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三年二月十六日,上海。
侵华日军上海警备司令部迎来一位神秘的客人。他从东北关东军总部而来,随身带着一份事关大日本“圣战”的绝密文件。在征求上海日本中国派遣军总司令畑俊六大将意见后,准备返回日本大本营。
就在当天晚上,神秘客人带的秘密文件突然不见了。一时间上海立刻笼罩在恐怖、肃杀和慌乱之中。七十六号和上海日本特高科几乎全部出动,他们得到的命令是:追回文件,凡与此文件接触过的人一律格杀勿论。
三天后,上海《申报》上出现了一则《寻人启事》。寻:李芝花,又名小桃红。女,二十三岁,因患有精神疾病,于四天前走失。蓝上衣,黑裤子,身瘦弱,不高。见者请于本报联系,有酬谢。
一
在山西中条山下有一小村庄,名字叫戴家沟。村子就坐落在南北走向的沟里,一条小河沟因常年干旱无水。村里居住着四十三户人家,戴姓的人居多。
五月的天依旧是那样的清爽,一缕残阳把天空染成了绛红色,南归的燕子正忙着筑巢、嬉闹,开始它们又一年的新生活。在村子南坡下山的小道上,一位十七八岁的女子,肩背一捆干柴,嘴里哼着小曲,顺着崎岖的山道往山下走。
“姑娘!姑娘!”突然从小道旁的灌木丛中传来男人的叫喊声。
背柴的姑娘吓了一跳,她撂下干柴就往山下跑。
“姑娘!你等等,我不是坏人。”这时从灌木丛中踉踉跄跄站起一个大个子,高鼻梁,深眼窝,一个外国白人。
“你是谁?是鬼吗?我可没干过坏事。”姑娘被眼前这个长得奇特的男人给吓坏了。
“你不用怕,我是个外国人,迷路了。”
姑娘定了定神,仔细观察了一下眼前的大个子,笑了。“我说嘛,鬼怎么敢大白天跑出来。你长得确实吓人。你说你是外国人,那是什么人?”
这个外国人手里住着一根木棍,艰难的向前走了几步,像是他的腿受伤了。姑娘本能的后退了几步,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你要干什么?”
“姑娘你不用怕,我来自很远的地方。我是一个reporter ,记者,就是写字,写文章的。”大个子边说边比划。
“噢—,教书先生。”
“算是吧。我来这里采风,不小心摔坏了腿。”大个子认为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
“你是神仙?”
大个子被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北。“你怎么会认为我是神仙?”
姑娘赶紧双手合掌,冲着大个子敬拜。“你不是说你是踩着风火轮来的吗?我爹说神仙里有个叫哪吒三太子的,就是脚踩风火轮。该死,该死,冒犯你了。”说完,姑娘赶紧跪下给大个子行了大礼。
大个子苦笑了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葵花。你真是三太子?”葵花瞪大眼睛问道。
“不,我是他的手下。我现在是又饿又渴,你能带我去你家吗?你看我把腿摔坏了。”
“你一定是在除妖的时候不小心伤了腿。没问题,你能到我家,我爹一定很高兴。你能告诉我你的神仙名字吗?”
“我是美国人,我叫罗伯逊。”
“姓罗?我爹没给我说过神仙里还有个姓罗的。”葵花自言自语说。
在葵花的帮助下,这个美国人罗伯逊被带到山坡下不远的一处窑洞前。
“爹!快来呀!神仙来我们家了。”葵花老远就开始喊他爹。
从窑洞里走出一个老汉,只见他头扎白毛巾,腰系白腰带,手里拿着烟袋锅子,满脸的皱纹。他也没见过外国人,也被罗伯逊的样子吓了一跳。
“敢问你是哪路神仙啊?”
“老伯,你们都误会了。我是美国人,不是神仙。记者,记者你知道吗?就是写文章,搞宣传的。”
“听说过。”老汉似乎恍然大悟。“我在县城听说过。说是有大鼻子外国人,专门来我们这儿宣传他们的神仙故事和养生之道,信奉叫上帝的神仙,和我们信奉的玉皇大帝差不多。”
“那叫传教士。”罗伯逊现在只想填饱肚子。
“对对对,是叫传教士。来,请屋里坐。你的腿受伤了?”老汉连忙上前搀住罗伯逊。“葵花,你到村里去请一下李郎中。甚神仙,别瞎传闲话,就是个外国的牛鼻子老道。”
“李郎中来了吗?”葵花问。
“在铁柱家,他娘病了。今早我挑水时看见铁柱和李郎中从村外急急跑了来,一问才知道铁柱他娘昨晚又吐血了。”老汉把罗伯逊搀进窑洞里,让他坐在炕上,并给他倒了一碗水。
“请问老爹叫什么名字?这儿是什么地方?李郎中不是你们村的人?你们这里有日本人吗?”罗伯逊伸直了双腿,把身上的挎包取了下来藏在身后。
“你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该先说哪一个呢?”老汉装上一袋烟,递给罗伯逊,罗伯逊笑了笑,摆摆手示意他不需要。
“这儿叫戴家沟,归山西地界。我叫戴宝贵,闺女叫戴乐乐,因为她小时候哭都像是在笑,所以就给她起了这么个名。李郎中是我们这儿薛家窑人,离这儿六里地,他是我们这方圆几十里有名的郎中。祖传的,他家三代都是郎中,可了不起了。我家闺女就想跟他学行医,可这个倔老头就是不收女徒弟。”戴宝贵磕掉烟灰,又装了一袋烟。“要说日本人,有,但都在镇子上,离这儿不到三十里地。自从我们这儿日本人和国军打了几年仗,国军跑了,日本人也没留下多少,据说只有四十来个日本人住在越州镇。他们不常来这儿,就是每年征粮时,瞎胖子带着几个皇协军来。你不用怕,我们每天有放哨的,只要一听见敲锣,我们就往山上躲。”
“戴老爹,你能给我弄点吃的吗?我已经好几天没吃过饱饭了。”
“光顾着说话了。”戴老汉收起烟袋锅,走出窑洞。不一会儿端来一个黑粗瓷碗,里面放着两个黑黢黢的菜团子。“这是中午剩下的,你先对付着点,一会儿就给你做晚饭。”
也许是真饿了,罗伯逊看见吃的,眼放绿光,一手拿起一个菜团子,可劲往嘴里塞。
这时,葵花身背药箱带着李郎中来到了窑洞里。
李郎中大约五十岁上下,头戴黑色瓜皮帽,身着深蓝色大褂,小眼睛,下巴上一缕黑白相间的胡须翘翘着,这身打扮说他是教书先生也不为过。
戴老汉连忙起身迎接。“李郎中一向可好。劳你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事已经找上门来了,不好撂下不管,还请你多费心。”
“我可是看着葵花的面子来的,这孩子就是机灵,要是个男孩子该有多好。就他啊,伤在哪了?”李郎中来到罗伯逊的近前问道。
“左小腿。”罗伯逊撩起裤子,只见左小肚位置绑着发黑的纱布。
李郎中俯下身子,开始解纱布。“你是哪国的传教士?甚时候来的中国?”
“我不是传教士,我是一名记者。我来自美国。”
“美国,那是什么地方?离我们这远吗?”
“很远,大约离你们这儿有一万多里地吧。”
“那你一定是孙猴子。”葵花眯着眼睛笑着说:“你一定是翻着跟头来的。”
“不懂别瞎说!”戴老汉在葵花的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世上哪有什么孙猴子,那都是神话故事。”
“他要是孙猴子就好了,也不用我操这份心。”等李郎中解开纱布观看,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枪伤,你这是怎么弄的?”
“来的路上,正好遇见国军和日本人打仗。我是一名记者,本想上前拍几张照片,不料被飞弹击中了小腿。”罗伯逊解释说。
李郎中把戴老汉拉到了一边,低声地说:“他这是枪伤,幸亏没伤着骨头。我治不了这病,他得到镇上洋大夫那儿动手术,把肉里的子弹取出来才中。不然,等伤口发炎就麻烦了。”
“这可怎么办?这死丫头净给我找麻烦。找洋大夫动什么术得要钱,我可是一个大子也没有。要不你先给他好歹治治,明天我就赶他走。”
“要说这救死扶伤是我们做郎中的本分,你确定他不是坏人?那好,我想想办法。不过,这么大的事,你得给大奶奶说说,省得惹麻烦。”
“晚饭后我就去报告大奶奶,是留是去全有大奶奶做主。”戴老汉此刻有点慌了神了。
李郎中叫葵花赶紧烧上一锅开水,然后他又仔细看了看伤口。“你这伤可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是怎么挺过来的?”
“我原先身上有几片消炎药。药吃完了,伤口就开始疼了。”罗伯逊故意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
“是那药起作用了,不然你的伤口早就开始发炎了。这样吧,我先给你简单处理一下,要想根治你还得到镇上找洋大夫动手术,把里面的子弹取出来。”
“镇上有大夫可以做手术吗?我不想让人知道我在这儿。”罗伯逊终于说出了他的担忧。
李郎中似乎看出了一点门道,这个罗伯逊背后一定有不可告人的东西。“你不用怕,在行动前我们会征求你的意见,我们还会把事情安排妥当的。噢对了,你们国家也讲我们的话?”
“不,我们国家讲英语。”
“鹰语?鸟也会说人话?”戴老汉还是第一次听说。
“是的爹,我刚才见到他时,他就嘟囔了一句他们的话,很像鸟语。”葵花十分肯定地说,同时还拿眼神冲着罗伯逊扫了一下,希望能得到他肯定的答复。
罗伯逊有点哭笑不得了。”不是鸟语,是英语,英国人发明的语言。英国也是个国家,也在很远很远的地方。Do you understand?”
“你看我没说错吧,这就是标准的鸟语,鹰语。”葵花此刻笑的无比灿烂。
罗伯逊低下了头,他不想再说什么。
“那你为甚会说我们的话,而且说的还这么好?”李郎中对这个大鼻子洋人越来越感兴趣。
“我来中国已经五年了,我对你们抗击日本法西斯很感兴趣。我的祖母就是中国人,我对中国很有感情,我很想为你们做点什么,所以就来到了中国。噢对了,我还有个很响亮的中国名字,叫罗胜利。”
三个人,六只眼睛,张着嘴看着罗伯逊。
“你说你是来帮助我们打日本鬼子的?”李郎中瞪着眼睛问。
罗伯逊坚定的点点头。
“是小鬼子把你打伤的?”戴老汉俯下身子问道。
罗伯逊又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这次是三个人同时发问。
“我不是说过了嘛,我是一名记者,哪有打仗我就去哪儿。请你们相信我,我是站在你们这一边的,我也十分痛恨日本鬼子。”罗伯逊亮明了自己的立场。
“国际友人。我听国军张参谋说过,有许多外国人来我们中国是帮助我们抗战的。这个‘萝卜丝’就属于这种情况。你不用害怕,我们会保护你的。”李郎中对戴老汉和葵花说:“这件事一定要保密,可不能让那个瞎胖子知道底细。就说他是来我们这儿游山玩水的,不小心摔断了腿。”
“那大奶奶问起来该怎么说?”戴老汉担心大奶奶会把他赶出戴家沟或是去告密。
“不会的,她也是恨日本人的。要不这样,先不要声张,大奶奶那儿能瞒多长时间就瞒多长时间。我加紧去一趟城里,请到一位可靠的大夫,先把他的伤治好,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送走。你找个隐蔽的地方先把他藏起来。”
“这好办,离这儿不远有个山洞,那儿很少有人去。”戴老汉也开始紧张起来。
葵花打来一盆温开水,李郎中帮罗伯逊清洗了伤口,抹上金疮药,又重新给罗伯逊包扎好。他从药箱里又拿出十几粒黑色药丸,递给罗伯逊说:“这药虽然没你那药管用,但也能起到消炎作用。一天六粒,早晚各三粒。”
当天晚上,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戴老汉和葵花把罗伯逊安置在后山不远处的一个山洞里。用几块木板和麦秸秆、玉米杆搭了一个简易的床,由于山洞比较阴湿,葵花抱来一小捆干柴生了火。山洞口较高,在外面看不到洞里的火光。
“大个子,你先在此将就着,等李郎中请来大夫看好你的病,你想去哪就去哪。这段时间你只能在此藏着,可不许乱走动,也不能让人看见你,知道吗?葵花会给你送饭的。”
“感谢你们的鼎力相助,等我养好了伤,我立马就离开这里,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咱丑话说到先里。你也知道这连年打仗,穷人的日子也不好过。你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我先替你保管着,以免日后出了事赔人又赔钱。”
“爹!”葵花实在看不惯爹的小气劲。
“怎么?我还不能说说。这兵荒马乱的,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咱们的粮食本来就不够吃,又来了这么个大个子,还特别能吃,我想讨点嚼头不应该啊。我也看出来了,像他现在倒霉的样子,身上也不可能有什么油水。”
罗伯逊摸了摸口袋,的确身无分文。他摘下手上的一枚戒指,对戴老汉说:“老爹,你看这行吗?纯金的,这可是我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了。”
戴老汉把戒指拿在手中,借着篝火看了看,放在嘴里咬了咬。“还行,我可不是贪图小便宜,我只是替你保管一下。日后你发财了,再回来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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