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镇公所会议室的桌子几乎要被拍烂了,椅子也被踢的翻了好几个高难度动作。汤委员围着会议室的圆桌子已经“滚”了好几个圈,还是精力充沛的对着桌椅板凳撒气。高镇长想上前劝慰汤委员几句,可看他大有不把房顶掀个窟窿不罢休的气势,也不知该说点什么。
“猖狂,猖狂到了极点!”汤委员嗓门仍然高八度。这句话刘大宝默默给他数了数,不到一个小时,他已经说了二十六遍了。
“报告!”会议室门外有人喊报告。
“进来!”汤委员也是喊着说话。
从门外进来一名身穿短领中山装的年轻人。“报告汤委员,在警察大院埋伏的十二人,阵亡十人,一名重伤,一名轻伤。”
“好了好了。”汤委员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那个人怎么样?”
“死了,现在正在满院子找他的脑袋。”
“干得漂亮。你们说,共匪是怎么知道那个人就在警察大院。”汤委员冲着沈专员、高镇长和刘大宝吼道。
高镇长心里也窝着一肚子火。你气势汹汹来到我响马镇,一切搞的神神秘秘的,到目前为止,我们只知道你们是来捉‘鸟’的。可怎么捉,什么计划,要我们怎么配合,你只字不提。你说你有十分的把握,让我们看场好戏,帮我们把响马镇的残匪一举歼灭。是的,戏我们是看到了,而且很精彩,倒是共匪把你们快一举歼灭了。
“汤委员,您先消消气。您说的是哪个人?”高镇长问。
高镇长这句话把汤委员问的张不开嘴了。“就是共匪投诚过来的,他说他见过潜伏在响马镇的‘百灵鸟’。”沈专员给高镇长解释说。
“噢,这就是汤委员说的杀手锏吧。我们连见都没见过他,何谈知道他在哪呢?”高镇长一脸的委屈。
“高镇长,你就别说话了。”沈专员赶紧制止高镇长。
这时,护送戏班子的四个随从东倒西歪的走了进来。“报告汤委员,我们在乱坟岗附近遇上了土匪,我们被打劫了。”刘大宝在一旁暗自发笑。
“什么?你们也没消停。”汤委员瞪着眼说。
一个体力稍好一点的随从立正说道:“是的,我们刚走到乱坟岗,突然从四面八方冒出很多人,用枪指着我们。其中一个咧着大嘴叫我们放下武器,还说了一套通用的开场白。”
汤委员走上前来问道:“什么开场白?”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打此过,留下——”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汤委员上去就是一个大嘴巴子,打的这个随从两眼冒金星。“说重点!”汤委员对着他吼道。
“后来,后来他们就开始抢钱抢物,我们身上的钱和枪都被他们抢去了。他们还抢走了戏班子的一套戏服,一把刀,一杆枪,还有一对李逵使得斧子。”
汤委员伸手向上提了提一条裤腿,这是为了不让裤子阻碍腿部发力,好一击就来个狠的。汤委员一连贯动作一气呵成,一脚就把那个回话的随从踹出了会议室。这个倒霉蛋艰难的从地上坐了起来,身子靠在墙上,痛苦地紧闭双眼,摇头晃脑,使出浑身解数想缓解冲击到体内的那一脚力量。
“一群饭桶!”汤委员抖了抖刚活动完的那条腿,因为腿有点太粗,裤子还没来得及归位,汤委员觉得不舒服。
高镇长很严肃的笑着说:“汤委员您消消气,这种事情是很难事先预料到的。土匪下山抢东西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前几天他们就抢走了国军的十杆大枪和几大车粮食,为此我们还专门上山训斥了他们一通。”
汤委员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你们是怎么知道被劫的地方叫乱坟岗?”汤委员问剩下的那三个随从。
“土,土匪说的。”其中一个学着土匪的腔调说:“看见了没有,这就是乱坟岗。如果你们不老实,就把你们活埋到这儿,也省得你们到处选坟地了。哈…”
“你他妈的还敢笑。”
“不是,汤委员,是土匪在笑。”
“我他妈的枪毙了你!”汤委员说着就要去掏枪,吓得那三个随从争先恐后朝门外跑去,拉起坐在地上尚未缓过劲的同伙,一溜烟跑出了镇公所。
“沈专员,你去给上峰回电。就说鱼饵已失,任务失败,请示下一步行动指示。另外,以密查委员会的名义致电八十八师,让高敬唐火速带人过来。我要好好剿一剿这帮共匪。”
“是!”沈专员摆开大步赶紧往外溜。
“汤委员,那我们——”高镇长也一刻不想呆在这里。
汤委员冲他们摆了摆手,意思是说赶紧从我眼前消失。他把最先进来的那个随从叫到身边,低声交代了几句话,那个随从就随着高镇长、刘大宝一起走出了会议室。
刘大宝回到警察大院,汤委员带来的人正在勘察现场。王队副慌慌张张跑了过来,一张惊恐万状的脸,还有不停颤抖的的双腿。
“大队长,太他妈的吓人了,共匪的手真黑啊,把两辆车炸的稀碎。”
“我们的人有伤亡吗?”刘大宝问。
“没有。昨天多亏我把门岗给撤了,不然也在劫难逃啊。”王队副心有余悸的回答道。
“共匪是怎么摸进来的,他们都没有发现。”
王队副把刘大宝拉到一边说:“我估计又是从后厨的小门进来的。我听做饭的的老王头说,他后半夜听见了动静,可他没敢吱声。”
“那就叫他永远也别说出去,不能让他们给我们扣个犯有失察之罪的罪名。”
“我已经交代过了。大队长,咱是不是换换地方。这地方真他妈的邪性,接二连三出事。上次出事像一个大粪场,这次出事像个停尸房。今天有的兄弟们上班都不敢进大门,主动要求去巡街。以前叫谁去谁都不愿意去,偷奸耍滑,能歇一会儿是一会儿。今天可好,全他妈的在街上溜达呢。”
刘大宝也觉得王队副说的有道理,这地方真他妈的不能呆,可去哪找这么一大块地方呢。汤委员手下一个小队长模样的人走过来对刘大宝说:“你是刘大队长吧,能否找些人把这里情理一下,还有尸体帮忙给找个地方埋了。”
“现场你们都勘察过了,那颗脑袋也找到了?”刘大宝捂着鼻子说。
“找到了,直接飞到茅房里去了。对共匪来说,他可是货真价实的遗臭万年。”
“那好吧,王队副你去找人来清理现场,再准备几口棺材,不能让兄弟们没遮没挡的就这么去了。”刘大宝看着摆放在院子里的尸体,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那就谢谢大队长了,我代表死去的兄弟们给你鞠躬了。”这位小队长说完,给刘大宝深深地鞠了一躬。
高镇长也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来到张家粮行找到了张老爷。张老爷一见高镇长就知道他又遇见烦心事了,想来他这儿讨个主意。“怎么,那个汤委员又为难你了。”
“屁!什么委员,我看就是个浑身不透气的汤圆。自以为是,全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这下可好,叫共匪打的像汤圆一样,到处乱滚。”高镇长一肚子的火看来还没消了。
“看来这个汤委员没少给你脸色看。”张老爷笑着说。
“他给不给我好脸色看不重要,关键是这家伙心血来潮要留下剿匪,还让我儿敬唐带队伍来协助他。你说,他是不是没事找事。”
“这你可得留个心眼。看昨天那情景,共匪也不是吃素的,说打那就打那,说炸那就炸那。幸亏他们不是针对我们,你说他们要是冲着我们来,就凭刘大宝手下的那几个鸟人和五条半长枪,是人家的对手吗?”
“对啊。老哥,共匪来我响马镇也有一段时间了,可为什么对我们迟迟不动手呢?”这是高镇长一直困惑不解的事。
“这说明你高镇长治镇有方,爱民如子啊。我可听说了,共匪专门和恶霸地主过不去,谁欺压百姓就收拾谁。田大疤瘌这些天收敛了不少,不然早就被收拾了。你还记得小李庄那件事吗?第二天共匪的人就去敲打他们去了,吓得田大疤瘌天天晚上把那五十块大洋挂在大门上,听说现在都增加到了一百块大洋了。”
高镇长也笑了。“我听说了,活该这个田大疤瘌。老哥,我高晖林幸亏遇上了你,不时地给我指点迷津。那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那个汤委员迟早是要走的,咱犯不上为了他和共匪过不去。他拍屁股一走,不还是我们来面对一切。他剿匪就让他剿去,咱们明面上坚决支持,暗地里咱们也给共匪来个井水不犯河水。只要你不把红旗插到我镇公所大门口,管他什么红匪白匪的。咱们安心治理好咱这一亩三分地,确保我响马镇不出大事,百姓安居乐业。这样,无论是到县里,还是省里,甚至是中央,到哪我们都能说得过去。”
“哎呀老哥,这回咱俩可是想一块了。”高镇长心中的气没有了,“那我儿敬唐来了后该怎么办?”
“那还不好办。撤退在前,冲锋在后,高喊口号,声势造够。”
高镇长哈哈大笑了起来。“我说你老哥,满肚子都是‘歪门邪道’。走走走,回家去,咱们边吃边聊,我还想和你聊聊别的事情。”高镇长也不管张老爷同意不同意,拉起张老爷就走出了张家粮行。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