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戴保长和大奶奶早早起了床,洗漱完后正准备吃早饭,二狗慌慌张张闯来进来。
“大奶奶不好了,八路军进村了。”
大奶奶本来这几天肚子不舒服就没什么胃口,这下就更没有心思吃饭了。“来了多少人?”
“有一百多人,铁柱他们正在招呼着。”
“二狗,你去告诉铁柱,让他先稳住他们,探听一下他们来我戴家沟做甚?”
二狗走后,大奶奶有点坐不住了。戴保长倒显得镇定自若,该吃吃,该喝喝。
“吃吃!你倒还有心思吃。这都火烧眉毛了,你却闲得跟大爷似的。”听了大奶奶的训斥,戴保长只好放下筷子。
大约一个顿饭的功夫,大少爷跑了回来。“娘!八路军代表要见我爹。”
“他们在哪?”
“已经在院子里了。”
戴保长站起身来,整整衣冠,正准备往外走,大奶奶一把拦住了他。“老爷,你是家里的顶梁柱,不能有事。你先在屋里呆着,如果发现情况不对,你就藏起来,我去会会他们。”
大奶奶来到院子里,看见只有两个穿军装的人,铁柱也站在一旁,她心里稍微平静了些。
“这位军爷,我家老爷不在家,有事我可以替他做主。”
铁柱走过来说:“这就是我们的大奶奶,这位是八路军长官田指导员。”
大奶奶和田指导员两人双目对视,全愣住了。天下的事就这么巧,站在大奶奶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在大奶奶心里诅咒了不知多少遍的负心人田方。
“月红,怎么会是你?”
大奶奶看着眼前曾让她魂牵梦绕的负心汉,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她心里极度矛盾,一方面她真想扑过去抱住他大哭一场,好好洗刷一下这些年心中的委屈;另一方面,她又想拿一把斧子把对方剁成肉酱。
戴保长在屋里干脆拿出一瓶老汾酒,喝了一杯,这是一杯提心吊胆的酒。
“八路长官,你认错人了,我现在是戴家的大奶奶。”
“噢,对不起。我是八路军三团一营一连指导员田方。我们来戴家沟是为了保护老百姓的粮食,我们是老百姓的队伍,是来保护老百姓的。”
“说得好听,保护我们的粮食,怕是要保护到你们的腰包里去吧。”
“我们八路军有铁的纪律,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也绝不给老百姓添任何麻烦。”
“可你们现在就在给我们添麻烦。你们拍拍屁股走了,鬼子来了遭殃的还不是我们。”
“大奶奶请放心,我们一营三个连今后就在这一带活动。我们首要的任务就是要保护老百姓不再受小鬼子祸害。”
戴保长又喝了一杯酒,这是一杯疑惑不信的酒。
“你们要干甚我们管不了,你们有甚事就找铁柱吧。”
“请大奶奶转告戴保长,现在全国的抗战形势一片大好,小鬼子是兔子尾巴长不了,我们一定会打败小鬼子的。请戴保长认清形势,不要再为小鬼子卖命了,应当挺起胸膛堂堂正正的做个真正的中国人。”
“谢谢田长官指教。哼!堂堂正正的做人,你以为我们愿意过这委曲求全的苦日子嘛。你走吧,恕不远送。”
田指导员给大奶奶敬了个军礼,满怀愧疚地说:“月红,你过得还好吗?”
大奶奶手扶着桌子,低下头开始抽泣。“你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当年你连个屁都不放,把我一个人扔给了这满是长着吃人牙齿的社会,现在还有脸来问我过的好不好。”
“我暴露了,必须马上离开越州城。我写了一封信,交给了你二娘,因为我当时找不到你。我约好三天后我们见面的地点,你没来,可警察来了,我就走了。”
听了田方的话,大奶奶猛的抬起了头。真是命运捉弄人,她知道一定是家人把那封信给扣下了。大奶奶顿觉得心被什么东西塞满了,以至于她不能呼吸。她朝田方摆了摆手,踉踉跄跄跑回了自己的房间,趴在床上失声痛哭。
这次戴保长喝的是一杯方寸大乱的酒。
八路军的到来,给戴家沟带来了新气象。战士们没有骚扰百姓,而是利用废弃的破窑洞和羊圈安营扎寨。走访群众,和百姓交朋友,帮助打扫庭院,挑水捡柴,修缮房屋道路成了战士们每天必修的功课。戴家沟人开始对八路军是畏惧、排斥的,渐渐他们发现这些扛枪的大兵都很友善,交谈中知道他们也是受苦人。人们戒备的心没有了,主动和战士们交朋友。
在战士们的帮助下,村里所有坑洼不平的道路被平整一新。罗伯逊的小学堂也迎来了新教员,一位小战士开始教孩子们唱歌,当然免不了是《义勇军进行曲》、《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等大人唱的歌曲。孩子们唱的歌估计他也没学过。但孩子们还是很开心,因为不仅有歌唱,还有故事听,偶尔还能骑在战士们的肩上,体验一下高空瞭望,高人一等的自豪感。
然而葵花可没这闲散安逸的心情,罗伯逊给孩子们上课时,她便肩负起监视戴家的任务。在通往村外的小树林里,葵花的举止更像是一个刺探情报的间谍,掏枪、卧倒、猫腰、匍匐、瞭望、隐蔽,尽情体验着不一样的感觉。直到被放哨的战士们“擒获”,夺下那把关了保险的手枪,被押到连部,葵花这才知道自己闯了祸。
“我是不是给你丢人了?”看着罗伯逊一脸的不高兴,葵花紧张起来。
“你没事带着那把枪干什么?幸亏战士们心细,这要是真把你当成特务冲突起来,伤着你怎么办?”
“人家也是想做的尽量完美些。哎哟!我的肩膀有点疼,快给我揉揉。那个大胡子战士手劲真大,肩膀被他抓的生疼。”
罗伯逊哭笑不得,一边给葵花揉肩,一边告诉她任务取消,让她回家帮爹安生准备麦收工作。葵花很失落,第一次革命任务就这样夭折了。
大奶奶在床上躺了两天,戴保长围着院子转了两天。晚饭时分,在大少爷的一再哀求下,大奶奶才开始进食。她看着大少爷担心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戴保长一旁弓着腰立着,一副虔薄的可怜相,像是在听从法官宣判的“罪人”。
秋玲端来一盆温水,扶持大奶奶洗漱。大奶奶擦了擦脸,长出了一口气,对秋玲和大少爷说:“秋玲,这儿没你的事了,你去伺候大少爷吧。儿啊!娘没事了,别担心,去休息吧。”
大少爷和秋玲走后,房间里只剩下戴保长和大奶奶。戴保长知道摊牌的时候到了。
“你傻站那干甚?还不快过来给我洗脚。”
嗯!没听错吧,以前的大奶奶又回来了。戴保长赶紧捋胳膊挽袖,蹲下身来,小心帮大奶奶脱掉袜子,把脚放在洗脚盆里。大奶奶伸手揪住戴保长的耳朵扯到近前,拍了拍他的面颊说:“几天不调教你,就忘了规矩。伺候我应该怎样?”
戴保长赶忙跪在了地上。
“姓田的来,你是不是很担心?”戴保长点点头。
“这两天我也想通了。家仁都这么大了,我已过了激情盎然的岁数了。感谢老爷能给我们娘俩一个安生的家,上天还赐给我一个任我欺负的丈夫,我知足了。幸好我没跟他走,我可受不了整天打打杀杀,居无定所的流浪生活。我天生就是享受的命,是需要人来伺候的。好了,水都凉了。帮我捏捏脚和小腿,这两天我感到浑身不得劲。”
戴保长把床上的被子隆起放在大奶奶身后,让大奶奶靠着舒服些。然后他拿来一个小凳子,把大奶奶的双脚放在腿上,小心捏脚按摩小腿。大奶奶向一侧欠了欠身子,抬起一只脚来拍了拍戴保长的脸颊。“你说说,我要是真跟姓田的走了,你会怎么办?”
大奶奶当然希望回答是充满激情的,向上的,怎么不舍得,又怎么舍不得。然而戴保长的沉默,让大奶奶心里很不痛快。“怎么!你是不是就想我赶紧离开,好漫天撂地的疯野。”
戴保长笑了笑说:“不是,说句掏心窝窝的话,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没有豪言,也缺乏热情,平平淡淡的一句话让大奶奶很受用。“这两天我感觉我有点亏,你今天必须好生伺候我,我要找补回来。”
戴保长听了,猛地推开大奶奶的双脚,一个恶狗扑食就把大奶奶按到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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