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洋娃娃的约定

　　只有失去了才知道有些人有些事的重要，于你生命中的意义，而他们的离开，无非就是来给你狠狠上一课。

　　筱筱是怕了这样的离别，她认为所有的离别就是像从她生命中抽取一些什么东西似的，很痛，很难过。

　　筱筱有一个特别水灵的妹妹，之前。她是有着天使一般的面孔，虽然她们都是长在大山里的野花，却出落的美丽大方，尤其那双黑色的眸子，一点杂乱都看不见，水汪汪的。从小到大，筱筱都很讨厌筱菁，因为筱菁不仅长得好看，什么家务活都难不倒她，做饭更是好吃。总是会得到家里人的夸赞，就连隔壁家的老奶奶都总是夸她。所以，筱筱心里一直在想，老天爷好不公平，为什么会有个比她优秀的妹妹，而且还那么漂亮。她心里一直想，要是没有她，自己应该会是家里人的重心，她希望爸爸妈妈没有生下她，当然还有筱霖，筱霖倒是对她构不成什么危险，可是她也同样讨厌筱霖，因为他什么事都找菁姐姐帮忙，而且两人只相差一岁，菁为了带着霖上学，还特意晚上一年学，和霖一起上幼儿园，她总是用自己的小手拉着弟弟的小手，如果有人欺负弟弟的时候她都会二话不说就打回去。两人一直形影不离，有好吃的她也拿给弟弟吃。而筱筱就不一样了，她总是嫌弟弟这不好那不好，弟弟的好吃的她也骗过来吃，上学从来不会等弟弟妹妹一起走。筱筱和筱霖的关系一直不好，她比她大四岁，筱筱一直觉得筱霖很幼稚，什么都干不好，和自己没有什么共同语言。毕竟那个时候，筱筱所有的重心都是自己学校里的好姐妹，她连回家写作业都要去自己的好姐妹家里，周末放假更是连人影都见不着。奶奶总说她是白眼狼，所以她连奶奶都很讨厌，基本放学都在同学家玩到黑才回去睡觉。很多时候，筱筱都觉得自己是个多余，但她觉得没有妹妹她就会好很多。也许真的如筱筱所愿，筱菁真的离开了，什么都没留下，只有那个曾经她最爱的洋娃娃还在盒子里好好躺着。

　　筱菁的离开，让整个家庭陷入一片悲伤，妈妈一度昏厥，整个人像是被抽空，坚强的爸爸也垮了，一夜之间白了头发，在没有发生这件事之前，筱筱是绝对不会相信一夜白头这种说法的。爸爸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光，很多人都聚在那个租住的窑洞里，围在炕头边，妈妈一会哭一会晕厥，嘴里不停的喊着筱菁的名字，整整一个月她都是这样过的。筱筱亲眼看着自己的几个亲戚抱着筱菁的衣服和鞋子出去，连那盒洋娃娃也要带走，筱筱跑过去抢过来，他们说要把衣服都烧掉给筱菁，是，天气如此冷。雨那么大，雪那么大，筱菁应该很冷吧，亲戚说她是被火化的。筱筱一直都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为什么呢，昨天下午她们三个还一起在初中校园的活动器材那翻双杠不是吗，筱筱不愿意相信，她很想去那个地方，把妹妹接回家，那么冷，她怎么可以在山上奔跑呢，可是，她连那个地方在哪都不知道。爸爸很久都沉默，眼眶红肿，可是，在那一刻，他突然跑出去，所有人都问他去哪，他什么都不说，只是，买了很多泡面，那种油泼辣子酸汤面，这是筱菁最喜欢吃的东西。她说，等有一天她长大了，她一定要买很多很多这样的泡面拿回家吃。筱筱拿着筱菁最喜欢的洋娃娃，坐在地上的小凳子上，什么都不说，眼泪掉在地上，红色的砖块上开出了一朵朵小花，她不抬头，眼泪和着鼻涕，拉着长长的一条线。筱霖什么都没说，只是眼眶发红，坐在角落里。筱筱很想告诉大家，是她自己把筱菁咒死了，可是她一点都不想筱菁离开，她宁愿自己是个多余。这个世界这么残忍，她觉得自己连呼吸的勇气都没了。很多亲戚都觉得筱霖没心没肺，只有筱筱知道他有多难过，从那之后，筱筱就想为筱霖撑起一片天。是因为在不知道的角落里，筱筱看到了筱霖的日记，他写道，筱菁姐带走了他对这个世界所有的爱和勇气，筱霖变得沉默寡言，很少见到他说话，也很少见到他开怀大笑。无意中看到筱霖的日记，使筱筱更加难过，因为她觉得自己亏欠筱霖和筱菁太多东西，霖说，筱菁姐，我好想你，想你带我走过的那些时光和不让我受委屈和男生大打出手的场景。他说，姐，希望在天堂的你能够感受到阳光的温暖。那年春天，筱菁离开的那几天，雪出奇的大，格外冷，本来已经快要入夏的天冷的发慌。

　　筱筱返回学校的那一刻，她已经在心里说了无数遍不要哭不要哭，要坚强。她强忍着低头走到自己的位置，所有的同学都过去找她，她说没事，回去上课。然后埋头在课桌兜里找书，那一刻，再也没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粒粒滚落，从眼角滑落过鼻尖，掉在裤子上。她抬头，看到木南南的眼神，满是心疼，木南南陪着她，然后拥抱，这是这么多天，她唯一一次觉得自己的心热了一下。从小学到现在，只有木南南还在她身边了，娇娇和静已经去了县城上学，她说，我没有妹妹了，木南南用力抱紧她，告诉她，你还有我。

　　也许回忆真的是个奇怪的东西，筱筱从那天开始，独来独往，她认为是自己的不珍惜失去了筱菁，是她的错，每天，她能做的就是使劲做题，使劲让自己忙起来，没有时间去想她，她连中午睡觉的时间都用来背书，晚上自习之后她就做很多数学题，直到自己很累，然后睡着。她不敢看爸爸妈妈的脸，怕自己再也没有忍住眼泪的勇气，在爸妈面前，她和霖努力微笑，因为，现在，她们是爸妈活下去的唯一勇气，爸爸妈妈也是她们好好活着的念想。

　　抑郁症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它就这样一声不吭的找上了筱筱。每天走路筱筱真的就像装在套子里的人，把自己伪装的好好的，低头走路，不玩不闹，不哭不笑。她这个刚上初二的女生，猛然像一个经历世事的大姑娘，什么都影响不了她，之前那个爱哭爱笑的她就那样消失了，筱筱说，在筱菁离开的那天，她的心和她一起飞走了。她除了低头走路，让自己能坚强点，已经想不起来抬起头是什么样子了。课间她也总是呆呆的看着窗外，阳光刺眼的时候，她就那样流着眼泪，其实，看着窗外的很多次，木南南都看到了她流着眼泪，然后很快用手擦掉，转过头整理书本。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筱筱都想过自杀，可是，她知道，爸爸妈妈再也经不起任何离别了。那些偷偷喜欢着她的同学，只能远远看着她，因为现在的她把自己裹起来，任何人不能靠近，总是自己独来独往。马会宇喜欢她很久，看着这样的她很心疼，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写纸条给她，问她能不能放学送她回家，她看完之后，心里觉得很暖，可是，现在，她不想靠近任何人，她觉得自己是个恶魔娃娃，不愿意给任何人带来伤害。那个纸条，她没有回，依旧冷冷的独来独往。

　　筱筱想起几年前，妈妈从银川查病回来，给他们买的礼物，她和菁都是一盒洋娃娃，霖是一台小汽车，开心得不得了，可是筱筱玩了几天，就不知所踪了。只有菁的还在，她每天放学回家，都会找出家里的碎布给洋娃娃做衣服，各式各样的裙子，还有小外套。她又找来一个盒子，把洋娃娃放进去，一层是衣服，一层是鞋子，还有一层放耳钉，小包包和靴子。晚上给洋娃娃换睡裙，摘耳钉，脱鞋子，早晨上学之前，给洋娃娃穿上美美的裙子，带上耳钉，穿上靴子，跨上小包，把它放在自己的书包里。筱筱觉得筱菁很矫情，不就是一个洋娃娃吗，有什么好打扮的，可是筱菁对她说，姐，长大后，我要买一个房子，把爸爸妈妈接过去，然后把你和霖也接过去，我们弄一个很大很大的衣帽间，我们住一间，穿各种衣服，有很多很多漂亮的耳钉和鞋子，一起时尚，一起开心。其实，筱筱还是被她感动了，虽然筱筱嫉妒筱菁的那么多好。她们约定，长大后住在一起，买很多很多公主范的衣服，每天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这一次，筱筱没有讨厌筱菁。现在的筱筱每天都带着菁的洋娃娃，却从来不拿出来，她怕拿出来之后，摧毁了她建立起来的坚强。也许是因为筱菁的缘故吧，筱筱上了高中，也一直带着那个洋娃娃，并且每次看到新的洋娃娃她都会买一套，然后好好的放起来。

　　洋娃娃的约定，属于筱筱和筱菁的那个约定，再也没能实现。有一年，筱筱从县城回到家，筱霖买好了蛋糕，还有一瓶饮料，她们给筱菁过了一个没有筱菁的生日，他们都互相忍着眼泪，带着一丝沙哑和哭腔，给她唱那首生日快乐。生日快乐。那一年，筱筱的日记里写道，愿风对她说，生日快乐。

　　天堂的阳光真的很温暖么，筱筱不知道，但是，她确定，那些住在天堂的人，能拥有筱菁一定会很开心，毕竟她是那么优秀的女孩。

　　筱筱会努力实现她们的约定，带着筱菁的那份愿望，她会活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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