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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折鞭钓鱼城

时间:2015/10/29 作者: 吴永光 热度: 59575

第一章

蜀道弯弯莽苍龙  书声朗朗亦英雄

公元1230年,也就是南宋理宗绍定三年,这是一个很特别的年份。这一年,强悍的蒙古军团纵横蒙古高原,把北方称雄一时的金国打得落花流水了。这样,一方是纵横天下、令西方人都认为是上帝之鞭的蒙古军团,另一方是积弱已久、偏安于东南一隅的南宋。双方长达四十多年的殊死较量也马上要开始了。我们的故事先从蒙古大草原、扬州和播州(即今天的贵州遵义,治所在桐梓县)开始。

在和林行宫,耶律楚材(时年37岁)对窝阔台(时年44岁)说:“大汗如今登上汗位,应该把整个国家管起来,不能像以前一样把土地和臣民分给下属,这样多的还要,少的嫌少,容易生出变乱。臣以为只要多给他们金银、粮食和衣物就行了。”窝阔台说:“吾图撒合里,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吾图撒合里是蒙古语,是长胡子的意思。耶律楚材说:“臣以为可以把全国分为十路,每路设正副课税使,课税使管钱粮,将军、万户管军国大事。臣已找了二十个会管钱粮的读书人来。在行宫设尚书省、中书省,总管全国钱粮。”窝阔台问:“什么是尚书省、中书省?”耶律楚材说:“在南朝,管皇帝每天的行事记录的是叫起居舍人,给皇帝写诏书命令的叫中书舍人。”窝阔台道:“那就设中书省就行,你就管着中书省,叫中书舍人。”耶律楚材道:“管中书省的叫中书令。”窝阔台道:“你自己看着办吧!这事我就交给你去办,谁要是不服,叫他问我,去年我刚做大汗,是你让我二哥也下拜了,连他都说你是国家忠臣。”

耶律楚材道:“臣选了二十个人来管钱粮,他们都想见一见大汗,请大汗让他们进来。”窝阔台道:“那就快一点,不要浪费时间。”一会儿,二十个读书人都进来拜见了。耶律楚材道:“我现在奉大汗诏命,将全国分为十路,由你们二十人任课税正使副使,总领各路税赋钱粮。如有中饱私囊者,杀。如有权贵万户阻碍你等征钱粮,上报中书省,交大汗裁断。下面听各路正副课税使。燕京路陈时可、赵肪,宣德路刘中、刘桓,西京路周立和、王贞,太原路吕振、刘子振,平阳路杨简、高廷英,真定路 王晋、贾从,东平路张瑜、王锐,北京路 王德亨、侯显,平州路 夹谷永、程泰,济南路田木西、李天翼。”二十人两人一组,领命而去。

窝阔台道:“吾图撒合里,还有什么事吗?”耶律楚材道:“臣还有一事,打仗靠的是谋士勇将,造兵器靠良工,而管国家、制法令、写诏命要读书人,臣请大汗下诏,让臣把读书人召集起来,考试后量才而用。只是臣担心有一些万户或是王爷不肯把读书人上交。”窝阔台道:“那你就写好诏命,我盖上大印,传到各路,谁要是不交,不管他是奴是臣也得交。谁要是不交,就杀了他。”耶律楚材大喜,连忙下拜道:“大汗仁德,臣马上写好诏令,传布四海。”窝阔台道:“没有事你就去忙去,我要和拖雷他们商议如何灭了金人。”

耶律楚材领命下去了。

他刚出去,只见一个人站出来道:“大汗,这些读书人,没有什么大本事,光会耍嘴皮,不如把汉地改了都养上牛羊。”窝阔台一看,是别迭。笑道:“我父汗当年对我们说,吾图撒合里可是长生天赏赐给我们蒙古人的能人,你看南朝有几个人像他那样懂那么多,你别迭难道认为成吉思汗说的有什么不好吗?”别迭忙下跪道:“臣不敢说不好,但是。”窝阔台说:“不要再说了,我们就说说灭金的大事。”

耶律楚材回到中书省,拿着一块布帛拓文念道:“皇帝立国,惟初在昔,嗣世称王。讨伐乱逆,威动四极,武义直方。戎臣奉诏,经时不久,灭六暴强。廿有六年,上荐高号,孝道显明。既献泰成,乃降专惠,亲巡远方。登于峄山,群臣从者,咸思攸长。”这时,二人进来道:“大人,在念什么呢?”耶律楚材道:“原来是你们来了。你李天翼是东山之人,怎么会不知道呢?”来的他新任命的是济南路课税正使田木西和副使李天翼。李天翼道:“难道是《峄山碑》?”耶律楚材道:“当年我二十岁,父亲带我们去峄山,前两天我写了一首诗:人生自古谁无死,最恼苦乐由他人!望极天涯路漫漫,才如江湖命如丝。贤愚千载知谁是?唯有流水自来去。忽闻邹峄仙境妙,踏破铁鞋走天奇。”田木西道:“看来大人身上所受的压力比我们要大得多了。”

在临安城皇宫垂拱殿内, 郑清之在读到:“臣滁州赵葵泣血上奏,三军之士枕戈以守边,臣勇之臣忧心而长吁,母病危而未能尽孝,泰岳崩而岂敢丁忧。李全就地坐大,贼心谋国。李贼此间既破盐城,反称陈知县自弃城,盖欲欺朝廷以款讨罪之师,彼得一意修舟楫,造器械,窥伺城邑,或直浮海以捣腹心,此其奸谋,明若观火。葵非欲张惶生事启衅,李全决非忠臣,非孝子。丞相苟听葵之言,翻然改图,发兵讨叛,则岂独可以强国势安社稷,葵父子世受国恩,亦庶几万一之报。此时的皇帝叫宋理宗,小时叫赵与莒,年轻时叫赵贵诚,做了皇帝后又改叫赵昀。这时,一边坐着的年仅二十五岁的皇帝宋理宗笑道:“恩师且坐,听说这个赵葵是皇室宗亲,也做过你的学生,你如何看他?”读奏折的正是宋理宗以前的老师郑清之,时任端明殿学士和朝中的签书枢密院事,时年五十四岁。郑清之听皇帝问,坐下道:“这个赵葵是原京湖制置使赵方之子,赵方久在襄阳,素有威名。虎父无犬子,这个赵葵不但能打仗,有胆略,还画得几笔墨,有几分文采。公忠体国,才可大用。他自小随其父出战,嘉定十三年十四年,他出战邓州、唐州,斩首均不下万人。”宋理宗道:“有勇有谋,确是一员虎将,他说的是很有道理,可是现在大家都看史相爷的,朕还能做些什么?赵葵现在在哪里?”郑清之道:“他现任滁州知州,老臣倒是认为应该一战,来日方长,陛下不可操之过急。臣马上去和魏国公谈谈”宋理宗道:“也只能这样了,有劳恩师。”

郑清之出了宫门,坐上小轿,直奔魏国公史弥远府上。他叫下人去通报。门人不多时便来回话道:“对不住大人,太师回话,国之大事,当计出枢府,他明日必到枢密院与各位大人共议国事。”郑清之道:“也好,明日我就知会各位大人在枢密院恭候史相爷。”

次日在枢密院,众朝中大员会到齐了。郑清之道:“据滁州知州赵南仲奏报,他厉兵秣马,意图一战。不光修筑城墙,训练军马,还命部将秦喜守青平,赵必胜守万山。不久前刚处理完他老母亲的身后事,就匆匆回到滁州了。战与不战,请太师先说说。”一个洪亮的声音道:“是忠臣当如赵南仲,战与不战,不能由我一人说了算,现在在枢密院里,葛大人和宣大人年岁最长,年近八十,彦淳、会之与我不相上下,年近七十。”说话的正是当朝第一大员魏国公史弥远,时年六十六岁。他对面的葛洪听了笑道:“说到军事,宣缯管了多年兵部,应该说一说。说到老,东阳的乔寿朋也是七十四岁的人了,实心用事,勤勉有佳,也该进枢密院了吧?”史弥远道:“那好,郑德源,你明日写好奏章,我们一起上奏,大伙都要署名。”郑清之点头道:“好,我马上办。”

宣缯道:“说到李全之事,乔行简也曾任职兵部,可让他任职枢密,做个同签书。嘉定七年,李全、杨安儿起兵山东泰州,杨安儿被杀后,李全娶了他妹妹杨妙真,嘉定十一年归于我大宋,鞑靼人南下,他又想投靠鞑靼人,现在他以要军饷为名南取盐城,兵锋直指扬州,练兵造船,这已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了。”史弥远道:“彦淳、会之,你二人也说说。”史弥远称为会之的是参知政事薛极,字会之,武进人,时年六十七岁。彦淳指的是知枢密院事袁韶,字彦淳,也是参知政事。薛极道:“当年他为对抗金人而依附我们,鞑靼人南下打跑了金人,他却投靠了鞑靼人,反而要来打我们,兵犯东南,已非人臣所为。我薛极要是再年轻二十年,必上阵与他一战。”葛洪道:“人老了,是要服老的,,我今年七十八,你六十七,在枢密院出主意,调兵选将好了。”袁韶道:“当年胡季昭说国家之患,不在心腹,而在山东,山东之祸。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史弥远道:“他胡梦昱、邓若水只不过一介书生,天下大事,他知道多少?动不动就妄言国事。要解决李全,还得靠赵武仲、赵南仲。”宣缯问道:“德源老弟,在扬州我们现在有多少兵马?”郑清之道:“赵范手上有一万五千人,赵葵有一万四千人。双方兵力相当。”史弥远道:“我看是必有一战,明日由我署名上奏,奏请陛下,赵葵升宝章阁学士、淮东提点刑狱,在扬州与李匪决一雌雄。另外,让赵清臣也去,便宜从事。”

不几日,圣旨飞抵扬州城,传旨官赵善湘前往传旨。赵善湘与史弥远是亲家关系,所以得以在宣缯之后任兵部尚书。只听他道:“圣旨到,滁洲赵葵接旨。”赵葵道:“臣赵葵接旨,恭请圣安。”传旨官赵善湘道:“大宋理宗皇帝诏,制曰:滁州知州将作监丞赵葵公忠体国,才可大用,擢升为宝章阁学士、淮东提点刑狱,钦此。”赵葵领旨谢恩,然后问道:“请问赵大人,李全之事,史相与枢密院意下如何?”赵善湘道:“史相要你、赵武仲还有我同心协力,首战必胜。还要我便宜从事。他对我说,清臣,虽是要你相机从事,然事无巨细,应多听赵南仲的。看来史相是很器重你的。”赵葵道:“那还要赵大人多加提携。”赵善湘问道:“现在城中我军气势如何?有何困难?”赵葵道:“职下一万多人马早等不及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当然了,人再多一点,军饷再多一点,那就更好了。”赵善湘道:“这一次我只带来了五千人马,还有八万石军粮,多的没有。”赵葵道:“多了不嫌多,少了不嫌少。有总比没有好。”

绍定三年年底,李全至湾头立寨控制住运河冲要,李全道:”我将全力攻打东门,胡义由你率本部人马驻平山堂,以窥视三城,等待时机。”胡义领命而去。李全东门列阵,高叫道让赵葵出来见面。赵葵在楼上道:“滁州赵葵在此,李全你带这么多人来扬州,究竟想要干什么?”李全道:“我并无背叛之意,朝庭答应给我的军粮迟迟不到,我是来问军粮的。”赵葵道:“李大人,你骗谁呢?朝庭钱粮也不多,各地都有战事,朝庭给你的已不少了,你却一味的扩军要钱要粮,几个月来一直大造兵船,暗通蒙古,攻我城池,不臣之心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如今你还来这里信口开河,你要骗人可以,可你骗不了皇皇上苍?”李全道:“什么朝庭?钱粮是给了,可不过是杯水车薪,史弥远从来就不相信我们,朝庭从来就不关心我们的死活,只是希望我们和金人、蒙古人打个鱼死网破,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这种把戏谁看不出来?”

赵葵道:“军粮你们北方军不会自己种吗?国家值此多难之秋,钱粮自然不多,是我江南百姓供你军粮,你却恩将仇报,是何良心?你杀了许大人,赶走了彭义斌,兵犯盐城......。”李全道:“少费话,给我五千石军粮,我就退兵,不然我马上下令攻城。”李全攻打东门,赵葵亲自搏战。这时,一员女将冲出来道:“赵南仲,听说你是有名的勇将,就让我杨妙真来会一会你。”赵葵道:“原来你就是有名的梨花枪杨妙真,怎么就会嫁了李全这家伙,此人狼子野心,我担心你会守寡?”杨妙真道:“你才会早死呢!我相公和你姑奶奶都是有名的枪手,早晚将你刺成一堆肉泥。”二人大战一场,李会上来助战。赵葵笑道:“你夫妻二人晚上两没有打够,现在人多欺负人少,李全你要是条汉子,就跟我单打独斗?”二人又是大战一场。两军交战十多天,不分胜负。杨妙真说:“我看还是由我带一路人马攻其他城,你可以团团围城,断他水粮,我看他还拿什么守城?”李全道:“夫人妙计,就这么办。”然而扬州三城就是靠近不得。李全听从部下建议,列寨围困扬州,断绝城内的供给。二赵命三城诸门各出兵劫寨,举火为期,夜半时分纵兵冲击,歼灭敌人甚众。李全张盖奏乐于平山堂,布置筑围,赵范亲率将士出堡寨西攻之,杀伤相当。

    绍定四年(1231年)正月,李全置酒高会于平山堂。赵范道:“二弟,听说他们正在平山堂中置办酒席准备过元宵,你有什么好计?”赵葵道:“擒贼先擒王,我们城内粮草也不多,唯有奋勇出战,杀了李全,我打算亲自出战,诱使李全出战,大哥在后为我掠阵。如果李全出战,大哥可攻平山堂,断其退路。李虎攻取土城,守住瓮门,不让他入土城。迫使李全退走新塘,那一带全是水田或是烂泥塘,到时赵必胜,你们就助我在新塘要了他的命。只要李全一死,贼军必乱。”赵必胜道:“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在新塘抓了李全,杀了他。”二赵设计率精锐数千人出堡寨西以诱之。李全轻敌,出兵袭击。赵范麾兵并进,赵葵亲自搏战,诸军奋勇争先,李全军大乱。李欲退入土城,宋将李虎的军队已堵住了土城的。李全无奈,从数十骑向北逃走,赵葵并诸将率强勇、宁淮二军紧紧相逼。李全等跑到新塘,马陷入泥淖中不能自拔,适强勇军追及,赵必胜紧紧追击,高叫道:“李全别走,赵必胜来也。”只见他奋挥长枪乱刺一通,众将在后一阵高叫道:“赵必胜,杀了他。”众人都下了马,将李全围在水田中。李全高喊道:“不要杀我,我是李全。”话刚出口,已为群卒碎其尸。其他三十余名将校,一并被杀。李全一死,余党也就崩溃了。

一条美丽的桐梓河,从山中流出,流过了播州城。出了播州城三十里地,到了一小山之下,下了小船,上了崖坡,到了一块平地,只见此地清山绿水,翠竹丛生,清山绿水之间,有一四合小院,四五间房子,几间竹楼。此时正是日出时分,阳光正照在四合小院大门上的横匾上,使得匾上的“香江书院”四个楷书大字又黑又亮。竹楼之中,传出了阵阵读书声,读的正是《诗经》中的‘北山’一文。

只听得十多个孩子的声音读道:“陟彼北山,言采其杞。偕偕士子,朝夕从事。王事靡盬,忧我父母。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四牡彭彭,王事傍傍。嘉我未老,鲜我方将。旅力方刚,经营四方。或燕燕居息,或尽瘁事国;或息偃在床,或不已于行。或不知叫号,或惨惨劬劳;或栖迟偃仰,或王事鞅掌。或湛乐饮酒,或惨惨畏咎;或出入风议,或靡事不为。
一位年轻的先生临窗而立,正望着窗外香江河美丽的景色出神呢!这时,一个十来岁虎头虎脑的少年站起来道:“先生,我们都背了好几遍,早就背熟了,可是倒底说的是什么意思呢?请先生给我们讲一讲嘛。”另一个圆脸胖胖的七八岁的少年道:“一天到晚都背这些,嗓子早就冒烟了,背这些倒底有什么用呢?”第三个少年道:“到了下午就好了,我们就可以出去动一动拳脚了,练练骑马开弓,那才有意思呢!”那个虎头虎脑的少年道:“我们还是听听先生说说什么意思吧。”年轻的先生也道:“先静一静,听我说说诗意。”众少年马上静了下来。那先生将大意在致讲了一遍:爬上高高的北山,去采山上枸杞子。体格健壮的士子。从早到晚要办事。王的差事没个完,忧我父母失奉侍。普天之下每寸泥,没有不是王的地。四海之内每个人,没有不是王的臣。大夫分派总不公,我的差事多又重。四马驾车奔驰狂,王事总是急又忙。夸我年龄正相当,赞我身强力又壮。体质强健气血刚,派我操劳走四方。有人安逸家中坐,有人尽心为王国。有人床榻仰面躺,有人赶路急星火。有人征发不应召,有人苦累心烦恼。有人游乐睡大觉,有人王事长操劳。有人享乐贪杯盏,有人惶惶怕责难。有人遛达闲扯淡,有人百事都得干。众少年马上在那里说开了。一个道:“我还以为是什么诗呢!原来都是一些牢骚话,不过我看倒是真的,有些人是忙了累得快要死了,而有些人闲得没事干。”第三个壮实的少年道:“这首诗我不喜欢,先生我们今天写什么诗呢?”那先生道:“那好,就写一首李贺的《南园》: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那少年道:“这首才好,我很喜欢。男儿何不带吴钩,是好汉就应该拿起刀枪,保家卫国,先杀金狗,再杀鞑靼人。”先生道:“我看你们还是先写好这些字,不然今天早上就不得吃早饭。”那些少年又叫开了:“真是没劲,整天读读写写,一点儿也不自由。”先生又道:“再多说就加抄一遍。”众少年就不敢再多说一句了。这香江书院其实不过是一个乡下两个小财主办的小书院,十七八个大大小小的少年,花些银子,请了个先生。那家东家叫杨五四,请的先生是个屡试不中的落第秀才,叫冉进,其实也不过是一个二十一二的人而已,他见这香江河畔风景悠然,这里青山绿水,就把这小小的书院叫做香江书院。
过了一会儿,东家杨五四带着两个挑夫,挑着一点猪肉和地里的绿菜,来看望冉进和几个学生。冉进说:“我们今天就写到这里,下午再接着写。”一个少年道:“民以食为天,食以粮为主。”另一个小胖子道:“应该是民以食为天,食以肉为主。”第三个说:“你就知道吃,把你养成一个大头猪,养肥了好过年。”两个人马上打闹起来。众人看了都笑了。冉进请东家到书房里坐下,泡了茶喝着。杨五四问道:“冉先生近一年来教得感觉如何?”冉进道:“现在还刚刚开始,不过好说,不过小东家和其他几个还算聪明,也能写一些字了,有一两个就是脑子太慢,要教好几遍,才会写一个字。”杨五四道:“就让先生辛苦了,我们这里是乡下,比不上城里的大书院,先生有什么困难只管说,我能做到的一定做到,只要娃娃们能写几个字,将来或许能考个一官半职,我们老了也有个希望。”冉进不由得想笑,这年头一是要会读书,二是会写官样文章,最重要的是家里还要有一点儿钱,不然门都没有。但人家是东家,也不敢乱写在脸上,只是说:“这是冉进的份内之事,不敢说辛苦,困难是有的,一个是他们是十多个人,我一个人有些忙不过来,另一个是书和笔墨纸砚都太少。”杨五四听了说:“书和笔墨纸砚好说,明天我把钱给你,让管家和你一起去买书,先生你要什么样的帮手,我会派人过来。”冉进说:“最好是能写几个字,会读一点书。”杨五四说:“这个就太难了,我们是小户人家,会写字的除了我以个,只有一个账房先生,就没有别人了。”冉进说:“那就派一个敢管他们的人来。”杨五四说:“那好,就我就派我管家的儿子来吧!他今年也应该有十五六岁了,他应该帮得上忙。”冉进知道他也派不出人来,也只好说:“好,就让他来管一管,也可以让学几个字。”杨五四忽然问道:“我我想问先生今年几岁了?”冉进不解地问:“我今年二十三岁,东家问这个做什么?”杨五四说:“其实我是想问先生是否成家了?”冉进说:“这个东家是知道的,我来时就一个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杨五四道:“如果先生看上哪位姑娘,我可以为先生说情,帮先生成家。”冉进说:“多谢先生美意,现在还没有。”

第二天早上,冉进带着管家杨齐、小东家杨可新、张钰、小管家杨小六五个人一齐进播州城去买些书和笔墨纸砚来。大约走了十多里地,看见一间小寺院。小东家杨可新说:“先生,那边有小寺院,我们进去看看。”众人进去看了看,只见那小寺院的墙上居然还写有一幅字。杨可新道:“写得太乱了,像鸡爪子一样,先生这柱子上写的是什么诗?”冉进仔细看了看,笑道:“这是庾信的<<道士步虚词>> 东明九芝盖,北烛五云车。飘摇入倒影,出没上烟霞。春泉下玉溜,青鸟向金华。汉帝看桃核,齐候问棘花。应逐上元酒,同来访蔡家。还真有几分像真迹。 ”只听一个人走进来道:“写得不错。”冉进笑道:“我可不愿意谈禅问道,那是得道高僧喜欢做的事,请你阁下如何称呼?”那中年男子道:“山野之人莫云平,请问先生又如何称呼?请问先生喜欢什么诗?”杨可新道:“我喜欢李贺的《南园》: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莫云平不高兴地说道:“我又没有问你。”冉进道:“在下姓冉名进,他们是我的学生,他念的就是我想说的。”莫云平道:“眼下金国是完了,可是蒙古人是要打过来的,我们这大宋朝现在除了孟珙、曹友闻之外,还有几个会打仗的人,人家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你我除了在此动嘴,又能干什么呢?。”他一边说着,人已走出去了。一边走一边念着:“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今兹而往,生分已尽。 走出不远,与一个醉鬼撞了一下。只听他笑道:“黄尚,近来可好?”只听那个叫黄尚的人一边喝酒,一边念道:“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无罪,罪在朕躬,阳光雨露,沐浴天恩,吾皇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万岁。”几个孩子都笑了,一个道:“这人只怕是想做皇帝想疯了,疯子加酒鬼。”那酒鬼道:“你们才是疯了,在上古之时,谁都可以自称朕,在三百年前的大唐,为谁都可以高呼万岁,只有赵家小儿才枉想万岁,我看这大宋朝也最多再来六十年也就完了。”他又笑道:“什么万方无罪,罪在朕躬,就连他本人都说不清是什么意思?全是故作高深的屁话,你们没有看见官家正在那里欢呼把金人给灭了,还想收复三京,简直是白日做梦,万人皆醉我独醒,昼伏夜起两分明。”他一边说着,一边出去了。管家杨齐道:“冉先生,我们还是赶快赶路要紧,今天还得赶回来。”冉进道:“好,我们赶快走,到了播州城里吃早饭。”

走了半天,几个终于到城里了。只见有很多人朝当街跑过去,冉时拉着一个人问道:“小二哥,前面发生什么事?”那人道:“我也不知道。”冉进等人也挤进去看了一下,原来是一户人家的在门上写了一个上联:写诗作词顶个屁用。众人在那里一边看一边笑着谈着。这家人简直是个怪人,哪有这样写对联的。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先生在那里仔仔细细了一下,用手中的拐杖拄在地上道:“简直是有辱斯文,庸俗透顶,大家不如早早散去吧!”冉进想了想,见一边的桌子上备好了笔墨纸砚,便提笔写道:谈禅问道亦是枉然。他又加了个横批:不知所云。众人又在那里议论纷纷,有说对得好的,也有说不好的。

冉进写好,便招呼杨齐等人找一家小店吃饭去了。冉进道:“赶快吃饭,不然下次不带你们来。”杨可新道:“先生,我们很想听听岳王爷的故事。”冉进道:“城里人多,不能乱跑,小心有人贩子。”杨小六道:“是不是在黑店,拿去做人肉包子。”张钰道:“才不是呢!男的卖去做苦力,女的卖去妓院。”杨可新道:“卖去妓院?拿去干什么?”杨齐道:“当然是卖身了。”冉进有些不高兴,严肃地道:“杨管家,不要乱讲话。”冉进道:“你们只说对了一半,主要的是有一帮人他们不是把人卖去做苦力,也不是去妓院,而是卖去皇宫。”杨可新道:“那还不好吗?可以和皇上有机会见面。”冉进道:“那得先把你的小鸡鸡给切了。”杨齐道:“是去当太监的。”杨可新道:“那干嘛先把小鸡鸡切了?”冉进有些哭笑不得,本想吓一吓小孩子,不料却引出一堆不应该讲的话题。冉进道:“你们想知道寺院里的那一首诗是什么意思吗?”众人点头。冉进道:“这是几百年前庚信的一首诗,你们谁背得了?”杨可新道:“才一遍,谁记得?”冉进又背了一遍,让杨可新背。居然背得了。冉进道:“东明公坐着有灵芝盖的车,北烛仙人在天上坐着五云车。倒影飘摇如烟如云霞。春泉吐着美丽的水柱,青鸟飞向了金华殿。汉武大帝去看千年的蟠桃,齐景公看枣花,众仙家在上元节这天一起到蔡经家喝酒。”吃饭以后,冉进一行人连忙赶到书店买书。到了书店门口,去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弹的却是辛弃疾的《贺新郎同父见和,再用韵答之》。只听她唱道:老大那堪说,似而今、元龙臭味,孟公瓜葛。我病君来高歌饮,惊散楼头飞雪。笑富贵、千钧如发。硬语盘空谁来听?记当年、只有西窗月。重进酒,换鸣瑟。事无两样人心别。问渠侬:神州毕竟,几番离合?汗血盐车无人顾,千里空收骏骨。正目断、关河路绝。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冉进听得不禁呆了,想到稼轩居士辛弃疾二十一岁投军,二十三岁便敢以五十人的小队勇闯金军大营,擒拿叛徒张安国,为耿京报仇,是何等的英雄气概!而自己却也是过了弱冠之年,却是一事无成,只能在乡下教几个学生混日子。听到那女孩唱这等雄壮之词,积压在心中时日已久的英雄之气不吐不快,不禁念到:“汗血盐车无人顾,千里空收骏骨。正目断、关河路绝。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过了一会儿,他回过神来,问道:“小姑娘,你如何会唱这首词的?其他的女孩我只是听见她们唱杨柳岸,晓风残月之类的。”那女孩道:“我爹曾在军营,也会写几个字,是他教我的。”冉进又问:“你叫什么名字?”那女孩答道:“小女子姓白,小名叫尚月。”冉进见她面色发白,犹为可怜,从怀中掏出几个铜钱,交在她手上。白尚月高兴地谢了。

忽然间有很多的人向前面跑去,围在一个小茶铺周围。茶铺中响起了一阵竹板声,有人拍了一下惊堂木,讲起了岳飞在堰城大战金兵的故事。冉进听出来了,是那个在半路上遇见过的叫黄尚的人的声音。几个小孩子听见是有人在说书,还没有等冉进反应过来,人已跑过去了,挤在人群中间,听得是津津有味。听了一段,众人听得高兴,不由得一阵喝彩,不知道是为说书人说得好还是为岳飞战胜金人而喝彩。冉进对杨齐道:“杨管家,我去选书,你要看好他们。”杨齐道:“好,我现在去看着他们。”

冉进进了书店,买了些常用的四书五经,忽见里面有几本《鬼谷子》和《长短经》、《武经总要》,便各选了一本,又选择了几本杂书来看。刚看了几行字,忽然听见外面响起了一阵劈里叭啦的鞭炮声,有很多人围地当街上,热闹得很,锣鼓喧天。冉进出了书店来看,只见有一大帮人在几个乡里德高望重的老人的带领下,抱着一块写有“福泽桑梓”匾额,朝前走去。冉进拉着一个人问道:“请问兄台,这里发生了什么事?”那人道:“听说是本县的罗大人带兵剿了山里的一帮土匪,替乡亲们抢回了很多牛马粮食,还有一大批财物细软。所以大伙就自己准备了一块匾额,以表心意。”

冉进道:“如此说来,那罗大人还真是有些本事。”那路人道:“可不是吗?那伙土匪前好几任县太爷都没有办法,这罗大人一到,不出一个月,从州府借来两千人马,又发动各乡里出人手,终于将这伙土匪给消灭了,真是大快人心啊!”正说时,那罗大人的轿子已到了,众人上前相迎,那罗大人忙下了轿子,和众人见礼。众人山呼万岁,那县官忙摆手惊慌失措地道:“各位各位,不能叫万岁了,现在只有当今皇上才能称万岁了。”一位头发胡须全白的老人道:“罗大人初到本县,不到一年,就为我们除了一大害,福泽桑梓,功在一方,老朽几人代表乡里,送上一点薄礼,一块牌匾,不成敬意,还望罗大人笑纳。”那罗大人道:“下官有此斩获,全仗众将士同心同德,众位乡党鼎力相助,不然哪有这等功劳。下官也只是尽了本份,不敢说功在一方。”双方又在那里推让一翻,罗大人最终还是收下了。

正说时,杨齐过来道:“先生,不好了,几个孩子不见了。”冉进道:“哪里热闹人多,你就去找,保你能找到。”杨齐挤进人群里,发现几个小家伙已不知什么时候挤到了罗大人最近的地方,正看得高兴呢!杨齐道:“你们几个小家伙,让我好找。”

正在这时,忽然听得一声怒喝,一个声音高叫道:“姓罗的,拿命来。”众人大惊,寻声看去,却见当待一名高大的壮汉拄枪而立。只见那大汉浓眉大眼,一脸的毛胡子,手持长枪,怒目而视。那罗大人的手下眼见来者不善,十来名护卫拔出刀来挡在罗大人面前。罗大人道:“你是何人?找下官何事?不防说出来,有众位乡党在此,下官可以为你做主。”那大汉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冷笑道:“我呸,罗得仁,你这个假仁假义、人面兽心的家伙,你以为谁都不知道你的事,老子可不吃你那套,有种明着来,别那么下作,你以为你靠上了李知孝、赵善湘,巴上了史弥远,就可以胡作非为,总有一天你会不得好死的。”罗得仁很不高兴,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位好汉一定是有误会了,你我素不相识,大家萍水相逢,罗某不才,如有什么不是之处,还请好汉多多指教,也请各位乡人作个见证,评个理。”那大汉道:“你当然不认识老子了,老子可比不上你,书读多了,说一句话可以有四五个心眼,反正今天不是你死,就是老子血溅三尺,为天下除暴安良。”罗得仁道:“那你不说个缘由来,下官也不跟你一般见识,给我抓住他,带回去关他几天再说。”众官兵一拥而上,那大汉虽有几分骁勇,打倒了四五人,无奈双拳难敌四手,最终还是被生擒了。

次日,冉进睡得正香,便听见杨可新来敲门道:“先生,不好了,要杀了。”冉进道:“什么事?要杀什么人?”他一边说一边穿衣起来,杨可新便拉着他朝当街跑去。只见众官兵拉着三辆囚车,朝城外走去。不多时便到了城外,那里早围了一大帮人。众官兵排开一条路,罗得仁在一案桌前坐定,叫人将犯人拉出来,其中就有一个是昨天行刺的壮汉。冉进道:“不就是杀犯人吗?有什么好看的?”罗得仁问属下:“你们是不是验过正身了?”身边的人答道:“回大人,验过了。”罗得仁道:“吉时已到,行刑吧!”他一边说一边把行刑签牌扔下去了。那属下下去了。

正在这时,忽然闯进来一个传令兵叫道:“大人,不好了,出事了。”罗得仁问道:“是什么事?如此惊慌?”那传令兵近身说了几句。罗得仁大怒,拍案而起,案桌上的生死签散落在地上。罗得仁大叫道:“他竟敢跟我作对,给我抓住他,把他的根给我挖了,看他还凭什么跟我抢?”他见那些刀斧正在看他,大叫道:“你们还等什么?怎么还不动手?”那传令兵忽然右手扬起来,手上赫然多了一把银光闪闪的匕首,那匕首直向罗得仁胸口扎下来。罗得仁大惊,吓得面色发白,慌乱之中伸手来挡,手臂上被划伤了一道血口子,脚也没有站稳,倒在地上。罗得仁翻身要逃,那传令兵早赶上来,下了狠手,一下子扎在了他的背上。罗得仁痛得一声大叫,在地上翻滚。那传令兵正想再下手,众官兵赶上来,挡在前面。一官兵抡刀砍来,那刺客夺刀在手,奋力砍杀,众官兵都是些贪生怕死之徒,不敢用命向前。不一会儿,已有十来个官兵死的死,伤的伤。众人本来是来看热闹的,都吓得四下逃开了,场面上一片混乱。罗得仁一边叫痛一边道:“你们这帮饭桶,为什么不用鱼网?”马上有几个人拉着两张鱼网来。那可不是普通的鱼网,而是专门用来抓人用的,差不多有手指那么粗。那刺客见鱼网盖了过来,跳在一边,拿起那张案桌,掷了过去。人没有网到,却网到了桌子。那刺客又跳到罗得仁身边,举刀便砍,两个官兵大着胆来救,却被踢倒在地上。一刀砍下,罗得仁吓得滚了过去,却砍下了一根小指。有两个官兵冲到前面来,从布袋中抓了香灰,撒向刺客。趁那刺客闭眼躲闪之时,众官兵又张网盖过来,二十多个人一齐用力,终于把刺客抓住了。

黄昏时分,冉进换了一套夜行黑衣,把一把匕首放在毒液中浸了一会儿,又把一包毒药放在怀中,也不跟门下弟子说一声,悄悄向县县衙出发了。他从后门边翻墙而入,四处寻找罗得仁住处。只听一个人站在院中道:“大人可是伤得不轻,老夫拿来的这个是外用的,内服的药熬好了没有,让他们送过来服下,两种药都是一日三次,这一刀只怕是少说也要养上一个月才好,离心只差一分,幸好没有伤到心脏,不然小命难保。”原来是一个白胡子老大夫来给罗得仁看伤。他在那里给罗得仁的王捕头说话。那王捕头对一个手下道:“你去问问他们好了没有?好了就赶快把药送过来。那手下马上去了。冉进一路跟着那家伙,来到伙房,那家伙一到伙房就大叫道:”老王,药熬好了没有?捕头可是问了三遍了。”那老王道:“好了,好了,就在这里,李二哥你端过去吧!”冉进这时则一直想着如何在那药中下毒,毒死那狗官。冉进一直跟着,却一直没有机会下手。眼见他进了房间,出来了。里面一个女人的声音道:“他这样也是活该,小到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大到三十多岁的妇道人家,只要是中意的,他都想要。”过了一会儿,她又问道:“那狐狸精死了没有?”王捕头道:“吊了两三个时辰,早没气了。”那妇女道:“死了才好,让他早断了那念头。哦对了,大夫是如何说的?伤得重不重?”王捕头道:“伤得倒不重,只是也要养上一个月。”捕头问道:“请问夫人,那三个犯人如何处置?”那妇人道:“养着他还得费口粮,一不做二不休,找个地方,趁着天黑,把他活埋了。那个刺伤大人的刺客可不能便宜他,把他的风流根挖了,再弄死他。”不一会儿,一帮人都出来了,王捕头对两个捕快道:“你们两个就守在门口,听到罗大人醒了,就叫我。我这就去收拾那个该死的家伙。”那个有几分姿色的妇人道:“我也要去用吃饭了,你们可要精神一点,要是再出什么差错,小心你们人头落地。”那两个捕快连忙应了声“是”。两个人出了小院去了。
冉进一直等了三个时辰,一个捕快道:“什么时候才到头?你看着一点,我去小解一下。”另一个道:“小心别掉进茅房去了。”那个又道:“你才掉进去呢!”冉进等那捕快走远,从侧边窜上去,捂住那捕快的嘴,心口上猛刺一刀,将他刺倒在地,又抱着头猛地一扭。那捕快便没气了。冉进将他拖进房去,奔到罗得仁床前,捂住他的嘴,有喉咙上猛划一下,再将头猛地一扭。罗得仁便断气了。冉进不放心,又在心口上扎了一下,见确实没有动静了,他这才跑了出去。冉进找了一会儿,也没有找到牢房,一时走错地方,开了一道门,却见一个女人吊在房梁上。好不容易找到了,却见牢房有四五个人把守着。过一会儿,只听得里面传来一声惨叫,一个人叫道:“你们这帮狗娘养的,老子出去了也要你们断子绝孙。”那王捕头道:“你还想出去,做梦吧!敢跟罗大人抢女人,叫你先绝种了再说。滋味怎么样?”这时,一边那个捕快跑过来叫道:“不好啦!杀人啦!不好啦!杀人啦!”那王捕头带人跑过去一看,罗得仁已死去多时了。众位捕快一时没了主意,问道:“王捕头,我们怎么办?”王捕头道:“大人已死,我们难逃失职之罪,各位不如就此散去,我也只能回乡下种几亩薄田去了。”众人一时一哄而散,此案也不了了之。
此时,在通向临安的一条官道上,一马飞奔,马上的驿差是累得气喘不已。一份八百里加急奏折上了临安城的皇宫大殿崇政殿内。郑清之打开奏折念道:“四川制置使李埴奏报,八月间,蒙古太子拖雷经秦岭攻大散关,后攻虞关,破七方关、大安军,西和州守将何进战死,敌再破我剑门关。”宋理宗问道:“兵部侍郎黄伯固安在?”一个年老的官员出来道:“臣在。”宋理宗问道:“黄爱卿在瑞州上高县任过知县,去年任过四川制置副使,还指挥高将军扼守要塞青塘岭,一举擒获叛军首领张钺,平定扰乱,四川之事你应该是清楚一些的。”黄伯固道:“臣是任过四川制置副使,但是论打仗,在四川当数武惠王之后曹友闻。陛下只要用好这个人就行了。”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来了,众人都竖起耳朵细听。只听他道:“四川这地方向来就不太平。古人就说天下未乱而蜀先乱,天下已平而蜀难平。前有吴曦兵变,安丙起而杀之。安、杨兵乱后崔正之任了几年,才开始好转。蒙古人南下,郑损为保三关而弃五州,一败涂地。现在光有曹允叔、赵敏若、桂如渊还不行。德常,你不是几次想还去四川吗?陛下何不如做一个顺水人情呢?”其人正是当朝第一权臣史弥远。宋理宗道:“也好,黄爱卿,那你就委屈一点,去四川那里做个宣抚使,怎么样?”黄伯固跪拜道:“臣黄伯固叩谢陛下隆恩,多谢史相爷。”黄门官道:“皇帝陛下另有旨意,乔行简郑清之接旨。”二人上前接旨。黄门官道:“大宋理宗皇帝诏,制曰:郑清之升任参知政事兼签书枢密院事。乔行简擢升为端明殿学士,同签书枢密院事。史弥远敷奏精敏,气体向安,朕未欲劳以朝谒,可十日一赴都堂治事。”三人领旨谢恩。
这时,一个官员出来道:“四川败得如此快,郑桂二人罪在其首,请陛下严办。”史弥远道:“正甫所言极是,是应该严办了。”宋理宗问道:“那个郑损现在在什么地方?”吏部官员道:“回陛下,南下要到温州了。”另一个官员道:“如果说严办,那高稼也有份。”史弥远道:“是要严办,但也要分主次。先说郑损。寿朋,你如何看?”另一个官员乔行简道:“官降一级,抄没家产。”史弥远道:“那就官降一级,抄没家产,给他留几亩薄田就是了。桂如渊也不能再让他任四川主官了,也要官降一级,家产充作军费,调离四川,陛下以为如何?”宋理宗道:“就爱卿所言。”
此时,在四川沔州帽儿山上,曹友闻和他弟弟曹友万正率军翻过帽儿山。曹友万说:“大哥,想不到蒙古人会从木皮渡口渡过嘉陵江,偷袭何进?”曹友闻道:“利用骑兵偷袭或是掩人耳目,那是蒙古人的拿手好戏。不过这里不是大西北和北方,我们只要利用好这些地形,就可以战胜他们。”曹友万道:“我就搞不明白,为什么郑损桂如渊他们为什么那么怕蒙古人,当年蒙古的成吉思汗只是到了六盘山,打下了一个州,郑损就一下子就丢了五个州,桂如渊更是胆小如鼠。”曹友闻道:“如果你和蒙古人在北方平原或是草原上打过,你就不会那么说了。他们的骑兵厉害到什么程度,只有和他们打过,才能体会。”曹友万道:“可是我们和他们打了几次,没有觉得他们那么可怕嘛!”曹友闻道:“那是因为四川有三多,山多,河多,石头多。他们的骑兵大队根本无法展开,所以你才没有领教到他们的厉害。”曹友万道:“现在桂如渊是不应该再任四川主官了,可不知道朝庭会派什么样的官来?”曹友闻道:“派什么样的官也轮不到你,以前的制置副使黄伯固为人正直,不知道朝庭会不会派他来?”曹友万道:“那个赵彦呐可是声音大得很,能说会道,有几分侠气,也许是他也说不定?”曹友闻道:“难说了。不过如果是他,那就不妙了。”曹友万道:“大哥为什么这么说?”曹友闻道:“赵敏若这个人只不过浪得虚名,只是一个虚有其表的草苞,还自比孔明。他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放浪而张扬,浮燥而顽固,毫无自知之明。”曹友万道:“当年他们不是义结勇士要杀吴曦,许多问题看的还是很清楚,他几次力劝郑损力保五州,这些都不能说明他们的勇锐吗?”曹友闻道:“当年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崔大人在四川时就说,如果赵敏若主政四川,则大事早晚会坏在此人手上。”曹友万道:“崔大人为什么敢下如此断语?”曹友闻道:“崔大人一生征战多年,人称福将。所以人家都说是岭南古佛,福将临川,他敢下如此断语,必定有他的道理。好了不说了,前面到什么地方?”曹友万道:“好像是青蒿坝。”曹友闻道:“我们兄弟两其实前几次都没能和蒙古人直接交手。你就叫他们小心一点,蒙古神出鬼没,小心提防。”曹友万点头,拍马上前去了。
不一会儿,忽然听曹友万在前面大叫道:“蒙古人来了,听我号令,列阵。弓箭手在前准备放箭。长枪队在后,准备迎敌。”曹友闻一下子来了精神,大叫一声,拍马向前。不一会儿,果然见几千蒙古后出现在青蒿坝另一头,双方不期而遇。曹友万说:“蒙古人气势正盛,我们不能和他们硬拼。”曹友闻道:“那就且战且退,先退回帽儿山,然后发起反击。你沿白水江而上,绕到他们后面,我们给他来一个前后夹击。”曹友万道:“好的,我就还上两千人马沿江而上,看我曹友万如此教训这帮张狂的家伙。”这时蒙古兵见有宋兵出现,像是猎人见到猎物一样兴奋不已,高声叫着冲了过来,曹友闻叫道:“弓箭手准备,一百丈,五十丈,三十丈。射。”一时间射倒了十多骑,蒙古人仍是勇进不退。曹友闻且战且退,到了帽儿山下,曹友万沿江而上。这时,蒙古人发现宋军向两侧进兵,觉察到了宋军的企图,又发现帽儿山上不易进兵,只好开始退兵。曹友闻在后追赶,一路射杀了不少蒙古兵。这一仗,杀敌两百多。而宋军仅损失几十人。两军收兵在一处,曹友万道:“看来这些蒙古兵也有怕的时候,我还以为很厉害。”曹友闻笑道:“那是因为有你曹友万在。形势和地势对他们不利,你可不要小看他们。”
李埴刚到任,便发现问题的严重性。由于前有郑损不战而逃,后有桂如渊依葫芦画瓢,更重要的是朝廷如此重罪轻罚,后面的问题就会更加严重。李埴到任后,发现应该被抓被罚的人还在做官,而拼命杀敌建功的高稼却还蹲在牢中,想了又想,终于拿起笔给宋理宗写了一封奏折:臣眉州焕章阁直学士李埴恭请圣安,宝章阁直学士桂如渊顷帅蜀日,北兵攻城,不能合谋死守而遁,致军民罹殃,反以捷闻,天怒人怨,人神共愤,臣请陛下诏褫职罢祠。”但是在崇政殿内一位殿中侍御史汪刚中也出来道:“四川自久以来,均是以三关为门户,五州为藩篱,丁亥年铁木真率军到了六盘山,只是攻下了阶州,郑损不战自退。去年蒙古太子拖雷攻大散关,后攻虞关,破七方关、大安军,西和州何进战死,破我剑门关,桂大人丢城失地是要负责任,但是也不能全让他一个担着,比如兴元府的高稼,难道一点责任也没有吗?”另一个官员李心传出来道:“高将军在此之前早有建议,可是桂如渊有哪一条听进去了,他要是听进去,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高将军是有责任,不过罪不至死。桂大人身为一方封疆,守土有责,其罪当诛。”史弥远道:“我们在这里说也没有用,我看还是让赵敏若和德常、李埴、丁文伯四人共同查实,就交由他们三人去处理得了。”宋理宗点头道:“好,就这么办了。”
在四川成都,李埴召集了众官,李埴道:“我早就听过曹将军的大名了,宝庆二年,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绵竹县尉,丁亥年,你任天水军教授,铁木真南下到了六盘山,天水军被困。你一人毅然单枪匹马闯入了军城,与守臣张维一起组织兵民布防,好在没过多久,铁木真就病逝于六盘山,蒙军只好撤退,军城就保全了下来。此事过后,四川制置司为表彰你的功绩,特地绣了一面“满身胆”的大旗颁授给他。是不是真的?那面大旗还在不在?”曹友闻道:“还在家中,李大人,下官还有一个请求?高稼还在牢中关着呢!现在蒙古人虽然退了,必定还会卷土重来,朝庭正是用人之际,请大人把他放了,纵然有罪,罪不至死,可让他戴罪立功。”李埴问道:“敏若,你看如何?”赵彦呐道:“那个桂如渊,我早说了,让他派重兵守好五州三关,可人家不听,现在还连累了高将军。李大人即是四川主官,一切就听李大人的?”李埴道:“那就把他放出来,算戴罪立功,德常,你们看如何?”黄伯固道:“就听李大人的,我没有意见。”赵彦呐道:“好,就让他戴罪立功,四川一不能没有曹友闻曹友万三兄弟,二不能没有像高稼这样的勇将。”李埴道:“那好,就这么定了,高稼官复原职。曹将军,你现在是武翼大夫、利州御前都统制,由你统领利州、阆州、天水军,高稼为阆州知州,让他和你一道驻守阆州。你看如何?”曹友闻道:“这实在是再好不过了。”几个人到狱中接高稼出来,李埴道:“高将军,让你受苦了。”
赵彦呐道:“全仗陛下圣明,李大人明察,知道你受了委屈。现在让你官复原职。让你和曹将军一道,暂时驻守阆州。”高稼哭泣道:“我还以为要么被拉出去上刑场,或是坐罪抄家。与其这样窝囊去死,还不如去和蒙古人拼个你死我活。”曹友闻道:“现在可有的是机会,现在蒙古太子拖雷还在不远呢?金人只怕也想打四川的主意,这成都几大州似乎成了一块香喷喷的肥肉,谁都想吃一口,仗自然是有你打的。”高稼道:“能和曹将军一起驻守阆州,实在是太好了。”
这一年冉进到了一乡村小店休息,准备吃过饭后再走。这时,进来一个人。二人一照面,都认出来了。那人笑道:“冉兄,几年不见,别来无恙?”冉进一看,忙笑道:“大哥,想不到你我二人会在这乡间小店见面,多年不见,这是想去哪里啊?”那人正是他的族兄弟冉璞。那冉璞道:“几年应试,都不曾入选,也只能做一个门下小小机宜。现在在军中给余大人记账。冉兄你现在呢?”冉进道:“我这几年是在香江边上教几个小学生过日子。现在也不知道要干些什么了,人家说百无一用是书生,看来这话说得不假。看来你是比我好些。”冉璞说:“也只是能不饿死就行了,这年头,能活下来就算不错了。我听说人家蒙古人杀入三京旧都,一下子就杀了一百多万,一百多万,那是什么意思?说不定再过几年,蒙古人就杀过来了,把刀架在你我脖子上,把刀举起来,连眉毛都不眨一下,比杀一只鸡还要快。或者是放到火堆上去,像烤小羊。好了,不说这些了,如果不如意,要不要我向赵大人保举你,找一点事给你做?”冉进道:“不说了,我想去襄樊找孟珙。”冉璞说道:“你那件事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至今也应该过去了吧?”冉进道:“过是过去了,可是总觉得心里还是像一根刺。”冉璞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真不知当初你是怎么想的?还写什么破诗,说什么:横槊舞寒秋,孤光一点愁。肝胆漓冰雪,点滴在心头。我看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冉进道:“我也没有想到那件事动静会闹得这么大,到了满城风雨的地步。如果当初人家不说,那便是谁也不知道,可是谁又料到呢?我那时认为只不过是一件小事。”冉璞说:“你还以为是浮萍流水,缘牵一面。整天想着青灯伴读,红袖添香。那只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冉进说:“这么多年了,我也希望能过去,不敢奢求人家原谅,或者还有下辈子。”冉璞说:“恩怨荣辱,俱在灰尘。人只有一辈子,谁见过还有下辈子?在你看来是小事,人家看来是大事。剑悬顶天而天不可欺。什么是天?人心就是天。”冉进道:“你的话我明白了,人心就是天,天不可欺。但愿他有个好去处。但愿他能听见,但他能听见吗?”冉璞道:“当然听得见,上天可以作证。”二人都笑了。一边吃饭,一边续旧。
中午的时候,冉进二人去街上逛街,忽然看见有一大帮人正在墙角那里看告示,冉进忙上去看。只听一个人念道:“而今金国已亡,蒙古新兴,掠我边疆,杀我百姓,本府意建雄武之师。我播州健儿,苗家好汉,应忠君报国,杀敌建功。落款是播州宣抚司杨价。日期是绍定四年五月八日。冉进问道:“是哪个杨老爷荣任播州堂官?”那个念字的人道:“还能有谁?就是再次做官的播州主官杨价杨老爷了。看来杨老爷是想大干一场了。”冉进心中十分高兴,笑道:“不如我们也去找杨价杨老爷,做一个小小的士兵也可以。”冉璞说:“好,就像你说的,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冉进和冉璞二人马上赶回播州城到了宣抚司衙门。衙门口已排了两大排要参军的人。两个年轻人在案前写名册,忙得焦头烂额。冉进冉璞上前问:“大人,我们可以参军吗?”
那年轻人道:“你叫什么名字 ?”冉进道:“在下冉进。”那年轻人又问了几个问题,听说冉进还做过教书先生,大喜道:“原来先生还会写字,太好了,不如我去跟你父亲说说,让你做个机宜。”他一边拉着二人进去,一边说:“我正愁缺少会写字的人呢!想不到先生就来了,真是雪中送炭啊!在下杨文,播州主官杨大人就是家父。”
进入衙门内,便见一个面色黝黑的中年汉子,年约三十八九岁。杨文道:“这就是家父。”他又对杨价说:“父亲,这两位先生姓冉,会写字还会写诗,他们也想参军。”冉进二人一齐见礼。杨价说:“好,冉进会写字,就给我做一个机宜。如何?”冉进道:“多谢大人。”杨价问道:“冉璞又会一些什么呢?”冉璞道:“晚生读过几年书,只会写几个字,诗倒不会写。打过两年仗。”杨价道:“读过书,还打过仗,好,就让你做个教头,如何?”冉璞道:“多谢大人。”杨价又问道:“你是打过仗的人,那你认为我们和蒙古人打仗应该怎么打呢?”冉璞道:“练好长枪队、神臂弩,再打造抛石机,做霹雳炮。在神臂弩上加上火药桶,有时可以射到百丈之外甚至是一里之外。所以不管是金人还是蒙古人,最怕的就是我们的神臂弩。”
杨价问道:“那霹雳炮又是什么东西呢?”冉璞道:“用铁铸成空壶或状如西瓜之类的,点燃之后马上用抛石机抛出去,就是霹雳炮。用得好的话,一炮可以杀死三五个敌人呢!”杨价道:“看来这霹雳炮的威力还真是不小,我们也要做一做。”
杨价说:“前两年要不是那个罗得仁当官,我早就做这些了。现在重任播州主官,四川的赵大人和曹将军联名传书于我,希望我建一支苗家军,开赴到利州、达州、沔州、潼川一带。那就有劳二位,这几日先和犬子杨文一道招兵造册,再用三四天的时间选兵选将,希望能在入秋或明年开进成都或剑阁、潼川、合州一带。”
两个点了点头。
招兵到了第八日,杨价去问杨文:“杨文,冉先生你们招了多少人马?”杨文拿着名册算了一下,笑道:“才五千人马?是不是太少了?”正在这时,一大群人过来了,少说也有七八百人。为首的一个高大圆脸的壮汉道:“请问哪位是播州的杨大人?”杨价道:“我就是杨价。”那大汉道:“晚生王震孙,听说杨大人正在播州招兵,我就带了五百人过来,在路上又跟来了三百多人,现在少说也有八百人了。”杨价笑道:“我还是嫌少了一点呢!王兄弟,你打过仗吗?”王震孙道:“晚生参加过曾大人的摧锋军,在赣州一带打过土匪,任过都头。”杨价道:“太好了,我看不出三个月,我的几千苗家军就可以建成,训练上三月,就可以开进四川,交给曹将军了。”
冉进道:“再过三四天,只怕就有七八千人了,吃住就是一个大问题了。”杨价道:“不光是吃住,还有造兵器、火药、抛石机、神臂弩这些都要造,不过最先说的是选将。先做这些准备的事。”
他想了想,又问道:“王兄弟,你既然在军中任过职,如果是一万人的部队,如何分配这个兵种和武器?”王震孙道:“自太祖太宗到高宗之时,一般是长枪手两成,神臂弩占六成,单弓两成,另外自分配有抛石机。脚踏弩用力需一石二斗力,拉距两尺。神臂弩用二石五斗力,拉距一尺半。高宗之后,稍有变化,枪手四成,弓手和神臂弩各三成。弩手一次可以射八箭或十箭。选殿步军需带甲行六十步,一次连射十次,每次射出十枝箭。这些都是我们和辽人、金人、党项人、蒙古人多年交战得出的经验。”
杨价道:“看来王兄弟懂的还真多,那好,杨文,明天你就去召集两百名铁匠,越多越好,打造四千颗铁钻头,赶做四千杆长矛,请王震孙选兵选将,请冉先生找上四百名工匠,赶造两百架抛石机,神臂弩两千,单弓三千,箭枝十万枝,还得找能配制火药的师父。看来,有你们几个人在,我就放心多了。”
杨价说:“应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不过好像感觉还有什么没有说,好像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但就是想不起来。”冉进道:“大人不必担心,我看大人担心的是会出什么乱子,明日必须出榜公告,明令军纪,令行禁止,违令者或斩或罚,按律定罪。”
杨价道:“冉先生是读书人,看问题就是不一样,不错。冉先生,就请你写一份军纪告示,大家一起看一看,应该如何定律,大家一起定夺。然后由杨文带人誊抄四份,盖上官印,马上贴出去。”
众人点点头。
第二天早上,冉进和杨文正在写布告。由冉进口述,杨文笔录。刚写了一半,大门口忽然乱哄哄的,有很多人在说话。只听见一个人高声叫道:“请问杨大人在哪里?我们要见杨大人。”另一个人道:“我们要请杨大人为我们主持公道。”
冉进和杨文出去一看,大约有七八十个农民,手里面拿着木棒、锄头、铁叉等物,把州府衙门围了起来。杨文问道:“各位父老乡亲,出了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一说。”一个农民说:“你又不是杨大人,我看你只是刚刚断了奶,跟你说有什么用?”冉进说:“你去请杨大人,我在这里看着。”杨文马上去了。冉进说:“在下冉进,请问你们谁是带头的?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一说吗?”一个老者说:“你是什么人?跟你说有用吗?”冉进说:“在下是军中的书记官,老人家有什么事我可以向杨大人代为传话。”那老者说:“算了,这可是人命关天,你一个小小的书记,跟你也是白说,还是等杨大人出来再说。”不一会儿,杨价来了。众人又乱哄哄,七嘴八舌地也听不清是说什么。杨价大声道:“各位父老乡亲,你们谁是主事的?就请几个主事的和当事的进来说话,其他人在外面等着。”众人安静下来了。
杨价叫了几个当事的人进去,有两个老者和三个年轻的。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道:“杨大人,我们可是守本份的乡民,你一定要为我们做主,你们有五六个说是当兵的,昨天晚上闯入我们那里要吃要喝的,还要银子。我们也忍了,可是他们几个没心肝没肺的,居然害了我的女儿。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他一边说着,一边跟着下跪了。
杨价问道:“老人家请起,你说的可是真的?”另一个说:“自然是真的,我们哪里敢哄骗大人,那几个兵现在还睡在那里,一个个喝得个烂醉如泥,大人现在派兵,就可以马上抓到他们。”杨价大怒,叫道:“杨文,快,给我点一百士兵,跟着我去抓人。
杨价带着一百士兵进入那农家小院,只见院子中摆了两张饭桌,五六个士兵喝得个东倒西歪的。杨价命人去抓起来,其中一个还叫道:“不不不就是几几几只鸡吗?以后有有有钱马上给给给。”另一个道:“拉什么拉,老子会走,过了年老子就去打仗了,吃一点东西算什么钱?”杨价道:“什么兵,都给我绑了,抓回去再说。”他和追杨文冉进进去内屋一看,却见一个小女子吊在房梁上了。另一边床上躺着一个醉汉,正在床上打击呼噜呢。杨价也命人捆上了。那醉汉道:“我说你们烦不烦?过两天我回来就派人来娶就是了。”杨价见他一身的酒味,臭得要命,也不想多说。他对杨文说:“都带回去,马上张贴榜文,下午就开刀问斩,同时宣布禁令。”

  下午未时准时开刀问斩,众人肃然,只见人头落地,有些胆小的士兵不由得两股颤颤,或是呆若木鸡。杨文及几个机宜贴出整军禁令,同时由冉进在高台上宣布,众人都不由得竖起耳朵仔细听。冉进宣布道:“武皇长安二年,女皇下诏:‘朕闻武皇之道凭经纬而开国,春秋之功,借生杀而成岁,’故始创武举。宁宗庆元五年,朝廷命各州州学皆设武士斋舍,选官教习。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今天宣布禁令,如有犯者,将依法严办。一、临阵,非主将命离队先入者斩。奸犯居人妇女,及将妇女入营者,斩。二、贼军去阵尚远,弓弩乱射者,斩。三、临阵闻鼓声,合发弓弩而不发,或虽发而箭不尽及抛弃余箭者,斩。四、临阵,弓弩已注箭而回顾者,斩。五、将校士卒临阵诈称病者,斩。六、临阵或在贼境,非应得传言,而辄高声者,斩。……

   一个士兵道:“我仔细数了,一共有三十五个斩字。”

  另一个道:“早知道如此,我就不来参军了。”第三个道:“你们现在后悔,那可晚了。苦日子只怕还在后面呢!”

杨价问:“王将军,我们明天可以开始训练了,训练的事,就请你多费心了。明天开始练什么?”王震孙道:“长枪和武器都没有造好,只能先练竟走和臂力。”杨价道:“好,就看你的了。”
第二天开始训练,全军负重三十斤,绕城小跑一圈。王震孙说:“就请一两个人给我们看着,我想去看一看他们造的枪。”杨价道:“那好,就请杨文在这里看着,我们去看看。”
到了火炉房,王震孙拿着一颗刚造好的枪头看了看。一个师父道:“这是刚造好的,还没有用磨石打磨。”王震孙用枪头和巴掌比了比,问道:“你们按多少尺寸打?”那师父道:“按二十分的尺寸打。”冉璞道:“得叫他们加紧赶造,再砍上四千杆树杆做枪杆。”王震孙道:“杨大人,得叫他们抓紧,先叫他们砍四千杆白蜡树杆,先不装上铁钻头,我们先用白蜡杆训练。”冉进道:“为什么是用白蜡树的呢?”王震孙道:“这冉兄就有所不知了,选做枪杆的树,不能软也不能脆。比如沙木就不行。最好是白蜡树。白蜡树刚中带有韧性,还有弹性,是做枪杆的上选木材。”杨价道:“要多粗多长?”王震孙道:“长枪要一丈。花枪要七尺。都是要二指那么粗。”杨价道:“我们再去看一看他们造的神臂弩和箭枝。”众人又马上赶到臂弩间去看。
到了臂弩间,是一个大院子。王震孙问道:“你们是按什么尺寸造的?”一个师父道:“弓长三尺三,弦长二尺五。”王震孙拿起几件仔细看了看道:“这几件都不太好,得改进一下。”那师父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请将军教一下。”王震孙道:“你就好好记一下,弩身二尺,弩翼要三尺三,弦长二尺五。穿拴弩翼的地方与弩身只能厚一分,多一点少一点都不行。叫他们加造一千扁担弩和一千三撑弩。弩弦以苎麻为骨,缠上鹅翎,涂上黄蜡。用草乌熬成胶涂在箭头上,箭头上就会有毒性。箭头上要有倒钩,箭杆上要有引血槽,这些都可以增加杀伤力。就算是射不中要害,也会血流尽而死。”
冉璞道:“我们也应该回去看看他们练得怎么样了?”杨价道:“好,估计他们也跑得差不多了。”
到了城外,却见那帮兵一个个都跑了累倒在地上。王震孙一到,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大叫道:“列队。”一个士兵道:“将军,我们都太累了。就让我们多休息一会儿吧!”另一个道:“好半天都不得喝水,嗓子都快冒烟了。”王震孙大怒,走上去大叫道:”起来,列队。”众人见势不妙,连忙起身列队。
第二天开始教习枪法。冉璞道:“今天由我来给各位队头教习枪法。前两年在扬州作乱的李全和他夫人杨妙真,都是使枪的高手,号称李铁枪和梨花枪。还有什么六合枪、四平枪、锁口枪、五虎断门枪等,不过都是一样,有一些法则。自古是枪扎一条线,棍扫一大片。枪主要有三法:扎、拦、拿。还有崩、点、穿、劈、圈、挑、拨几种手法,再配以步法和身法。我们先说扎枪,扎枪有上平、中平、下平之分。即扎上、扎下、扎中三处。主要以扎中为主,所以才说中平枪,枪中王,当中一点数难当。手要有力,直入直出,扎成一条线。所以要练枪,就要先练臂,没有十年八年的功夫,是练不成好枪法的。在步法上是开步如风,偷步如钉。抢步要快,扎步要稳。不然敌人没有扎中,却被敌人拉倒在地上。”接下来他又亲自示范了几下,笑道:“在刺杀时,枪头可旋转而入,旋转而出。”一个队头道:“冉教头,一个人练枪没有意思,叫一个人跟你练一练。”另一个道:“叫王将军上。”众人起哄一齐道:“请王将军上。”王震孙道:“好,请冉兄多多赐教。”二人上了场,对练了几招。众人不断齐声叫好。

     早上举行枪队训练。王震孙道:“今天先捉对练枪。再由你们教习队中将士,五日后教习军阵。”场上杀声阵阵,一派勃勃生机。一整天,都热闹得不得了。冉进道:“看景象,使我不由得想起了稼轩居士的词《破阵子》: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杨文道:“那是他老人家老时的作品了,最后那句应该改一改。”冉进问道:“那么杨兄弟你认为应该怎么改呢?”杨文道:“还是由先生改吧!”冉进道:“他老人家的词,我们怎么好意思改呢?”

王震孙到了靶场,却见那帮士兵坐的坐,站的站,拿着弓和箭在那里玩。只因士兵中有六七成的人都不识字,早上宣布的禁令,只怕有很多人都没有听懂。他只好摇了摇头,大叫道:“列队。”众人连忙列队站好。王震孙道:“全军须听我号令,看我令旗。先十人定位试射,再看旗齐射。定位队,准备,射。”由十名队头试射。王震孙又道:“全军注意,准备,射。”随着令旗挥下,箭如雨下。

半月之后,举行军阵训练。王震孙道:“今天训练阵法。右步一百八十八。鼓声作,执旗者出,行前以为界。一鼓,直枪刀。二鼓,枪刀皆坐,弓弩者立,俟击木,弓弩各箭三发。鼓声作,少进。又三发箭讫,俟鼓声前行,曳枪刀而趋,弓弩从之,至界旗止。闻鼓,直枪刀;又鼓,皆坐,弓弩者立,箭三发。讫,闻鼓复立,垂枪首,闻金而退至旧处止。一鼓直枪刀,二鼓坐解族,三鼓复直枪刀,四鼓旗枪如旧,鼓声止。”杨文看着场上的热闹景象,笑道:“冉先生,不知你又想起谁的诗了?”冉进道:“我想起了诗鬼李贺的诗: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胭脂凝夜紫。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杨文道:“不吉利。”冉进道:“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看透生死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勇了。你又想起了什么诗呢?”杨文道:“我想起了李大诗人的《侠客行》。其中有几句好的: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军阵教学之后由冉进教习,冉进召集众队头道:“军志曰:止则为营,行则为阵。阵中容阵,无相夺伦。营中有营,谓部分次序,有疏密之法。凡军营将下之时,当营跳荡、奇兵、马军、并战锋、驻队,各令严备持仗,一准发兵法。我在这里教你们几种下营法,有李靖营、右方营、月营、裴绪营,诸逢平原广泽,无险可恃,即作方营。凡地带半险,须作月营。其营单列,面平背险,而两翅向险,如月初生。其周营须设界限,立藩蔽,以捍外寇,旧法有九种:大约军不久驻,则为立枪、栊枪、车营、拒马之类;若兵久驻,则用柴营、掘壕、城营、木栅之类。符参卿曰:左贼境宿,用枪营,行用方阵,惟大将度宜而处之。”

三个月之后,训练结束,举行军祭和军誓,准备出征四川。杨价命令杀猪牛祭天地军旗,杨价亲自上香,然后对众将士道:“各位乡亲父老,今女真败亡,但戎兵不宾,侵败王略,挠我边陲,害我穑事,毒流于庶民。皇帝受我斧钺,肃将天诛。尔尚一乃心力,锐乃戈矛,生歼大憝。有进死而荣,无退生而辱。用命有厚赏,不用命有显戮。今此勉哉尔众,服勤王事,毋干与刑。”几天之后便由杨价为主将,王震孙、杨文和冉璞副将,冉进为军机宜,全军七千有千,连同军灶押粮等八千多人,踏上了出征四川、保卫利州阳平关的征程。

众人一边行军,杨价道:“杨文,长这么大了,也应该让你知道我们杨家在播州的家世了。”杨文点点头。冉进道:“我们也想听一听播州杨氏的来历。”杨价道:“我们杨家先祖是在山西太原府阳曲县,播州杨氏始祖杨端,唐干符三年率兵入播州驱逐南诏国势力,子孙便留守播州,世袭播州侯地位,到我这一代是十四世,到你杨文里是十五世。听说五十多年前,我爷爷杨轸,官至秉义郎,南宋淳熙年间将播州城治所从白锦堡迁到穆家川;另一个爷爷杨轼,官至成忠郎。二十年前,你爷爷杨粲,南宋嘉泰元年袭任播州城城主。”杨文道:“原来是这样。”杨价道:“我们杨家,不仅能文,还要能打仗,这样才能把杨家发扬光大。”杨文点点头。

十月间,进入四川,四川制置使赵彦呐在成都见了杨价一行。两人互相道姓名后 ,赵彦呐笑道:“原来是播州宣抚使杨大人到了,敏若有失远迎,杨大人辛苦,还请杨大人见谅。”杨价道:“善父远道而来,只为报国。你我同朝为官,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不敢说辛苦。”赵彦呐道:“请杨大人一下你的人嘛。”杨价指着一个一个地道:“这是犬子杨文,字全斌。这是王震孙,这是冉璞和冉进兄弟。”四人一齐见礼。赵彦呐道:“大好远的从播州赶来,各位辛苦了。请坐,用茶。”众人坐定,王震孙道:“听说赵大人年轻之时曾有义举,颇有侠义之风,能文能武。是我辈之楷模。”赵彦呐笑道:“好汉不提当年勇,都是过去的事了。不过说真的,那个吴曦确实该死,我不杀则天杀之。可是这么多年了,什么郑损,什么桂如渊,人家身为一方封疆,何时听过我一言半语?朝庭后来又派来一个国史编修李埴,一个黄伯固,后来又派一个陈赅,真不知道朝庭要干什么?”杨价道:“现在是你坐阵了,可在一翻作为了。”赵彦呐淡笑道:“我赵彦呐只不过是一介书生,四川之事还得多多仰仗曹友闻兄弟和杨大人的播州军,如果孟珙能来,那就更好了。”杨价道:“能不能请赵大人说一说四川的重要关口?”赵彦呐道:“四川有八大关,七方关、仙人关、武休关、白马关。还有剑门关、大散关、饶风关、阳平关,我先说阳平关,又名白马城,始建于,位于武侯镇莲水村。进利于攻,退可以守。”杨价道:“还请赵大人早日给我们指派任务,驻防哪里为好?”赵彦呐想了想,笑道这:“那就请杨大人选一选一是合州,三人相机协助曹友闻统领利州兵马,二是驻守石门,控扼七方关、仙人关。”杨价道:“那好,我派一千人分驻合州,大部人马到利州相助曹将军防守石门,控扼七方关。”

公元1231年夏,窝阔台回居庸关北的官山(今内蒙古单资北灰腾梁、集宁城北)大会诸侯王。

窝阔台说:“去年我和拖雷过了黄河,两军一同努力打下了凤翔府,现在女真人是退守潼关,有了吾图撒合里收取军粮,我们蒙古人现在是兵多粮足,正是消灭女真人的大好时机。”拖雷说:“我认为我们可以兵分三路,大汗带着中路人马和史天泽南下直下河中府和郑州一带,东边听说李全死了,派两路人马去东边,一路打女真人的南京,一路打向海边。西边当然也要有一路。比如可经大散关、饶风关南下,绕道南宋的利州一带,过了汉水,最在邓州、唐州、房州、均州一带堵住女真人退路。还有如果能联合南朝人一同作战。那是再好不过。”

窝阔台点头道:“成吉思汗在时也是这样想的,三路齐下。我在中路一刀捅向他的心窝和肚子,我看就由贵由和斡赤斤、唐古在左边,打下南京、高丽国,打向山东海边。就由你拖雷在西边从褒斜道、子午道或陈仓道南下,过了汉水,如果能从均州进入邓州、唐州或是蔡州,不但是打断了他的一只手,还断了他的退路,再让南人打了他的屁股,我看女真是马上要完了。”拖雷说:“这也是父亲当时的想法。”

绍定四年(公元1231)十月十二日临安崇政殿,众官齐聚,山呼朝礼完毕,宋理宗道:“九月初三,临安府大火,延及太庙,十七日,建昌火灾,二十一日,流石从天而降,众卿以为如何?”国史院编修院李心传道:“宗庙之制,不符于古礼,现遇天灾异祸,应该按古礼实行。”宋理宗道:“李爱卿所言极是,应按古礼。请余大人听宣。”黄门官道:“请余天锡听旨。”

余天锡上前领旨。黄门官朗声宣道:“大宋理宗皇帝诏曰:权吏部侍郎玉牒所检讨官余天锡黾勉从事,功在社稷,今擢升为户部侍郎兼临安知府、浙西安抚使。钦此。”余天锡领旨谢恩。

等散朝完了,郑清之笑道:“恭喜了,纯父,他日不可限量。”余天锡道:“自古京城的父母官最不好当,还得倚仗你和史相。”郑清之道:“谁不知你以前是史相家的门客,放心,不是还有陛下和史相的嘛!现在陛下也已让潼川路安抚使魏了翁、福州知州真德秀、还有那个洪咨夔回来了。”这时赵葵和赵范也到了边,郑清之道:“两位这次新墉除去李全这个大患,实在是大功一件,现在你兄弟二人一个做了中大夫,一个做了右文殿修撰,紫章服有了,金带有了,可喜可贺。”赵范道:“同喜同喜,这还多谢恩师和史相,听说陛下新封了一位才人,是哪家的?”郑清之道:“是前龙图阁大学士贾涉之女,七月十三封文安郡夫人,八月十八封为才人。”余天锡道:“郑大人,你们先聊,纯父告辞了。”他自己出了皇宫,坐上小轿,走了。余天锡坐在轿中,思绪却回到了十八年以前。

嘉定六年,也就是1213年,那时他三十三岁。那天他出门,史弥远交待说:“纯父,听说你要去考功名,我这里有些银子,你拿去,记得我前些天跟你说的那个事情,不要忘记。”余天锡点点头道:“纯父记住了。”他告辞了,迅速赶往绍兴府。不几日赶到绍兴府外河边,正好见到了一条小船,小船中已坐着一个和尚和两个客商模样的人。余天锡道:“船家等一等,我也要过河。”上了小船,那和尚问道:“施主如此匆匆,是不是去考进士?”余天锡点点头。

一会儿,只见江那边浅水中有两个小男孩在游着。一个大约九岁,一个六岁。只听大一点的道:“弟弟,你看我游的好不好?”小一点的道:“哥哥,我害怕。”那大一点的哥哥道:“弟弟,不要怕,我来扶着你。”这时,岸边有人叫道:“你们两个小娃娃,快要下雨了,还不赶快回家,不然我告诉你们外公,叫他打烂你们的屁股。”那两男孩连忙穿了衣服,做着鬼脸,跑远了。

众人刚下了船,天空就打起了雨点。那两个客商打着雨伞先走了那和尚道:“施主,看你出门也不带一把雨伞,我认识西门左边有一家人,不如你和我先去避一避再说。”余天锡道:“多谢大师。”

二人跑到了西门左边,进了一家小院,一老者见来人,一看,笑道:“原来是了缘师父来了,好,快进来。”那老者又问道:“请问小兄弟高姓大名?来绍兴做什么?”余天锡道:“小生叫余天锡,庆元府昌国县人,自小在史府做个先生。想去绍兴府考个功名。”那老者道:“莫非是史丞相府上的先生?”余天锡点点头。那老者道:“好极,叫他们杀鸡,做两条鱼,再做一点斋饭。”那和尚道:“打扰全公了。”

吃饭时,只见两个小男孩过来了。一个道:“外公,我想吃鸡腿。”另一个说:“我想吃小鱼。”那姓全的老者道:“去问你外婆,我已给你们兄弟俩留了在厨房。”两个男孩跑向厨房去了。

余天锡想起来了,在河边戏水的不正是这两个小男孩吗?余天锡问道:“全老伯,他们不是你孙子吗?”全老伯道:“不是,是我女儿的,女婿本是山阴县虹桥人,本也算是皇室一族,只是可惜,传到女婿赵希瓐这一代,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九品县尉。更可惜他居然病死了。”余天锡道:“原来还是皇室之后?可惜了。他爹是什么时候不在的?”全老伯道:“应该是前年腊月间病死,他们的娘去年想不开,也病死了。现在全指望我个老头子了。”余天锡道:“这两个孩子也怪可怜的,他们叫什么名字?”全老伯道:“大的叫赵与莒,小的叫赵与芮。”余天锡道:“是如何写的呢?”全老伯道:“与是这样写的。”他用手在桌上画着。接着又说:“莒是草头下两个口,芮是草头下像个丙字一样。哦,光说话,请先生吃饭,吃鱼。这鱼可新鲜了,是今天早上才打来的。”余天锡道:“好,全老伯,你客气了。”全老伯道:“日后如果先生考取功名,还请先生对这两个孩子多加关照。”余天锡想了想道:“这样,明日我去和知府大人说说,向他求个情,让他两兄弟全免钱粮入学,老伯你看可好?”全老伯高兴极了。余天锡又送了十两银子。那全老伯更是千恩万谢。

余天锡正想着,忽然听到有人朗声道:“落轿。”余天锡这才回过神来,原来是到家门口了。他下了轿,回到家中大厅,一个老妇人问道:“纯父回来了。今日有什么好事啊?”余天锡道:“今日陛下封我做了户部侍郎和临安知府、浙西安抚使,明日上任。”那老妇人道:“你也是五十一岁了,还是个小户部侍郎。郑德源做了参知政事,赵清臣做了兵部尚书。”余天锡道:“孩儿不是国家栋梁之才,做一个小小的侍郎足够了。”那老妇人挥手让下人下去道:“当年你从绍兴把他带来,我还教他宫中之礼,教了这么多年,如今贵为天子六年了,是不是早把我这个姓朱的老太太忘了个一干二净?”命远是谁也说清的,当年在绍兴河边戏水的九岁小少年,如今已贵为九五至尊了。

晚上吃饭时,余天锡忽然想起了什么,叫人拿来酒具,多喝了几杯,便早早入睡。正睡得香时,恍恍忽忽做起了一个梦来。只见梦中一个人披头散发、七窍流血,双手抓着一个郎中的袖子暴怒道:“余天锡,你们给老子喝的是什么?你不得好死。”说完便在地上抱着肚子打滚,他挣扎着站起来,口一张,紫色的血喷在了窗纸上,不一会儿就死了。余天锡吃了一惊,手在空中猛地一抓,却打在了墙上,醒了过来,明白是做了个梦。

余天锡看看窗外,天快要亮了。他又想起了以前的事来:记得那天,只见一个人跑府来道:“大人,史相叫你去,有急事。”他急急火火地进了史府。史弥远道:“纯父,那个人仍是不死心,他要翻天了。”余天锡问道:“相爷说谁?”史弥远道:“你不记得了?当年我好心要奉承他,可他却说有朝一日若是做了宝座,便要将我发配到新州、恩州,当面叫我新恩。”余天锡问道:“他想干什么?”史弥远道:“干什么?他现在已和江北的李全联上了,他要起兵了,到时自会有人跟着乱闹,只怕他第一个拿你我先开刀问斩。此人不除,必有后患。你马上去湖州,不能用刀,只能用药。”余天锡点点头,马上出发。

如今,那些事已是过去六年多了,可是又像是个影子总是出现在他的脑子里。他抬起手来,拿起一边桌上的书来看,一本是《周易》,一本是《清心普善咒》。他两本都拿着看了看,叹了口气。

此时,在蒙古军中,蒙古太子监国拖雷正走出军营,到一个小山包上看风景。他身边只带了十多名卫兵,在他身后是一个叫夹谷龙古的人。拖雷看着万里江山,不由得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夹谷龙古道:“王爷似乎有心事?”拖雷笑道:“那夹谷龙古你猜猜看,此时我在想些什么?”夹谷龙古道:“王爷的心事下官哪里猜得着。”拖雷道:“你说如果我也率军和他们东征,或是中路的主将是我,那结果会如何?”夹谷龙古似乎也猜到了拖雷心中之事,但也不能点破。只是笑道:“这一切,长生天只怕早有安排,家业大了,总要分家。西方是大王爷术赤和拔都打下来的,还有二王爷察合台,所以西方应当是他们的,此次窝阔台汗命王爷南下,一是灭金,二是为将来灭宋做准备。只要王爷用好手下几个大将,多多招降像张柔、史天泽这样的汉将,联合塔察儿、刘享安、塔思,培养好蒙哥,在江北江南一带还是有会大有作为的。”他这一轻轻一点,拖雷马上心领神会,笑道:“你真是个聪明人,一下子就说到了我的心上。但是我不太明白,为什么我们要大大招降汉军,他们如果强了,就不好说了。凭我们的蒙古骑兵,难道就不能灭金灭宋了吗?”夹谷龙古道:“能是当然能,不过时间可能会长一点。汉人有一句话叫鱼蚌相争,渔翁得利。意思就是让他们和宋军打,等他们打得一个死一个伤,我们再出兵,那速度就会更快了。”拖雷道:“我想让南宋也出兵,先和他们联合打女真人,如果他们不答应,我们将来就会有借口了。”夹谷龙古道:“王爷果然高明,一点就通。此次我们一可以借道蜀地,找一些粮食,二可以探一探宋军防务虚实。王爷必将会成就一翻大业。”二人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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