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几年前的一个故事。

  离县城二十公里有个小镇，镇里有一家餐馆，不大，唤名为大众餐馆。大众餐馆没有豪华的装饰，只是干净，很随众。然而，餐馆烹饪出来的菜肴却非常地道，有特色。李副县长自从第一次到那个地方搞调研，镇长请他到大众餐馆就餐之后，便再也忘不了餐馆里的美味，尤其是那几道海鲜特色菜，让他越吃越爱吃，别样的杜康泡酒，让他越喝越爱喝。每逢双休日，只要有闲，他就开着自家轿车，携妻儿，低调微服，到大众餐馆去享受美味。

  这天中午，李副县长与妻儿来到大众餐馆，酒足饭饱之际，一个乞丐摸样的老人，一瘸一拐地闯进雅间。只见他头发胡须全白，大约八十多岁；衣服破烂；肩上斜挎着一只不知装着什么东西的蛇皮口袋；一手拄着一根长棍，一手拿着一只绿色铁皮瓷碗。迎着李副县长的面，口里喃喃地说：“老板……给一点……给一点。”

  一个女服务员跑进来，拦着老乞丐，叫他出去，不要打扰客人。李副县长的妻子见状，既同情又恶心，她从包里抽出二十元钱，起身递给老乞丐，说：“老人家，这钱你拿去吧！”

  老乞丐直摇头：“我不要钱，我只要点吃的。”

  李副县长不禁微微吃惊：这是一个动机纯粹的乞丐，真正要饭的。李副县长生平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人，他连忙示意妻子收回钱，吩咐服务员炒一个回锅肉来。老乞丐慌忙拦下，说：“老板，您这桌上的剩菜够下饭了，只给我要一碗饭来就行。”

  服务员端来一碗白米饭，老乞丐就着剩菜吃起来。然后，老乞丐从蛇皮口袋里，掏出一个跟古董似的老式军用绿色搪瓷水杯，向服务员要点水喝。李副县长很诧异。他看到，那个老式军用绿色搪瓷水杯杯身中央，有一行红字：献给最可爱的人！

  李副县长出身军人世家，他爷爷李志胜在一九五五年被授予大校军衔，打小他就常常看见爷爷用这种老式军用绿色搪瓷水杯泡茶喝。李副县长好奇地问老乞丐水杯哪来的？老乞丐兴奋地回答：“是我的，是我的，是部队发给我的！”

　“你当过兵？”李副县长觉得不可思议。

  老乞丐现出有些自豪的神情，说：“我当过八年兵。”

  “你是哪一年入伍的？”

  老乞丐说：“我是一九四五年入伍的，那年我才十六岁。入伍不久，就参加了湘西会战。您瞧，我的这只耳朵，就是被日本人的子弹打掉的。”

  李副县长这才注意到，老乞丐只有一只耳朵，另一只象被人咬掉似的剩下耳朵茬。李副县长问道：“当年你们的司令是谁？”

  老乞丐答道：“我们司令就是日本人提起来就害怕的王耀武将军。”

  李副县长指着老乞丐手里的老式军用绿色搪瓷水杯，疑惑地问：“这个东西……志愿军才有啊！怎么你……？”

  老人有些着急起来：“最早我是国民党士兵，但在日本投降第二年，蒋介石要打内战，我们一营的人就投了共产党，被编入四野。从秀水河子歼灭战开始，一直打到解放，后来我还做了党员。”

  “解放后你又参加了抗美援朝？”

  “对呀对呀。”

  “你在哪个军？”

  “三十八军。”

  “军长是谁？”

  “梁兴初。”

  李副县长点点头。

 “你回答得不假。不过……”李副县长有些狐疑起来，说，“你当兵这么多年，应该是干部了，为啥现在这般光景？”

 “没有文化啊，当不了干部，就复员回到了农村。”见李副县长有些不相信的样子，老人又着急起来，“我有本本的，有本本的！”

  老人慌慌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拿出两个红色塑料皮的小本，递给李副县长。李副县长接过一看，一个是复员军人证书，另一个是二等残废军人证书。

  这时，老人慢慢卷起左边的裤管，李副县长看见了一条木腿，不由得问道：“你这腿……?”

  老人答道：“这条腿，是在朝鲜战场最后一次战斗中，为救我们受伤昏迷的独眼龙营长李志胜，被美国人的重机枪打断的，回国后接上了这个假肢。”

  李副县长大为震惊：独眼龙，营长，李志胜……这不是我爷爷吗？见老乞丐的小布包里还有一张叠得很工整的厚白纸，李副县长又拿过去打开看。这是一张村委会的介绍信，大意是持该介绍信者为本村复员残疾军人，无儿无女，丧失劳动能力，由于本村财政困难，无力抚养，特准许出外就食，望各地政府予以帮助等等。

  这封介绍信，让李副县长如锥刺心，良久，他叹息道：“老人家，和您相比，我辈做官做人，都有愧啊！”

  餐馆老板——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他冲到老人面前，握起老人的手，激动地说：“老人家，您以后常到我餐馆里来，我管您吃饭，只要我的餐馆开一天，我就管您吃一天！”

  老人打断他的话，说：“不！我能走动就走动，天下的老百姓都好着呐！”

　李副县长的妻子不解地问老人：为什么在行乞中不要钱呢？

  老人望了望李副县长的妻子，没有回答她，却转身盯着李副县长，说：“我在共产党这边当过七年兵，还是个共产党员，我怎么能要钱呢？”

  霎时，屋里几个人如骤雨般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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