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荆轲在院子里伸懒腰的时候,发现一个侍女笑吟吟又羞涩地看着他,荆轲心里发毛,难道眼屎没洗干净?衣裳穿反了?或者腰带松了?周身一顿翻检,没有啊!
荆轲看出了侍女眼光里的爱慕,他纳闷:难不成自己平日的举动引起了她的误解?对的,他平日准是大大咧咧地跟她们说了不该说的话,开了不该开的玩笑,说不定灌了黄汤还硬和人勾肩搭背,引起了她的误解。荆轲提高了警惕,决定在她们面前收敛自己的举止。
深夜,荆轲还跪坐在席子上看书,随着娇羞的轻唤,忽然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围过来,荆轲惊叫一声躲开了。那个侍女温柔地说:“天冷了。”荆轲冷眼看她弯腰捡披风,心说:天冷,你倒穿得越来越暴露了。他突然厌恶她的殷勤和体贴,那是妻子才该有的殷勤和体贴。
“别打扰我。”他推开门,示意侍女出去,看着侍女委屈的模样,荆轲淡漠地说:“以后别穿这么少,天冷。”“砰!”侍女抬脚刚迈出去,门便关上了。
是的,这些侍女都很漂亮很温柔。荆氏当初也很温柔很美,那时候他也还年轻。他们的年轻都被世事磨砺了,他们一起磨砺的,还有向往,希望,以及理想。他已经冷眼看够了世间的纠葛,遇不同的人,有再多的纠缠,都是一样的婚姻,别看她们现在对他温柔体贴,只不过他是燕太子的上卿;荆氏对他蛮不讲理、温柔体贴,只因为他是荆轲。
荆轲想起侍女故意不小心显露的乳房,在他眼里,她们的乳房跟男人的没什么区别,只不过男的扁扁的,女的大一些圆一些。别人的乳房还是乳房,荆氏的乳房是浑圆的山,乳头是一棵树,结满了果子,那就是樱桃吧,因为他喜欢吃樱桃。跟荆氏躺在床上聊天时,他觉得有白云从山顶掠过,还有小鸟啾啾叫着飞过。荆氏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意向,他倾注了感情和回忆。笑儿!他喃喃呼唤。
荆氏终究找来了,被拦在廊下。她直视荆轲:“为什么?”
荆轲知道她在问:“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田光要自杀?”
荆轲唤侍女过来:“你说:‘荆轲是燕太子的上卿。’”
侍从回话:“她问:‘为什么?’”
荆轲:“对她说:‘从哪儿来滚哪儿去。’”
“她还是问:‘为什么?’”
荆轲看案几,不敢正视她,她的影子映在地上,脊梁笔直,倔强地样子。许久,才发现她已经走了,就像没有来过一样。
荆轲坐着没动。燕太子是个残酷的人,他刺杀成功了、失败了,焉知他会如何迁怒于与自己有关的人?越在乎她就越要与她断了交集。何况,他已经死了,留给她徒然怀念是多么残忍。再说他做的并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事,刺杀,多么卑鄙,他耻于让她知道。
他想起当年在江水边,那么多女子,他观赏的并不是她,她那么普通,她的发髻、衣裳、容貌,平常得让人忽视了存在,但是,听到她的声音,不是年青女子特有的娇柔,而是平静的,有看尽世事的淡然和倔强。他不禁望向她,她正好看过来,他一下子捕捉到了她眼底的纯真和孤傲。他突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只有她流光溢彩。他的目光追随她的踪影,糟糕!荆轲心猛地一跳,这是爱上她了。他既羞愧又恼怒,不是自诩看不上任何女子吗!
荆轲找机会接近她,揣摩她的态度,在心里预演了许多故事,痴情绝情的、英雄救美的、强盗抢亲的……在预想里费尽心机要把她夺到手。他觉得自己病了,忽冷忽热,一忽儿直上蓝天一忽儿沉入深渊。他决定去找她把心思摊开。他忐忑看着她,觉得她一拒绝,天上的那堆乌云就会砸下来,能把他砸得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她眨巴眼睛,笑了。
送她回家后,他在大雨里欢跑。那些天他似乎在腾云驾雾,发现每个人都很可爱,连那个家长里短的老太婆都顺眼,冲着晒太阳的猫也要吹声口哨……
荆轲从案几前走开。
她以前从未问过他为什么。他说要喝酒时,她气鼓鼓地问要几斤;他醉醺醺地嚎叫时,他从她的眼里看到的不是厌恶是哀怜。那一天,他在院子里看鸡,鸡从院子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又从那一头走到这一头,再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他突然站起来要去喝酒。向她要了碎金,兴高采烈走出去的时候,他知道她在后面看着自己,默默地哀怜地看着自己。
太子赏赐的侍女从他面前走过,她们是明媚的,她是黯淡的,然而世界上只有这么一个人,即使黯淡憔悴,纵然容颜苍老,他仍想要追寻,他仍会念念不忘。
直到离开燕国,荆轲不知道那些侍女的名字,对不是喜欢的人,荆轲从来记不得名字,也不想知道。荆氏姓严,名笑,他唤她笑儿,醒着梦里都记得,笑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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