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的一个星期六里,F 大的校园里蓦地多出了许多年轻而陌
生的面孔。俊的,丑的,众多的脸上都清楚地写着憧憬与犹豫。他们
聚成一堆堆地四散在校园各处,兴奋地彼此交谈着。
我穿梭在人群之中,不时轻声说:“对不起,请让一让……”
我夹着厚厚的翻译教程和练习簿子朝自修教室走去。
有人从练习簿的封面上看到了校名,轻轻地惊叹着:“看,F 大
的!”“喂,问问她口试考些什么?”其实,我也完全知道他们是来
干什么的。因为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我也在高三的生活中煎熬着,决
择着,设计着自己的未来,也同样地充满希望和胆怯,来到F 大口试,
去各大学咨询,一步步地向着既定目标走去……
那时是多么想早点飞出去啊,急切得连拍打翅膀的声音都清晰可
闻……
现在,我只想回到从前。
如果可以………
高考的时候,我并没有发挥好,连那句摆明送分的唐诗填空都没
做出来。果然,成绩公布的时候,许多人都说可惜了,我应该可以考
到500 分的——尽管现在也并不太低。
凭着二十分的加分,我还是成了当年F 大的文科状元,也享受到
了优惠政策:把原来的第一志愿新闻系改为了热门的国际贸易。
当时我并不很清楚,这样的改变,究竟意味着些什么东西………
才刚开学做的摸底考试成绩公布了,我及格了,勉强而已。
班里最高的是85分,叫做吴怡。我记得她,是从这一刻开始的,
我已经很不习惯被人超过这么多了。中学这么些年了,这种滋味并没
有多尝过。
然后上课下课的日子就开始了。早晨要晨跑,中午可以回寝室睡
午觉,也可以去自修室做功课,下午一般去图书馆,或是回寝室自修,
做到全身麻痹的时候,也就该熄灯了。
从前在高中里,即使是高三,我也从不在晚饭前做功课。
那是我的放松时间,可以听唱片,吃东西或者看卡通。吃饭后,
我才坐在灯下用笔杀死一道道练习题。如今的晚饭却都在五点前就结
束了,从五点到十一点,整整六个小时就钉在一张狭小的书桌旁,我
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乏味与无聊。
我在家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已经够用功的了,现在才知道,根本
就不是那么回事。
刚开学还不忙的时候,六个女生还留在寝室里讲讲鬼的故事。
现在功课忙了,有三个人便常驻学校自修室了,还有两个则一过
五点便如化石般坐在书桌边,不再挪动一下。我开始学着编故事,写
小说,自娱自乐。
上什么课完全是由别人决定的,什么高等数学,思想道德,中国
革命史。我一直问一直问自己,也问别人,那有什么区别,和中学有
什么区别?甚至我在中学里还有园艺课,有我感兴趣的旅游地理和外
国文学。我有种受骗上当的感觉。
有许多人都说从一上中学开始,他们的周围就充满了要考上好大
学的叮咛,我想我还算是幸运的。至少在高三前,此类的“关怀”并
不是非常多,甚至高三的那年,我们还去外地玩了三天,美其名曰
“成人仪式”。所以我在七月前的煎熬中,一直憧憬着大学的生活—
—那种比高中更自由的生活——这才撑过了那个黑色的夏季。
可能是我对“自由”的理解有了偏差,的确大学很少有作业。
但是要考英语四级,我们的高中水平如何应付——英语老师说;
如果要找好工作,专业贸易课不学好怎么行——贸易老师说;数学一
周只有一次课,平时不花时间考试怎么办?——高数老师又说。
于是我和我众多的同学们心甘情愿地一头扎进题海中,不再挣扎。
吴怡仍然是我们班的才女,每门课都由她挂头牌,我有时偷偷观
察她,觉得她总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从没有改变。听说她还有男
朋友,真不知他们哪来时间约会?假如说约会的内容是自习,那我倒
可以相信。班里也有另一种人,每天都捧着牛津字典在背,上课又大
声表现其与众不同之言论,慷慨激昂——也不管老师是否在讲课,我
敬而远之。
于是我寂寞了。
高中里我虽不算是人人皆知,三个年级中却起码有三分之一认识
我。下了课就跑去走廊和别的班,别的年级的人讲话。有时放了学,
还和别人一起去肯德基或麦当劳坐着闲聊。现在为什么连个讲话的人
都找不到?那时为什么有那么多话可以讲?
我喜欢看书,种类不限,从漫画到张爱玲,从武打到尤利西斯;
我喜欢玩电脑游戏,也喜欢打羽毛球。可是我不知道我的同学们都喜
欢什么,他们没有看过我至爱的书,不会教我攻略密技,他们无声地
坐在我身边,努力地看——一本《Vocabulary22000 》。
所以我开始逃学,也不回家,一整天都闲逛在淮海路,华亭路,
有时候买,大多数的时候,纯粹是眼睛吃吃冰淇淋——看看而已。没
多久我就放弃了这种消遣方式:一个人走实在太怪了,路上会有千奇
百怪的人把你莫名其妙地拦住,找你搭讪。我现在不去上课就去睡觉,
醒来就找东西吃,我开始发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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