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
作者:何誉
一、针锋相对
深夜十一点多了,南山县委常委会议室里依然灯火通明。
今天常委扩大会议的主要议题是研究县城规划建设问题,会议由南山县委书记强永来亲自主持。
首先由县规划局局长介绍了上海世纪规划设计院编制的《南山县县域规划与县城整体规划(草案)》,并作了进一步说明。
接下来县委书记强永来说:“下面请大家畅所欲言,充分发表不同意见。”
强永来话音未落,县建设局局长余明辉抢先发言:“在强书记的高度重视和大力支持下,我们在全国范围内寻找了具有行业领先水平的上海世纪规划设计院,经过三个月时间的实地勘察和广泛论证,编制了这份《县域规划与县城整体规划(草案)》,这个草案充分吸收了沿海发达城市的先进设计理念,站位高、眼光远、手笔大,保证五十年不落后……”。
接着县财政局、县执法局、城关镇、县公安局、县土地局、城西镇、县环保局领导争先恐后地踊跃发言,无非都是一些“高瞻远瞩”、“史无前例”、“翻天覆地”、“造福子孙”之类的阿谀奉承、随波逐流、歌功颂德之词,没有一点实质性的内容,更别提有什么可供借鉴吸收价值的具体意见和建议。其实,但凡开会讨论发言,只不过是一个程序和环节而已,只要提到常委会会议议题之上的事情,一般不会遭到质疑和否决,除非具体内容和方案不合书记的意图口味。
大部分部门和乡镇发言后,各位常委及人大主任、政协主席也依次发言表态,都是些随声附和、趋炎附势之声。末了,强永来转向旁边眉心紧缩,一直盯着文稿似在沉思的刘仕杰县长说:“刘县长,该你了”。
南山县“二把手”——县委副书记、县长刘仕杰先是抬头和强永来对视一眼,然后环顾四周,用力清清噪子说:“对于《南山县县域规划与县城整体规划(草案)》我有不同的认识和理解,建设局、规划局事先也征求过我的意见,我都明确表达过,也曾和强书记汇报沟通过意见,但今天我还是要继续保留我个人的意见。我认为县城规划首先要尊重历史、充分考虑县情,其次要因地制宜、循序渐进,决不能盲目追求高大上,不能急功近利,更不能只顾眼前利益,只考虑城市形象和个人得失,应该更多地为县域经济持续发展,为老百姓长远生计着想……”。
强永来还没等刘仕杰把话说完,就已经拍案而起:“你把话说清楚了,谁只顾个人得失?谁不顾老百姓利益?作为县政府主要领导,你有没有大局意识,有没有全局观念?……历史潮流不可阻挡,谁也别想拖住南山发展的后退!”
刘仕杰冷眼看着暴跳如雷、凶相毕露的强永来,气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不过,这是他早就能够预想到的结果,因为他和强永来的矛盾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积怨已深,这一天迟早是会来的。自从强永来来到南山县,一年多的时间里,不论大会小会他几乎骂遍了全县的领导干部,就连县级干部、班子成员也不放过,没有当面教训的可能就剩他们三大家“一把手”和新来的县委常委、宣传部长杨苹了。他似乎把骂人当成了一种工作方法。
刘仕杰想,不管怎么样,起码要坚持住做人的底线,维护自己的尊严,要做一个敢于担当、分清是非、有原则、有分寸的人。山雨欲来风满楼,积蓄太久的隐忍终究会暴发,即使后果不堪设想,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强书记,请您不要失态,也请您放尊重些!不管怎么说,我也是组织任命的领导干部,也是堂堂的一县之长,也是一名受党教育多年的共产党员,也是一个有血有肉、有脸有面、有人格尊严的人!请您清醒些,这是共产党的天下,不是您强永来个人的家天下,请你不要忘记,你的领导职务是组织任命的,你手中的权利是人民给予的,您不要为所欲为,一手遮天!您这样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迟早会遭报应的!骑驴看唱本,我们走着瞧。”
他继而转向大家,手扶在胸口出了一口长气,稍微平稳了一下自己激愤难平、跌宕起伏的情绪接着说:“同志们,不好意思,刚才有些失态,让大家见笑了!不过我对《规划方案》仍然坚持自己的看法,保留个人意见,也请负责记录的同志不要遗漏我的态度。”说完,他旁若无人、头也不回地疾步走出会议室,就连迎上来的秘书也视而不见。
刘仕杰走后,强永来仍怒气未消,又是指秃子骂和尚的一通大骂:“发展是大势所趋,是历史必然,谁也别想阻拦!不破不立,大发展就要大变革,就要大拆迁。不卖地,钱从何而来?没有钱,靠什么发展?说我搞形象工程、政绩工程,形象工程怎么了?政绩工程怎么了?没有形象工程、没有政绩工程,拿什么让组织信任?拿什么给老百姓交代?只知道站着说话腰不痛,占着茅坑不拉屎。”
骂人归骂人,工作还得照常安排,末了又提出要求:“常委会之后,建设局牵头,余明辉具体负责,尽快将《规划》提交人大,人大也要积极配合,快马加鞭,力争在下月的人大常委会上表决通过。时不我待,招商引资和征地拆迁是当前全县工作的头等大事、重中之重,必须开辟绿色通道,其它一切工作必须服从或服务于城市建设。各部门、各乡镇,各位领导,必须统一思想,高度重视,大力推进,不得消极观望,贻误时机,否则,我拿你们拭问,撤你们的职、问你们的责。明确告诉你们:你们头上的乌纱帽戴住戴不住,屁股底下的位子坐稳坐不稳,就是我说了算。各位县级领导,你们也不了一天只知道四平八稳地混日子,别以为你们是市管干部,我拿你们没办法,我照样让市委免你们的职、罢你们的官。散会!”
二、县长失踪
还没到上班时间,刘仕杰县长的秘书——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齐心就来到三楼敲门,没人应声,他喊了两声“刘县长、刘县长。”也不见里面有任何动静。这时县政府办公室李斌主任从他的办公室里探出头来说:“齐主任,别敲了,估计里面没人。你过来。”
李斌看齐心走进来就说:“昨晚我就没敲开门,今天早上又敲了还是没开,人肯定不在里面。”
“就是,电话也打不通,那怎么办?总不至于出啥事吧?”
“不至于吧!虽然昨晚两人都在气头上,情绪有些激动,说话有些过激,单凭刘县长的涵养和城府,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车也在院子里,他能去哪里呢?”齐心眉头紧锁,苦思冥想地在极力寻找着答案:“李主任,要不打个电话,问问他家属,看昨晚回去了没?”
“还是先别惊动她,昨晚都那个点了,回家的可能性不大。”李斌也在脑子里盘算着:“你先让人把办公室的门打开看看再说。”
“好,我去到文书处找钥匙,把门打开看看。”
齐心出去安顿了一下再次进来:“为了以防万一,我让文书处以送文件的名义先进去看看。”
不一会,一位年轻漂亮的美女拿着一摞文件推门进来:“两位主任,刘县长房子里没人。”
“噢,你把门再开一下。”李斌说着起身,齐心也跟着和美女一起出去。
门再次打开时,美女机灵地往旁边一闪,两位主任依次步入,美女正要跟着进来时,齐心已将门扇随手轻轻关上,有意无意地把美女挡在了外面,美女只好怔怔地站在原地等待。
这是一个外三间内两间的套间,原来刘仕杰县长在外面办公,里面起居。“八项规定”后,外三间改成了现在的会议室,其实就是县长私人的会客室,把地上的羊毛地毯也扯了,办公家具也全部进行了调换。刘仕杰县长办公就搬到了里面两间小房子,这里不仅带有一个卫生间,向着楼道还开着一扇门,所以刘县长平时就在这里既办公又住宿。
两位主任进到办公室,首先闻到一味刺鼻的烟味,环视一周,除了桌子上塞满烟头的纸杯和一屋子夹杂着旱烟的烟味,再别无他样,就连昨晚从会议室拿过来的笔记本和泡着半杯残茶的水杯也都放在桌子上,窗帘敞开着,从床铺上的情形看好像昨晚这里没住过人。
李斌回头向齐心做个鬼脸:“走,看来这事有些复杂,还得赶紧向县委汇报。”
“主任,那你去,我就不去了。”齐心想借机开溜。
“你一天跟的人都不见了,你不去谁去!”李斌绷着的脸似乎有些认真。
齐心无奈地耸耸肩,苦笑着说:“走,走,走,听从领导指挥!”
出门后,李斌瞅了一眼楚楚动人的美女说:“小姬,把门锁上,不要随便开,也不要到处声张。”
美女赶紧说“知道,主任。”
他们来到四楼,先到县委常委、县委办公室主任高文洋办公室,把情况大致汇报了一下,高主任摇着头慢条斯理地说:“看来这事还有些大,必须第一时间要让书记知道。”
两办主任一起去向强书记汇报,自然也就没齐心什么事了,他赶紧脚底抹油溜了。二位主任敲开强永来书记的门,还没等开口,强永来就朝着李斌劈头盖脸地一顿臭骂:“怎么,你们刘仕杰把常有理的事干下了?架子大着放不下来还让我去请吗?”
“不是,强书记,今天一大早就没找着刘县长。”
高文洋赶忙接过话茬:“好像昨晚他就出去了,车也在院子里,电话怎么也打不通,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会不会有什么事?”
忽然一种不祥之兆和难以名状的情绪向他袭来,他心里默默念叨:“他想干什么!”稍作迟疑,他的态度又明显强硬起来:“刘仕杰他想干什么?和我图目,给我撂挑子,想吓唬我?别管他,看他能怎么样。”顿一顿,接着又说:“问问公安局那边,调调监控录像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真是一群废物,先弄清行踪再说。”
“是,我们这就去看。”二位主任应声退出。
“高主任,我去调大院的监控,公安局那边还得劳驾您协调。” 一出门,李斌赶紧抢自己的工作。
“行,老滑头!”高文洋不屑一顾地眼一瞪,嘴一撅。
李斌“嘿、嘿”一笑,狡辩道:“不是您领导的工作力度大些吗。”
天下官称有多少,主任一职没大小,大到全国人大常委会,小到学校班主任。所以不要只听人们都把高文洋和李斌叫主任,但他们之间是法定的领导与被领导关系。不仅地位天壤地别,而且待遇相差甚远。县委办高文洋主任,虽然年纪轻、资历浅,但是县委常委,市管县级领导干部。而政府办李斌主任,虽然是位列局委办之首靠资格熬出来的老干部,但充其量仅是一个中层部门领导,科级小吏罢了。
李斌叫上政府办副主任、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一起来到县委大院值班室,打开监控录像回放到刘仕杰走出常委会会议室的时间。此时电子屏上显示在12月7日23时14分47秒,刘仕杰走出四楼会议室,经过楼梯下到三楼,再越过长廊来到自己办公室,开门进去后一直没有出来。齐心先敲门没开,常委会散会后李斌也敲过门没开。直到8日凌晨2时17分4秒,刘仕杰才从办公室开门出来,下楼后径直走出县委大院。
那边,高主任安排公安局副局长刘武调阅了县城重要路段和几大出入卡口的监控录像,由于夜深人静,车少人少,很快就锁定了刘仕杰县长的行踪,他身着黑色羽绒大衣,步行走出县委大院,先后经过两个什字,从县城南出口往南山方向走去。
双方很快碰头汇总情况,然后再向强永来汇报。
这次强永来情绪稳定了许多,态度也十分地冷静,他只是静静地听着汇报,中间很少插话,听完汇报,他也没有做过多的评价,只是淡淡地吩咐“继续关注,让剑明书记协调尽快查找线索,弄清具体情况。同时注意控制消息,不要再扩大范围。”
李斌又以试探的口气请示:“强书记,如果家属问呢?”
“就说去省委党校参加学习,封闭式培训不让与外界联系。”他大大地出了一口粗气:“文洋,我有事要回市里,有情况随时汇报。”
“好,好。”看到强书记要出门,其余人也赶紧动身离去。
三、书记赴宴
车行四十公里,驶入高速公路河城南入口,进城约莫十分钟,车停在了锦绣嘉园。
锦绣嘉园是河城最有实力的锦程房地产开发集团公司建设的河城地区最高档的住宅小区,在这里居住的,不是实力雄厚的大老板,就是有手握实权的大领导。小区占地面积一百多亩,规划设计超凡脱俗,欧式建筑错落有致,石景水系惟妙惟肖,花草树木应有尽有,园林建筑浑然一体,俨然成为西北黄土高原上一颗璀璨而又稀奇的江南明珠。
强永来下车后,车子立即驶离。他没有进入住宅小区,而是径直向旁边的锦程集团办公大楼走去。他也没有直接进办公大楼,而是警惕地环顾四周,没有发现熟人后,才在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小门前摁响了门铃,一个身着红色呢制大衣的门童立即闪身出来,恭敬地问了一声“您是强书记吗?”
“是。”
“请进!”强永来进门后,门童还不忘探出身来向外张望一番。
强永来问门童:“秘书长来了吗?”
“还没有,董事长已经在上边等呢。”
“那我等等。”
“不用等,董事长让您先上去。”
电梯门打开时,一位身材高挑、曲线优美、穿着高雅的少妇走了出来,她扭动着腰肢迎上来,伸出纤纤玉手:“强书记,欢迎您!我是锦程集团房地产开发公司的王漪霏。”
“您好,您好!”强永来为政多年阅人无数,但像王漪霏这样气度不凡、富有磁性的女人确实还不多见,当他的手和她光滑细嫩的小手碰在一起时,似一股电流穿身而过,竟让他变得有些不自在起来。收放有度的王总这时已经拥着他进入电梯,一种莫名其妙的气味立即弥漫在狭小的轿厢,一股异样的气息立刻浸入心扉爬上额头,他有些惶恐不安,不由得浑身燥热,心跳加加剧,细微的汗珠在额头上渗出,于是下意识地解开了衣扣。
聪慧伶俐的王漪霏很会察言观色,体贴入微地说:“强书记,房子里有点热,一会我帮您把衣服挂起来!”
“没事、不要紧。”强永来不由自主地咽口唾沫,故作正经地说。
电梯开时,董事长携夫人及儿子上前迎接:“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强书记大驾光临!”董事长的出现让强永来有些受宠若惊,锦程集团的卜大董事长可是河城上下举足轻重、掷地有声的重量级人物,听说他和省上领导交往密切,对河城乃至全省范围内的一些事情都有很大的影响力,而且还能够左右一些领导干部的仕途命运。
“哪敢!哪敢!董事长大名鼎鼎,早已是鄙人心中崇拜的偶像。”看来强永来还是很会溜须拍马装孙子的。
“不敢当,像强书记这样年轻有为、有魄力、能干事的领导才是值得我们尊敬的!我们就是仰仗各位领导的关心支持混口饭吃,没有领导们的关心支持,我们啥也做不了,啥也不是,领导才是我们的衣食父母。”
卜董事长放开强永来的手,指着站在旁边的夫人和儿子说:“介绍一下,这是夫人和犬子。”
强永来和大家一一握手问候,在相互恭维、谦让中一起来到休息室落座,王漪霏一边吩咐服务员沏茶,一边忙着给强永来递水果。强永来在卜董事长强大的磁场震慑下局促不安,显得有些拘谨和紧张,在一个劲儿地边吹边喝着滚烫的茶水。
“董事长,秘书长来了,我去接。”说时迟,哪是快,婀娜多姿的王漪霏三步并作两步地已经进入等候着的电梯。
“我们也一起去。”说着大家应声一起走向电梯口。
电梯再次打开时,和王漪霏一起走出来三个人,卜董事长和他们一一握手打招呼:“领导好!欢迎欢迎!行长好!欢迎欢迎!局长好!欢迎欢迎!”
一阵嘘寒问暖后,市委田秘书长说:“董事长,强书记你们已经见过了?”
“认识了。”强永来赶紧点头回应。
“见过了。”卜董事长也应声附和。
“强书记,这是河城银行的金棣行长,想贷款就找他。”
“很高兴认识行长!”强永来赶紧上前握住金棣行长的手。
“能认识您也是我们的荣幸,还望以后多多支持。”
“哪里,哪里,还望行长多多给予扶持。”
“别客套了,都是自己人,以后相互关照点,巨大财神就不用介绍了吧?” 说的巨大财神其实就是河城市财政局局长。
“不用,还望财神爷开眼,多多偏爱。”
“这你就错了,我只是替人管帐而已,只要秘书长一句话,让我给谁给,我就给谁给,真正的爷在这里呢!”巨大财神拍拍田秘书长的肩膀诡秘地笑笑。
“哈,哈,哈……”一阵会心地笑声过后,董事长请大家起身入席。
一扇幕墙自动开启,一座金碧辉煌的椭圆形大餐厅展现在大家面前,强永来虽说走南闯北见过不少场面,但没想到在河城这地方还有如此这般富丽堂皇的宫殿,他情不自禁地赞叹道:“董事长,这环境堪比六星级酒店呀!”
“哼,不要说河城,全国恐怕也没有几家,杭州的天上人间也不过如此!”秘书长不知是在炫耀自己的见识还是在夸耀董事长的杰作。
“哪里,纯粹就是一个聚会吃饭的地方,收拾地好一些也是为了提高大家的兴致吗,喜欢了就常来赏光坐坐。”董事长话虽然这样说,但情不自禁的喜悦还是无法掩饰。“秘书长请上坐。”
“这是东家的位子,董事长请上坐。”
“哪里,这是领导席,请秘书长上坐。”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其他人还在推辞着、谦让着,秘书长在上位坐定后说:“不用推了,董事长和嫂夫人坐这边,行长和财神爷坐这边,小卜总坐旁边,把他们俩位招呼好,强书记就交给王总了。”
“好好好!”众人应允,按秘书长的安排一一就坐,菜头别雅、制作精致的凉菜已经上桌。
商务活动不像公务宴请那般严格和死板,非要按职位高低或地位尊卑排序就坐,一般都是按照年龄或辈分依序就座。像今天这样商务中混杂着公务的活动,就要看到场人员之间微妙的关系以及聚餐的主题和目的而定了。虽然董事长年龄最大又是主人,但他今天是邀请方、主办方,而且肯定有求于人,因此不是聚会的主角,而真正的中心人物是能够统帅全局、关顾整体、周旋左右、起关键作用的市委田秘书长,所以中间的上位主席非他莫属。其他人就要按照尊卑长幼、亲疏远近以及每个人需要接触的人员和交流的目的选择适宜自己的座位了,其实工于心计、善于处理复杂人际关系的秘书长今天的安排正好恰如其分地兼顾了上述诸多因素。他和卜董事长夫妇是全场的主政者、指挥者,自然坐在统领全局的上席位置。银行行长和财政局局长都是卜董事长的客人,把他们交给董事长的儿子卜总既能达到目的又不失礼数。叫强永来来是卜董事长想在南山拓展新的业务,王漪霏不仅负责房地产开发业务,也是一个不显山露水的公关高手,拿下强永来自然是小菜一碟,水到渠成之事。田秘书长对饭局的研究可谓出神入化、炉火纯青,对于人员的安排和坐次的布局对他来说得心应手、信手拈来,他从纷繁芜杂的各种场面应付中磨练出来的经验应该也算是一种职业技能了吧。
待大家坐定,董事长开始张罗:“秘书长,您先主持第一杯,给大家做个指示?”
“有啥指示,就是把大家凑到一起吃个饭,联络联络感情,有事没事地相互照应一下。来,第一杯我敬大家,都干了。”大家起身相互碰杯,统统一饮而尽。秘书长接着说:“董事长,接下来交给你。”
“好,我说两句。今天承蒙秘书长关照,把几位领导请到一起吃个饭,拉拉家常叙叙旧,相互增进感情,平时有事没事大家多联系,有啥困难吭一声,相互关照、相互帮助吗。大家既是朋友,就要互惠互利,利益共享嘛!也快过年了,提前祝大家春节愉快,万事如意!从政的官运亨通、步步高升;经商的生意兴隆、财源广进。来,大家干杯!我先干为敬。”董事长一扬头一杯酒已下肚,倒提着空杯子开始监督大家。“秘书长,我干了,谁滴一点罚三杯。”
“这几天连着转场子,难受的很,我少喝些。”秘书长首先开始耍赖。
“这哪行,三军过后尽开颜,前三杯必须喝干!”秘书长在董事长的怂恿下半推半就地喝完了一杯酒,其他人也不再说什么,除了董事长夫人,大家都杯中见底。
“好,好!大家都表现不错,喝红酒的就不强求了。现在提倡文明进餐、科学饮酒,热菜来了,我们先吃点,垫个底再喝。”董事长尽显地主之意,开始招呼大家吃菜。
热菜都是按位上的,一道道接二连三地上来,大家边吃边说。
“强书记,今天您是新人,第三杯你来。”秘书长看大家都吃了些,又开始吆喝招呼喝酒。
“好,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强永来端着酒杯站起来笑眯眯地说:“我初来咋到,认识各位领导,特别是董事长一家人倍感荣幸,还望各位领导、哥哥、姐姐多多关照,关心本人的成长进步,关心南山的发展壮大。欢迎大家到南山光临指导、观光游览,我们将竭尽全力为诸位提供最全面、最优质的全方位跟踪服务,保证让大家满意!快过年了,顺祝大家春节愉快,万事如意!我先干为敬。”
“干!干!干!”又一阵杯光酒影、纵横交织。
接下来,大家依次敬酒祝词,一阵阵杯斛交织,一瓶瓶琼浆入口,一圈下来,两瓶茅台酒已经报销,这仅仅才是见面的第一环节,真正的敬酒才刚刚拉开序幕。王漪霏首当其冲,她拿着分酒器巧舌如簧地循循善诱,除了董事长一家,她和每个人都满满地来了个“令狐冲”。又一瓶没了,她再打开一瓶,扶着强永来的肩膀含情脉脉、柔情似水地说:“强书记,现在就看您的了!”边说边把酒壶递到强永来手里。
“不行,不行,我不行。”强永来见状连忙推辞。
刚开始喝酒时大家还顾忌董事长夫人和儿子在场,讲究一些绅士风度,说话比较注意场合和分寸,但当酒过三巡后,席间自然就多了一些风趣诙谐的段子和露骨肉麻的打趣,说笑声也此起彼伏,接连不断。
“强书记,男人不能随便说不行。”秘书长诡秘地笑笑:“来吧,说你行你就行,行也行,不行也行。”
“就是,男人就要有自信,行也行,不行也行!”大家一起起哄。
强永来不好意思再推托,硬着头皮站起来,径直走到卜董事长跟前说:“敬董事长。”
“先敬秘书长。”董事长谦辞道。
“董事长,先敬你,你随意喝。”
董事长听秘书长怎么一说,也就站起来:“好,还请强书记多多关照,以后个人有什么困难尽管吭声。小王,你过来,强书记就交给你了,今后多联系,要为书记全心全意地做好服务,如果书记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可要拿你试问。”
“没问题,请董事长放心!我们保证让强书记百分百地满意!”王漪霏一边应允,一边已将酒壶举起:“强书记,酒品如人品,尽在不言中,干杯!” 王漪霏和卜董事长的酒壶已经一起靠过来,三壶相碰后,王漪霏拿过卜董事长的酒壶先将自己的酒壶加满,再把剩下的倒向强永来的酒壶,最后给董事长象征性的剩了一点,秘书长也在一边劝道:“让董事长少喝些。”强永来也不好拒绝,又和王漪霏满满地对饮了一壶。
“我们就随量,你主要要把两位财神爷敬好!”到了秘书长跟前他却支支吾吾地不喝。
强永来已经飘飘然了,一股子牛劲儿上来哪管它三七二十一,一手抓着一个酒壶红涨着脸说:“不行,领导不敬等于没敬,秘书长对我有知遇之恩,恩重如山,犹如再生父母,这酒非敬不可!领导喝干我随意。”
“错了,领导随意我喝干!”站在旁边倒酒的王漪霏赶紧嬉笑着纠正。
“没错,没错,领导随意我喝干。”说着扬起脖子一饮而尽。
“好样的,好样的。”秘书长轻轻呷了一口,转脸对坐在旁边的行长笑着说“看来大了,强永来喝高了。”
“没事,我再加工加工,不交些学费怎么能行。”
秘书长会意地一笑,这也是酒桌上约定俗成的规矩,每场喝酒不搞大放翻一两个怎算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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