小小说：

　　老 宫 女

　　老宫女在宫里呆了四十多年，是侍候慈禧的，六十岁的时候才出的宫。

　　出宫那天天气特别晴，慈禧召见了她。

　　慈禧：“你跟了我一辈子，想要点什么？”

　　老宫女：“我只要我枕的那个枕头。”

　　慈禧：“宫里的东西都比那个枕头值钱。”

　　老宫女：“我枕了一辈子，我忘不了这个伴。”

　　慈禧就笑了，说：“明天我派人送你走。”

　　老宫女急忙磕头，说：“谢主子，我自己走。”

　　慈禧没再说话，转身走了。

　　老宫女把那个沾满了油渍已经有些油亮的枕头和衣服包在一起，用肩扛了，由太监领着出了宫。

　　宫里好深，老宫女走过了无数个门槛和房子，才站在了宫门外，她象刚进宫时一样有些晕，她回头看了一眼，转身走了。

　　老宫女是河北人，十六岁进宫，这是她第一次出宫。

　　老宫女的父母都过世了，村里知道她进宫的人也大都做古了。

　　老宫女换上一身破旧的衣服，把头发弄乱了，扛着包进了村子。

　　她朝一个门脸不错的房子走去，叩响了门环。她记得这是她舅家。

　　一个老头开的门，老宫女叫他舅舅，她舅用老花眼看了半天说她外甥女在宫里享福呢就把她赶了出来。

　　村里住着很多她的亲戚，没人认识她也没人理她。

　　她白天在村里要饭，晚上住在村头的破庙里，每天都枕着那个破枕头。

　　村里有个厚道的中年人，日子过得很穷，隔三岔五给她送点干粮，每次她都说会报答他，中年人每次都说不要报答。

　　老宫女依然挨家要饭，中年人求媳妇收留老宫女，女人把中年男人臭骂了一顿，就把老宫女接进了门。

　　老宫女很是感动，但她记得这个房子原来好象是她家的，她就问了，巧的是这个中年人还是她的外甥，老宫女暗暗高兴，老宫女说她是他的姨，中年人说不认识，不敢认她，那个中年女人却狠狠地用眼睛剜了她一眼。

　　老宫女从不轻易打开包裹，中年女人想看看她的包里有什么东西，假装要给她洗洗，她没让，只是紧紧地护着。

　　时逢战乱，百世皆哀，中年人家的日子越来越窘迫，中年女人看不到包里的东西，便有些生气，整天埋怨中年男人，后来便是指桑骂槐，老宫女假装没听到。

　　女人变本加厉，终于把她撵出了门，连同那个包裹和那个黑乎乎的枕头。

　　老宫女什么也没说，把枕头递给中年男人，中年男人没接，中年女人嫌脏，一把抢过狠狠地撇到外面。

　　老宫女默默地拣起枕头，用手掸了掸沾在上面的灰，扛着包裹走出了门，临出门时老宫女看了一眼中年男人，眼神充满了失望。

　　她又搬回了那个破庙。

　　不久，老宫女得了伤寒，身体虚弱得象被抽了筋，中年男人再没来过。

　　老宫女免强支撑着身体走出了村子，肩上依旧扛着那个包裹和那个黑乎乎的枕头。

　　半路上，老宫女晕倒了，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把她救醒，汉子说他的心善，看不得上了岁数的人受苦遭罪，愿意侍候她，就把她接回了家，连同那个包裹和那个黑乎乎的枕头。

　　后来，老宫女死了，汉子厚葬了她，并在坟头竖了一块高高的石碑，上面只写了生和死的时间，没有名字。

　　老宫女在宫里生活了几十年，没人知道她的名字，连她自己可能也不记得了。

　　不久，汉子一家突然搬走了，是在夜里偷偷搬走的，没人知道去向。

　　再后来，人们说老宫女的枕头里藏的是当年慈禧凤冠上的几颗夜明珠，是慈禧送给她的。

　　一个老太太和我讲的这个故事，大概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