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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流成梦(第三节 江老二)

时间:2016/11/23 作者: 明若致远 热度: 108667

  第三节 江老二


  这一觉陈浩杰昏昏沉沉也不知睡了多久,睡梦中他老觉得床头有人影在晃动,朦朦胧胧好像有人在说话。他几次努力想要睁开眼,看看那是谁,她们在说什么?可是眼皮子总不听使唤,后来他索性放弃了努力,专心去睡觉,那一刻他觉得世上再没有比睡觉更幸福的事了。


  他并不知道睡梦中是谁来了,又为什么而来?如果他要是当时知道那是谁?为了什么而来?估计一辈子他都不会睡一个安稳觉了。


  等到陈浩杰一觉醒来,已经是华灯初上了。他向四周看了看,谭文艳并没有在房间里,他张嘴喊了一声也没有人回答。他忽然莫名的恐慌起来,“她难道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吗?”还好邻床的一位大爷及时打消了他的疑虑:“那个姑娘准备晚饭去了,一会就回来。”


  陈浩杰松了口气,他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感觉体力恢复了不少。“我说小伙子,你是哪里人啊?”邻床的大爷跟陈浩杰搭起了讪,“我是安徽人,大爷,您贵姓啊?您是此地人吗?”病房里没有其他人,陈浩杰正显得无聊。“嘿!我是老憨包一个,还什么贵姓,告诉你,我姓江,江泽民的江,我在家排老二,我们村里人都喊我江老二。我就是前面那个村的,我们村的名字可好听了叫桃花沟,你们干活的那个厂用的就是我们村的地。”这老头还挺健谈,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陈浩杰瞪大了眼睛:“您老人家是怎么知道我们在那干活的?”江老二故作神秘地一笑,:我猜得你信不?”陈浩杰摇了摇头,表示不信。江老二哈哈大笑了起来:“不信就对了,都是那姑娘告诉我的,小伙子你的名字叫什么杰来着的?”江老二思索了半响,忽然问了一句,“您叫我小杰就可以了。”“好、好,小杰是个好名字。你大老远的怎么跑到这里来打工?”“我的老板是我家上一辈的亲戚,我读书没有用就被介绍到这里来了。”一谈到往事陈浩杰的神态明显暗淡了不少。江老二摸了摸下巴,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直直地看着陈浩杰。


  陈浩杰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江大爷,您是看相的吗?我脸上没生虫,只不过多了几个痣而已。”


  本是一句戏言,还真让陈浩杰说中了,这江老二年轻的时候真就是个行走江湖的人,走遍了五湖四海大江南北,替人测字算卦占卜凶吉。虽然老于世故,但他为人却宅心仁厚。用他自己的话说,“我行走江湖只是因为家里穷,想着挣几个小钱养家糊口,对于坑蒙拐骗,我是从来不做的。”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后来年纪渐渐大了,儿女都相继成人了,最关键的是家里的条件渐渐变好了,不用再靠他一个人去挣钱了,他这才金盆洗手,退出了江湖。


  前几天也该巧了,他晚上睡不着觉,就带上猎狗想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捉几只山鸡,不料快到家门口时却狠狠的摔了一跤,把脚给跌坏了。依着他的意思,在家躺几天得了,可是拗不过老伴非让他上医院,谁知一来就走不了了。头两天他的老伴还在这里陪着他,可到了第三天,他说什么也要赶老伴回去,家里的牲畜多不能没人?他老伴没有办法,只好把他一个人丢在医院,早晚过来看看。


  今天陈浩杰是怎样被抬来的,又是怎样被救治的,谭文艳忙前忙后是怎样悉心照顾的,江老二都一一看在了眼里,他越看越是啧啧称奇。


  “看这两个小青年,不过都二十来岁吧?不是本地口音,可是他们俩的口音也不一样啊?要说是两口子吧也不像,分明是一对不谙世事的少年,怎么就能好的跟蜜似的。尤其那个姑娘,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啊!”


  江老二是快七十岁的人了,一头白发银鬤一般,长的是慈眉善目,他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半天也不出声,谁也没有在意他。陈浩杰睡醒的时候,病房里刚好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这江老二像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地打量了陈浩杰一番,陈浩杰被他看的是浑身发毛,只想找块布把脸遮住才好。


  “唉!可惜了!可惜了!”江老二望着陈浩杰的脸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陈浩杰不明所以:“江大爷,您叹什么气啊?有什么好可惜的?”江老二摸了摸下巴,沉吟了一下:“我看和你有缘,想告诉你几句话,对不对我不敢保证,但是你要记住了,将来对你肯定有好处。你要是记不住,日后错过了再回头,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你想不想听?”


  江老二目光炯炯有神,像是忽然变了一个人。陈浩杰被他看得心里只犯嘀咕,“这老头和我素不相识,他要告诉我什么?刚刚睡梦中听到的声音,难道就是他说的?他在和谁说话?是谭文艳吗?难道是谭文艳托这个老头捎话给我?”想到谭文艳,陈浩杰心头一松,认定了自己的想法。


  “江大爷,有什么话您就说吧,我用心听就是了。”陈浩杰心里忽然有了一丝的冲动,他好想听听谭文艳要这个老头告诉自己什么。


  江老二并没有急着说话,他一直在凝神观察着陈浩杰的表情,这个老江湖把他算卦测字的那一套拿了出来。他的这种透视法的确把陈浩杰看得有些发虚,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四处漂移着,不敢和江老二的目光碰上一碰。


  江老二心中一乐,不禁有些得意,这对他来讲是拿手好戏。算卦测字这一行说白了就是要掌控对方的心理,只要能够把握住对方的心理预期,话题和内容就由着你来说了。一个众口交赞的命理大师,实际上就是一个心理学大师。


  江老二轻轻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我送给你四句话你用心记住了:“第一句话,把握当下,珍惜眼前。”陈浩杰一听心里就乐了,“果然被我猜中了,他是在为谭文艳稍话。”江老二注意到了陈浩杰眼神中的变化,但是他并没有停止说话。“第二句话,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第三句话,性格决定命运,命运也会改变性格;第四句话,就算生不逢时也要尽力而为。”


  江老二说完话,目光忽然变得无限柔和起来,当真如慈爱的爷爷:“小杰,这几句话你可记住了?听明白了没有?”江老二的声音好像也变得温柔了不少。


  陈浩杰的心里此刻却满不是滋味,“你干脆让我把谭文艳娶回家做老婆得嘞!罗哩罗嗦说这么多。”他脸上的表情闪烁不定,江老二全看在了眼里,他的声音又低沉了下来:“我应该再加上一句,你自作聪明,会误了卿卿小命。你以为我在为那个小姑娘说话吗?你个傻小子,我话中有话,你一句也没听明白?”


  陈浩杰心中一动,“难道这个老头当真是个什么世外高人,能掐会算预知未来?”他用手擦了一下鼻子,心里又想,“不管你说什么,说得对我就听,说得不对我就全当没听见,反正我也没什么损失。”一想到这他冲着江老二连连点头,一脸的诚恳:“江大爷你别见怪,我可真没听懂你说得是什么意思,你可不可以说细一点?”


  江老二望着陈浩杰:“你是真的想听,还是敷衍了事?”“我真的想听,是真心想听。”江老二沉吟了一下,“那我就给你细说说,这一回我是免费的,下一次你要再问,我就收钱了。”江老二说完哈哈笑了起来,陈浩杰挠了挠头有些讪讪的,不知道怎样回答才好。


  还好江老二也没让他多想,接着说道:“我的第一句话是要告诉你,任何时候都不要忽视了今天,没有今天的努力就没有明天的成功?你要珍惜眼前的人和物,不要好高骛远,嫦娥虽美却不是人能企望的。你要时时端正自己的位置,调整好心态。”


  “我说的第二句是要告诉你,要顺其自然,不要去做超出你能力范围的事。不要好勇斗狠强出头,你要做强龙,只会成为众矢之的,把自己至于危险之地。”


  “第三句话是要告诉你,好的性格会给人带来福音,坏的性格会给人带来灾难。有些性格是天生的,人是很难去自我纠正。你的性格中有不少毛病,日后你若深受苦难,跟你的性格不无关系。希望你能在苦难之中彻底反省,浴火重生。”


  “我说的第四句话是要告诉你,活着就是一种苦难,不管得到还是失去,不要去怨天尤人,尽最大的努力做最真确的事,成功只会留给那些有准备的人。”


  江老二滔滔不绝一气说完,直把陈浩杰听得头昏脑胀目瞪口呆,他好一会都没缓过神,“这老头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不会真是算卦的吧?怎么讲了半天我还是一知半解的?”他想再问江老二两句,可是这老头刚刚说过了,再问就要收费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陈浩杰偷偷看了一眼江老二,却见他微闭着双眼正靠在床上打盹,看样子这老头有点累了。


  话说的太多有时的确伤神。


  正在这时门咯吱一声轻响,谭文艳提着个篮子回来了,她的身后还跟着个老婆婆。看到谭文艳笑靥如花的脸,陈浩杰心中一阵暖流:“你到哪里去呢?怎么到现在才回来?我都快饿死了。”他故意装作有些生气的样子。听到他的话,谭文艳眼里闪过一丝惊慌:“今天的晚饭是我自己动手做的,多耽误了一些时间,真要谢谢这位阿婆,要不然这一会我还不一定能弄得好”。谭文艳说话的时候用手指了指身后的老婆婆。


  靠在床上的江老二忽然睁开了眼,嘴里喃喃说道:“这真是奇了怪了,我在病床上给这小伙子上了一堂人生课,你却躲在一边给这女娃子上了一节厨师课,我说老太婆,咱们是不是该向他们收点课时费啊?”“收你个大头鬼,要不是你贪吃,怎么会躺在这里受罪?”这老婆婆倒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江老二伸了伸舌头,冲着老婆婆扮了个鬼脸。


  陈浩杰看明白了,这婆婆是江老二的老伴,她白天在家忙完了家务,临到傍晚赶来给老头做晚饭。这个镇上的医院不给病人提供伙食,因为这里的病人大都是四乡八铺的,离的都不算远,家属要么就送饭来,要么就自己动手做,医院提供一间厨房,同时有煤炉出租,其余的全靠自备。就这么一点方便对于住院的人来说已经很是感激了。


  这阿婆嘴上说得狠,在心里可疼这老伴了。本来她可以在家里烧好了饭送过来,可是一路骑车害怕饭菜保不了温,后来一想干脆直接到医院现做,虽然是费了点事,可饭菜能保证热乎。


  说着话的功夫,阿婆已经手脚麻利地盛了一碗鸡汤递给了江老二,江老二仰起脖子咕噜一大口,嘴里吧唧着:“好吃,真是好吃,老婆子手艺是越来越好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喊了起来:“快、快、老婆子,盛一碗给那个娃娃尝尝。”


  陈浩杰这个时候也已经开吃了,听到江老二的话他刚想婉拒,谭文艳却把话抢在了前头:“大爷,刚刚在厨房阿婆已经给了我半只鸡了,我还没有来得及感谢您们。”江老二抖了抖胡须笑呵呵地:“我这老婆子就是心善,比我会做人。”


  “阿婆,这是什么鸡啊?吃起来又香又滑腻。”陈浩杰忽然插了句嘴。“这是山鸡,是野生的,我老伴可不就为了趁黑上桃园捉几只,结果把腿给摔了。”阿婆的话刚说完,陈浩杰和谭文艳几乎同时惊呼了一声,他们互相望了一眼,心里同时在想,“坏我们好事的人原来就是他?”谭文艳不由回头看了一眼江老二,这老头嘴里正嚼着一块鸡屁股,摇头晃脑吃的是津津有味。


  谭文艳莫名一阵恼火,心中暗想,“倘若不是你想吃这鸡肉,那晚我,我??????。”一想到这,她的脸唰的飞红了起来,那晚到底会怎样,她不敢再去想了。陈浩杰心里也是一阵翻腾,“这老头刚刚劝了我好半天,什么把握当下珍惜眼前,却不知道坏了我好事的人就是他自己。”


  世上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居多,一人一张嘴,都是说别人的时候多,说自己的时候少,在数落别人的时候,又有几个人会想到数落自己?


  他们这一惊一乍的,江老二奇了怪了,心想,“难道是那晚的狗吠声惊扰了他们?”他就算抓破了脑袋,也是无论如何猜不到,那晚无意的闯入桃园,差点没吓死眼前这对鸳鸯。


  陈浩杰吃起鸡肉忽然变得卖力了起来,他要把心中的不满全发泄到吃食上,“都是这该死的山鸡,哪里不好藏,非要藏到桃园里?如果不是为了捉你,这老头怎么会半夜不睡觉闯入桃园?如果不是这样,这几天来怎么会发生那么多的事?”他莫名其妙地把气都撒在了碗里的鸡肉上,嘴里拼命嚼着,越嚼气似乎越顺。


  他吃的越多,谭文艳越是开心。不大一会,半只鸡连汤带水的全进了陈浩杰的肚皮。他很满足地咂了咂嘴巴,看着谭文艳手中空空如也的碗,他终于想起了什么:“啊!全被我吃了。该死,我可把你给忘了”“你不用担心我,我早在厨房里吃过了。”谭文艳笑靥如花地望着陈浩杰,心里甜丝丝的。


  “有情饮水饱”,估计只要天天能和陈浩杰在一起,就是顿顿给谭文艳喝水她都愿意。


  他们这一幕全被一旁的江老二看在了眼里,他心头热乎乎的,望着床前忙碌的老伴,“刚六十出头的人,两鬓已经白发丛生了。”他想起自己年轻时四处飘泊,夫妻二人聚少离多,“这么多年来可苦了这老太婆了,自己没事还老爱和她斗嘴。她进了我江家这么多年,我可曾给她过过几天安稳的日子?”


  他想着想着忽然有些激动,一伸手拉住了阿婆,阿婆被他突然一拉吓了一跳:“老鬼,想吓死人啊!”嘴里虽在骂,脸上却掩饰不住喜悦的笑容。


  江老二握住阿婆的手,轻轻把她拉到面前:“来、坐下、你快坐下。看到人家搞对象,我就想到我们年轻的时候了,翠萍啊!我对不起你啊!这些年我四处乱跑可把你害苦了!”这阿婆姓董就是本地人,和江老二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家门当户对还沾着点亲,成年后自然水到渠成结为了夫妻。这么多年来夫妻二人虽聚少离多,可阿婆从无半句怨言。她恪守着本份,生儿育女操持着家务,没有让江老二烦过一点心。现在虽然老了,可两人感情却日久弥新,平日里虽然嘴上斗得厉害,心里却相互疼着了。


  这江老二病床前用手轻轻一握,再加上几句温柔的话语,顿时把董阿婆那个感动啊!这一路走来,什么风霜雨雪顿时化为了乌有,暖暖的心中只有浓浓的爱意。


  此时的窗外,月已半圆正挂在树梢,庭院里、窗台下,四处静悄悄。晚风轻轻吹来一阵阵花香,湿湿的空气里充满了诱人的味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董阿婆要回去了,“家里不能没人,还有很多家禽要饲养,明天一早还要下地干活。”阿婆向陈浩杰如此解释了一番。“可是您不是还有儿女吗?他们怎么不来照顾一下?”“孩子们早已搬到别处去住了,这事没让他们知道,都过的不容易。村子里也没有别的亲人了,只有我们老两口相依为命。”


  阿婆不以为苦笑呵呵的。“真要回去干嘛不早点走,现在都这么晚了,您不怕吗?”谭文艳有些不解。阿婆握住江老二的手,深情地望着他:“我们都老了,能多陪陪他就是陪一会也是好的。”这一回轮到江老二感动了,他浑浊的老眼里甚至闪动了几许泪花。浓浓的深情啊!且莫让心儿再跳了,如果再跳,只怕心儿真的会从胸腔里蹦出来。


  董阿婆终于要走了,“阿婆啊!天黑看不清路,你要小心些。”陈浩杰又冲着阿婆喊了一声。“没事,外面的月光亮着了,告诉你们,几年前我还在晚上从贵阳城骑车回来过,现在老了,不中用喽!。”看着董阿婆消失的背影,陈浩杰心里难言那份感动。


  陈浩杰望着窗外出神,谭文艳却在望着他出神,她的心何尝不像董阿婆那样柔肠百转,“如果你要是愿意接纳我,我也会像董阿婆对江大爷那样的对你,可是你愿意接纳我吗?你的心在哪呢?夏雯到底又该怎么办?”


  谭文艳在想着心事,陈浩杰也在想着心事,只有江老二在一旁乐呵呵地,他是有足够的理由去开心的。人一开心注意力往往就难免收窄了,他没有注意到这边,只管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之中。


  陈浩杰忽然回过神来,他注意到了谭文艳的脸上失落的表情,不由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眼神中有些歉疚。谭文艳一时心神激荡,她的内心一直在进行着斗争,这件事要不要告诉他,他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看着陈浩杰的眼神,她忽然在心里下了决心,什么都不瞒他,就算因此失去他也在所不惜。


  谭文艳轻轻把手从陈浩杰的手掌里抽了出来,陈浩杰略有些惊讶地望着她,不明白她怎么了。谭文艳轻咬着嘴唇,目光平静如水:“今天下午你睡熟的时候夏雯来看过你了。”“啊!”陈浩杰不出所料惊呼了一声,他一把用力握住谭文艳的手,失声喊道:“你说夏雯到医院来过了?你怎么没有喊我?”陈浩杰的情绪简直都快失控了,


  江老二本来正靠在床上,半闭着眼睛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中。被陈浩杰这一嗓子,一下惊醒了过来,他瞪大了眼睛望着这边心想,“这是怎么呢?刚刚还情意绵绵的,怎么说变天就变天?这个小杰脾气也太刚了,这要是行走江湖,肯定要吃大亏的。”


  谭文艳的手被陈浩杰抓得好痛,泪水已经在她的眼眶里直打转了。陈浩杰猛地一惊,慌忙松开了手。谭文艳极力地想控制自己,泪水却不由颗颗滴落。要说那晚在桃园流泪是因为受到了委屈,现在她的泪水却是真正被伤了心。“自己一天茶不思饭不想,为了他忙前忙后,这个无情的人一听到夏雯来了,马上就和自己翻脸。”她越想越伤心越想越委屈,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滚滚滑落而下。


  陈浩杰一见这阵势顿时慌了手脚,暗自责怪自己鲁莽,可是任凭他再怎样轻言抚慰,谭文艳只是低头垂泪,对他不理不睬。


  陈浩杰没法了,他把头转过来求助似的望向江老二,江老二装作视而不见,把头转向了窗口,心里却想:“我怎么说来着,把握当下珍惜眼前,你小子可有一点记性?吃着碗里还望着锅里,脚踩两只船想一箭双雕,天下的好事全让你一人占了?想当年,我老人家行走江湖,又何尝没有心猿意马过?”他忽然想起自己年轻时英俊潇洒意气风发,大姑娘小媳妇的也曾勾搭过几个,不禁面露笑容有些得意。


  陈浩杰左右瞅瞅,发现谁都没理他,他把头往后一仰,“哎呦”一声,像是很痛苦的样子,把身体蜷成了一团。谭文艳顿时停止了哭泣,略带惊慌地看着他,陈浩杰心中一喜,呻吟声更大了一些。“怎么了?头是不是又疼了?我去喊医生?”谭文艳的伤心迅速没了踪影,一脸的关切倒是真情流露。


  “装神弄鬼的,小姑娘要上当啦!”江老二忽然冷冷地来了一句。陈浩杰本来还想再装一装的,听了江老二的话也不好意思再装了。他伸手拉住了谭文艳:“不用去喊医生,你只要不生气了,我的头就不痛了。”


  谭文艳这才知道他是装的,她心里有几分伤心,可也有一丝丝的甜蜜:“这个冤家,心里总算还有点关心我,可是他刚才真的好过份,到现在自己的手还有些疼。”她心里想着,泪水忍不住在眼眶里又打起了转。


  陈浩杰坐直了身子,慢慢移到谭文艳的身边,用手轻轻搂住她的腰,迅速在她的唇上亲了一下,谭文艳“啊”了一声,羞红了脸庞。她连忙用力去推陈浩杰娇嗔着:“你、你、你,旁边还有人嘞,真不害臊。”陈浩杰放松了手,却把头轻轻靠在了谭文艳的肩膀上,低低地问:“那你还生不生气呢?你要是再生气我就把你拉到床上来。”说完做了个拉人的动作。谭文艳不由向后缩了缩身子,用眼角的余光向江老二瞟了一眼,发现这老头正望着窗外出神,对这边好像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心里不由松了口气:“我总有一天会被你活活气死的。”她用手指戳了戳陈浩杰的额头。


  陈浩杰假装受力不起,“哎呦”一声,向后倒去。谭文艳慌忙低下头满是关切:“哦!对不起、对不起,痛不痛啊?”陈浩杰趁机拉下谭文艳的身体,紧紧抱住了她。谭文艳连着挣扎了几下都没挣脱,不禁又羞又急:“你想不想知道夏雯的事?你要是再不放手,我就不说了。”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陈浩杰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真是该死,怎么把这事给忘了。”他轻轻把谭文艳扶了起来,正了正脸色:“不和你闹了,你说吧,我听着了。”谭文艳细看陈浩杰的脸上似乎没有了刚才的焦急表情,心中又多了几份欣喜。


  “李耀文从医院出来的时候,顺道打了个电话回贵阳,把这边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的父母,结果不知怎么被夏雯听到了,她一吃完午饭找了个借口就溜了出去,然后租了个车就赶了过来。”“那你为什么不喊醒我?”陈浩杰的语气里不由多了一份不满。“不是我不想喊,是你睡得太沉了,我喊了两声你都没反应,夏雯就不让喊了。她说你失血太多了,需要好好休息,临走的时候,她还嘱咐我要好好的照顾你,等到有空她会再来的。”


  陈浩杰靠在床上怔怔地听着有点出神:“她还有没有说别的?”谭文艳深情地望了陈浩杰一眼,把头低垂了下来,“她告诉我,她妈妈打电话给她,让她赶快回去,她的出国手续已经全部办好了。”“什么?”陈浩杰忽地坐直了身子瞪大了眼睛嘴里嚷道:“你说什么?她已经走呢?”谭文艳没有抬头也能猜到陈浩杰的表情,“在他心里十个谭文艳只怕也不如一个夏雯。”她叹了口气,这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夏雯没有走,她一直在贵阳就是要等你回去。今天因为你受了伤,她来是想看望你不是和你道别的。”谭文艳抬起了头,注视着陈浩杰,声音不由也提高了一些。


  “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江老二眼望着窗外,嘴里咕哝着,也不知道对谁说的。


  他们在这边一时欢喜一时忧,在服装厂改造工地此刻却是一片哀愁。


  从陈浩杰被砸倒的那一刻,李耀文就开始了不停地咆哮,这公子哥平时游手好闲惯了,哪里见过什么大场面?一见人被砸倒了顿时就慌了手脚,可这个时候再恼火也不顶用啊!人总是要救的。虽然他内心十分不情愿,总算还识一些大体,好歹把人给送到了医院。办住院手续是要交押金的,他一听要交钱,脸色立马变得有些难堪起来,嘴里咕哝着:“这匆匆忙忙的哪里想起来带钱?你们谁先垫一下吧?”田归农和朱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傻眼了。尤其是田归农在一边恨得牙直咬:“这姓李的一家子全一个德行,认钱不认人,刚才来的时候,谢静在后面拼命地大喊别忘了带钱,这小子在前头全装作没听见,我以为他准备好了,谁知道他却原来是个闷葫芦。”


  要说吉人自有天相,有福气的人连老天爷都来帮忙。别看谭文艳是个女生岁数不大,可人家懂得人情世故,一见此情景就把所有的责任全揽了下来。田归农在一旁看着不住地叹息,三分气愤倒有七分感动:“傻小子有傻福气,多好的姑娘。”


  等到谭文艳把陈浩杰安顿好了,他们也该走了,回来的路上三个人基本上就没有说话。田归农和朱伟是一门心思先不跟他一般见识,等到回去大伙一定要商量个结果,陈浩杰是工伤,怎么着也不能让人家一个姑娘倒贴医药费吧?这小老板做事太伤人心了,这个活不干也罢了。


  他们回到服装厂的时候,早已过了饭点,几个人饥肠辘辘个个疲惫不已,尤其是朱伟饿的简直都走不动路了。好在谢静细心,预留了一些饭菜以备不时之需。看着三个人狼吞虎咽的样子,她又是心疼,又是不解。她问李耀文:“到了饭点你为什么不带他们到街上吃一点?饿着肚子很好玩吗?”


  “他说他身上没带钱,连陈浩杰的医药费还是小谭姑娘垫付的。”朱伟咽了一口饭抢先回答道。“你身上没带钱?你身上怎么会没钱呢?今天早上你换衣服的时候我还看到??????”谢静一脸的惊奇,却被李耀文匆匆打断了话:“少说一句不行啊!到了医院后我发现钱包丢屋里了,等会我先找到了再说。”谢静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巴终于没说出来。


  田归农和朱伟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是恨恨的同时在骂。


  下午的操作间气氛异常压抑,剩下的几个人从朱伟口中得知了事情经过,都显得气愤难平,大伙默不作声各自忙活着,只等收工后给陈浩杰讨个公道。


  劳动现场的紧张气氛,连厨房的谢静都感受到了。她时不时地提着个开水瓶,满脸堆笑地挨个倒水,嘴里不住地客套:“来、来、来,休息一会喝点水。”田归农一边喝水一边摇头:“多好的姑娘,真是一朵鲜花插到了牛粪上。这小子要是能如谢静这般会做人,将来定会大有前程,可惜啊!”


  谢静拎着个开水瓶转了一圈,最后到了李耀文面前,望着李耀文伸过来的杯子,她狠狠的瞪了一眼,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看着谢静极不情愿地为自己倒水,李耀文心里也来了气:“你这个臭女人,今天是吃错药了?怎么胳膊肘老是往外拐?难道才进我的家门,就要抢班夺权当家作主?我爸爸受了我妈一辈子的气,我是绝不会让历史在我头上重演的。现在人多你先得意着,待会进了房间看我怎么收拾你。”


  男人要是犯了小心眼,后果比女人要严重的多,不论从财力、人力、见识和冒险精神来看,男人都要比女人来的可怕。


  晚饭一过,趁谢静在厨房洗刷碗筷的空档,朱伟把李耀文喊到了一旁:“耀文,晚饭吃完了,我们几个合计合计白天的事。”朱伟满脸陪着笑。“好啊!那我们就讨论一下。”李耀文说完跟着朱伟进了房间。房间内其他几个人早已坐等相候了。见李耀文进来,谁也没和他客套,李耀文自觉脸上无光,倒是朱伟找了个凳子递了过来:“看来你们早就商量好了,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李耀文刚坐下冷冰冰的就来了一句。


  田归农看看赵之虎,又看看朱伟,轻轻点了点头:“那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关于陈浩杰的医药费我们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李耀文故作惊讶的样子:“这事不都解决了吗?干嘛还要问我什么想法?”“这事解决呢?这事怎么就解决呢?”田归农瞪大了眼睛。“你看你吧,今天我们三个人一起送他到医院的是吧!医药费目前是谭文艳垫付的,可是朱伟已经表过态了,等到发工资的时候他来认领。”“你说什么?”李耀文的话音没落,朱伟就已经急红了眼。他的脸涨的通红,说话的时候脖子上的筋也在轻轻地跳动。“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的?你不敢担当,却把责任往我头上推,你还是个男人吗?”


  你不要看朱伟平时能说会道的,可真要碰上急事却你、你、你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耀文,话可不是你这样说的,理也不是这个理,朱伟的确没有讲过这样的话,当时我和谭文艳都在场,他只是为了表示感激,说发了工资会报答陈浩杰,可是这和医药费是两码子的事,你可不能混淆。”田归农见朱伟涨红了脸在那吱吱唔唔的,就把话头给接了过来。


  “啊!是这样的吗?难道我听错呢?”李耀文故作惊讶地。田归农心里那个骂呀!面子上却没有流露出一丝的不快。“就算是我听错了,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你们要和我商量什么?”李耀文站起了身想着要走。


  朱伟好一会才缓过来,他一见李耀文站起了身,赶紧抢先堵住了门,心里在想,“事情还没解决,你小子想一推了之,哪有这等好事?”李耀文回身看着朱伟:“你堵着门干什么?我要回去休息了。”“陈浩杰的医药费还没解决,你先不要走。”朱伟冲着李耀文几乎喊出了声。“钱不是已经交了吗?”李耀文故作不解的样子。“那钱是谭文艳交的,凭什么让人家姑娘掏这个钱?”朱伟的声音越说越大,看出来他是真急了。


  李耀文看看朱伟,又转身把屋里的人逐个打量了一番,“我听出来你的意思了,你们早就商量好了,想让我出医药费是不是?”“给你干活受得伤,当然你出医药费,这还有疑问吗?”朱伟大声地回答。“你们给我干活那是没错,可也不是白干的,我不但给工资而且管吃喝是不是?所以你们干活一定要对我负责是不是这个道理?”李耀文说话的时候一直望着田归农,他看出来了,田归农是这几个人的主心骨,只要说服了田归农,这事就好办了。


  田归农是个明白人,知道今天要是不把李耀文给拿住了,这事再拖到明天,他更是死不认账了。到时候他甚至会说:“你们昨天为什么不提?是不是心虚啊?”他正想着,李耀文刚好把目光转向了他,“耀文,你说的话在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既发工钱又管吃喝,我们为你干活天经地义。我们不但要干得快,而且还要干得好,这才对得起良心。”


  李耀文觉得田归农的话有点偏向自己的意思,脸上不由露出了笑容:“老田,你说得很对,你继续说。”


  朱伟站在门口,不住地朝田归农使眼色,心里暗暗发急,“老田啊!我们在背后可都商量好了,到了这个时候你可千万别反水啊!”


  朱伟在门口挤眉弄眼的,田归农全看在了眼里,他故意装作没看见。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耀文你也知道,我们搞装潢的本身就有风险对不对?这室内的架子不高还好说,大不了摔一跤。这要是在室外,尤其是那些高楼大厦,真要是出个什么意外那可真是不得了,弄不好命就没了。你自己说说,我们辛辛苦苦也挣不了几个钱,回头再把命给搭上,我们上有老下有小的指望谁?到时候你们做老板的手一摊说:‘你们干活我管发工资,其余的你们自己负责。’你说我们命都没了,还负什么责?怎么负责?我们难道自己想死吗?”


  李耀文越听脸色越难堪,其他的人却在极力地附和着田归农,“对,对,就是这样。老田说得太好了,这就是我们的心里话。”


  朱伟在门口大拇指冲着田归农一挑,心里暗想,“老田,我这次真是服你了!平时看你傻不愣愣的,原来是一肚子精明,瞧这话说得句句有理啊!”


  李耀文从口袋里慢慢摸了一支烟,含在了嘴里,啪的一声点着了火,他深深吸了一口,任由两道烟雾从鼻子向四处散去:“我就让你说说今天的事,你扯那么远有个屁用啊!”说完这句话他狠狠瞪了田归农一眼。“你们说说哪一天干活,我不是再三强调注意安全、注意安全,可是你们有没有去听?有没有认真去做?就拿今天这事来说吧,这屋内的脚手架是你们几个安装的对不对?你们有没有尽到安全职责?现在砸到了人你们来找老板,当初安装的时候你们为什么不小心?教训是用鲜血和金钱换来的。今天对你们来讲就是个血的教训,不然你们不会长记性,保不准还会有下次。”


  李耀文越说声音越高,到最后已经是色厉内荏了。


  田归农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李耀文,心里激愤难平,“这小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多一点的年纪,却是老辣异常,比他的父亲要难缠的多,看起来李家后继有人了。要是让这个小子接了班,咱老哥几个除了跑路,估计是没什么活路了。”他想到这些不由把心一横,以其将来被扫地出门,不如今天就做个了断,趁这小子乳臭未干,今晚说什么也要把他拿下,不然就太对不起小杰了。一想到陈浩杰倒在血泊中的惨样,田归农不由得血脉喷张。


  田归农忽地站了起来,眼神中充满了激愤,这个一贯的老好人今晚真的要爆发了。朱伟本来正懒懒地靠着门框,被田归农忽地一下不由吓得一呆,共事了这么久,还真没见过田归农发过火。“依着你的意思,今天只能是陈浩杰自己倒霉呢?以后不管是谁,只要出事大家都各安天命,是不是?”田归农双目圆睁瞪着李耀文。


  李耀文见了田归农的模样,心中一阵慌乱,“看来他们今晚硬是要逼着我就范了,如果我继续耍横,只怕就要打起来了。他们人多,我们可就夫妻二人,咱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先敷衍着,等明天再从厂里调几个人来,把他们全部赶走一个不留,到时候看你们还横不横?”他在心里暗自琢磨,谢静在门外实在忍不住了,她一推朱伟抢了进来。


  如果男人冲锋陷阵攻不下阵地,却让女人去炸碉堡,那么这个女人不但会成为英雄,而且还会成为一个神话。


  谢静今晚扮演的就是一个英雄,至少在她男人的眼里她是个英雄。适时地出现,得体的话语,不但赢回了场面,而且还很从容地把她的男人救了回去。而在另一边“敌人”的眼里,她却成了一个神话,男人们剑拔弩张互相顶牛的时候,却被一个弱女子三言两语地瞬间化解了,这不是神话什么才是神话


  其实谢静早就站在了门外,她一直在静静地听着里面的争论,并没有急着进去,主要是想看看自己的男人到底会怎样处理这个问题。她紧锁着眉头,越听越是不安,“耀文怎么变成这样呢?恋爱的时候那些豪爽大气都跑到哪里去呢?都说恋爱中的男人最大方,看来这话一点不假。可是作为老板,再怎么着也不能这样对待员工啊?一点保障都没有的工厂,跟黑作坊有什么两样?亏他天天喊着要做大做强,就这样的管理水平怎么去做大做强?工人要是全跑了,就剩我们几个,估计做梦都不会比别人的大。”谢静在门口转着圈子,心里在不停地念叨。


  虽然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可是听田归农话音里的火药味越来越浓,毕竟是夫妻谢静在这个时候,不可能不担心自己的丈夫。她推开朱伟一步跨了进去,一抬头就看见田归农双手紧攥成拳头,圆睁着双眼,怒视着李耀文,一副马上就要动手的样子。她赶紧拦到了李耀文的身前陪着笑脸:“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好说,你们都先坐下来,这事好解决,不就是陈浩杰的医药费吗?我们出还不行吗?不光是医药费,就是误工费营、养费我们也出,你们看成不成?”


  要说女人干脆的时候比男人爽快。


  田归农一看到谢静气就先消了一半,再听她这么一说,满天乌云顿时化作了万里晴空。他二话没说一屁股坐了下来,眼光却始终在看着李耀文,满怀希望他也能表个态。


  从谢静一进屋,李耀文的内心是既喜又忧。欢喜的是眼前一场危机终于化解了,忧愁的是这医药费真要我出?“这个败家的媳妇,真是口不择言,医药费之外居然还搭上了误工费、营养费,这不是要人命吗?”他内心交织着各种矛盾,脸上神色一闪一闪的。


  听了谢静的话,李耀文既没有否定,也没有点头说是,他嘴里吱吱唔唔地哼唧着,心里却在盘算,“我先含糊着混过今晚再说,等到了明天一推干净,反正是女人说的,我没说。对了,要赶快打个电话回贵阳,听听我妈怎么个意思,实在不行干脆就把人全部换掉得了。”李耀文想到这里,一摆手重新站了起来:“得了、得了,天也不早了,大伙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干活了。”说完他拉着谢静就准备往外走。


  田归农一看这不对啊?“你今晚要不表个态,明天怎么办?回头你一推干净,我们也不能跟一个小媳妇一般见识啊!”他急急地站了起来,想拦吧好像不太合适,谢静刚才的话说得多漂亮,李耀文虽然没说同意,可也没说不行啊!他一时没了辙,只得连连向守在门口的朱伟使眼色。


  他们俩就像排练过似的,田归农这边眼一眨,朱伟立马心领神会,一闪身又把门给重新堵上了。李耀文脸色阴沉地看着朱伟,鼻子里哼、哼着:“你还想怎么样?”朱伟满脸微笑,把大拇指一挑:“刚才老板娘的话说得漂亮,这人要是长得漂亮话说得就漂亮,我们几个代表陈浩杰衷心表示感谢。可是耀文啊!你是老板,你也得表个态才行啊!只要你表个态,我立马闪身恭送二位回房休息。”


  李耀文被朱伟这一将军立马愣在了那里,他瞅瞅朱伟,又看看谢静,心里这个气甭提多难受了。可谢静心里美,被人当众夸奖,谁都保不准有些得意。她左右看了看,李耀文阴沉着脸不说话,朱伟堵住了门口也没有让开的意思,她心里忽又觉得一阵厌烦,“这当家汉怎么就这样窝囊,做起事来婆婆妈妈的,简直都不像个男人。”她越想越气,不由狠狠瞪了李耀文一眼,李耀文恰好也在望着她,眼神里同样有些许愤恨。谢静用手碰了碰李耀文示意他句话,李耀文只是漠然地站着恍然不觉。


  要说关键的时候还的看谢静。


  她冲着朱伟浅浅一笑:“你这个老朱,我刚刚说得话你们没听见吗?我就是代表我们家耀文说的。我们家耀文其实心地可善良了,他故意激激你们,只不过想提你们一个醒,这个教训是用血换来的,一定要警钟长鸣,千万不能麻痹大意有下一次了。”“是、是,我们以后一定会加倍小心,绝不会再出现任何一丝差错。”朱伟听了谢静的话顿时眉开眼笑:“你们说得话我们当然是相信的,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对吧!耀文?”他嘴上连连说是,可眼神还在望着李耀文。谢静用手抱住了李耀文的一条胳膊,撒娇似的一晃:“当家的,你就给他们一句话吧!”


  这个时候李耀文已经是骑虎难下了,他看了谢静一眼,见她面若桃红吐气如兰地望着自己,不由心神一荡,他暗暗咬了咬牙,“这一回就依着你吧!”想到这他冲着朱伟一摆手:“她说得话比我作数,你们怎么偏偏不信?今晚我们先说好了,下不为例,以后谁的责任就谁承担,你们大伙听明白了。”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把头转向了田归农这边。


  田归农大拇指一挑:“耀文,你有大气场,将来必然有大作为,我服了。”田归农说这话自己都觉得亏心,可是除了这样捧捧他实在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他看出来了李耀文说得不是真心话,“今天晚上我们让他这么难堪,他难免要恼羞成怒,至少目前我们还要在他手下找饭吃,不要因为这事搞得太僵。说几句好听得话,再送一顶高帽子又有什么要紧。”这是他事后向朱伟解释的。他在这个时候拼命地给李耀文戴高帽,这就是他做人的精明之处。利益争到手了,马上就送出无谓的高帽,让花钱的人心里舒坦舒坦。


  李耀文有那么一刻钟心里的确有些自得,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他冲大伙点点头:“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都早点歇着吧。”他也不等别人说话,拉着谢静就走了出去。


  朱伟早已闪身把路给让开了,看着他们走远,他冲着李耀文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等他回过头来和田归农的眼神一碰,两个人不由都摇了摇头,心里同时在想,“今晚如果不是谢静,事情恐怕就不是这样收场了。”


  他们在这边感激谢静,另一边却有个人气得不行,一走进屋李耀文把谢静的手一摔,一脸的怒气。谢静顺手关上了门,有些不解:“好好的又怎么呢?”


  “怎么呢?你还问怎么呢?我问你医药费是怎么回事?你这是要败我的家啊!你怎么问都不问我就自己做主呢?”


  谢静抬着头凝神端详着自己的丈夫,“这个男人到现在都还没有明白过来,斤斤计较这些蝇头小利,照这样下去撑不了几天这个厂非倒不可。”李耀文被她看得好些不自在,嘴里不禁嘟囔着:“看什么看,我脸上生虫呢?问你话怎么不回答?”谢静叹了口气:“耀文,你是真不懂还是有意在装?你的企业管理难道是白学的?眼下工期这么紧,正是用人之际,为了这点医药费和这帮工人闹翻了,你难道认为很划算?你可别忘了工程要是不能按期完工,那损失的可就不是一点医药费这么简单了。”“就算这样给一点医药费不就得了,为什么还要给误工费?”“你这个男人一点气量都没有,刚才田归农夸你的时候,我看你脸上一片得意之色,你就没有觉得一点惭愧?”李耀文被谢静一顿数落,脸上是一阵青一阵白。


  谢静看他有些狼狈,心头忽又一软,她走上一步握住了李耀文的手,不无深情地说道:“我们是夫妻,这个家有你的也有我的,我怎么可能不向着你,而向着外人?眼下我们是要抓大的放小的。就说今天这事吧!我们如果不让一步,工人势必和我们翻脸,工程立刻就停工了,就算你再从厂里调人手,厂里也不一定就有闲人啊!就算有,一来一回这么远,光时间至少也要耽误一天吧!我们拖不起啊!再说陈浩杰是你家远房亲戚,是亲三分向,给他一点误工费又有什么打紧?花一点小钱却笼络了一群人,何乐而不为?你真以为我是个败家媳妇,不知道钱是好的啊!”


  其实这桌面上的帐李耀文在心里早就算过了,的确如谢静所说的,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可是他这个人生性高傲,气量狭小而且脸短,很容易和人杠上。他气不顺主要是因为被逼妥协,而且还是被自家的工人逼迫的,他觉得太没面子了。


  男人要是在外受了委屈,回到家中冲老婆发脾气原也正常,可李耀文的老婆却比他要来得高明,结果可想而知。


  看李耀文站在那里一愣一愣的的,谢静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用手一戳李耀文:“行了,还发什么呆啊!被老婆说两句也不行啊?”她忽然向李耀文抛了个媚眼,低低地说了一句:“我想上床了,你去帮我打一盆洗脚水来,等下我让你那个。”


  要说男人吧,就这么点出息,李耀文本来耷拉个脑袋,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可一听这话两眼立马就放出了光,简直就像打了兴奋剂一样,精神面貌立刻焕然一新。


  别看谢静年纪不大,可对于男人的心思她却了解的很透彻,只要拿住了男人的这个,别说端盆洗脚水,就算喝掉那盆洗脚水估计男人都得干。


  看着李耀文屁颠屁颠地去端洗脚盆,谢静眼波流动吃吃地笑了起来。她故意娇喘着:“耀文,那水要稍微烫一点,待会我洗完了,你也要洗一洗。”


  天刚蒙蒙亮,陈浩杰睡得正香,突然窗外一阵嘈杂声,把他从梦中惊醒了过来,他揉了揉眼嘴里嘟噜着:“什么人啊?一大清早的,不知道这里是医院严禁喧哗吗?”谭文艳在陈浩杰的床边搭了个铺,本来睡得也不踏实,听到他的嘟哝声慌忙坐了起来,一脸的关切:“是不是把你吵醒了,我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陈浩杰翻了个身,面对着谭文艳:“不要去了,继续睡吧。估计谁家要死人了,不然不会这么吵。”


  这原本只是一句气愤的话,却不料一语成谶。人嘴有毒那是真的一点不假。


  江老二本来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好像睡着了一般。听到陈浩杰的话却像触电一样,他猛地一下坐了起来,嘴里喃喃地:“怎么眼皮跳得这样厉害,莫非真的要出什么事?”陈浩杰被江老二吓了一跳,他已经准备重新入睡了,这一来睡意全无了。


  江老二开始窸窸窣窣地穿衣服,他一手拄着根拐棍,一只脚在地上拖着,慢慢移了出去。看着他带上门,脚步声渐渐远去了,陈浩杰一掀被子翻到了谭文艳的地铺上。谭文艳“啊”的一声惊叫,瞪大了眼睛:“你、你,这是公共场所,马上就有人来了。”陈浩杰没有理会她的叫喊,自顾自地钻进了她的被窝。


  谭文艳的身体一下就僵住了,仿佛连话都不会说了,她两眼注视着陈浩杰渐渐逼近的脸,觉得呼吸好像都变短了。她在心里暗暗骂自己,“怎么这么没用,上一回在桃园还不够丑吗?怎么就这样便宜了他。”她在心里怎么想陈浩杰不知道,但是当他用嘴捉住她的唇时,谭文艳用双臂紧紧箍住他的脖子他却是知道的。


  陈浩杰感觉全身的血管好像都要爆裂了,他有种不可抑止的冲动,他的双手越来越哆嗦,呼吸也是越来越沉重。他把谭文艳压到了身子底下,颤抖着手摸进了她的内衣。谭文艳好像是根被点着了的火把,全身滚烫眼带电光。陈浩杰的呼吸沉重而急促,就游走在她的颈脖之间,停在她的唇齿之上。谭文艳的大脑此刻已经完全空白了,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呢?心里明明想着要拒绝的,可偏偏又使不出来一丝力气。她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该来的总是会来的,管他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反正我迟早也是他的。”


  谭文艳轻轻闭上了眼,她不敢再去看陈浩杰的脸。因为过于紧张,陈浩杰的脸已经完全扭曲了模样。她甚至连听都不想再去听了,不光是陈浩杰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她自己的喘息什么时候也开始变得急促了起来?她的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丝莫名其妙的恐惧,那恐惧来得如此突然,令她全身一阵痉挛。好在那种恐惧只是一瞬间的事,直到窗外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才彻底把她从云端带回到了地面。


  陈浩杰似乎也受到了惊吓,他停止了动作,一脸惊慌地抬起了头向门外张望着,心里在不断的诅骂,为什么每次一到关键的时候,总会有人来干扰我?这一次的哭喊明显要比上一次清楚的多,“翠萍啊!为什么会是你啊?我的翠萍啊!你就这样走了?我可怎么活啊?”谭文艳猛地一推陈浩杰:“你听!那声音可像江大爷?”“什么可像,那就是江大爷?不会是董婆婆出事了吧?我们快去看看。”陈浩杰一下反应了过来,他爬起身子,钻回自己的被窝,手忙脚乱地往身上穿衣服。


  谭文艳要比陈浩杰沉稳得多,他正要系鞋带的时候,谭文艳已经先弯下腰帮他系好了。“你的伤还没好,不要走得太急,让我来扶着你?”看着陈浩杰急匆匆的样子,谭文艳在后面边追边喊。


  他们出了病房的门,顺着声音左拐,走廊的尽头就是医院简陋的抢救室。平时这里的两扇门都是紧闭着的,现在已经全部打开了,老远就看到了里面围了一圈人。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半跪半扶地扒在一辆推床上,床上躺着的人全身蒙盖着一块白布,一动也不动。老者的哭喊声凄厉无比在大厅里久久回荡。


  陈浩杰拉着谭文艳的手站在人群的后面,一时心神恍惚,不知道该怎么办?


  刚才他在激情澎湃奋力燃烧之时,觉得天下最快乐的事莫过于此。可是现在他看到江大爷生死离别痛不欲生的场景,又觉得天下最悲掺的事也莫过于此了。


  陈浩杰忽然觉得谭文艳的手好像有些轻轻发抖,一扭头只见泪水顺着她的两颊颗颗滚落,不由心中一怜,“这孩子心地实在善良,看见别人伤心,自己也忍不住落泪。”陈浩杰伸出手轻轻搂住谭文艳的腰,把她揽到了胸前。一边轻试她的泪水,一边小声安慰着:“乖,你先暂时别哭了,我们去劝劝江大爷吧!老人家岁数大了,别哭坏了身子。”谭文艳猛地勾住陈浩杰的脖子,放声大哭了起来,她不但是在同情江大爷哭董婆婆,她也是借机在哭她自己。这几日发生的许多事情,着实让她心中受了许多委屈。同时对未来,对这场充满变数的恋情,她也实在觉得很迷茫很无助,哭出来总比闷在心里要让人痛快。


  受了委屈就哭那是女人的天性,也是她们的一种本领。当一个女人想哭得时候,你能怎么办?


  陈浩杰抱着谭文艳手足无措,他实在太嫩了,哪里懂得女孩子的心思。他本来还想着去劝慰江大爷的,却被怀中的女人哭了个一塌糊涂。围观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以为他们是死者家属,有人过去劝江大爷,也有人过来劝谭文艳,这两下闹的,陈浩杰简直都要崩溃了。


  好在看见人多,谭文艳慢慢止住了哭声,她把头埋在陈浩杰的胸前,轻轻来回摩擦着,陈浩杰一手楼着她的腰,一手轻拍着她的背:“好了、好了,不要哭了,我们去看看江大爷好不好?”谭文艳在他的怀里“嗯”了一声。轻轻抬起头,粉颊上尚留有两行泪痕。她幽怨地望着陈浩杰:“我刚才哭得那么凶,你有没有觉得我很丢人啊?”“没有啊!你心地善良,别人都把我们当作是江大爷的家人了,刚刚不也有人来劝过你吗?”


  这时的江老二已经被人搀扶到了旁边的靠椅上,董婆婆的尸身也被医护人员推到了临时停尸房,等待殡仪馆来车拉走。


  陈浩杰走过去的时候,江老二斜靠在墙上,嗓子早已沙哑失声,两眼望人更是痴呆无神。他此刻的心早已被现实揉得粉碎,想想自己大半生漂泊在外,临到老来却遭遇如此横祸。昨夜老伴还在病床前温言相待百般伺候,不想一觉醒来,夫妻两人已然阴阳相隔,永不能见了。倘若不是自己半夜摔坏了腿,或者昨夜强自挽留,不让她一个人离开,这厄运完全可以避免的。他越想越难过越想越伤心,嗓音虽已沙哑不堪,却还是忍不住阵阵哀嚎。


  正在这时,一位医生陪着两名警察走了过来,通过医生的介绍,陈浩杰知道他们是处理这次事故的交通警察,今天来主要是做一个笔录,顺道慰问一下死者家属。


  江老二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风采,双眼空洞地看着前方,说起话来是前言不搭后语。警察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个其所以然,一旁的医生告诉警察,这老者刺激过度,稍事休息就会好了。


  警察无奈只得先行离开,临走前一位姓王的警察告诉江老二:“老人家,肇事者目前依然在逃,警方正在全力进行追捕,希望您节哀顺变保重身体。”江老二茫然地看着警察,不知道他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警察离去了,围观的人也都各自散了,董婆婆的尸身也被殡仪馆来车给拉走了,空荡荡的走廊顿时安静了下来。


  陈浩杰扶着江老二的肩膀望着谭文艳,希望谭文艳能说点什么劝慰劝慰江大爷,谭文艳站在一旁,低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医生来巡查病房了,正站在门口喊陈浩杰的名字。陈浩杰随口应了一声,却好像一下把谭文艳给惊醒了过来。她一把挽住了江老二的一只胳膊向陈浩杰道:“我们把江大爷扶回房间吧?”陈浩杰点点头,两个人合力搀起江老二一起往回走。这时的江老二早已痴呆了,他既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像个木偶一样,任由他们把自己扶进了病房。


  天刚放亮,谢静就爬起了床,她要给大伙准备早饭。谭文艳不在的这两天,她着实辛苦了不少,但是她并没有抱怨什么,这个姑娘别看外表娇柔纤弱,可骨子里生就一副吃苦耐劳的品格。等到她把里里外外料理妥当了,工人们陆陆续续都起床了。


  一直到开工了,李耀文才被谢静喊起来,他揉了揉眼睛嘴里嘟囔着:“这才几点?你就不能让我多睡一会,你不知道我昨晚好累啊!”他好像撒娇一般,说完这话还朝谢静的脸蛋轻轻拧了一下。谢静娇嗔一声:“懒鬼,工人们早就干活了,我这个时候才叫醒你可知有多疼你!快起来吧!早饭都凉了,我马上还要到医院去。”


  李耀文骨碌一下坐了起来,嘴里嚷道:“你到医院干什么?谁要你去医院的?”“咦!我们昨天晚上不是说好的吗?一觉睡醒难道你又变卦呢?”谢静有些不解地看着李耀文。“不是我变卦了,我只是琢磨来琢磨去,老觉得不对味。要不这样,你到镇上先打个电话给我爸,只要他同意了,我肯定不反对。”


  谢静一听这话嘴巴立刻就翘了起来:“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屁大点事都要问你爸,如果你爸不同意,你怎么对田归农他们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一点道理你难道都不懂吗?”谢静是真的有点生气了,“这男人说话反反复复的,一会说是一会说否,真是岂有此理。”“要不这样,你先到镇上,把我们昨天商量的结果跟我爸说一声,不管他同不同意,你先把陈浩杰的住院费给交了,至于误工费、营养费你先不要说,等我们回去之后再合计合计,行吗?”李耀文倒底有些心虚,对于这个老婆说句心里话他的确有一丝惧意。


  谢静听了李耀文的话没再争辩什么,她从床头拎了个包掉头就走。“喂、喂!你说走就走啊!早饭在哪?中午饭你可要赶回来做?”


  谢静听到李耀文在背后喊,她停了一下回过头来冲着李耀文一咧嘴:“李大公子,你看我在这算什么?工人们管我叫小老板娘,可你看我能做什么主?活,我天天在干,可谁给过我一分钱工资?我吃的用的可都是我从娘家带来的,我没用过你老李家一分钱。你要吃早饭是吧?告诉你,早饭在灶上,你自己弄,中午饭你要是想吃也自己弄。本姑娘今天上街我要下馆子,不陪你玩了,要是玩得高兴了,我晚上就回来,要是玩得不高兴,我晚上就不回来了,你自己一个人过吧!”说完这话谢静拉开门扬长而去。李耀文一下傻眼了,看着谢静摔门而去,他气得手在床上直捶,哪里又有一点办法。


  谢静虽然气鼓鼓地往外走,心里却也是一阵嘀咕,“这事要不要通知公公婆婆?要是不通知日后难免家庭内部会起纠纷,要是通知了他们不同意那可怎么办?看耀文这德行,估计他爸爸也不会好到哪,不行我就和婆婆商量商量,看婆婆平常的气势,这些道理应该能说得通的。”想到这里谢静不由暗自咬了咬牙,“实在没法了,我就是自己掏腰包,也不能委屈了陈浩杰和谭文艳,做人不带这样玩的。”


  还真被谢静猜对了,她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那边的李元庆就一连串地否定了:“这谁安装谁负责,我讲了不是一次了,住院费让他们自己解决,如果没有钱可以从我这里先支取,回头再从工资里扣。至于误工费、营养费那是提也不能提的事,这是哪对哪啊!”谢静还想争辩几句,李元庆却不耐烦地要挂电话了:“小静啊!我再告诉你一句,不能对这帮穷鬼太好,要不然摸一点事他们就上天了,谁要威胁不干,你告诉耀文立马让他走。我告诉你,劳务市场人比猪多,我还怕他这个,行了,就这样吧。”


  握着话筒谢静愣了半响没缓过神,她估计李元庆的话可能比较难讲,可再也没想到是这种方式,这父子两人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老子却要比儿子老练狠辣的多。“这可怎么办?早知道这样不如干脆告诉他住院费已经交了,看他能怎样?”谢静一边来回踱着步,一边自哎自怨的。“刚刚要是婆婆在也许话会好讲一点,偏巧婆婆外出办事了,要不然我先到医院看看陈浩杰,顺便把住院费交给谭文艳。等会我再打个电话问问婆婆怎么个意思,好说也就罢了,要是不好说反正我已经把钱交了,该咋办咋办吧!”谢静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扭头向着医院走去。


  病房里谭文艳倒了一杯水递给陈浩杰,然后一指江老二,示意他把水端过去。陈浩杰接过水杯送到江老二的嘴边,一只手轻拍着他的背。江老二半张着嘴恍然不觉,这老头如同一下老了十岁,旁边的人看见了都不免替他伤心落泪。


  谭文艳垂着双手,默默地站在一旁,见了江老二这般模样,双眼微红,忍不住又落了泪。这个女孩子心地实在善良,见了别人伤心忍不住就替人难过。她正在偷偷地抹眼泪,病房的门一声轻响,谢静拎了一袋水果走了进来。


  谭文艳听见门响一抬头,忽然就像失散的孩子见到了家人,她飞一般地飘到谢静面前,一把抱住了谢静,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谢静被她突如其来的一抱吓了一跳,她拎着个袋子站在那里,心里在想:“这又怎么呢?难道陈浩杰出事呢?”一想到陈浩杰,她的心不由一沉,但她很快就发现自己想多了,因为陈浩杰就站在墙脚的床边,好像还在和床上的老头在交谈着什么。她顺手放下了手中的袋子,轻轻拍了拍谭文艳的背:“好好的哭什么?是不是陈浩杰欺负你了?告诉姐我来收拾他。”


  谭文艳连连在摇头,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谢静彻底被她弄糊涂了。她抬头望着陈浩杰:“小艳到底怎么呢?是不是你欺负她呢?你看你把她委屈的。”陈浩杰一见谭文艳那样,心里一阵好笑,这姑娘当真是情流似水,这一早已经哭了好几回了。他想着向谢静解释一下,谭文艳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她直接把谢静拉到了门外,指指点点说个不停。


  江老二喝下杯中的水,似乎缓了过来,他长长吐了口气,嘴里喃喃地:“该死的是我啊!翠萍!你在路上慢点走,我随后就来。”


  陈浩杰扶着江老二的肩膀,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安慰才好。正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跟着房门被人用力的推了开来,一群人呼啦一下涌了进来。陈浩杰大吃一惊,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那群人已经围住了江老二,病房里霎时间哭喊声一片。陈浩杰站在人群中顿时慌乱了手脚,谭文艳在门外连连地向他招手示意他出来,费了好大的劲,陈浩杰总算挤出了门。


  这个时候医院的医务人员三三两两的都赶了过来,他们在极力地劝慰着哭泣的人群,场面一度几近失控。


  到了此时,陈浩杰才知道刚刚涌进来的这群人全是江大爷的亲属。谢静拉着谭文艳的手小声说道:“我们到外面走走吧,你看病房里那么多人,我们也进不去了。”“那他呢?”谭文艳指了指陈浩杰,谢静眼波流动看了陈浩杰一眼:“就让他跟在我们后面吧!时候也不早了,今天中午我请你们下馆子吃顿好的。”


  三个人在医院对面找了家小饭馆,谢静几乎把菜单上的菜全点了一遍。谭文艳倒没觉得什么,陈浩杰和饭店老板却都张大了嘴巴,陈浩杰连连劝阻:“够了、够了,我们三个人哪里吃得完这么多?”谢静白了他一眼:“吃不完你就兜着走,看你还敢不敢再欺负我们小艳?”听了这话陈浩杰不由望了谭文艳一眼,两个人目光一碰,谭文艳唰地羞红了脸,慌忙地低下了头。


  饭店老板自顾着到厨房做饭,趁着这个空档谢静又跑到邮局往贵阳打了个电话,电话一通她终于松了口气,婆婆总算赶了回来。她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电话那端陷入了好一阵沉默,末了她听到婆婆在和公公争论着什么,声音有些激烈。不久话筒里传来了婆婆的声音:“小静,这事就照你说得办。老鬼鼠目寸光,生的儿子也是一个样,这事甭理他,我做主了。”话筒里隐隐听到李元庆的抱怨声:“你这个老女人,不拿钱当好的,总有一天家败光了,我看你花什么?”一句气话还真让他说对了,日后工厂倒闭家道中落,他想起自己当日的行径,恨不得天天抽自己的嘴巴。


  饭馆里的菜已经摆满了一桌,却还是不见谢静回来,陈浩杰连咽了几口唾沫,好几次忍不住想要先吃上几口,都被谭文艳给挡住了。正自心焦,却见谢静推了辆自行车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她把自行车放在一边,望着满桌的菜不由一愣:“菜都上齐了,你们怎么不吃啊?”“主人没回来,我们做客人的哪能先动筷子?”见了谢静,谭文艳早已笑靥如花迎了上去。“我们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好客气的。”谢静拉着谭文艳忍不住一阵欢笑。


  她的确是该开心一下,这几天发生的事不但被她一一化解了,在从邮局回来的路上,她还捡了一个大便宜。在一个修车铺前,她花了极少的钱买了一辆旧自行车,虽然看上去显得年代久远,有些斑驳,但骨子却非常结实。修车铺的老板告诉她,这辆自行车平时难得一用,所以才会有这么多锈痕。谢静对这个解释很满意,在他报了个很低的价钱后,她毫不犹豫地把它买了下来。“这以后上街下集的可就方便多了,这个鬼地方每天就那么几个点的班车,时不时的还会晚点,这下不用愁了。”


  谢静自以为捡了个大便宜,却不知道那个修车铺的老伴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其实这辆自行车正是董婆婆骑得那辆,一大早随着董婆婆被人送到了医院。后来董婆婆一过世,她的家人又没来,这辆车就成了无主户了。医院的领导见这辆车不但破旧,而且血迹斑斑的,不免眉头直皱,吩咐手下要是老婆婆的家人还没来,就把这辆自行车拿出去扔了,免得摆在这里影响形象。医院的一个临时工恰好和这个修车铺的老板是亲戚,于是自告奋勇把这辆车给送了过来。修车铺老板刚把车拾弄好,就碰上了谢静,两下一就和居然成交了,于是双方皆大欢喜,却不知道这辆车其后又惹出了另一段故事。


  他们三个人在饭馆里云淡风轻,磨蹭了好长时间,饭馆老板坐在柜台后面直打哈欠。如果不是看他们消费额巨大,估计老板早就下逐客令了。


  等到他们回到医院时,病房里空荡荡的早已没有了一个人,连江老二都已不知了去向,“奇怪了,江大爷把衣服都带走了,怎么还剩下一袋水果?”陈浩杰望着床边的一袋水果小声念叨着,“那水果是我买给你的,他为什么带走?”谢静看了一眼水果回了他一句。


  一个小护士看见他们进了病房,赶紧走了过来:“陈浩杰你跑哪去呢?你的病还要不要看呢?我们到处找你也没找到。这边的江大爷也在找你,后来实在等不及了,留了几句话要我转告你,他人就走了。”


  “啊!”陈浩杰惊呼了一声:“早上江大爷来了好多亲属,我们在病房里没法呆了,于是就出去吃了顿饭,结果回来晚了,真是对不起,不知道江大爷留了什么话给我?”“你知道现在几点呢?你们就吃了顿饭?就算是到贵阳吃现在也该回来了。”小护士的嘴倒是真够伶俐的,气势咄咄逼人。


  谢静在一旁气得已经要发抖了,要不是谭文艳拉着,她早就冲了上来。这个小护士伶牙俐齿真是气人,她当我们是什么人呢?任由她指手画脚?这个小护士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谢静,还在不停地数落着陈浩杰。谢静再也受不了了,她大喊了一声:“你给我住嘴,你是什么人?你凭什么要求我们?找你们院长来,我倒要看看你们医院什么个德行?”她这一喊,顿时把那个小护士给震住了。她本来也就是个实习护士,本身还在学校读书没毕业了,被谢静一吓唬顿时慌了手脚,吱吱唔唔的不敢说话了。


  陈浩杰见了小护士的模样,心里暗暗好笑,他急于想知道江大爷给他留了什么话。于是和蔼着脸色柔声说道:“你不用怕,她只是吓唬吓唬你,不会真的告诉你们院长,你把江大爷的话告诉我好吗?”小护士看了看谢静,又看了看谭文艳,谢静“哼”了一声,扭过头假装看不见。


  小护士又回过头来看着陈浩杰,一脸的神秘样:“江大爷本来让我只告诉你一个人的,可是你看这两位姐姐都想听,那我就说了。”陈浩杰笑着点了点头:“你说吧,没事。”“江大爷让我告诉你,他已经观察你几天了,他看出来你命犯桃花,将来必会中桃花之毒。他让你心中只留一段情,只存一种爱,只容一个人。如果你恣意妄为,桃花债难逃,桃花劫难躲,桃花命必丢。”这小护士口齿伶俐,一口气说完居然面不改色气不急喘,她甚至还抽空瞟了谢静一眼,多少带着点得意。


  谢静一见她的眼神,不由又来了气,“这小护士分明在说我,什么一段情、一种爱、一个人的。她一定认为我是陈浩杰的什么人呢?真是可恶。”


  陈浩杰和谭文艳却听得心知肚明,江老二分明是在指夏雯来着。陈浩杰叹了口气,问那小护士:“江大爷有没有再说什么?他到哪里去呢?”


  小护士一拍脑袋:“对了,对了,还有一句,他让你不要去找他。他还说了,如果和你有缘自当还会相逢,如若无缘,今生就不必再相见了。”陈浩杰“哦”了一声,怔怔地有些发愣。


  小护士见陈浩杰不再问了,连忙道了个别转身跑了出去。临出门时还回头狠狠瞪了谢静一眼,不过没有被人发现。


  陈浩杰和谭文艳相互看了一眼,心里都在想,“江大爷到底是什么人?我们什么都没能逃过他的眼睛。谭文艳又想到了小护士说得那几句话,一段情、一种爱、一个人,不由有些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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