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我们会选择背弃过往,朝着无望的方向守望?
什么时候,我们会选择孤注一掷,向着未知的命运逃亡?
如果不是遇见你,我还在尘世间挣扎、徘徊;如果不是遇见你,我是平淡还是平凡?
你问我后不后悔爱上你。昂,你知道吗,当子弹穿透我胸膛的那一刻,我只后悔,没有早点遇上你。
我问你是不是不能爱我。昂,我真的像你说的,好傻好傻,明知道答案,却还是不死心;有的人,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一往无前;有的爱,明知道淡了,却还是一如既往。人们容易骗到别人,却难以骗到自己。但也不是很难,许诺的时候,甜甜的,暖暖的,也就可以骗到自己了;就像你用滴着血的手拥抱了我,多像你爱着我。
我听到了那久违的谎言:我爱你。
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难道就因为下一秒,我就要死了吗?我该欣慰还是心痛?
“你又骗我,你骗我好多回了。你是个不会说真话的男人。”
“真的,是真的。我不知道我是在什么时候爱上了你;但在你抛弃所有,冲向战场的那一刻,我确定,我是爱上了你。”
我惶恐地注视着你的双眼,你的善变又笃定的双眼。那眼神,就像划过天空的誓言,惨淡而温暖。它告诉我:你没有撒谎。
为什么,为什么你爱我却不告诉我。让我等了好久、好久。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清我说的话,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说了话。
风,刮过你那清秀又雕刻着风霜,涌动着仇恨,又无比冷峻的脸庞。你的额角堆满了汗珠,脸上的血迹已经风干;眼神,却还是不动声色的冷酷。从你的双眸中,我看到了奄奄一息的自己,躺倒在一个最靠不住,又让我感到最安全的男人怀里。
你相信你所爱的人,是你应该爱的人吗?你又有多大把握,这个“爱你的人”不会伤透你的心?刀尖穿透我的身体时,痛痛的,热热的,又一刀穿过,接着又一刀,麻木了,无味的、冷冷的。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要用我的死,来向你表达歉意?你的面容,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可怖,那么狰狞?
我记得,我清晰的记得,你我第一次相见时,那英俊的面容,阳光的眼神,白皙的脸庞;夕阳,略微照耀出一丝俊朗。
那时候,我在巴黎斯瓦拉斯大街跟妹妹合租了一间公寓。我们都是白百合女子大学歌剧院的学生。白天忙着练习,偶尔,晚上也会去剧场排练或演出,不过所得费用是学校的,我们只需支付学费。不知道男人们读的学校是否跟女子学校一样管理严格;几时起床,几时进餐,几时祷告都有严格的规定。实在受不了,就跟妹妹到外面来住了。我们是跟着父亲长大的,一家四口。不过那个女人应该不是我妈妈,她才比我大十二岁。父亲阵亡后,我们倒是继承了一大部分抚恤金。不过还了债务以后,大字就变成小字了。
“安娜”,妹妹提着那个黑色的大皮包回来:“你的药。”她从包里拿出了一些黑乎乎的东西,另外还有奶酪、蜂蜜。
“我们是靠身材和声音吃饭的,你以为自己有多苗条,尽吃这些东西。”我懒得去看那些甜食,转过头,长舒一口气,仍旧躺在床上。身体很不争气,已经躺了十多天,也不知道父亲的抚恤金还能帮我们撑多久。
“你也别总躺着,都养了那么多天了。今晚我在米兰剧院有演出,你也来捧捧场嘛。”妹妹自顾自地穿着皮靴,拿了旅行伞:“走了。你化好妆过来就是。”
空荡荡的黑屋子,又只剩下我和那盏不争气的煤油灯,闪烁不出任何心情。透过碧黑色的窗帘,想象着窗外金色的巴黎和柔软的塞纳河,以及河边绿蘑菇似的法国梧桐,长袖翩翩的翠柏和巨杉树。是啊,躺了好多天了,翠柏下的倒影,恐怕都被夕阳给拉长了。已经好久没化妆了,对着镜子看看,除了脸色有些发白,也没什么两样,身材倒是一如既往。那就没什么不敢去的了。吃了几片药,开始对着镜子画眼线。
“实在抱歉”,一位穿深蓝色大衣的男子几乎与我正面相撞,就在我快摔倒时,男子伸手扶住了我的左肩:“真是抱歉,街上人太多,我被挤了一下……”他慌忙解释,显得有点惊慌失措。
巴西勒,是你,是你我第一次相见。这段早已模糊的过往,却令我不断憧憬。我试着靠想象,填补这残缺的回忆。是否,相见,却无法相忆;相识,却无法相知。我不信。
“没关系,只是……”我不敢看你,将头转向左边,又低下了。你明白了我的意思,手,从我的肩上滑了下去,笑了笑。我这才转过头看清了你的脸。我还记得,记得你那坏坏的笑。你的蓝色大衣敞开着,里面是黄铜色紧身衣,露出两排显眼的扣子,袖子卷起,头上戴着黄边黑色礼帽。左胸佩戴着军人的徽章。从徽章看来,是个军官;不过,我还不知道那具体表示什么头衔。
“有没有受伤?”你低下头关切地垂问。
“还好。”
没等我说完,你接话道:“不不不,都是我的错,我得送你回家。”
“不用了,没受伤,你看我像受伤的样子吗?”我倔强地努力表现得不那么脆弱。其实我知道,我很脆弱,脆弱得容易感动。
“哪里的话”,你并没有挪开脚步的意思:“是我撞了你,作为一个绅士,我应当用行动表达我的歉意;作为一个中尉,我有义务保证你这么动人的女孩儿的安全。”
“你是中尉?”我艳羡地问。
你走到了我面前,挡住我的去路:“你看,这就是我的徽章”,说完指了指胸口。“现在相信我了吧,我可不是坏人,我是坏人眼里的坏人。”
我笑了笑:“不必了,我也不回家。”说完继续走。
你先是一愣,而后又笑了,略带一点调皮:“天快黑了,还不回家可不是好女孩儿。”待我停下脚步后,你又补充到:“但兴许是个有个性的女孩儿。”
“我要去米兰剧院看我妹妹的演出,就不劳烦你了。”
“是吗,我正好也要去。看来还真是逃不过的机缘。”你俏皮地笑了,凑过身来:“女士,不如我们同行吧,你也好有个伴。把女子单独搁在这儿可不是绅士应有的风度。”说罢,随手叫来一辆马车。
我又抬头看了看你,夕阳,斜洒在你的脸庞,融成一股热热的空气,吹入我的鼻息。我想,时间也不早了,也就挽上了你伸过来的手。
坐上马车后,我没有说话。“我叫巴西勒,巴西勒·迪布瓦,帝国第一大学军事学院学生。父亲是卡达尔·迪布瓦伯爵。你呢?”
“你是迪布瓦将军的儿子!”我愣住了,心想,难怪你看起来才二十二三就当了中尉。
“嗯哼”,你凑近我的耳边:“你看起来如此迷人,谈吐不俗,应该也是某个爵士的女儿吧。”
“奥,不”,我受宠若惊:“我只是白百合女子大学的一名学生。”
“是吗,那么说,你就不是公主,胜似公主咯。”你没有任何惊讶,右手摆着手势,拨云见雾似的:“你不说,绝对没人知道你不是贵族。”我也笑了,是啊,在演话剧的时候,我演了好多次的公主。
就这样打趣着来到了剧院,戏已经开始了,只是还没轮到伊莎贝拉表演。伊莎贝拉提前给了我票,你却是现场买票,所以我们没有坐在一起。
我也就静静的坐着,等待着伊莎贝拉上场,无聊地东张西望。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看,不是来自台上,伊莎贝拉还没上场,台上没人认识我。一个转头,发现右后方,你左侧着身子,眼睛直直地盯着我看。我瞪大了眼睛也看着那个方向。是你,没错,不会错的,那种俏皮的笑。我回转头,台上的表演也甚是无聊。又转过去,你还在看。我又转回来,镇定了一下呼吸,转过脸去。你好像知道我还会转过脸来似的。我也就迅速回转头来,再也没看你。
就这样过了十多分钟,到了伊莎贝拉所在的剧组表演了。她是踮着脚尖上台的,还好功底扎实,没有摔倒。整个表演都让我捏了一把汗,因为接近一半动作是高难度的。
“嗨,小公主”。我着实被你吓了一跳,兀地回转身去。你就坐在我右后方坏坏地笑。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刚才不是还在……?”
你好像早就准备好了答案似的:“坐在你身后的那个老头子可能觉得戏不好看吧,走了,我就过来了。”
“戏不好看吗?我觉得这部戏就挺不错的呀,你觉得呢?”我指了指台上,敷衍到。
“那就不知道了”你又坏坏地笑了:“我压根儿没看戏。”
“你来剧院不看戏看什么?”
“看公主啊”
“公主不就在台上吗,你还说你没看戏。”
“不,我的公主就在我眼前。那个台上的公主,不过是没有血肉的妆奁和木偶。只有你,才配得上那华丽的服饰;只有你,才能让台下的观众回首驻足。”我当时不知道你是在讨我欢心还是你真的那么认为,也只好转过头看着你,回答:“台上演公主的是我妹妹。”
你猛地皱了眉头,望向台上,像是在确认什么,很快也又转过脸来:“我想,你也饿了,不如我们去吃点儿什么。隔壁那家餐厅有英氏糕点,想不想尝尝?”尽管你那么温柔,那么体贴,但出于矜持,我还是拒绝了:“我出来的时候吃过了,不好意思,请原谅。”
“那我们就去公园走走吧,月光下的你,一定就像一只舞蹈。”没等我回答,你就拉着我的手腕,冲出了剧院。
“清新的空气,换掉了心情。”
我没有接你的话,只是低着头,不言不语。
你转过身,明白过来,松开了牵着我的手。
我们就这样在公园走着,只是月光波纹似的,被和风洒下来,隐约了你雕刻出的容颜。纸糊的河面,抖擞着月光。萤火虫似的零星,点亮了两边的河堤。草坪四边,是精心修剪的红、黄、粉相间的丛花。累了,就坐在公园正中央的吊灯似的喷泉旁;时不时,有一两颗不听话的水珠溅到脸上。你很会说话,总能从环境和时事中找到话题,不过有些话有点没羞没臊。我也记不清当时究竟说了些什么,只记得临走时,你拉过我的肩,往你的怀上靠过去。我推开了。你问:“你讨厌我吗?”不,巴西勒,怎么会呢,我相信你的爱,相信你的温暖,原谅我,原谅我作为一个女人的疑虑。
“你还会来吗?”你问。
“不,应该不会了。我还要上学。”
“就星期五,我在这儿等你。”你顿了顿,又说:“现在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这次不经意的相见,是我心中一首永远的钢琴曲。悠扬妙曼的旋律昂扬在你我上空,点亮了你我的回忆和命运。每次回想起,总是忍不住心动,忍不住热泪盈眶,心头,却是暖烘烘的,是夕阳后的骄阳,是死亡后的希望。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