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的快乐

 

秋天终于来了。

这个季节是我喜欢的。微凉的风，虚缈的云，和空旷辽远的碧蓝色天空。

这是我最后一天待在自己的城市，拼搏了这么多年，只为了离开家乡，去陌生的城市上大学。明天就要走了，未来有些什么要自己慢慢经历才会知道。

 

我叫冰坤，一个只会用眼神和手指交谈的女孩。五岁以后，我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在这个安静的世界里，我成长为一名优秀的手语教师，用眼睛和皮肤感受四季。

秋天来了，我看到湖边芙蓉树落下的叶子，漂浮在水面，对生的，精致的叶子，像一只小小的竹排。

我铺开裙子，坐在湖边，把脚伸到水里，球鞋里灌满水，脚趾像被囚禁的鱼。没人能体会我的快乐。我寂寞的，小小的快乐，将会在冰雪到来时全部结束么？

 

芙蓉树落下的叶子漂在水面，像一只小小的竹排。竹排漂去的方向，正有个女孩，坐在湖边，把穿了球鞋的脚浸在水里。

我走过去，我说，我叫阳光，你叫什么？

 

他向我走来，灿烂的笑容，洁白的牙齿。他在对我说话。可他的方向正冲着晃动的夕阳，那一刻我无法辨认他的口型，我只能给他一个歉意的微笑。

 

她冲我微笑。尽管繁花早已落尽，暮色里遍布苍凉，看到她的笑容，心是温暖明亮的，恍若春天。

 

我示意他站到我的左边，背对着即将沉落的夕阳。我喜欢上这个帅气的男孩，他向我走来的那一刻，我终于相信，阳光普照大地，包括我生存的小小角落。

 

她冲我摆摆手，是礼貌的请我走开吗？我挺尴尬，我说，对不起，我不是存心打扰你，我只是想在我离开的最后一天里，交一个朋友，然后和她告别。

 

我看清了他说的话，他误会了我的意思，他走了，从我的身边经过。夕阳一刹那沉落下去，我喊不出一点声音。

 

我的学校附近有一所手语小学，学校的旁边有一个公园，公园里有一面小小的人工湖，湖边种了高大的芙蓉，我常去湖边散步。

转眼就是春天了。春天的时候，我拣到一只纸船，上面有潮湿的字迹，氤氲开来，像一群可爱的蝌蚪。我又看到了那个女孩，原来异乡也有故人的气息。

女孩收起浸在水里的双脚，红色的球鞋还滴着水。她向我走来，冲我微笑。

蝌蚪们说，我叫冰坤，一个用眼神和手指说话的女孩，来自你的家乡，在你离开的最后一天里，相识和告别的朋友。

忽然间我闻到微雨的清新，这微雨是从遥远的苍穹上温润起来的月亮里一点一点滴落的。我做了一个冬天的美梦，终于在今天慢慢绽放。

你知道吗，原来，她把球鞋里装满水，只是为了体会鱼的快乐。

我成了一条被囚禁的小鱼，在她的心里，有我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