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哥哥和妈妈来到小区外的烧烤店。
烧烤店其实就是一个铁架支起的蓝色篷子,丝毫不起眼。篷外有一张方正的大桌,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食材,以供顾客挑选。桌下随意地放了几大箱的空瓶子,几个瓶子散落在地。
还未走到店里,店老板就满脸堆笑地凑上来说:“几位想要吃点什么?自己可以在这里挑。”我们并没有答话。留下哥哥在外面点菜,我和妈妈坐到篷子里。店里没什么人,除了我们一桌,就只有坐在门口处的一对年轻男女在低声地谈着话。哥哥点完菜回来,坐在椅子上,于是我们聊了起来。
秋风愈发冷了,又刚下过雨,空气中的湿气很重,风吹在人身上有些刺骨。“嘘”,随着一声低沉的口哨声,一个矮小的身影从路边蹒跚而来,近了才知道是一位老人。他是一个侏儒,头上戴着一个乌黑的鸭舌帽,也不知是原色还是染脏的。上身穿着一件棉袄,油腻腻的,还沾着灰尘与泥土。下身是一件长裤,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是捡来的——长长的裤腿被踩在地上,下面露出一段布鞋。他皮肤干枯黝黑,像是老木的表层,又泛着油光,仿佛几年未清洗过。一双小眼睛嵌在脸上,目光有些呆滞,茫然。左手抱着几个塑料空瓶,右手拿着一块儿硬纸板,侏儒一摇一晃地踱步而来,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我们的右桌,然后坐了下来。
店里瞬间安静下来,我显得有些不自然。之前见过这个人两面,他总是在小区内外晃悠,嘴里吹着口哨,好像是无家可归之人。每次见到他,在怜悯的同时,也不禁远离,虽没有到避而远之的地步,但从未近距离观察过他。
店老板见他来,连忙冲上来,眼睛扫了扫店里的顾客,焦急地问:“哎哟喂,你怎么又来了?”那个侏儒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短小的身子在座位上扭了扭。门口的年轻女子捂着嘴笑,男子也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气氛一下尴尬起来,仿佛空气都凝滞了。侏儒挪了挪位置,但并未离开位置,迷茫地望着店老板。女子憋着笑,脸庞涨红,慢慢走过来,把一枚一元硬币抛在纸板上,站在原地不动,一双眼睛盯着他。老板更急了,说道:“您赶紧走吧,再不走你家人着急了。”侏儒抱起瓶子,抓住纸板,甩了甩,把硬币丢下,臃肿的身躯从座位上滑下来,站住,仍呆呆地望着老板。女子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转身回到座位,在那个男伴耳边轻轻说着什么。老板瞥了瞥我们,从外面地上捡起一个大的空瓶子,塞到侏儒怀中,推了推他,说:“走吧,走吧。”侏儒怔怔地站了一会儿,一摇一晃的向外走去,嘴中“嘘”“嘘”地吹着口哨。老板见他走了,舒了一口气,将桌上的一元硬币拾起,还给女子,然后微弯着腰,道:“刚才不好意思,你们继续聊,吃的马上就来。”说完又回到烧烤摊和老板娘忙碌起来。
“他哪来的家人啊?”老板娘疑惑不解。
“没有啊,他脑子有问题呗,天天来我们这。”老板发了句牢骚。
“你怎么能怎么说呢。”老板娘“哈哈”大笑两声,答道。
侏儒走到路上,停了下来,注视着烧烤摊。
“快去吧,你家人着急了,哈哈。”老板娘大声喊道。侏儒转身,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唯独那口哨声传来。
年轻男女又谈了起来,似乎在聊刚才的事,不时传来一阵阵笑声。
我看看他们,看看老板老板娘忙碌的身影,又想想我自己,心中涌上一股悲戚的洪流。
吃完时天色已晚,秋风也似乎更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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