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阿明一个人在宿舍里收拾着东西，东西不多，只装了一个皮箱和一个旅行包，其余的东西他什么也不想带走，不仅仅因为那些东西是公司配给他的，更主要的是那些东西会莫名地让他伤感，他想彻底忘掉这里的一切，就象当初他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一样只带着简单的心情离开。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不是正确，但他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也许离开是最好的方式。
这是一间并不大的房间，但布置的很齐全，是公司分配给他的宿舍。阿明收拾完东西后便坐在了床上默默地打量着房间，并用手轻轻地摩擦着床单，眼睛里慢慢地流出了眼泪，眼泪慢慢地滑过他的鼻翼，滴落到他的前胸，他强迫自己做了一个笑的动作，然后伸手从写字台上抽出一张面巾纸轻轻地擦着眼睛。
他喜欢面巾纸上的味道，这种味道让他想起了一个人，他把面巾纸长时间地捂在鼻子上闻着。他喜欢那种味道，淡淡的但却持久，但是此时这种味道却让他异常伤感，他从纸盒里抽出一张面巾纸，然后把其余的连同盒子一起扔进了垃圾筒，他怕再闻到那种味道他会改变决定，因为他已经决定忘掉那种味道，就象从来没有闻到过一样。
他掏出香烟点着放在嘴里深吸了几大口，然后几乎没往肚里咽便全吐到空气中，他想让浓重的烟油的苦涩的味道将刚才钻进他体内的类似于香水味的东西彻底地置换，但是，香味和苦味纠缠在一起反倒让他更浓重地感受到香味的存在，他索性掐灭了烟头，走到窗前。
窗台上的茉莉花开得正浓，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伴着从窗外吹进来的习习的夜风，让他不觉又凑上去嗅了嗅。窗外的夜色正浓，远处的街道上五彩的霓虹将整个街道照得灯火通明，不时穿过的车辆与灯光一起汇成了一幅流动的风景。
阿明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急急地来到电脑前，一支手扶着电脑桌，另一支手轻轻地晃了一下鼠标，晃动在电脑屏幕上的林心茹便悄悄地离开了，他迅速地启动了QQ，QQ上她和她的头像在不停地闪动，他静静地看着，于是，一条条的信息便不断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一条条地看着，但却没有敲击键盘，他不想回话，尽管她和她是那么强烈地在呼唤他，他索性隐身，但信息依旧不停地闪现，他就静静地看着，然后掏出手机，坚决地按下了关机键。
“我知道你在线，为什么不回话，答应我留下来好吗？我们共同经营公司。”他知道这是萍，公司的经理，一个很不错的女孩子。
“明，为什么要走？是不是因为我你才走的？这不是我的本意，如果是因为我，我可以离开，但这真的无法阻止我爱你，我怕失去你！”这是琳，琳喜欢他，曾大胆地向他表白过，但他无法去爱琳，因为他爱萍。
琳和萍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萍的爱深沉含蓄，琳的爱却是外露直白。他无法摆脱琳的追求，可他又放不下萍，他又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所以他只有离开，更确切地说他把自己的这个决定叫逃避，他本不想这么做，但他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屏幕上不时地出现一条条的信息，但他一条也没回，现在他只想静静地一个人呆着。明天上午的火车，这一夜他不想有任何打扰，尽管他知道她和她一定很着急。
“既然无力选择那就放弃吧，尽早地结束对谁都是解脱。”他这样想，然后便关闭了QQ，并随手关闭了房间的灯，又来到窗前望着窗外，这是一个晴朗的夜空，满天的星星将月亮挤成了一个月牙。
二
萍还是去车站送他了。候车室里两人只是默默地看着对方。萍的眼里含着泪，但她忍着不让它流出来。这让明看了心酸。
“谢谢你。回去吧，我不习惯送别。”阿明强迫自己装做无所谓地笑着说。
萍看着他，过了一会问道：“你决定了？”
“嗯！”
“那好吧。路上当心，我随时等你回来。”
说完萍快速转身离开了。
望着萍的背影，阿明突然有种惘然若失的感觉，他为伤了萍的心而内疚，直到萍走出候车室，他才转身慢慢地向检票口走。
“阿明，你真的要走了？”琳这时突然站到了他面前，刚才萍送他的一幕被琳看得一清二楚，她一直躲在人群里，直到萍走了才出来。
“你知道我爱你的。”琳望着阿明继续说道。
阿明看了一眼琳，琳脸上的表情让阿明心里不好受，他礼貌地笑了笑。
“是，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走？”
阿明没有说话。
“她来送你了？是因为她吗？”琳小心地问着，眼泪已经流了出来。
“不是，是我自己想走，你们都是好女孩。”
“昨晚我打你手机你关机，QQ上你又不理我，我一个人又不敢夜里出门，你就真的这么狠心？”琳的声音里已经有了哭腔。
阿明不知道该说什么，随手从兜里掏出昨晚特意留下的那张面巾纸递给琳，然后便低头吸着烟。
“你知道我爱你，你就不能不走吗？如果我和她在一个公司不方便，我可以走的！”琳的语气有点低三下四。
“我知道你爱我，可我们不合适，原谅我。”阿明想了一会还是明确地回答了琳，尽管他不想这么直接地伤害琳。
琳慢慢地低下了头，过了好一会才重新抬起头。
“其实，我知道从一开始就是我自做多情，但我无法说服自己不爱你，真的，你现在这么一走，我会很难过的。”琳用面巾纸抹着眼睛。
“对不起。”琳的样子让他心里很不好受。
两人没再说话就这么面对面站着，过了好一会，琳擦干了脸上的泪，冲阿明苦涩地笑了一下。
“我是不是很赖皮？”琳突然问了一句。
“不是，不是……”阿明有些不知所措。
“那……抱抱我好吗？”琳突然又提了要求，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这，不了，这，这样不好，握握手吧。”阿明有些慌乱，但他还是明白地拒绝了，尽管这么做会严重伤害一个女孩子的自尊心，但他必须这么做。
琳的脸上浮过一层淡淡的红晕。
“那好吧！记住我曾爱过你！回来的时候别忘了告诉我！”说完，琳并没有和明握手便用面巾红捂着嘴跑出了候车室。明看到琳的脚步又大又急。
三
火车飞快地行驶着，有规则的咣咣的声音让阿明心烦，弄得他直反胃，他索性从卧铺上下来，泡了一杯茶坐到了过道的窗户旁，火车正经过一片庄稼地，地里一片郁郁葱葱，并随着风摆动着一层层的绿浪。阿明索性爬在窗边向外看，过了好一会，他的眼睛有些眩晕，他直起身喝着茶。车厢里难闻的气味正随着流动的空气拼命地从车窗向外挤着，让阿明闻起来有些恶心。
终于到了深圳，此时的深圳已经是华灯初上，车站外人声鼎沸，车流滚滚。阿明拖着皮箱走出站口，他停住了，他仔细地打量着这座陌生的城市，内心却有一丝迷茫。
他径直走进了车站旁边的一家手机专卖店，给自己的手机换了一个新卡，并把那个旧卡随手扔进了垃圾筒，那张旧卡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缓缓地滑落。
他用新的手机号给他在深圳的同学打了电话，并在同学的帮助下很快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是在一家台资企业做市场策划，收入虽不算太多，但足以让他立稳脚跟，他请同学吃了一顿丰盛的海鲜，花光了他兜里几乎所有的钱。
他没日没夜地做着新工作，他不敢让自己闲下来，他怕一个人独自品味孤独，他更害怕自己一旦闲下来就会去想过去，他拼命地做着，充分地体会着工作带给他的乐趣，但是萍和琳并没有真正地走出他的心里。
时光荏苒，不觉半年时间过去了，这半年时间里，阿明用紧张的工作合理地占用着自己的空闲时间，让自己的大脑几乎没有时间去想过去，他明显地有些消瘦，他现在虽然没有完全忘掉萍和琳，但至少她和她已经不再让他感到痛苦了，他庆幸自己得到了解脱。
元旦将至，他决定提前休息几天回家过节，并顺道去看看萍。
当他站在了那个他异常熟悉的公司的大门前时，他仔细打量了很长时间，透过那扇声控旋转的透明玻璃门，他能清楚地看到自己过去的工作室，他不想让过去的同事认出，于是，他站在了离门稍远的地方，用手机给萍打了个电话。
萍：“你好，请问哪一位？”
明：“是我，阿明。”
萍：“你终于现身了。你现在在哪？”
明：“我在公司的门外。”
萍：“你怎么不进来。我马上出去，你别走开。”
明挂断了电话。
萍很快就站到了明的面前。定定地看着明。
“你瘦了。”萍的第一句话让阿明心内感动。
“在那边挺累吧。”
明只是点点头，没说话。
“你换手机了？这个号不是你原来的那个。”
“噢，是，我原来的手机丢了。”明在撒谎。
“我说呢，怎么电话总是打不通。”萍知道明在说谎，但她并不想拆穿。
萍：“这次回来还走吗？”
明：“年后我还回去，这次是顺道来看看你。”
萍：“噢，谢谢，我没什么变化吧。”
萍说完轻松地冲他笑着。明突然觉得自己挺那个的，一个大老爷们还不如一个女人。曾经的不已经成为过去了吗，干嘛还把自己整得这么婆婆妈妈的。
“还是那么漂亮和稳重。”明恭维了一句，继而也很轻松地冲她笑着，此刻他才真正地感觉到，时间已经冲淡了记忆，他和萍之间真的不再有什么了，那分曾经的爱情已经完全转化成了友情，这是他从萍的眼神和语气中读出来的。
“不想看看琳？”萍突然这样问了一句。
明没有立即回答，他真的没有想见琳，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他不解地看着萍，不知道萍为何会主动说起琳。
“我们现在是最好的朋友。”萍继续道。
明有些怀疑地看着她。
“不信哪，不信你和她当面对证。”萍的态度让明无法不信。
萍当着明的面拨通了琳的电话，可是通了后她却关了机。
“这个电话还是你打给她吧，也不枉她想你一回。”萍边说着话边把手机放进了包里。
明没有犹豫，他觉得没有必要犹豫，一切都成为过去了，他们之间现在已经只剩下了友谊，时间已经淡化了记忆。
四
琳站在明的面前的时候，明惊异于琳的变化，琳原来披肩的秀发现在已经梳理成一个发髻垂在脑后，身上穿着得体的职业女装，人变得稳重得多。
琳冲着明伸出了手：“回来了，你终于又给我打电话了。让你躲得好苦。”说完冲着明笑着，明发现琳的笑里已经没有了哀怨，却透着一股阳光的东西。
明不好意思地笑着。
琳有些过意不去，便走过去挎住了萍的胳膊，笑着看着明。
“我现在不在萍姐的公司了，是萍姐帮我找了另外一家公司，现在我在那里担任部门经理，我们成了好朋友，这还要感谢你呢。”琳的话里又有了调侃的味道。
明又有些不好意思了，讪讪地笑着。
微微地起风了，风不大但很凉，这是一个北方的城市，空气中已经有着冬天的寒意，明的心微微地起着变化，是伤感？是失落？是懊悔？是无奈？还是什么？个中的滋味他真的一时无法说清。
风又停了，北方的天气如果不起风并不太冷。
明回家了，坐在回家的火车上，明陷入了沉思，他在想是时间改变了人的记忆？还是人改变了记忆的时间？反正现在他更加真实地感受到了情感的脆弱，人是会变的，情感当然也会变，只是时间依旧在一圈一圈地轮回着，从不厌倦。他不知不觉地笑了一下，继而摇了摇头，然后眼睛看着车窗外，窗外又是一片绿油油的庄稼，远处依旧涌动着绿色的波浪。
“有一种放弃很美丽，就让记忆在风尘中逝去，珍惜拥有的所有，逝去的永难追忆，……”不知道是谁的歌声在车厢里飘着，却正合了明的心思。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