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形具有稳固性,脾性互补的我们仨很容易成了铁瓷儿。姜黎世身材颀长,鹅蛋脸配以娴静的五官,有点古典气质。苏北北有着江南水乡的温婉,如水般的恬静,不争不抢不放肆,举手投足间都充盈着水的灵动性。毕业单位从小学初中高中都没变过的我们仨,个头也差不多,苏北北是飘柔广告里的长发,姜黎世干练利落的短发,我披肩的自然卷从未齐腰过。
2012年6月,苏北北和我要过二十二岁的生日时,姜黎世二十三岁,我们忐忑不安的毕业了。黎世经历过考研二战,成功挤进了中国十大最美校园之一的苏大,离灭绝师太又近了一步。北北和我在经历两次高考后把读书这件事看的很险恶,复读的日子里已经透支了我们这辈子的读书额度,感觉再多读一本书就一定会折寿。毕业后,北北在南京一家电视台里经历着她的实习,每天被更年期的前辈训成狗,加班赶新闻稿,准备出访材料,严重的熊猫眼像是从动物园越狱的国宝。我,师范生毕业,身无长技前途未卜。一直以来的理想都是能混上个在学校里给学生充水卡饭卡的工作人员,没事嗑点瓜子,和食堂大妈嚼点舌根。可是听说要获取这份不需要任何智力因素及体力劳动的工作,除非是嫁给教授级别的人物,充当教职工家属。小小的调查及筛选以后,发现去给教授当小三的这种资格也得推倒大房扶正后才能获得。征询过室友们诚挚的意见后,得出结论:上天除了赐我一身甩不掉的肥肉没有分出半点颜值,因此只能靠着没皮没脸在这个冷血又可爱的世界里打拼。
时间的故事
之前看到一段视频很有意思,创作者每天为自己喜欢的事物录制三秒的小片段,这样剪辑、拼凑起来,贯穿了一年的生活。翻到以前的记事本,把随笔记下的东西串联起来,竟然也很可爱。
2008年在高四,因为想去云南上大学。
九月
一日“新学期开学,和苏北北去照大头贴,故意躲在她后面,这样可以显脸小。”
十月
二十日“数学考砸了。趴在座位上想着以后要有一家自己的小茶馆就好了,分为中西俩个部分,有‘茶馆’和‘咖啡吧’,搭配着自己的菜色跟糕点。”
十一月
六日“让生活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十三日“月考数学又成功垫了底,老师在评讲试卷,我却想着以后当个包租婆美到不行。”
二十六日“觉得健康是件很幸福的事。”
二十七日“只有确定自己不断变得更讨自己喜欢,就会觉得很有安全感。”
十二月
一日“临睡前为自己冲上一杯奶,安心的抱着抱枕睡着。”
十九日“感冒了,很难过,不想说话。”
二十四日“不喜欢冬天,不喜欢那样不切实际的厚重感。”
二十六日“看到发下来的月考试卷,想起一句话‘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三十一日“安南打来电话,他关心的语调真不像平日里不太着调的样子。”
2009年
元旦“回家看‘圣诞节会下雪吗’明明知道剧情假的可以了,却哭了俩个小时。”
元月六日“苏北北脚受伤了,我的手被烫了。和她开玩笑说‘我们要努力得活下去’
元月八日“The choice is up to you,you can create the type of life…”
十六日“每晚的刷牙倒成了现在生活的唯一坚持。”
二十七日“期末作文‘废铜烂铁的人生也要活出自己的闪光点。”
二月
十九日“刚到学校已经开始倒计时102天。”
二十一日“想家。安穆说刚剃了个光头,好想摸摸看。”
五日“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我听闻,你现在一个人。”
六日“阳光溢满了窗外。”
四月
六日“老华说:女生只有爱惜自己,才会有人喜欢。”
二十七日“真得很累,每次打电话时都想哭。”
五月
二日“全力以赴,36天。”
四日“年轻,骄傲,向上这些字眼溢满了现在的生活。”
六日“再坚持一下下。”
二十六日“倒计时10天,意味着在这个特殊的班级和这群单纯,坚强的朋友再拼十天。”
高考结束了,没有去到云南。在家最近的地方上着大学。梦想与现实有隔差,但想要的已经在手上。
高考,你好!
还会经常梦见站在讲台上的自己演算着一道怎么都解不开的排列组合。经历第二次高考的时候,十八岁,小时候觉得十八岁很遥远现在想起那年来更遥远。每天处于睡不饱吃不好的状态里,打了鸡血的班主任一大清早就让我们排在广场前,整齐划一的喊“不苦不累,学习无味”的口号,好像这样就能多涨几分,也难怪第一年没喊口号的我们都没考上。无奈命运将我们推在这里,太丢人了,想着快点考上逃走。复读是我长那么大干的最卖力的一件事。所以后来的日子里都尽量不和自己较劲,我怕认真起来我老爹都会害怕。当然这只是个玩笑,我老爹才不会关心我考第一还是倒一,他自己的学习成绩从来没好过,听奶奶说他光小升初就考了三年。
被高考成功洗脑后虔诚的信奉着“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信条,噩梦般的数学成绩一直和自己兜兜转转的绕圈。三轮模拟考后,英语还会涂错答题卡,文综上的空格总没时间给它填满。2008的冬天特别冷,嗜睡如命的苏北北晚上充了热水袋不留意给自己的脚烫烂了,后知后觉的她跛了几天,伤口却越来越夸张,后来拍片才知道几乎烂到了骨头。没几天我帮着一瘸一拐的她打开水时,热水瓶爆了,碎渣溅上了我的脸和整个手掌,好几周握笔都比较困难。她很愧疚,给我买了一大包周黑鸭,我俩打着点滴在医院啃着鸭脖。等到好些了时,两人端着托盘,她给我打饭,我扶她在不同菜品的窗口蹦来蹦去。
这辈子最后一个晚自习秃头班主任告诉我们,高考只是真正战役后的一场徒劳,浮华的阅兵式。战斗已经结束,我们已经胜利。结果很好锦上添花,结果不好微不足道。那时我跟苏北北说这是句屁话,我们努力的那么久,他却说结果不重要。可是后来走了那么多的路,看了那么多的风景,才知道过来人都有一语成谶的能力。那时候以为能影响一生的高考并没有在自己平凡的人生中留下什么重要的伏笔。
还记得最后一节语文课上,刘奶奶让我们拿张纸出来听写,听写的内容不是干巴巴的古人云而是全班六十四位同学的名字,恶作剧的孩子把所有地下恋的男女生名字都写在一排,平时一本正经的班长和疯疯癫癫的劳动委员在名单的第一行。一个坐在老师眼皮底下的第一排,一个坐在最后一排的垃圾桶边。后来班长去了广东大学,劳动委员在北方的一所二本院校,情人节那天,俩人晒出了纸杯高的火车票。
我们班胖子多,“我是胖子我骄傲”的运动会口号雷打不倒的喊了三年。虽然每年的马拉松长跑都成功给别的班垫底,但毕竟两个男生宿舍八个一百八的胖子的实力却总能让我们班拔河比赛中轻而易举的得个第一,我在那几年也胖出了新高度,逢着地理老师的课上嗑蚕豆撕辣条,一包kk星辣的后排男生个个红了眼,八百多度近视的地理老师执拗的不戴眼镜,总是闻着气味找人回答问题。
是不是那时候天很蓝,云很淡,所以不谙世事的我们才会嫌时间过得太慢。
黎小姐的二三事
有空时下厨摆盘,得闲时飞针拿线,没事还能插插花熏着盘香练练瑜伽的姜黎世,一直骄傲美丽被人羡慕的生活着。直到有一天,和高一就在一起男朋友阿泽,在第六年的年尾选择了分手,世界仿佛才有了片刻缺口。男孩和她听着杰伦的歌走过了懵懂的青春。他个头很高,会打篮球,曾经是我们五班的班草,三分投篮的样子很帅,打完比赛后隔壁班女生递过来的水可以拉个板车来回收,黎世说“要知道注定会有一段孽缘,那时候我就应该把姑娘们的心意都收下,回头换成毛爹爹,老娘的光阴也是黄金啊。”我翻了白眼回她,“你不是一直视黄金如粪土吗?”数学成绩从没下过一百四,英语也没能到过六十的她,逻辑思维很强。在没有和阿泽交往前,身边一直有个忠心耿耿的爱慕者,学霸中的中央空调,可是书生气息太重,影响不了理科女的粗线条思维,一句喜欢在心里百转千回的绕来绕去敌不过胸大胳膊粗的班草一句“走,带你去吃烧烤!”
心理素质很强悍的她,理性分析能力要远远大于感性泪崩水平,分手也分得相当干脆。一米八五的阿泽在她面前哭成个泪人,就差像狗血剧里被抓包的男人拉着小学妹双双下跪。她看了学妹两眼,不足一米五的个子,樱桃小丸子的短发,蜡笔小新的同款眉毛,脸上净是些粉刺点点还有青春期都没治愈好痘印,拖拉机上去应该都会翻车吧,黎世想着竟觉得好笑。恼火着身边的这个男人真真是连带拉低了自己的档次。跟阿泽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一心二用,不知道容易脑瘫吗”。甩头走远后,猛地擤了两把鼻涕,六年的时光裹进纸巾扔在了风里。
快毕业时曾去一家广告公司应聘,她空间感很好,对于设计有一套自己的想法。能想象出她穿着高跟鞋和黑色职业套装一副商场女强人的模样。现任男友树袋熊学长研究生毕业后找的第一份工作在天津,他俩在中国这块不大不小的版图上谈着不远不近的异地恋。呆萌呆萌的树袋熊,在遇到黎世前感情经历一片空白。大学前三年姜黎世和阿泽经历了无数次的分分合合,而那时的树袋熊学长不玩游戏不打牌不泡妹子不混社团,唯一的爱好是健身,可遗憾的是没能出现让我们尖叫的肌肉。黎世喜欢自己出去旅游,心情特别好或者特别不好的时候,常常联系不上她。不拍照片,也没给我们带过任何纪念品,买张票背着包就走了。有时候兴致冲冲的去爬什么山,好几天手机都没有信号。刚开始树袋熊学长还没适应,想得自己家姑娘突然就失联了,着急的给我打电话说自己会不会被分手了。我问脚下正在卖力啃骨头的滚滚说:“会吗?”它连眼皮都没抬。于是跟他讲“小畜生都习惯了,你也应当提早进入角色,摸清套路。”此后,每次黎世回来,他都会主动给她的旅行包补给好必需品,连姨妈巾都备好份量。姜黎世恬不知耻的说“我们家小白被调教的越发像个样子了。”我说“那都是小畜生的功劳,你下次不要再厚颜无耻的抢它排骨了”。
树袋熊学长的家在海边,离我们江城三千五百公里,火车二十个小时。不过那又怎样,就算他家在天边,黎小姐还是会不顾一切的说着IDO。那段让自己溃不成军的爱情,那段艰难的考研岁月都是树袋熊陪着她走过来的。大三下学期我们开始思考人生,那个时候我还是幻想着成为一名刷卡阿姨。黎世已经历过一次考研,我们第二次很认真聊到以后。还记得第一次认真的聊天是在十二岁那年,黎世说:“怎么办我昨天吃了雪糕,喝了冰水……这么多姨妈我会不会流血而亡,人死了会去哪儿呢,我还没孝敬我妈,我妈等着我长大给她买叫什么迪奥还是奥迪的口红……”
黎世说:“我害怕再次选择考研是因为自己害怕找工作而找出来的借口……”
我那个时候还处于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的状态里,但觉得在关键时候还是应该搬出个名人来,名人的话应该会有点科学根据。搜肠刮肚后趁着在食堂排队的空隙发给她“现在是决定命运这么关键的时候。王小波曾说,身为一个中国人,最大的痛苦是忍受别人‘推己及人’的次数,比世界上任何地方的人都要多。”
过了五分钟黎世发过来“一直在想,到底那条路适合自己。这时候要有个决断的人告诉我,你走这条路就对了,老娘感谢他八辈祖宗!”
树袋熊学长就是那个她感谢八辈祖宗的人。让她继续考研,断了她的一切顾虑。搬宿舍时,黎小姐没有花费半点力气,租房的时候他提前跟房东把一切谈妥,哪怕自己复习再忙每天早上照样给她买早点送到出租屋门口,傍晚陪她遛弯买馒头喂鱼儿。看不进书的时候,给她加油打气,带她出去散心找好吃的。黎世说我越来越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样子,但似乎只有他才能给我安心,让我自在。以前三餐没个正点,什么时候饿了,泡碗面就解决了。出去玩的时候,就算脚上磨起了水泡,阿泽也从来没留意过。现在再也没有因为胃痛失眠过,原来我只是想找个能陪自己吃三餐的人。树袋熊不怎么高也不会耍帅,眼睛小小,嘴唇很薄,皮肤是牛奶白但脸上有被小行星撞过火星表面留下的痕迹。两家距离甚远,姜妈妈第一个扛起大旗说不同意,姜爸爸紧跟其后。黎世用手指着自己的肚子淡淡的说:“够了!别嚷嚷了,会吵到你们的外孙的。”
毕业旅行
大学毕业前去H市找黎世玩,第一次自己去火车站自助取票,对于世界里只有公交车汽车的人来说是种不太一样的体验。我没怎么出过远门,二十二岁前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离家俩小时的大学,黎世一路上都在发短信。
“挤不挤?累不累?困不困?饿不饿?渴不渴?”
――“不挤不累不饿不困不渴,就是头发成功变成了一窝草?”
“那是凌乱美,回头率老高了”
――“但愿不要出现男神和狗!”
到H市时晚上十一点,走到出站口时黎世和树袋熊学长笑着挤在人群的最前面。听着出租车师傅操着浓重的北方口音讲着人生梦想,陌生的城市突然有了人情味。生活特别琐碎,要把它过成艺术很难,喜欢听四五十岁的人聊他们的生活,没有老年人的豁达,不像年轻人那样激进。有各种顾虑,却又对世界看得分外轻松,就像什么问题在老爹那里得到最简单的回应那样。
每天被树袋熊学长和黎小姐领着搜街串巷,我毫不客气的吃的相当开心。当地特有的京张肉丝和爽口豆腐羹,闹市里栗上皇的冻板栗,坊间薛记特制的枣糕泥,满街道的臭豆腐味被风扬到很远。天色渐晚,找了好久的小吃街恰好就在眼前,抢到一份龙虾配啤酒,几杯下肚却着急于到处找厕所。切牛排时笨拙的我弄得整个餐桌都在左叉右刀的交织下颤动,在黎小姐嫌弃的目光下,坚持切了几块后夹起来一口咬掉。没能逛到寿县古城墙,没能喝到他俩拿馒头喂胖的鱼汤。庆幸时隔多年,还能是一句话就回到最初的模样。吃完饭啃着西瓜散步,树袋熊学长猜起我们方言里的小动物的名字与叫法,青蛙叫做卡玛,蝉被说成炸鸟,蟾蜍唤做奶奶姑,逗得他一脸蒙逼的抽笑。聊起很久以前的小时候,月亮长了毛拉长身影,捕梦的孩子却能睡着笑醒。
大学里学生证没能派上用场,那些远方每每都能被回家和其他的琐事轻而易举的代替掉。在古老的宜城里,生活节奏很慢,养起来的惰性让很多念头止步于思考。如果再来一个四年,应该也不会有多大的改变吧,所以那个时候表妹问道大学里有没有后悔过什么时,斩钉截铁回复她一个“没有”。
火车站的淮南子,龙湖公园的夹竹桃,两琴相悦的小沙滩,叫卖声不绝于耳的夜市天桥,还有布满星星的山体隧道。和黎世走了很多路,也担心着脚上塑料品质的鞋子会不会跑得掉了底儿,挽起头发涂着夸张的大红唇,没有单反却执着于找各个角度咔嚓咔嚓个没完。知名湖的长椅上有家人有情侣有闺密,忍冬小姐孤傲的长在树杈间,老树先生安逸的住在水塘里。
小兔子
几年前有一只兔子,他只有九根手指,不会写中文,笑起来确是个孩子。
约定好了教他写中文,几周后因为一场不大不小的事故他被遣返回到兔子洞了。
很多故事喜欢戛然而止,好些话没了后半截。
欢欢学的专业是对外汉语,第一次碰到外国人是在暑假兼职的工厂里。工厂是舅舅同学家的,专门生产各种月饼,有个文艺的名字叫“彩蝶轩”。暑假是月饼厂最忙的时候,欢欢在这里当客服,帮忙处理超市卖场的订单。因为缺少人手,老板看中了工价低廉的越南人。这些越南人是从云南那边偷渡后,被一个中国籍的中年男人塞进面包车的后备箱里带进来的,他们称呼那位男人为三叔。这些分批被带进来的越南人最大的不过二十五岁,小的只有十六岁。
他们喜欢自己买染发膏把头发染成五颜六色,打着耳钉,很有个性的样子。欢欢第一次走进车间,着实被吓了一跳,头发的颜色可以拼成彩虹的谱系,车间里音箱开的老大,耳朵会不时出现轰鸣声。因为都是青春期的男孩子,欢欢一进去,吸引上不少眼光。
每天下午欢欢都会过来记录货品的数量,确定发货地址。第二次进来的时候就被搭讪了,他们有的来了这里三年,有的才两三个月,中文水平已经让交流毫无障碍。欢欢很是不解,想到自己学了那么多年的英文,备考个四六级还得费老半天的劲儿。头发染成深酒红色的男孩中文名叫张杨,皮肤白白的,像个女孩子,很讨这里阿姨们的喜欢,他主要负责机器运转,给月饼套上包装。小兔子才来半年,中文说的不太利索,说到打结处,会着急的跳脚。他的头发是淡淡的黄色,看起来没有那么艳俗和厚重。这些红红绿绿的少年总喜欢调侃在这里给月饼调馅的莫大姐,她二十六七岁的样子,很胖,四川人。总在月饼出炉的时候偷吃,一个劲的往嘴里塞,越吃越胖,进厂的时候才一百三十斤现在已经快一百八了,偏信于网上的各种减肥药,却从来不去忌口。听爱八卦的老阿姨们说,她家里的两个姐姐两个妹妹都嫁得很好,看多了别人的婚礼,莫大姐越发愤世嫉俗起来,与人说话也越发犀利。去年老阿姨给她介绍了隔壁机械厂的操作工人,给安排相亲后,人家男方连饭都没吃完就编个借口溜掉了。
装月饼的箱子都是叠放起来的,足足码成几十米的长墙。发货数量太多的话,叠放的箱子总因为时间匆忙被弄得七零八落。欢欢需要蹦来跳去的数箱子,百果馅,椰果味,五仁馅,蛋黄夹心的,每箱二十斤。但是一堵墙的话,得有几百斤吧。因为那一堵墙她和小兔子认识了,月饼墙砸下来时,欢欢正埋头整理手上的数据,小兔子替她挡了所有的重量。之后的好几天欢欢见他的肩膀都不太利索,问他时,他故意说听不懂,抖抖肩跑掉。
吃完饭午休时,欢欢见车间没人准备去点货填发货单。不然上班的时候人多手杂,数起来会比较麻烦。点到一半时,看到角落里小兔子正在空调底下闭眼休息。欢欢走近看到他的颈部,还有一块淤青,觉得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小兔子睁开眼凑到欢欢跟前,看到她手上拿的发货单和笔,饶有兴趣。欢欢找了一个纸箱写上“小兔子”,画了一个流氓兔的卡通画,用手着上面说,这就是你名字的意思,小兔子看到后笑得很天真。
欢欢说,我教你写汉字吧。如果你要在中国生活下去的话,学些汉字总有些帮助,小兔子听后一脸灿烂的点点头。这些越南过来的劳工,大多是中途辍学或者压根就没读过书,家庭情况很不如人意,姊姊妹妹有好几个,他们在这里打工,每个月两千块钱。厂长其实也没怎么亏待过他们,上班时间是固定的,不会无理由的要求加班,不过工价上会比外面的工人少上几百块钱,但是除了这里,黑户身份让他们哪儿也去不了,没法坐火车,也没法去工价高点的地方光明正大的生活。他们个子小小,皮肤很白长的都很秀气。乍眼看去,跟中国人没什么区别,而且中国话他们说起来也很顺溜。两千块钱可能对于他们老家来说已是高价,可没有身份证也没办法办理任何通讯优惠,每个月客居异国的孤独感,让国际长途话费随着对亲人的思念成正比例增长。也因为不识字总会被当地小商贩忽悠,地摊货的衣服因为不会砍价总会比别人高出一半的价格来。这里是一位特别会骂人,整天唠叨个没完的老阿姨负责煮饭,欢欢是吃过两次的,不是没放盐就是加了整个盐巴,味道不是用难吃可以形容。厂长买的菜品种也还挺多,尽管这样煮饭阿姨还是会烧的让食材面目全非,因为是他们家的亲戚也不好多说什么。张扬他们吃的却不见挑剔,饭菜实在难以下咽时,一瓶辣椒酱就够添上两碗饭。
欢欢准备好纸笔在午休的和傍晚的时候教给他一些简单的汉字。小兔子学习能力很强。教几遍就会认识,除了写出来的字会歪七扭八,纸上的汉字一笔上一笔下像在绳索上跳舞。兔子会给欢欢买水,果汁雪糕轮换着来,自己却从来只喝饮用机里的水。欢欢教的很认真,跟兔子约定在暑假结束前要学会三百个基础汉字。
后来小兔子因为打架,厂长害怕闹事给弄进公安局,连夜打电话让三叔带走了,才刚刚学了一百二十个汉字。
小兔子的原名是涂骁天。他只会说兔兔。
其实那根指头是替逃债在外的父亲偿还的,那年他才十四岁。
欢欢老师
大四上学期,欢欢没有跟随考研大军走进各种辅导班。刚开学,学校恰好有两个支教名额,就在两天内递交申请,打包行李来到了一个小镇上。来不及对未知旅途进行猜测就被推上了三尺讲台。这个支教机会也得益于国家刚放开的二胎政策,农村女老师本身就不多,二胎宝宝的到来,学校一下走了七八个女老师。刚来镇上,食堂叔叔说明天有老乡过来找,小卖部老板说他家的煮饭用品随便拿,书店老师说没事常来逛逛,校长发短信会说早上好,熬夜写了一晚上的教案也没写完,大清早指导老师过来说已经很好了。去听老教师的课,他们上完课会说“不好意思,都没准备好。”跟室友吐槽乡下蚊子多,拿快递时,底下压了一盘蚊香。隔壁家幼儿园俩小只,每天跑我房间拿着粉扑往脸上拍,会被欢欢捉弄的一脸蒙逼。花山上有两千多只白鹭,每天下午会有四只停在操场上。
今天上语文课,晨曦同学貌似很兴奋,吵吵闹闹个没完。大家似乎也已经适应了与他的相处模式,就算闹出再大的动静,同学们也没有回头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他是一个特殊的孩子,自闭症这个冷酷的词无情的加压在这个少年身上,他只会说几个简单的词汇。孩子的世界很简单,喜怒很轻易的就能体现出来,在批阅学生交上来的周记时,一学生写道:“我特别讨厌班上的一位同学,他总是莫名其妙的大吵大嚷。我恨不得学校立刻让他退学,但是我今天看到一位母亲的苦苦哀求,那种抛开自尊心的低微让我很感动,母亲何其伟大。”因为他一次又一次的叫嚷,一再扰乱了课堂秩序,我只好打趣儿说:“各位在和晨曦同学的相处之中,已经做到在突发情况下如此淡定,开始有点大神的气质在了。”中午在教室批改作业,看到学生交上来的作文《开学第一天》,说道:“第一节课是语文课,但英语老师却一大早跑过来,这应该就是班主任这个词的意义吧。语文老师,是个女老师,戴着眼镜,穿一袭蓝色长裙,给人一种很清新的感觉。她上课不会让我们感到紧张,我们很喜欢上她的课。”第一次从别人眼里看到自己,欢欢还有点小窃喜。
早读课一向活跃的徐安同学趴在课桌上抽咽,周围的同学似乎受到了影响,读书声渐渐弱了下来。我把他叫到教室外的走廊上,稚气的小男孩脸上还挂着泪痕。原来是和前座的男生发生矛盾了。我将林同学也叫了出来,了解了小摩擦的经过后,知道是林同学的不对,让他向徐安道歉。他很倔强的拒绝看徐安,更不用说道歉了。于是,我换了一个方式。我说:“你不向徐安道歉可以,因为老师的说教可能还没有使你认识到你的错误,但是现在你得向老师说声抱歉,因为你和徐安的矛盾,占用了我吃早饭的时间。”他低下头说了句:“对不起。鹿老师”。刚好讲台上收齐了班上五十四名同学的基础训练,让他俩给我抱回宿舍。中午的时候我把改好的作业放在窗台,让他俩再抱回去。下午上课时,俩人已经在一起笑着打打闹闹,我故意跑过去:“你们和好了?老师还以为下午会看到你俩决斗后挂彩的样子呢!”俩人不好意思的说:“早就和好了。”过不了两天,俩人上课的小动作被其同桌当场举报,我严肃脸问道:“怎么回事,上课也不老实。”徐安说;“老师,林祥刚打了我一下。”知道是俩人之间的小玩笑后,我说:“那你下课揍回来。”班上同学一下乐了。少年的世界就是上一秒还在苦大仇深,有我没你,和好的下一秒就是我的就是你的。
鹿欢欢以前在辅导班当代课老师时的时候,她爹鹿远语重心长的跟她讲:“不管遇到的学生多笨,一定要憋住一口气,不能打他们啊!”鹿欢欢上完第一节课后,打电话给他老爹:“老鹿,你这回明智了,现在孩子跆拳道,太极,武术,耍棍舞刀样样在行。就我这小身板哪敢招惹他们呐!”。
(欢欢)你给我老实点
(学生)老师,我不是老师,你才是老师。
(欢欢)安静!现在我们写一篇作文,童年趣事。
(学生)老师,我活的好好的,我的童年没有去世啊
(欢欢)……
(欢欢)在教室巡视
(小女孩)老师,你脸上有虫子!
(欢欢)〖惊恐状〗抖抖,使劲抖,用尽全身力气抖……
(小女孩)哦~它是颗痣~
(学生)老师,你在黑板上写字写小一点儿。
(欢欢)额……不算很大吧?
(学生)〖打着哈欠〗你再写小点,我努力把眼睛撑大看,就睡不着了。
欢欢在黑板一本正经的抄题目
(学生边看黑板边抄)老师,从前我粑粑……从前我麻麻……从前我姐姐……
(欢欢)……你能不能让嘴巴休息一会儿
(学生)好吧。老师,从前我自己……
讲题目
(欢欢)听懂了吗
(学生)呃……不懂!
(欢欢)那我们再来一遍
(学生)啊!懂了,懂了,老师你别(bie的第四声调)说了,我的内心是崩溃的。
(欢欢)接下来的时间,大家看看书
(学生)(义正言辞)老师,我不能看书,我一看书我血压要升高,脑袋要爆炸。
(家长)我儿子成绩一直没什么起色
(欢欢)他这次进步了。
(家长)(欣喜若狂)真的吗???
(欢欢)他之前都是倒数第一,现在都能倒数第二了。
(家长)老师,您辛苦了,这次进步了那都是您的功劳啊!
(欢欢)……那倒没有。倒数第二的那个人这次考试作弊被逮到,判了零分。
布置的作文题是“我的理想”,被学生们问道:“老师你的理想是什么?”想起小学生时被林老师问道是当一名教师,那时候班上几乎所有的人都是一个答案,隔壁桌的男生说他想当一名司机,还会因为出现不一样的答案觉得他很厉害。初中以后就没有理想了。今天被俩小女生又问了一遍,顺口出来的是家庭主妇。
下课时,学生心语和绍菲凑在一起八卦韩流明星,当红偶像团体。绍菲是大大咧咧的男孩子性格,心语说话软软糯糯很温柔。绍菲说心语有好多追求者,心语害羞的碰了她一下,绍菲说:“其实都是我捅出来的八卦。”我说有你那样专业坑队友的吗?她俩小声笑着。俩人住在一个小区,从小一起长大,没有吵过架,我故意问她们:“真的一次都没有吗?”绍菲说:“有啊,一秒就好了。”她俩对视了一下问道:“老师,你读书的时候有几个追求者呢?”来不及思考答道:“一个都没有,我小时候长的比较磕碜啦。哈哈哈。”初中时成绩一般,箍着牙,蘑菇头,好像整个青春期真的没有收到一封情书呢。跟孩子们在一起的时间久了,感觉自己的心态也变年轻了,晚上回到教职工宿舍下载了学生推荐的App全民k歌,一晚上都在空间里和学生们吵吵闹闹。大学里因为爱看韩剧,自学了点韩语,刚好班上都是一群迷妹,唱了首韩语歌,收到鲜花无数,成功和孩子们打成一片……
阿佑快回来了,美国的阳光和汉堡不知可滋养了他。异国恋造就的自己有时候脆弱的一句话就泪流满面,也有时候回过头来发现一个人走了好久。阿佑用奖学金给我买了一双鲜亮的跑鞋和一套精美的陶瓷杯,穿着跑鞋喝杯下午茶,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他说想着总有一天会陪我起个大早跑跑步,下午慢下来喝杯茶。那时候会不会笑着说很多年前的我们真的坚持的好用心呢。
晚上和老鹿煲电话粥聊了很久,一家人没什么大的理想,觉得此刻就很好。老鹿说,过几年希望回家带孩子,钓钓鱼,养只猪,看狗和羊打架,摆弄几盆花草,就很圆满,那种一眼就可以看到头的人生反而更值得期待。
欢欢的婚礼
研究生毕业后在广告公司呆了一年,某天黎世意外地得到了一家婚礼策划公司的offer,她高中理科特别好,大学修的心理学,研究生学的广告专业,结果现在成了一名婚礼策划师。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猝不及防,各种不搭也能调和成精彩的混搭风格。她说现在比较担心的是给别人婚礼策划好了,到时候自己的就没有惊喜了。本来想跟她念叨做件自己喜欢的事有多重要,可又想自己也老大不小了,等到我和北北结婚的时候还可以就此省下一笔了,北北和我想的一样,毕竟每个女孩从小就有着穿上白纱的梦想,统一战线后拼命的劝她接受这个offer。
2014年南风临窗的三月份,黎世在做第一份婚礼策划,新娘和新郞是初中同学,懵懂的青春在大学里才发了芽。新郎阿佑,高中是市重点,大学在国家重点,后来保研出国,一直高亢的朝着精英人才这条路上行进。新娘欢欢,温文尔雅又有点小迷糊的姑娘,中肯的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勉强的生活。不爱读书的欢欢为了跟上阿佑的节奏,考上了师范类的研究生,阿佑留学归来后为了欢欢放弃了一线城市工作的邀约,来到她任教的小城市里当了名高级工程师。她想要一个温馨的婚礼,付完定金后全程交给了黎世。选定场地陪新娘试婚纱,布置会场采办当季鲜花,每一个流程都需要认真打磨。距离婚期还有一个月,她每天忙到走路都带风,将疲于奔命这个词演绎的很到位。很能理解她想做好第一份工作的冲劲,和她追求近乎完美的个性很像。北北问她是不是两年后也照着这个给自己办?她一脸认真说以后和小白自驾游旅行结婚。什么仪式感既费钱又不真实。当我们还是小女孩时,都希望自己能成长为公主,可是后来俗套复制的生活状态将这种华丽的梦想碾压的无处遁形。当然你还得微信表情里无脸男那样捧着心承认,这个世界上始终有人在过着你想要的生活。
阿佑和欢欢的婚礼温馨而大气,欢欢穿上白纱的样子特别美,我和蛋蛋在一旁惊讶的说不出话,第一次给人家当伴娘,高兴之余有点忐忑。到场的孩子们把气氛炒的温馨而热闹,欢欢喜喜的喊着阿佑“师丈好!”,阿佑乐的合不住嘴。欢欢傲娇地说:“瞧吧!沾着我的光了吧。”
会场布置的很别致,新鲜百合花青翠的杆儿被塞进一个个细长透明的圆柱玻璃管里,倒挂下垂的九百九十九朵百合簇拥在一起,挂在大厅里正中央,从下面打出来的灯光将每一朵花灯变成了来自大自然的馈赠,来宾对此都很称奇。听说这个想法还是树袋熊学长不小心促成的,上个月他拿了奖金想要浪漫一下,买了花给我们的理科女,黎世拿回来插在玻璃瓶里,玻璃瓶口太大。她想拍个照发朋友圈虐狗,结果找角度的时候手机掉下去了,出租屋采光不是很好,手机里面的光从玻璃瓶打出来让她灵感也冒了出来,当然代价就是修个泡了水的手机花了黎世两周的肉票。
苏叔叔
苏北北的青春似乎是一张白纸,给人留下了极大程度去脑补的可能。精致小巧的脸型,傲人的身材,随和惹人爱的好性格都被造物者完美的糅合在一起,塑造了浑然天成的她。追随者一直都有,可是千军万马中也没有人杀出重围。后来才知道她一直在等远方那个良人,经历着煎熬的暧昧不明。
我们都喜欢去她家聚会,很自在。北北的好脾气完全遗传了爸爸妈妈。方阿姨烧菜很好吃,不大的院子里开垦出几小方块的土地,葱白青翠应景,黄瓜纤长均匀,都是一些应季的时蔬。在阿姨的搭配下开胃可口,估计她的好身材就是吃出来的。三岁一代沟,叔叔阿姨之间差了两条沟,三十岁才有了苏北北,很是宠爱。叔叔年轻时候是个帅小伙,高高大大且聪明机灵。有次喝多了,谈到苏北北的桃花运,说一点都不随他,在还没遇到阿姨前,他谈过五个女朋友,个个都是倒追的他。我说“叔叔净吹牛,谈过五个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让方阿姨给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哈哈!”趁着酒劲问他是不是还有哪位阿姨让你恋恋不忘。他眯着眼睛说,都忘了。
后来听苏北北讲,他爸忘不了的那位阿姨,当初寻死觅活的要跟他在一起,家里却因为叔叔外地户口不同意,全无办法了,年轻气盛的叔叔受不了她家亲戚轮番轰炸的言语炮弹,索性自个儿回了老家走上相亲的道路,这才遇上了现在苏北北的妈。那位阿姨绝食好几天换来男友的结婚请帖,终于死了心,跟着同乡大姐去了深圳,摆地摊做买卖,靠着自己会英语,又赶上了祖国开放的市场政策,创业成功后开了一家翻译公司,现在身家几亿,有个混血宝宝。
苏北北说了句,“爸,你可真没眼力见!咋就没瞧出那位阿姨是支资优潜力股,不然我这时候也是个富二代了,当初您带人家姑娘仗剑天涯去,我苦逼的人生也将步入辉煌了”他爸说“那你怎么不努努力给我弄成个富一代的爹”。苏叔叔没顾上北北的撇嘴接着说,“人生哪有那么简单,那个时候,自己都二十八岁了,一个外地户口,没房没工作,做生意又赔了一大笔钱,觉得给不了她任何未来。她一个大学生毕业,工作不愁,凭什么跟着自己吃苦。”苏北北想想觉得有道理,可再想想又嚼出了不对味,“那我妈呢,你就不怕苦了我妈?”他爸笑了,像是偷吃了糖却被逮个正着一样,尴尬的有些孩子气。
Mr.Right
“七岁的那一年抓住那只蝉,以为能抓住夏天。十七岁的那年吻过他的脸,就以为和他能永远。”
烤箱里的纸盒面包还有二十分钟出炉,给滚滚倒了点它最爱口味的狗粮,它像是获得了莫大的恩赐,不敢置信的盯了我三秒。医生说这种口味会伤害到它的牙齿,一般隔半个月才会给它解解馋。它知道没到时间,缓过来后立马把狗碗舔的干干净净,还不忘把头偏过来蹭着我的腿。R先生有女朋友了,黎世语重心长的说你终于不用抱着侥幸去对付接下来的日子,找个人去谈一场生动的恋爱吧!再次听到他的消息时,可以坦然到波澜不惊,给自己买了个鸡腿,就着可乐,开心的想流泪。
每次回家时,在花店门口都会听到五月天的突然好想你,想必花店老板是个怀旧的人亦或是懒得换歌,喜欢五月天好多年了,因为R先生喜欢。认识他时还没学会自己绑马尾,每天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在世界里横冲直撞。他的眼睛特别好看,眼眸明亮的如同睡足觉的婴儿,却又深邃地如同无边的黑夜。教室的时钟为了方便老师上课看时间被挂在后面的墙壁上,总是在回头看时间时,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撞上他的眼神。那个时候不懂得什么叫做喜欢,只是觉得多看一眼他眼里的世界就变成了棉花糖。
小学初中的我成绩都很好,规矩学习按时长大,没能从祖国花朵长成国之栋梁实属命格变化。中考前的最后一次模拟考,他第一,我第二,天真的以为这是我们之间仅存的差距。可是后来最长的暑假结束后,他以全校第三的成绩被保送到县重点,我以差他121分的距离在偏远的小镇上读者普高。平凡的生活里常常被给予些期望,但是老天总喜欢跟人家开一些不好笑的玩笑。
快去高中学校报到前,大清早接到R先生电话,揉着怎么也睁不开的眼睛听着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送过来,脑子里还在如开天辟地般混沌,旁边正在给我抖被子的老妈说着“死丫头,快开学了,被子也不拿出去晒晒,到现在还不会自己自己套被罩,看你高中怎么办!”R先生笑着说:“我数123,你不说话我就算你答应了”“1,3”“呃……”就这样十六岁的我们赶上了早恋的小高峰。
高中还没有用手机,我们之间靠着最古老的方式――写信来保持联系。小镇上邮件走得很慢,有时候还会丢失。他写过来,我去取再寄回去,时间悄然飘走了一个多月。绿色邮筒白色信封,觉得单调时会画上彩虹,或一只猫,或一只小花狗。R先生喜欢那种笨笨的不会逮老鼠的加菲猫,我喜欢狗,伶俐的,感觉会通人性。
大一刚进校时怕我贪玩,他说“从现在起给你布置一个小红花的任务,每次你进步一点的时候来我这儿进行认证,集满十朵”我插嘴道“召唤神龙……”他不管不顾的说完自己的话“任务圆满完成后奖励一个愿望”。英语四级,教师资格证,计算机水平测试,甚至导游证都是那个时候搞定的。带有满满的功利性,老天蛮公平,知道一个萝卜一个坑,至多只会给你想要的,不会赠予多余的福气,所以后来毕业后那一小叠纸都没能派上用场。小红花刚集到第三朵,屁颠屁颠的跑到他跟前,问到“什么时候会给出其余的七朵”。他一脸高冷的答到“七朵是吧?七个轮回。”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万一你在轮回里变成了一堆烂泥,本宝宝怎么知道哪些是你”他回道“那就等你在轮回里找到我后再说”。
跟室友学着给他织围巾,想到北方天冷就多织了几圈,直到看到围巾长得可以包住脚踝,特满足的给他送了过去。问他女朋友做得可称职,他顾着傻乐不语。拿了一条同样的给我爸,他说好看却放在柜子里从来没戴出去,要知道我老爹向来是个爱炫耀的人,就我给他每星期打个电话都能成为他喝完几杯小酒后骄傲的谈资。生日的时候,R给我买了条特别花哨的裙子,他哪里懂得什么女装,禁不住店主几句吆喝,就掏出了半个月的生活费。就着北北寄过来的大草帽,一起走在街上,硬生生地给我甩出了一站地。每周五的晚上等他从图书馆回来,我们一起打开电脑看美剧,他那边网速不稳定,总会落后我这儿一大截,我剧透的说着后面有哪些好笑的梗还有哪个搞笑台词,他生气也没办法,又不能隔着屏幕打我。
集到第八朵时,我们分手了。不是不喜欢,时间和空间的错位让俩人的生活都过得很累很委屈,明明知道不再合拍却舍不得将分开说出口。他大四时,忙着实习和工作,我们几乎一个月都说不上几句话。分手也是在电话里一顿争吵后提出来的,后来他坐了十二个小时的火车赶过来,给我带了最爱的德芙。我们去了常去的馆子吃了顿饭,送他去火车站,没有硝烟的结束了这么多年的喜欢。
刚分手的那一阵很难过,饿到胃疼却吃不下,特别想念老娘煲的排骨汤却不敢往家打电话。一直觉得自己够幸运,想要的都握在手上,却原来世界上永远不会有那么多的绝对。
当你费劲心思想忘记一个人的时候,总是牵肠挂肚的惦记,可当你尽力去记起一个人的时候,也许不知不觉中他就在你的生活中成了可有可无的那类人。但可笑的是分开那么久,却还时不时的梦见带他回家见爹妈,尝试过去喜欢别人,也去接受别人的喜欢,偏偏每一场不痛不痒的爱恋都无疾而终。天知道很多事情都变成了习惯,就像单身久了不再需要陪伴,一个人打拼会忘了还曾被世界温柔以待过。小红花集不满,没法换取终极愿望。要是自己当初再多多努力一点,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呢。那个在让我在时光里变得越来越霸道也越来越美好的人,我想了想还是做不到祝你幸福。
小易家
带着滚滚――两岁的泰迪,跟着罗田师傅后面揉了一年半的面团后,在宜城经营着生意不咸不淡的小易家,圆滚滚是R先生送我的二十二岁生日礼物。寄过来时,还是一点儿大,但现在肥得不像话,哪有伶俐的样子在。他们说我生气的时候最喜欢爆的粗口是滚滚滚滚滚,不知所谓的狗崽子会从远处飞奔过来,舔你脚趾头向你示好,几年的喜欢换回一只骂不走的狗。黎世则拒绝一切与狗有关的东西,她第一次和阿泽不算正式的约会中被一只刚出窝的小博美狠狠的咬了一口,腿上的疤痕到现在都很清晰。阿泽在这个时候发挥出体育生的实力,小宇宙爆发的他背起黎世就跑,中途跑丢了一只拖鞋还有两撮被黎世扯掉的头发。
这座古老的江城里最多的就是雨,没完没了。‘小易家’烘焙房在人民路的街尾,出门过了马路就是江堤。前店后院,屋顶保留着徽派建筑风格。因为资金有限,院子也是几家住户共有,有陪读妈妈和她正读高三的儿子,有保险公司上班的新进职员,有奶制品公司的销售经理,还有一名实习的小护士。房东是位独居的老太太,儿女都已成家,在外地工作,很少回来。老太太养了两只叫肥肥和美美的猫,有了退休金保障的她也不怎么在意房价。年纪大了,旁边有些人热闹些,自己有个头疼脑热也能有个照应,毕竟身子骨比不得从前了,所以这几年来房租一直没涨过。
回到房间,扔掉店服和帽子,找到一根皮筋随意的将头发挽了起来。打开电视,一个人住着,不管看不看,回到家总喜欢先打开电视,弄出点声音来。固执的认为有台电视才有家的氛围,所以‘小易家’刚开张资金紧张的情况下,我还是从旧货市场抱回了一台七成新的电视。换上了妈妈寄过来的绿色印花窗帘和新的被罩。房东儿子以前读书时用的书橱在邻居的帮助下被移到阳台上,每个格子里放了一小盆绿植,桌上摆着不同功能的各色水杯,弟弟说我有收藏杯子的癖好,家里排排坐着各类杯子占满了茶几书桌壁柜的位置。很喜欢做这样的事情,在无聊的日子里慢慢搬回一些注定属于自己的东西,把它们接回家,内心充盈着一种不能言说归属感。
烘焙房早十点开门晚七点关门,大学里没学到什么东西,经常逃课,被抓后就一遍一遍的挨训写检讨。跟黎世后面组队玩游戏,必修课看小说写故事,选修课睡觉会周公。六级总共考了四次,一次比一次低,到毕业也没能过,从四百二十三降到二百五,最后一次上考场前黎世发短信说“姐打算提前交卷,你也潇洒一点。”我说“我今天带的耳机是坏的。”考试课挂科补考时,还安慰自己说没挂过科的大学都是不完整的。想来也是平日里鸡汤文看的太多了,在安慰自己的份上,深浅这个度总能把握的很好,就算后来混了个教师证也没那个胆子去误人子弟。
毕业后其实我也找过其他的工作,投了网站编辑的简历,对方打电话来说“你会盲打吗?会跟老外聊天吗?对葡萄酒文化有了解吗?”我弱弱的回了句“我只会喝酒。”投了语文老师的简历,去面试时校长问:“英语六级过了吗?”最后找了一份工资挺满意的售楼工作,第一天上班,部长说为了磨炼我们的意志,让我们穿着黄马甲套着大脚蹼带着唐老鸭的头套去街上举牌游行,这也没所谓,反正我脸皮厚。第二天上班部长没收了我们七个人的手机和钱包。给了每人一块钱,让每个人以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在这座城市生活一天。这也无所谓,反正我脸皮厚。第三天,部长拿着宣传单页去老城区忽悠那些老头老太太,这个我太笨学不会。后来跟着罗田师傅后面学了一年多的手艺,盘了家店面,是现在的“小易家”。2011年一整年都不敢回家,没有像家里七大姑八大婆预期那样当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啃了十几年教科书,到后来还是跟着师傅后面揉面粉团子。幸亏我爹心蛮大,在我学徒没工资期间还能时常接济,这世界上就一件事他接受不了,他闺女以后会嫁到坐火车才能到的地方,那他就当没生过我,可是我本来就是我妈生的啊!
早上让阳台上的绿植喝了点水,院子里一串匆忙的脚步声,高原好像睡过头了,后面头发乱糟糟的,书包也没来得及搭上另一根带子,不过穿着校服的日子很让人羡慕。今天是个好天气,把被子抱到院子里晒太阳时,大家互道早安,然后进入自己的生活轨道里。天气好的时候,生意也好点,没有门庭若市人声鼎沸,但每天多挣得也够自己吃上两顿肉。开店做生意没有黎世说的那么清闲,周一要去定足一周需要的面粉,鸡蛋,坚果,还有各种调料。好在旁边就有家水果店,总能买到比较新鲜的水果。来的都是熟客,然后熟客拉新客,日子似乎也好过了些。师傅打电话问了近况,总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我不思进取,不懂得现在市场的营销策略,总之一定要会叫喊。说要在“小易家”门口弄个音箱天天喊着“买三送一啦,老板跑路了,老板娘嫁人了,亏本卖了啊。”
“小易家”不大,每天并不需要做多少糕点,滚滚永远是第一个尝客。学到新的样式时就会送些给其他的房客尝鲜,在奶制品公司工作的小崔经常搬回一大箱酸奶,老太太乡下的亲戚隔着些天就送点新鲜蔬果来,她就给我们拌水果沙拉。高妈妈厨艺很好,我们挨着饭点就端着碗去她家跟高原抢点菜,护士小美在这儿住半年都吃圆乎了。院子中间有张石桌子,天热一点的傍晚大家都喜欢搬个板凳聚在一起,在葡萄架下啃西瓜听李淼讲段子,那段时光是生命中最安静平和的记忆。我不善于表达,但在这院子里似乎一切都是很自然的事,十几岁时,除了隔壁班的北北和黎世,我没有别的朋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怀疑自己性格方面有缺陷,有人给了我倾吐的自由,就恨不得把他拉做知己。但这样强拉硬拽的关系总是觉得别扭和怪异,直到有了更多的陪伴以后,才懂得重视自然而然这个语境。
北北的慢时光
苏北北最大的爱好就是睡觉,不问时间,不问地点。复读的三百六十五天,她的头都会如捣蒜般扑通扑通朝课桌撞去,大有直捣黄龙之势。没开小差的时候我就静静的看坐在她后面的肖铁龙―我的第十八任同桌预谋着放大招,等刘老太太走近她课桌前一秒,一个旋风踢给她鼓捣醒。老师看她睡眼惺忪天真无害的样子,声音低沉的说了句,复习考试很重要,也要注意休息!就这样惯着她大学睡了一半也没找个男朋友干件正经事。也不知老太太看着后来的她一副大龄剩女恨嫁的模样可曾后悔过自己当初的心慈手软。
北北第一次坐火车碰到的是那种特别慢的绿皮车,七个小时的站票,早上在赶火车时还是大雨滂沱,到南京站时她说看到了华丽丽的落日,陌生的城市以独特的方式给她留下了好感。人群里被挤来挤去的苏北北,站都站不稳,走廊里推车吆喝着卖盒饭的大叔差点撞上了她,离她一步远的一个小伙拽住了她衣服,说‘走吧,带你去一个好站点的地方!’苏北北毫无戒备的跟在他后面,十几米的车厢挤了二十分钟才出来。学生模样的他瘦瘦高高,小麦色的皮肤看起来健康舒服,就连最简单的板寸头也遮挡不住的一脸帅气。他俩去了两节车厢中间的间隙处。两平方米的空间,有窗有门,男孩把自己的行李箱倒放在地上,招呼苏北北坐上去。我们的北北是个实诚的姑娘,没有任何提防陌生人的意识。就这样两人和谐的在两平方米的自由空间呆了剩下的七个半小时。聊到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男孩叫宋轶,那时还是一枚青涩的大一生,比我们苏北北大一岁。正在去往女友的学校。女友也就是苏北北的学姐肤白貌美腿长,苏北北没见过。但对于某种意义上自己的对手,大家都希望是能赶的上自己水平的。大概聊的特别投缘,苏北北主动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二姑娘的情窦终于开了,虽然开的并不合时宜,我和黎世还是很欣慰。后来学姐去澳洲留学,宋轶忧伤了整整一个夏天,我们曾劝北北趁虚而入,二姑娘傻傻的说着不着急,给人家留点舔舐伤口的时间,可是等到足以治愈的时候,俩人还是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苏北北和宋轶的进度始终如一,三月份苏北北问,最近好吗?五月份宋轶回复说,快毕业了,挺忙的。黎世一边听着吐槽一边觉得替苏北北憋屈。拉着我说看来情这种事地利人和都不行,还得追究个天时。就像教练让学员一直在找的倒车入库的那个点一样,早几秒晚几秒打方向盘都不行。忘了说黎世那段时间在学车,刚刚差点撞到驾校的一堵墙。教练跟她讲,方向盘前挂斤肉,狗开得都比她强,黎世眼前好几条黑线。我劝苏北北赶紧去要个结果,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给他拉黑滚蛋。萧伯纳说此时此刻在地球上,约有两万人适合当你的人生伴侣,就看你先遇到哪一个,如果再第二个理想伴侣出现之前,你已经跟前一个人发展出互相信赖的关系,那么后者就会变成你的好朋友。但是如果你还没有跟前一个人发展出令人信赖的关系,感情就容易动摇变心,直到你与这些理想伴侣候选人的其中一位拥有稳固的感情,才是漂泊的结束,幸福的开始。他不适合你,你就不要把时间浪费在两万分之一的概率上。
好不容易混到主编底下的二把手,把工作辞了的苏北北准备去杭州找宋轶。一直觉得二姑娘是很被动的女生,可是在遇到宋轶这件事上,似乎这一切并不适合进行什么逻辑性的推理。还是十二月,挺冷的天。到杭州后她找到之前网上订的酒店,住下后联系上前辈给介绍的一个女性杂志主编,第二天顺利通过面试,虽然是助理工作,工资待遇也比之前的差些,但这里有上升的空间。机会多但被踩下去的可能性也很大,北北说自己天天提着心硬着头皮去闯。挤着地铁转着公交,在大城市生活如同蚂蚁般微小。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信奉着“当我足够好,才能配起你”这个信条。但在我眼里,她真的很好,也许每个女生都会遇到让她低到尘埃里的那个男孩,愿意为他撒娇示弱,也可以为了他变得独挡一面。
宋轶约北北见面,北北用指尖在餐桌上画到第十六条毛毛虫的时候,手机屏幕切换为趴趴狗的图像。宋轶说公司临时有事,下次再约见面。她平静地点完餐,也许是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得到了解放,她吃完了几乎双人的套餐,擦擦嘴,满意地打了个饱嗝。刚才还好好的天气,变得阴沉有些燥热。北北匆匆拦了辆出租车,国安路14号。那是她搬到这里后租住的房子。
下午被宋轶放了鸽子,明显又吃的太撑。晚上在床上翻来翻去,好久没有失眠了,索性开着灯,走到阳台,楼下的爬壁虎互相踩着,成功地爬上了栏杆。入秋了,竟还看得见星星点点的灯火,这里靠近郊区,晚上挺幽静的,没有车来车往的喧哗。
苏北北说她终于理解了那一句不知道你哪天来,可是一想到那天你会来,开心的情绪就一直蔓延到这一刻,每天怀着憧憬过生活就像揣着随时能撕出大奖的刮刮乐一样。其实很想跟她说别投入太多,如果宋轶对你上心,哪怕隔着几座城,也早就挤出时间来见你,而不是你一味的往他那儿靠。他说的很忙,不管怎么说在一座城市里总能挤出一顿饭的工夫。你总是把他想的很好,觉得他是不同的人,原谅他一些对你看起来并不公平的行为。你以为自己会以愚公的精神最终感动到他,可也许他只是空虚了找人打发下时间,他的随便没道理的变成了你的恩赐。苏北北抱着手机傻傻在乐,问我明天穿什么好,我说那条藕粉的长裙很适合出门约会。不舍得看她在爱情里撞来撞去,但如果没有波折,怎么能看清。二姑娘忙着配衣服包包鞋子,上网定餐厅选电影票,已经没空再搭理我们。窗外的月光很亮,一大半倾洒在梳妆台上,空气中的瞌睡分子带着人们缓缓进入梦乡。
有些人你觉得他是一本可以慢慢细嚼的书,偏执的认为里面的内容很精美,值得你铆足力气想去和他吻合,最后可能因为知识储备量不够给自己留下遍体鳞伤;而有些人一开始就向你展示他所有的美好,让你去汲取那些有营养的部分,可你又会觉得他对所有人都有如此的热心肠,害怕卷入下一场是非;还有些人正在等着你去翻里面为你精心设计的每个章节。你会在这里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又会遇到怎样的故事?
何婉――AB选择题
苏北北吃完饭回来说,今天宋轶给她讲了一个故事。他和学姐,以前是一所高中一个年级隔壁班的关系。学姐叫何婉,和他都是在学校外面租的出租房,上下楼,倒追的他。高中三年给他带早饭,替他做值日。日久生情总是建立在姑娘模样不差的基础上,学霸加貌美如花,其实听起来我都觉得何学姐压根不用做后面的那些事情,这些就足以将大部分男生收为囊中之物。也许上天就是喜欢折腾人,何婉所有的好在那个高中时目空一切的宋轶眼里并没有起到什么样的效果。那时候少年还是喜欢打游戏,喜欢泡吧,喜欢非主流的颓废,喜欢高一年级头发五颜六色看起来坏坏的女生。
高考后,何婉考到了南师大,宋轶落榜。可是学姐还是义无反顾的告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的她,说完最后一句“不好意思,这些年打扰到了。”宋轶说:“荣幸之至!”何婉大一,宋轶高四。那是一段怎样的时光,就是后来怎样努力都到不了却也忘不掉。差不多每个月她都会偷偷从学校坐最便宜的火车赶过来,在宋轶的出租屋里帮忙收拾,去超市和大妈抢各种新鲜的食材给他煲汤。有时是站票,基本上都是半夜的火车,担心会打扰到他的学习,就算火车凌晨到站了,她就搭件外套在候车厅坐到天亮。真的是个很有韧性的姑娘,宋轶讲到这里时,眼神里分明有着自己都看不清的疼惜。宋轶填了苏大,底子就不错的他认真起来很容易受到上天的眷顾。超出录取线二十分,何婉终于等到了她的远方。故事本来到这儿就是个happy ending。毕竟电视剧里浪子回头的纯爱大片总会在起承转合后有个大圆满的戏码。何婉大三时,学院分配的澳洲交换生名额里有她,这是很好的机会,可是人生就是这样充满选择的过程。留学和宋轶间,于她,很难抉择。后来慢慢看清,那么多选择的路口所做的每个揪心的决定,拼凑出了现在的生活状态。无所谓好,也看不出有多坏,却总是觉得有欠缺,有遗憾,不圆满。
苏北北听完后问了宋轶,何婉已经做出了她的选择,那你的呢?就这样一直等下去是吗?宋轶没说话。苏北北安静的吃完了他点的餐,说“趁这一刻我没执迷不悟,你赶紧撒腿就跑吧”。后来她跟我说,你懂得那样的一种绝望吗,你做了所有的努力,拼命的往他那边靠,最后才发现,人家从来没为你而停留过,能感动到的人只有自己。
斗地主,打boss
微信里有个群组叫做“斗地主,打boss”。周末的晚上总要来上几十局,七八年勤斗不辍的我们成了斗地主界的骨灰级选手。她俩一个叫蛋蛋,一个是欢欢,分别是我高一时的俩同桌,堪称左右护法。我们曾约好,等未来的某一天,我们都是长长的头发,随风飘扬的连衣裙,漂亮的高跟鞋,洋气的包包和一大把钞票。就飞去云南,去大理。换很多很多的衣服,拍许多许多的照片。
去年的十一,蛋蛋的医生男友林昊给我们仨订了机票,安排了大理五日游。涂了大红唇没穿高跟鞋,事实证明穿了它并不适合出门逛大街。我们去了丽江古城,苍山洱海,看到排排坐落的酒楼,串成串的大红灯笼,踩着咯吱咯吱响青石板路,听着欢欢哼着江南小曲儿,晚上在民谣酒吧酒喝到一半,林昊向蛋蛋求婚了。他俩在一个医院工作,但蛋蛋大大咧咧的性格一开始并没有引起林昊多少关注,还是在年会上,蛋蛋一首撕心裂肺的听海,让林昊听出了心疼,开始不经意的关注这个外表很坚强的女生。
刚工作时,一方面要给妹妹寄生活费,还要还助学贷款。蛋蛋每天都得从家里带盒饭,医院繁重的工作让她下了手术台直接靠着更衣室外的门睡着了。林昊看见了也不叫她,只让身边的同事脚步轻一点,自己索性也坐了下来,陪着她。后来问蛋蛋怎样喜欢上林医生的,她笑着说,还不是他每天变着法的哄我吃一大把维生素ABCDE还有钙片,吃着吃着就上瘾了。
蛋蛋有过一段痛苦的暧昧时光,男孩一直说等等,现在还不是时机,不适合谈恋爱,我要的是娶你。很动听的情话,她很受用。没恋爱时觉得恋爱中的人好傻,那么不真实的誓言都愿意去相信,他习惯了暧昧时,蛋蛋却走了心爱上了爱情。男孩考研的日子里,他们在不同的校区隔着半小时的路程,没有见过面,总是十多天一通电话提醒她不是单身也非恋爱。最后一次见他,是在蛋蛋所在的的新校区里,他来找前女友,跟蛋蛋同系的学妹,听说学妹是为了他考上这所大学的,又是一个励志的故事,而蛋蛋很尴尬的在别人的故事里受尽委屈。还记得那时候陪貌似失恋的蛋蛋彻夜喝酒,灌她鸡汤“有的时候,老天爷让你结束一段关系并不是没收你的幸福,而是老天爷一直将你的不快乐看在眼里,连老天都心疼你,觉得他不配,所以放你走 。”她举着酒瓶说,没什么,这一年患得患失,此刻才觉得,失去比拥有更加踏实。
我们俩由数学结缘,蛋蛋她跟我一样数学考不到四十分,每次都得靠掷骰子的运气决定试卷上的正确率。数学老师是位婚姻生活不幸的中年妇女,脸色蜡黄,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也遮不住耷拉下的眼袋,说话尖酸刻薄,攻击能力达到百分之九十九。也是在那个时候我体会到了语言有一种杀人于无形的强大功能。经常被她骂作一对铁屎的我俩,可能臭味相投,后来去办公室时我们都很释然的手拉手。高考前一次训话后她告诉我,今天我终于数清楚了那个老妇女脸上有十三颗痣,额头上二十八颗痘,眼角旁有七道褶子。她说考不上就去北漂,死都不要再碰数学,可这样心大的姑娘没能展开她的双翼,高考落榜后去我们市最严苛的复习班补习,为了她爸的心愿。她爸在她高考前被查出来肺癌中期,所有的东西仿佛一夕间就变了模样。她收起了没心没肺,有些东西我们改变不了,可是愿意倾尽全力为了爱的人多做一点点努力。第二年蛋蛋考上了医科大学,我不知道她做了多少套题数学才破了九十分大关。
她爸在我们大二的时候去世的,那段时间她每天在合肥上海的医院来回奔波,人瘦了一大圈,大三那年,妹妹升了高三,妈妈没了工作她一个医学院的学生同时还干着俩份兼职,晚上十一点宿舍关门前准时到。聊天时说自己天天蹬自行车把腰上和腿肚子上的肉终于甩掉了。每次回来很晚时,她就唱歌给自己听,从流行曲目唱到国歌,嗓子越喊越大。后来她家住五楼,我们在停车场都能听见她在阳台上的笑声。
他和她和我的他
他说你要是愿意朝着我们说的这个方向去努力,我会等。
他说我们能不能在一起真的取决于我们以后的工作是不是在一起。
他说原谅我这么现实,我不想异地恋。
他说我想让你顺其自然,有更好的选择就去,择优选择工作,后考虑我。
而我想说的是,因为你,所以我想在有你的地方找份工作。
她说现实应该是希望在现实生活中感受到真真切切的幸福。
她说如果一生不能在一起和异地恋让他选呢?
她说好姑娘,他不值得你如此待他.
坚定的走吧,不要暧昧,要恋爱。
我觉得他很理智,而自己越发显得幼稚。
而她说理智过了头是冷漠。
小男孩说只要是你喜欢的,我怎么做都可以。
小男孩说我愿意为了你做一切。
小男孩说,最后,你肯定会遇到把你视作命一样的男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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