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星 著
十七 开垦荒地做菜园
吃完饭,我们就拿着铁锹、铁镐和锄头之类的工具到屋东头那个土坡上,准备开垦我们的菜园。李仁因为哮喘刚刚缓解,刘毅劝他在家休息,怕他累了又复发。李仁觉得不好意思,哪有你们三个人干活,我一个人在家休息的,坚持要一起去。无论我们怎样反复劝说,他都不肯在家休息。刘津安就说,让他去吧。不过去了以后,你就在边上看看,帮着拣拣地里的石头、瓦片,其它重活就不要干了。
李仁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随后又弯曲着左胳膊,罩在脸上,做了个悟空拿起金箍棒的特型动作。
我被他那滑稽的动作逗乐了,不觉哑然失笑起来。刘毅则瞪着眼骂道:你小子少给我嬉皮笑脸的,要是再弄哮喘了,当心我揍你。
刘津安说:没事的,你当他真这么没用。不就拣几块石头吗,还能累着他。
我看津安说的对。我说:你不让他去,把他一个人撂在家里,那不闷死了。还是出来散散心,透透气,他的哮喘可能就好了。
对头,知我者莫过于邹星也。李仁扛起锄头,一路碎步,跑到了最前面,摆了个八字步,摇头晃脑地学起了卓别林来。
我们立刻被他滑稽的动作逗乐了,个个笑得前仰后合。你看看,他精神好着呢。刘津安用手指着他的后背,大家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那个土坡上。
正午的太阳正透过枝繁叶茂的树梢,直射在土坡上,形成一束束粗细有别的光束,将树叶涂上了一圈又一圈金色的光环。空气中弥散着一种温暖而安详的气息,连树上的鸟儿都唱得那么欢快,给寂静的林间增添了一丝灵气。
这块杂草丛生的荒地,就在土坡脚下,上面有一些散乱的卵石,卵石的底部边缘,映着绿色的已经干涸了的苔藓。在这样长满树木的土坡脚下,光照显然是不足的,只有正午以后的日光,才能透过树梢的枝叶,分享到些许阳光。西边虽然没有树木遮挡,但毕竟只是夕阳斜照近黄昏了。
瞧着这块荒地,刘毅首先叹息道:唉,这样的地开垦出来,我看也种不出什么好东西来。
放下工具,脱了件外衣,刘津安用铁锹把那些卵石铲到旁边的树丛中,又换了把铁镐抡起来狠狠地挖了下去,尔后才对刘毅说:有地总比没地强,当年359旅不就是这样挖出来的吗?
这是哪跟哪呀?真是乱比喻。就这破地,怎么就跟359旅扯上了?李仁插话说。
我看刘津安皱了一下眉头,面显有些不悦,便骂了李仁一句:你小子少废话,不想干就回去歇着。本来就没请你来。
李仁还算拎的清,总算没跟我顶嘴。一时无语,大家蒙头干活。
刘津安和刘毅分别用铁镐在东西两头挖着,我和李仁用铁锹把里面的小石块和碎瓦片挑出来。
刘津安说的也没啥错。咱们不是要跟谁比,主要是要学习359旅的革命精神。我说:发扬革命传统,争取更大光荣嘛。
刘毅一镐挖下去,扭头望着我,笑道:邹星,我还真没看出来,你的嘴还真能说啊?
你才知道啊?刘津安放下铁镐,用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说:邹星可是我们班上的小秀才,他的作文经常被语文老师当作范文在课堂上朗读呢。
我说,好了好了津安,别尽说些没用的。还是抓紧时间干活吧?照我们这个速度,干到天黑恐怕也干不完。
刘毅叹息道:这地也太硬了。土少石头多,我看挖到最后把石头挑出来,这土肯定是不够的。最后落下这么一个坑。
李仁说,那咋办?
刘津安就往地上一坐,向大家摆摆手:先歇会儿,我们好好想想,谋划谋划,看有啥好办法?
李仁说,这有啥好想的。到老乡的地里去搬土呗。
我说,好!这办法好。就这么干。
不行不行。哪能这么干?刘津安使劲摇着手。李仁你小子尽出馊主意。
怕个啥?不这么干,你上哪儿弄土去?刘毅望着刘津安问道。
气氛一时有些紧张,大家僵在那儿没话了。为了缓和气氛,我向刘津安建议道:不就弄些土吗?没啥大不了的。我们不在一个地方弄,分头在几十个地方弄,像蚂蚁搬山似地一点一点弄,弄的地方,学猫盖屎,把土整平,谁能看出来呢?
李仁一拍大腿,有些激动地说:还是邹星聪明。这个办法可行。就这么干!
刘毅也赞同。我看这个办法挺好的。蚂蚁搬山,猫盖屎。绝了。天才!他对着我竖起了大拇指。
这个办法好是好。刘津安说:我看白天目标太大,咱们是不是放在晚上整,这样就更隐蔽了。
不行不行!晚上怎么整?黑灯瞎火的,弄得像做贼似的。就白天弄。怕个啥?有啥事,我来担着,不就弄点土吗?有啥大不了的。刘毅坚决反对晚上弄。
我和李仁也支持刘毅,反对晚上弄。一比三,刘津安只好同意我们的建议,终于达成了统一。
挖好了地,确实像刘毅说的那样,石头、瓦片挑出来一大堆,土倒没有多少,留下一个凹陷的土坑。于是,我们四个人分头行动,到附近农民的地里搬土。
刘津安说:邹星和李仁,你俩一次就少弄一点。反正是蚂蚁搬山、愚公移山打持久战,最终还要猫盖屎,别让老乡发现了。
我说:你放一百个心,不就弄点土吗?能有啥事?
刘津安皱着眉头瞪着我:你别太大意不当回事。如果有人来,你们就装着在那里闲逛,等人走了再动手。
我正想张口说话,李仁拉住了我,抢在了我前面向刘津安敬了个礼:知道了,户长!抓紧时间快干吧!我们不会有事的。
于是,我们四个人便分头朝不同的方向散开了。
我挑着一担小箩筐晃悠悠地来到了一块农田里,见四周没人,就迅速地铲了几铲土,放进箩筐,再把地弄平整,就立刻离开了那儿。
你还别说,这两小箩筐土还真重,才走了十来米远,我就累得气喘吁吁。于是,我就把担子放在路边的树荫下,坐在地上休息起来。
坐下没多久,就看见一个老乡抱着一捆树枝向我缓缓走过来。我立刻紧张起来。怎么办?躲,已经来不极了,更非明智之举,反而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我只能硬着头皮呆呆地在地上坐着,胡乱地吹着口哨。
只见他缓缓地向前走着,离我越来越近。当他走到我身旁时,竟然停了下来,把手中的树枝往地上一放,扭头看着我。
我的心咚咚地直跳,他莫非是发现了什么?我该怎样应答他。我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以寻求最佳的应答词。
他放下那捆树枝,拿起搭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然后盯着我问:你好像是队里的知青吧?
我立刻从地上站了起来,堆满笑脸点头哈腰道:是的是的,请问你是……
喔,我是大队的治保主任,姓丁,你就叫我老丁头好了。
坏了,真的冤家路窄,你说巧不巧。刚刚偷了点土,这半路就杀出个治保主任来。这可咋办呢?
眼前这个主任肯定是个狠角色,他竟然不动声色,不急于点穿你,反而对你客客气气,满脸微笑。这样的人,其实比直言不讳,直接训人的领导更可怕。我的脊背上立刻吓出了一身冷汗。
我恭恭敬敬地望着他,哪敢叫他老丁头,连忙颔首道:丁主任好!请丁主任多多关照,多多指教。
你娃倒蛮谦虚。到了丁家湾,咱就是一家人了。以后没事,到我家来耍。
听他的话音,好像还没发现什么?我一直悬着的心,稍稍平静了些,但我仍不敢大意,连忙说好的好的,有机会一定登门拜访丁主任。
此刻,我想快点打发他走人,哪有功夫与他闲扯,但他似乎没有走的意思,竟满脸疑惑地看着地上那两小箩筐土,问:你娃这是做啥呢?
完了,怎么回答他?如果骗他胡乱说一通,恐怕很难自圆其说,这样反而可能会弄巧成拙。看来瞒是瞒不过去的,还不如实话实说,就偷两小箩筐土嘛,也不算什么大事。于是我对丁主任说:报告丁主任,我们在东头的土坡上,挖了块地,想种点菜。但地里都是石头,我们就想运点土放在地里。
好!这是好事啊!你咋不跟大队说一声呢?本来大队正在商量怎么样才能帮你们解决一块地种种菜。你们倒是自己先干开了。好,你娃好样的,帮大队解决困难呢。
天哪,真是没想到,治保主任会对我讲这样的话,先前的紧张和恐惧一下就烟消云散了。我立刻对主任说:丁主任,我们知道队里有困难,这种小事,我们自己想办法解决就是了,怎么能给大队添麻烦呢?
你娃真会说话。丁主任哈哈地笑了起来:你这样一点一点地运,弄到啥时候?这样吧,我回头跟大队的狗娃说一声,让他用板车帮你运两车过来。
谢谢丁主任!谢谢丁主任!
莫谢莫谢,应该的。他起身从地上抱起那捆树枝,对我摆摆手说:我先走了,回去就让狗娃用板车帮你们运几车土来。你们在地里等着,快的,一烟袋功夫。
目送走丁主任,我挑着那一担土,摇摇晃晃地走到土坡上。刘津安见到我,瞪着眼就发问:你小子偷懒啊,我们已经运了两趟了,你晃晃悠悠,慢慢吞吞一趟才到。不想干就回家歇着。这是给自己干活呢,还磨洋工呢?
我说,津安,你别发火,你听我解释。
有啥好解释的。说你你还不服气是吧?刘津安双手叉着腰,似乎是真生气了。
邹星不是这样的人。你听他说,当中肯定遇到什么事了。刘毅见刘津安虎着个脸,就上来劝说,帮我解围。
那你说,遇到啥事了?
我刚走了一半的路,就碰见大队的治保主任了。
啥!你被治保主任抓住啦?还没等我说完,刘津安就打断我的话,脸色一下变得异常紧张起来。
没有,你听我把话说完嘛。
李仁说:治保主任怎么啦?不就是弄了点土吗?有啥大不了的事?你让邹星慢慢说,他能把咱吃了?
于是,我就把刚才路上怎么碰见治保主任的过程,以及治保主任怎么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
大家听完都楞住了。怎么会这样?是真的吗?邹星你别瞎说在编故事啊?
刘津安忽然笑了起来,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邹星啊邹星,我算服了你了。我知道你作文写的好,你在编小说呢是吧?你怕我骂你,你就编出这套谎言来蒙我们。有这样的好事?谁信呢?说着,他挑起扁担又要出去搬土。我赶忙上去拉住他,津安,你别去了。狗娃一会儿就会把土运过来的。我向毛主席保证,如果我骗了你,就天打五雷轰!
我向他发了毒誓,又向毛主席作了保证,这回他相信了。
刘津安一下就拥抱了我,拍着我的后背,连声道歉道:邹星,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
我说吧,邹星就不是偷懒的人。如果是在队里干活,他有可能偷懒。给自己干活,绝对不可能!刘毅说。
正说着,狗娃拉着一板车土已经到了土坡下。我就对狗娃说:你就倒在地上,我们自己搬上去吧。
狗娃就把那一车土倒在了地上,然后拉着板车走了。我们四个人就用箩筐把那车土再搬到地里。
刘津安看着地上的土,脸上乐开了花。他伸出拳头在我的肩膀上锤了一下说:邹星,功臣啊,这样我们要少花多少力气,还用不着偷偷摸摸的像做贼似地。痛快!
李仁做了个怪脸对刘津安说:那你怎么还骂人家偷懒呢?
你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真是欠揍。好了,别废话,我现在就去挑一担粪来,浇在地里,等狗娃下一车土运过来,盖在上面。等下几场雨,太阳再一晒,再把地翻一翻,就是一块好地。
刘毅说,我跟你一块去吧?
就一担粪,你就别去了。刘津安说:你们仨先歇着,在这儿等狗娃过来。
这时,太阳已经西斜,那圆圆的面孔渐渐变成了深红色,仿佛小姑娘的脸庞泛着害羞的红晕,西天的云彩,被落日的余晖染成了各种色彩:深红、浅红、桔黄、淡黄……,终于无可奈何地隐没在山背后。
看着这缓缓隐没在西天的晚霞,一时间,竟被这迷人的景色迷醉了,我们竟情不自禁地唱起了电影《铁道游击队》的主题歌:
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
微山湖上静悄悄
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
唱起那动人的歌谣
爬上飞快的火车
像骑上奔驰的骏马
车站和铁道线上
是我们杀敌的好战场
我们爬飞车那个搞机枪
闯火车那个炸桥梁
就像钢刀插入敌胸膛
打得鬼子魂飞胆丧
……
在悠扬的歌声中,刘津安担着粪,走到我们自己开垦的土地边,把那一担粪,浇在了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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