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好像在家长的眼里，我们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任何一件小事都让父母有足够的理由担心，哪怕是一刻，只要你不在他们身边，那些从小说到大的唠叨话啊，总也不会停下来。

　　“旭儿，就剩下这一个床位了，就将就吧，恩？”

　　“……可是我不想睡上铺……”

　　接着楚木飞被一阵的嘈杂声吵醒，睁开眼，只看见宿舍满满的人，站了一地。

　　“哎，这还矫情起来了……”边上一位年轻的女人笑着说。

　　“姐，什么叫矫情……我高中一直都是下铺。”

　　“这儿不比外面的条件，将就吧。”看起来像他母亲的女人说，男生撇撇嘴。

　　来了补习还挑三拣四，楚木飞坐起来，心想。

　　“这位同学也是来补习？”女人见楚木飞起来就打招呼。

　　“恩，补习。”

　　“高考多少分？”

　　“我文科，考了360。”

　　“噢……”女人点了点头，“文科360不算多吧。”

　　“不多，不多，差线一百多分呢。”

　　“噢……旭儿，好好学，看人差线一百多还来补习，你不过差着四十多，还不愿意来。”那男生拨弄了拨弄头发，没说话。

　　楚木飞差点没晕过去，“这刀补得……也是醉了，我后半年没去学校，你跟我比……”不过楚木飞还是陪着干笑，看了看手上的表已经下午四点多了，下午又有人搬进这个宿舍，这家长口中叫旭儿的应该是最后一个了。

　　六点多的时候，叫玲玲的女孩睡醒，出去到水房洗了把冷水脸。来学校的时候她什么书都没有带，因为高考前她几乎有百分百的信心，毕业的时候便把书丢得一本不剩，“终于告别了高中时代！”当时扔的时候还万分豪迈……只留下了用了三年的一本厚厚的牛津大辞典，带到了现在的补习学校。在床上边想着干坐了一会儿，还是从枕头底下取出了手机，里面还有她暑假缓存好的没看的《海贼王》，便靠着墙戴上耳机看了起来。说起来日本的动漫更新之多，时间之久也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这海贼王1997年连载漫画，1999年开始播出动画，现在算起来足足有十五六年了，比楚木飞的年龄还要大，至今还在更新……此外还有零二年的火影，漫画刚在楚木飞高三暑假的时候宣布完结，九六年的名侦探柯南，至今未完……

　　窗外的太阳光由开始的热烈逐渐过渡到柔和，女孩一直在床上看到七点多，最后是学校晚饭期间播放的音乐提醒了她，宿舍的灯也亮了，这才拿下耳机，推起眼镜揉揉眼，又戴好，这个宿舍就两个人，另一位好像从中午见过一次就没回来过了。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打算空着手去教室，如果就这么拿着个牛津大辞典进教室总是太不合适了，别人一定会以为这是要背辞典的节奏。之前在楼道看过补习班分配的贴纸，教室是在操场南面的那栋五层的楼，楼梯左拐第一间。此刻外面有人也正在往教室去，好像大都熟悉，都是两三个人一起，边走边大声地讨论着不久前高考：

　　“今年的题也太变态了，尤其是数学，后面的大题完全没按照套路来呀！”

　　“是啊，我当时一看就蒙圈了，最后硬是在座位上干坐了十五分钟！”

　　“总之，今年的命不正啊！考前应该去拜拜孔庙的……”

　　一路上都是类似的谈论，好像对考试还是意犹未尽，女孩听着倒好笑，“今年的数学那么简单还不会，估计有毅力，明年还得来一年……倒是文综，还是不会……”

　　托着冰凉的楼梯扶手上了五楼，女孩还在微微喘息的时候，办公室正好迎面一位矮个子老师，有个明显的啤酒肚，女孩没反应过来，赶忙叫了声老师好，就往教室走，老师却马上叫住她，笑着：“哎，停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张玲玲。”女孩小声说。

　　“张玲玲……”那老师自念一句，“高中不是我们学校的吧？找不见教室？”

　　女孩微微皱了皱眉，表示没听懂。

　　“我是说高中不在这儿上的吧？文科没印象。”

　　“我是在外面的……”

　　“没事儿，好了，进去吧。”老师笑着挥了挥手。

　　女孩点点头，看来确实是去得迟了些，教室的人都坐好了，人们都抬起头看着她，忙乱中她只好边往里面走边找着空座，看见靠墙一排后面有一个座位，便马上坐进去了，那老师还在门口背着双手环视着教室，没多久走了，又回到办公室。这时女孩悄悄坐起来，用卫生纸把凳子擦了一遍，又擦擦桌子，做完这一切，才松了口气，用手拨了拨两鬓滑出来的头发，坐好。由于刚才过慌张，现在仔细看看，才发现前面的男生好像就是……

　　“今天开学在校门口那个抱一堆行李的那个！真巧，也是文科。看起来他好像挺爱学习，一直在看书……可能也是来的晚了些，没坐到前排。”女孩看着他的背影，莫名地有种好感，心跳也变得快起来，长呼一口气，向前面看去，人还不少，都是刚经历高考没几天又来的，前边中间的几个女生好像认识，几个一直在小声地说话，看着挺开心，也可能是强颜欢笑……通过五楼的教室窗，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的全景，是条还算繁华的街，对面是县城的财政大厅，路上一直有车来来往往，挨着东面的一家KTV外面的霓虹灯闪烁不停，也挺好看，至少不是没人烟的地儿。

　　就在女孩看着外面的时候，刚才的老师进了教室，此间一直面带微笑：“我看看人到齐了没……都差不多了吧，……各位暑假过得怎么样啊？”

　　“不好——！”全班的人都齐声回答。

　　老师笑得更开了“我数数，今天是六月二十七，七号考完，刚好二十天，你们又来了！”

　　“是啊——！”

　　“好了，咱们啊，也不羡慕那些考上的，咱们既然来了，不管是好马失蹄还是本领不够，都静下心来开始奋斗，今年的目标是二本，争取补习一年考一本！好吧？”

　　“哎——！”全班都是唏嘘。

　　“好了，自习自己看看书，都有书吧，都不是高考前卖给了收破烂儿的？”

　　“卖了——”全班一阵哄笑。

　　说完，老师从讲台下来，往后面走，女孩有点尴尬，因为她什么书都没有，只好把头低着，希望老师可以马上走过自己，听着脚步越来越近。

　　“你没带书？”老师弯下腰低声问她。

　　“……”女孩只是捋捋鬓角的头发，显得手足无措。

　　“都扔了？看来你考前很有信心嘛。”老师开玩笑。

　　“没有……”

　　“明天问其他同学看有没有多余的，或者到学校门口的书店买些参考书之类。”

　　“恩。”女孩一直低着头，直到老师走过去，才抬起来，又趴到桌子上，这当，前面的男生掉过头来把一本文综参考书放到她桌上，“你看吧，我文综先不用。”

　　女孩立马坐起来，还没说句谢谢，男生就转过去了，就只木木地看着桌上绿色皮子包装的参考书。她轻轻地打开封面，看到了男生的名字：“楚木飞”，边上还用签字笔写了好看的行书：什么都没做就说自己不行的，那，一定是懒惰。 “这个男生还挺文艺……”这是她的第一印象，接着翻开书的里面，并没有多少笔记，倒是在空白的地方会画些表情之类……看着看着女孩不禁就笑了，“上课不好好听课，跟我似的，估计他也是文综不好来补习的吧。”女孩一直翻着书，好像每一页都会有那么个小惊喜，或是一句语录，或是一个表情，或是奇形怪状的记号……一本参考书居然看了整整一节自习！下课的时候女孩才把书合上，他真是个特别的人，从后面看着楚木飞，女孩这样想。

　　下最后一节晚自习，女孩一直等着把书还给楚木飞，只是见楚木飞一直在那看着书，就没打扰，一直等着。最后等到楚木飞起身的时候，教室已经没人了，女生马上拿着书抬头准备还书，楚木飞却先开口，“同学，还在学习？”

　　“呃……你的书……谢谢。”女孩马上站起来把书递过去。

　　“你先看着吧，我文综还行，暂时不用。”

　　“……噢……”女孩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自己完全想错了……

　　“要不一起走吧，刚来不用太紧张，挺晚了。”楚木飞把桌上的英语书放好。

　　“恩……”说完，楚木飞走到教室门口，等着女孩过来，把灯关掉，关好门下了楼。

　　楚木飞一直在前面走着，女孩就跟在楚木飞后面，不快不慢，始终保持一个台阶的距离，走出楼门的时候，楚木飞回过头，稍微停了一下，“你叫什么名字？”接着又往前走。

　　“张玲玲。”女孩马上回答。

　　“我叫楚木飞。”楚木飞回过头笑了笑。

　　“我知道。”

　　“你知道？”

　　“你书上有……”

　　“呵呵，忘了。”张玲玲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这个男生，背影稍微清瘦，他说话声音很轻，像一支羽毛飘落到手心，却让人听得清楚。

　　“明天见，晚安。”楚木飞在男生宿舍前停下来向张玲玲挥挥手。

　　“恩，晚安。”张玲玲也挥手，回到她的宿舍，中午见过的舍友已经在洗脚了，戴一副黑色框的眼镜，留着一束长辫子，“刚回来吗，好勤奋呐。”舍友笑着说。

　　“没有……还是只有你一个人啊？”

　　“两个呀，算你不是两个嘛。”

　　“是噢，不过晚自习我见班里的女生挺多呀，怎么这个宿舍就咱俩？”

　　“估计都是在学校附近，跑校的吧，我以前也是，来了补习班，我妈怕浪费时间就让我住校了。”

　　“对哦……我先去接水了。”说完张玲玲过去拿了自己的脸盆开门出去，一会儿便又开门进来，“对了，你叫什么？”

　　“张琪琪，你了？”

　　“好巧，我叫张玲玲！”

　　“这么巧！别正式开学班里的同学还以为咱们是姐妹呢！”

　　“我也正想说呢……哎，哪有热水啊，水房只有凉水。”张玲玲用食指拨了拨水盆里的水，感觉毛孔一缩。

　　“热水在宿舍楼后面，要不你先用我的吧，还剩下一些。”边说张琪琪穿一双粉色的上面带有美羊羊图案的拖鞋，把暖壶提给张玲玲。

　　“谢谢。”

　　“用吧，明天咱俩一块儿打水。”

　　“恩。”

　　俩人安顿好，没一会儿，舍管就关了灯，张玲玲把窗帘拉好，躺进被窝，算不上被子，就是夏天盖的薄毯子。“宿舍真闷，还好我妈给我塞了个毯子。”

　　“现在正是一年最热的时候，咱宿舍两人还好些，要是十个人住满，才真热。”

　　“恩。”

　　接着两个人就没再说话，张玲玲拿出手机来，看到一条短信，是她母亲发过来的：“天气热，在教室多喝水，把水杯带上，晚上睡觉盖好被子，把窗户关好，好好学习。”好像在家长的眼里，我们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任何一件小事都让父母有足够的理由担心，哪怕是一刻，只要你不在他们身边，那些从小说到大的唠叨话啊，总也不会停下来。

　　张玲玲看着，长呼了口气，没有回复，关了手机，把眼镜摘下来放到枕头边，往上拉了拉毯子，睡了。整个校园只有五个补习班的学生，窗外静悄悄，一些淡蓝的光从窗帘边散进去，这是一段新的时光，新的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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