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暖风把中条山浸染的翠绿碧青,微风朝阳之下,燕子双宿双飞。绿树成荫的戴家沟今天迎来了一对新人,罗伯逊要在这阳光明媚的异国他乡,为他的新娘葵花戴上结婚戒指,并用他的心镌刻上爱情誓言。
一个洋人落户一个不起眼的小村落,这对戴家沟来说可谓一件大事。大奶奶亲自督战,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把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除了小野浩,能请到的嘉宾悉数到场。照相馆的张先生还特意带来了小型照相机,他要记录下这激动人心的一刻。
按照戴家沟的规矩,同村人结婚无需坐花轿,但要背媳妇过门。葵花事先被安排在大奶奶家,翠莲和秋玲负责新娘子的装扮。葵花今天打扮的特别喜庆,上身红色的夹袄,是大奶奶过门时穿的,头上的服饰也是大奶奶当年用过的。
当焕然一新的新娘子站在众人面前时,大少爷看呆了,“葵花姐,你真美。”
“那是自然,葵花可是咱村最美的姑娘。”
“你还别说,还真有点当年大奶奶的样子。”
“这说明我们戴家沟山好水好,养人。就是便宜那个大鼻子了,哈哈哈。”
听着众人的议论,坐在一旁的大奶奶心里酸溜溜的。
罗伯逊也特意打扮了一下自己,西装领带虽都不是新的,但浆洗的干干净净。他还特意上山采集了一束鲜花,红的黄的蓝的都有,在阳光下显得特别耀眼。
李郎中是这场婚礼的主持人,他从外面带来了一个吹鼓手。没有锣用脸盆代替,没有镲用铁碗代替,没有梆子现锯块木头代替,没有铃铛用铁匠的锤子代替,没有鼓铁柱只好找来村里两个嗓门比较大的年轻人,用他们的发声模仿鼓声。除了吹鼓手手里的唢呐是真正的乐器外,其它的都由锅碗瓢盆和其它工具代替。
这是世界上迄今为止最别致的乐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总之,为了省钱和不过分招摇,一切从简。
在清脆的唢呐声和一片不在调上的嘈杂声伴随下,罗伯逊按时来到戴家大院。门口放着一张长条凳,二狗撇着嘴坐在上面。
“戏水鸳鸯,梧桐凤凰。敢问贵人,来自何方?”
罗伯逊知道这叫过三关,门口是第一关,李郎中昨晚已经教了他许多遍。
“鄙人罗伯逊,来自美利坚。不为水中月,只为娶貂蝉。”
“还挺押韵。”二狗把手伸开这么一举,罗伯逊赶紧掏出红包放在二狗手上。
“才五毛钱?”二狗的眼睛顿时瞪了起来。
“不少了。”李郎中上前说道:“这什么年月,你又不是不知道。还请大侄子高抬贵手。”
二狗又撇了撇嘴,拿起放在地上的酒坛子,给罗伯逊倒了满满一碗酒。这是有讲究的,如果你给的钱多,倒的酒就少,保证你最后还能头脑清醒的背着媳妇回家。否则,三关三大碗酒,再好的酒量,还没见到新媳妇就趴下了。
“二狗,心太沉了吧。”李郎中一脸的不高兴。
“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你看着办。”二狗有点幸灾乐祸。
为了讨个吉利,罗伯逊抖擞精神一口气喝了第一碗酒。
来到院子里,同样要过第二关。这里把关的是大少爷,他冲罗伯逊笑了笑了说:“我也不难为你,回答我三个问题就让你过关。什么种子秋天种,什么种子夏天播,什么东西开花节节高?”
罗伯逊有点头蒙了。事先不是说好了,这一关让我来识别五谷杂粮,种子一粒没见着,感情全种地里了。这也没种过庄稼,谁知道啥时候弄啥啊?他回头看了看李郎中,心说这小兔崽子说是不难为我,可他比二狗坏多了。
“你想想,夏天我们收什么庄稼?秋天收什么庄稼?你在城里吃的烧饼上沾的是什么?”李郎中提醒道。
围观的马上有人喊道:“李郎中作弊。”
“啊!我知道了。”罗伯逊喊道:“芝麻!玉米和小麦!”
“反了。”李郎中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作弊就作弊吧。
“小麦、玉米和芝麻,对吧,我的小少爷。”罗伯逊长出了一口气。
罗伯逊给了红包,小少爷给他倒了少半碗酒。罗伯逊喝了这半碗酒,就感到头脑已经不是太清醒了。他走到院子里水缸跟前,舀了一瓢水,用手往自己脸上泼了点水。
房间里是第三关,由翠莲和秋玲把守。这一关是把红线穿到针眼里,然后把两片红布缝起来。这叫缝盖头,也叫连姻缘。
这可苦了罗伯逊,虽然他昨天练了大半天认针缝布条,可就因为有先前的一碗半酒垫底,他现在是一点底都没有了。他哆嗦了半天,也没有把红线穿进针眼里。这时,翠莲悄悄把认好的针线塞到了罗伯逊手里,罗伯逊心里充满感激。
罗伯逊开始认认真真缝盖头,在被针扎了三次之后,盖头终于缝好了,罗伯逊的内衣也湿透了。罗伯逊喝了那最后的小半碗酒,已经快不知道东南西北了。他稳了稳心神,给大奶奶行了礼。
大奶奶给葵花盖上了红盖头,拿出两个红布条,分别系在葵花和罗伯逊的手臂上。
“新娘子上轿了!”随着李郎中一声高叫,唢呐声、嘈杂声、鞭炮声响成一片。大奶奶皱起了眉头。
罗伯逊把鲜花送给葵花,美滋滋背起新娘,大步来到门外。冷风一吹,罗伯逊眼睛有点模糊。他暗暗告诫自己,这关键档口可不能掉链子。他又重新定定神,尽量迈着坚定的步伐往回走。
在铁柱他们的帮助下,罗伯逊好不容易把新娘子背到了目的地。戴老汉家门口有人铺上了一块红布单,算是他们拜堂的地方。
“乡亲们静一静!”主婚人李郎中来到台前。“今天我们戴家沟迎来了一位洋女婿,这可是戴家沟开天辟地的第一回。为了尊重这位洋女婿,今天的婚礼有点特别,有我们中国的仪式,也有西洋的仪式,这就叫中西洋结合。现在婚礼开始!罗伯逊先生,你愿意娶戴乐乐小姐为妻吗?不论贫穷、富贵、疾病都不离不弃。”
“我愿意!”
“戴乐乐小姐,你愿意嫁给罗伯逊先生吗?无论贫穷、富贵、疾病都不离不弃。”
“我愿意。”
“好!我宣布,你们成为夫妻。罗伯逊你可以吻新娘了。”
“等等!”罗伯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布包,打开布包,一个银戒指呈现在人们面前。他拉过葵花的左手,小心翼翼给新娘戴上了银戒指,又把自己精心雕刻的桃木向日葵花戴在了新娘的脖子上,然后吻了新娘。在场的人立刻鼓起掌来。
“李郎中可真是个能人,怎甚都会哩。”
“那是自然。江湖中人,哪把壶都的开。”
“现在开始拜天地。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罗伯逊经这么一折腾,五脏六腑开始翻腾起来。他刚从地上站起来,便一头栽到了地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大伙愣了一下,又哄堂大笑起来。
又是在铁柱他们的帮助下,夫妻二人才安然进了洞房。
酒席就摆了一桌,村里有头有脸的人才有资格入席,所有到场的无论老幼,一人两个用玉米面和白面混杂做的馍。
“戴叔!你可真会过日子,这馍馍蒸的比鸟蛋大不了多少。”
“小是小了点,但心意到了。”戴老汉忙解释。
葵花看着呼呼大睡的罗伯逊,想哭又想笑,当她抬起手来看到那枚银戒指时,她还是哭了。这就是罗伯逊说的那块银元的用途吧。她轻轻抚摸着罗伯逊的脸,心想我怎么会爱上这么个大鼻子,一点都不好看,将来我们的孩子可不能像他。当她看到罗伯逊的手时,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她下得炕来,站在屋里四下看了看了,然后就开始翻箱倒柜寻找着什么。
窑外的酒席还没散,戴老汉的笑声和众人的恭维声交织在一起,他今天似乎成了戴家沟的主角。洋女婿到来,不仅给戴家沟人带来的是新鲜感,他们更想知道洋人和他们在一起生活会是怎样。
大奶奶说她有点不舒服,就提前离开了。众人觉得没有大奶奶在此坐镇,过分造次不妥,也都纷纷起身告辞。
戴老汉回到窑洞里,看见葵花正撅着屁股搜查炕洞。他不明白葵花这是在干什么?
“逮耗子呢?”戴老汉突然发问吓了葵花一跳。
葵花看是爹,又重新坐到了炕上。她把左手伸向戴老汉说:“爹,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这是真正的银戒指吧?”戴老汉装上一袋烟抽了起来。
“那当然,罗伯逊从来不骗我。哎爹,你说我有戒指,可罗伯逊手上却是光的是不是不合适?”
“不合适不合适,嗯,合适合适。你到底要干甚?”
葵花来到戴老汉身边,撒娇的说:“爹最疼我了,是吧。我娘走的时候,可是一再交代您要好好待我。”
“我还没好好待你。为了你我都没有再续弦,不都是怕你受委屈,我现在还是光棍一人。”
“我就知道爹心里有我,不会让闺女受委屈的。要不你把罗伯逊的戒指还给他呗,这样我们就都有了戒指,你在戴家沟也有面子。”
“啊!我说你在屋里翻箱倒柜干甚哩,原来是惦记着那小子的戒指。不行,那是定金,有本事让那个小子再去挣来。”
葵花立刻绷起了脸。“那好,我可先把丑话说头里了。以后我们有了孩子,就分开过。你就别想见到外孙,更不可能让你抱。”
“你!”戴老汉气的使劲磕了磕烟袋锅。他非常了解自己的女儿,她可是说到做到的主。“这真是儿大不由娘,女大不由爹。”
戴老汉转过身去,从裤腰带位置掏出那枚金戒指。“给!人家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你这是娶了丈夫忘了爹。咱可说好了,这小子必须一辈子呆在戴家沟,不许回他那个说鸟语的美利坚。”
“我就知道爹最疼我了。”葵花高兴地接过戒指,小心翼翼的给正在熟睡的罗伯逊戴在手指上。
第二天一大早,罗伯逊和葵花来到窑洞前。他们惊奇的发现,门口那几株向日葵提前开花了。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