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勉说,他很想有一个女朋友,然后进屋搬了一个塑料小凳,找了太阳照得到的地方坐了,取下手套,黑色的,然后低头仔细的找起球的位置,再一个个掐了扔掉,他一直没有再说话。
他现在29岁了,买不起房,买不起车,他只有母亲,没有见过父亲。
他有一个很稳定的工作,就是每天在母亲摆早餐的摊位旁边,也摆上自己的摊位,母亲主要卖鸡蛋煎饼,各类粥等。阿勉只卖一样,就是里脊扒饼。
母亲总是微笑着和蔼地对阿勉讲话,她告诉阿勉只要认真做好饼子,再能一个个卖出去,就好了,这样以后就不会挨饿了。
阿勉身材矮小,很胖,圆滚滚的那种体型,脑袋硕大,都说脑袋大的人,脑容量必然大,这样的人,绝对很聪明,但是,阿勉是个例外。1987年冬天的一个清晨,一声啼哭,阿勉从母亲的身体里艰难分娩。因为脑袋大,母亲也是受尽了折磨,几乎不曾要了性命,阿勉也一样,刚出来脑袋都是被挤变形了,他愤怒,一出来便带着不安分的表情,哭声不同寻常。旁边的老人兴奋,生了男孩,7斤多,高兴地不知所措,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类,还有什么大脑袋聪明孩种种。母亲用着仅剩的一口喘气的力气,看了孩子一眼,孩子眼睛紧闭,母亲因为过度劳累又睡过去了,眼角还挂着泪痕。
一年过去,孩子一岁,别人家的孩子一岁都开始学走路学说话,唯有阿勉,他没有动静,他总是安静地坐在床的一角,眼神呆滞,别人和他说话,他也没反应,有时候会突然地大叫一声,吓得一边的母亲身子直哆嗦,她一直以为孩子只是学习缓慢而已,当然,其他人也是这么安慰她来的,于是就这么她一直相信着,看着孩子一天天变着样子,但就是不说话,不走路。
阿勉两岁半的时候,他才开始咿呀呀地发声,他也迈步走路,但是真的很缓慢。后来有医生告诉她,阿勉是先天发育迟缓,也就是说,有一点点智障,医生说这话的时候,阿勉还紧挨着母亲的身子,眼神几乎没动地盯着医生的房屋吊顶,嘴巴张着。母亲使劲咽了咽,只觉喉咙干涩,她又咽了一口,转过身子看着身边的阿勉,看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还不时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似乎在唱歌。母亲抱起阿勉,走出医生的诊室,没有掉眼泪。
阿勉三岁的时候,才能勉强自己迈开步子往前走,他也开口讲话,但是似乎总有口水挡着他,他口齿不清晰。
五岁,阿勉在幼儿园,小班,教室里放了各种好玩的玩具,别的孩子一哄而上,抢了各自喜欢的,凑在一起玩,只有阿勉,也不去抢,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玩铅笔盒上的拼图,今天,他拼了整整一天也没成功,不过有一回,他拼对了,原来拼出来是一只绿色的带有棕色斑点的长颈鹿。然后他又闭上眼睛胡乱推拼块,打乱了继续拼,这幅拼图,就是他童年时期最有趣的玩具了。
母亲每天大清早都会出摊卖早点,无论春夏秋冬,风霜雨雪,从来没有偷过懒,唯有一次,街道要卫生检查,城管一大早四处检查,严谨沿街摆摊切点,于是,那天女人休息了整整一天。
阿勉上小学的时候,数学题,他总也算不好,数学老师很严厉,总是拿板子打他手心,每上完数学课,他的手心总是又红又肿。数学老师总是会问他记住了么?阿勉说记住了,究竟记住什么了,阿勉也不知道。那时候,阿勉不知道为什么要上学,他不知道为什么每天不睡觉,一定要跑到学校。他总是觉得里脊扒饼很好吃,母亲给他买的,味道很香,他总是一顿能吃两个。
如果不是语文老师和善地对待阿勉,阿勉可能上完小学便辍学了,语文老师对他总是很温柔,很耐心,他总在全班面前夸阿勉,说他的字写得很认真。其实,其他同学很清楚,阿勉的字,写得实在是不好看,但是,语文老师还是要鼓励他。就因为这一句话,阿勉每天一回到家,作业也不写,唯一地就是拿生字本写字,抄课文。
阿勉最喜欢课文里的一篇《小抄写员》,虽然他完全不懂课文里小男孩究竟为什么要抄写,他只是觉着自己和他很像,于是他便很喜欢那篇课文,每天都翻开读,最终学期结束,那篇课文的那一页几乎让他翻烂了。
因为语文老师的鼓励,阿勉勉强上了初中,终于,到初二,他完全听不懂各科老师究竟在讲什么,他一个字都不懂,于是每天都在课堂上睡觉,学校劝退。没办法,母亲领回家。
那一年,阿勉16岁,从此辍学,每天早晨到中午和母亲守候在那片不超过3平米的早餐摊位上。每天上班,总会看到那个摊位上,一个女人忙碌的身影,还我一个胖男孩,趴在一边看手机。所有人都觉得像阿勉这样的人,身处这样快节奏的社会,迟早会被淘汰的,没错,他会饿死,一旦没有了母亲。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顾虑,当然,也包括我。
突然,有一天经过母子二人的时候,发现了一点不一样,就在离母亲摊位大概一米五左右的位置,左手边,多了一辆新的早餐车,上面一个红色的长方形塑料招牌,四个字,阿勉里脊扒饼。看到阿勉一本正经地围着围裙,手里提着夹子,漏勺什么的,看样子是在炸里脊,身边母亲在帮他把里脊肉从袋子里提溜出来,车子前面站了有两个人,看样子是顾客,阿勉有些紧张,母亲在一旁帮他,母亲的摊位上站着人,一会又走掉,然后又站人,母亲始终站在阿勉这边帮他,时间有点长,阿勉终于顺利打发了顾客,额头冒着汗,他对着母亲一个劲地笑。母亲也笑。
从此,母子二人,占据在这块地上,无论春夏秋冬风霜雨雪。
两年过去,阿勉再也不会紧张,担心,就算有很多人同时站在他的摊位前等早餐,他总是能从容面对,母亲,总在一边看着他。她知道总有一天她会先离开,不过,看着他现在这样子,她大概也没那么担心了吧,就算有一天她离开,阿勉也不会挨饿了。
现在,阿勉有他的早餐车,他过得踏实,只是有时候,他脑袋里会幻想,如果有一个姑娘,能站在阿勉身边,和他一起每天早上出摊,每天回去和他一块数钱,和他一起做饭,吃饭,该有多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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