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梅苑原是一大户人家的宅院，后被翻修改成了戏院，说是戏院其实就是供人消遣之妓院。

刘大宝带着王队副和几个兄弟，以保护当地治安为由头，正在检查梅苑客人的身份证件。齐亚飞知道来者不善，我刚刚在镇公所门前扇了点风，点了把火，警察就找上门来了。“刘兄弟一向可好，哥哥给你见礼了。”

刘大宝最看不起这号人，人前模样，背后狗样，心狠手辣之徒。“齐大老板不要见怪，例行公事，日常检查，还望齐老板见谅。我听说你这儿最近来了不少外地人。你是知道的，共匪活动猖獗，政府一再三令五申要戡乱，如遇身份不明之人还请齐大老板及时通报，通共匪可是要杀头的。”

“那是一定，奉公守法是齐某做人的准则。刘老弟不辞辛苦，确保一方平安，实在令齐某佩服。响马镇虽小，但过往商客频繁，人杰地灵，物美人美，的确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刘老弟安坐，我唤人给你沏茶。梅香，梅香！快给刘老弟沏壶好茶。”

不一会儿，梅香端着两只青花瓷茶盏来到刘大宝桌前。这个女人刘大宝在香满楼见过，当时他心里就有点怪怪的感觉，今天重新见面他还是感觉哪有点不对。

刘大宝仔细打量了一下梅香。这个女子的确很美，只是美得有的冰冷，眉宇间透着杀气，有点让人不敢触摸的感觉。

“先生请用茶。”梅香向刘大宝鞠躬致礼，然后转身准备离去。

“梅小姐请留步。”刘大宝起身叫住梅香。“敢问梅小姐哪里人士，为什么要来响马镇讨生活？”

梅香转过身来，望着刘大宝微微一笑。“大人问话好生奇怪，我的身份证明刚才那位军爷已查验过了。我来自山东聊城，虽出身青楼，但卖艺不卖身。至于为什么要来到这响马镇讨生活，像我们这样的人，哪有饭吃就去哪咾。”

这看似漫不经心的回答，步步以退为进，刘大宝更觉得此女子不简单。“感谢你能看的起我们响马镇，但不知姑娘讨生活的手艺真像传说的那样吗？”

“这一点不含糊。”齐老板接过话题。“我们梅姑娘当年闯济南，奔苏州，下过天津卫，还在上海当过头牌，技艺超群不说，还很懂得男人的心思哦。”齐大老板看着刘大宝，一脸的坏笑。

“但不知兄弟我今天能否有幸欣赏一下梅小姐的艺术风采呢？”

“那是当然，梅香给刘大队长展示一二，也不枉刘大队长百忙之中能光临寒舍。”

梅香应允，上前冲刘大宝深施一礼，然后吩咐从人搭好戏台。听说梅小姐要展示才艺，顾客们纷纷围拢过来，看热闹的起哄的都有。

梅香身着一身红色的旗袍，手拿绿色丝绸布扇款款从二楼飘了下来。她樱桃小口字字珠玑，首先唱了一段山东沂蒙小调。听懂的和听不懂的都一起叫好，他们中间真正来欣赏艺术的没几个，流着哈喇子看美人的居多。

接下来梅小姐怀抱琵琶演唱了一段苏州评弹，大伙虽然听不懂，但还是叫好声一片。当梅小姐载歌载舞演唱《夜上海》时，把这场演唱会的气氛推向了高潮。大伙纷纷下到舞池来，各找伴侣，配合着梅小姐的演唱翩翩起舞。这哪是响马镇，分明有点上海滩夜总会的意思。

这种氛围让刘大宝感到很不舒服，他觉得浑身不自在。当他看到自己带来的弟兄们也跟着起哄时，他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他想终止这场演唱会，可他又找不出什么理由制止这群兴趣盎然的客人们，胡管家派人来请算是解了他的围。

“非常感谢梅小姐的精彩演出，让刘某大开眼界。我代表我的同僚欢迎梅小姐能光临响马镇，为我们的生活增色不少。同时也希望你们能遵纪守法，千万不要干过头的事，否则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不用刘大队长嘱咐，我们都是本分的生意人，绝不会给小镇添任何麻烦。”齐亚飞走到刘大宝身边，低声说道：“要不要哪天我专门给你和弟兄们安排一下。”

刘大宝赶紧把齐亚飞拉到一边，低声说道：“不许在我们身上打主意，尤其是我手下的这帮弟兄们，否则后果自负。”

齐亚飞嘴上称是，可内心里已打好了歪主意。

走出梅苑，刘大宝还是满心疑惑。一个如此完美的女子，在天津上海这样的大地方才是她充分施展才华的地方，那里还有肥油满肠的大佬供着，可为什么偏偏相中这穷的叮当响的小镇呢？她身上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呢？还有那个江湖气十足的齐老板，他们突然降临响马镇究竟要干什么？难道真像他们所说的那样是看中了我响马镇安逸的环境，鬼才相信呢。

刘大宝叫来王队副吩咐道：“你派人悄悄给我盯着齐老板他们，不管他们干什么都要及时向我汇报。同时告诉手下的弟兄们，决不允许私自踏进梅苑一步，负责军法处置。尤其是你手下的韩老五和伍小六，这俩货最不安份。你给我看住了，出了事我拿你是问。我总觉得梅苑的人不简单。”

“这还不好说，我天天派人查他去。”

“你猪脑子，像他们如此精明的人你就是天天坐在那看着，你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你瞧见没，就今天这架势，没有点定力一般人是很难招架的。”

“队长，啥叫定力？”王队副叫王德军，原先是打把势卖艺的，武功不高但有一身蛮力。当年在开封为一女子大打抱不平，把吴系军阀的一个小排长从楼上推到了楼下，摔成了相片，这才逃难来到了响马镇。凭着有一把子力气，他什么活都干过。刘大宝进警察大队时，王德军已在警察大队里当了五年警察，说来也算是警察大队的老人了。

“你别管那么多，按照我说做就是了。”刘大宝又吩咐王队副想法找到朱四，让他到镇长家找他。

来到高镇长家，刘大宝向高镇长详细汇报了在梅苑发生的一切。高晖林听得很仔细，他反复掂量着一旦动梅苑的利弊，觉得还是刘大宝做得对，暗中监视为最妥。“大宝你做的对，现在对梅苑在没摸清底细之前，还是秘密监视为好。也许你还不清楚，这个齐亚飞可不是一般人物。听我省府的朋友讲，他曾经在江苏当过县长，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梅萍，也就是现在的梅香。有一天他突然辞职，当上了生意人，而且偏偏选中了咱响马镇，这其中的玄机就不得而知了。”

“怪不得，那个姓齐的一看就是个官场上的老油条，一副贪官奸猾的嘴脸。”

高晖林听大宝这话感觉特别刺耳。“谁给你说在政府做事就该是这幅嘴脸，你是干什么的，大小不也是个官嘛。”

“是是是，镇长教训的对。你可是咱响马镇的楷模，好官啊。”

“你看看，你不也会溜须拍马那一套嘛。难道说你刘大宝也长着一副尖酸僚猾的嘴脸，你愿意吗？官场嘛，就不是自命清高的人呆的地方。为了那一官半职，一点蝇头小利，大家都削尖脑袋往上钻，不使用点非常手段能行吗？这话又说回来，人是什么东西？是上帝派到人间作孽的。你既然给了他主宰世界的权利，就不该把贪念，享乐，作恶也统统塞给他。人之初，性本善也只是上帝自我安慰罢了。”

“镇长高见，看来您把世间之事都参悟透了。”刘大宝这句话高晖林比较受用。

胡管家领着朱四笑呵呵从门外进来，而朱四却左脸颊红肿，垂头丧气的一脸倒霉相。

“怎么了我的大侄子，这是在哪受委屈了。能给你朱大少爷委屈受，那可不是一般人。”高镇长在故意戏弄朱四。

“还有谁，我爹呗。”朱四没好气的回答道。

“爹把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又在外面闯祸了？”刘大宝对这个不争气的小舅子本身就没有什么好感。

“没有，本来挺好的一件事叫我给办砸了。”

胡管家已经笑弯了腰，倒把高镇长和刘大宝给弄糊涂了。“胡管家，看来你知道内情。”高镇长问胡管家。

胡管家忍着笑回答道：“您还是问朱四吧。”

朱四就把给江家送礼的经过一五一十汇报给了大伙，高镇长忍不住也笑了。“这不能怪大侄子，都是那个朱棒子太能作，很久不用的老理也搬出来显摆。这回痛快了吧，亲没探成反被羞辱一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刘大宝还是不明白。

“胡管家你给大宝讲讲，叫这个自命清高的家伙也长长见识。”

“是的，老爷。”胡管家强忍着笑说道：“朱四看上了江家的江小小，朱帮主不好直接去问，找媒婆又嫌麻烦，就用很久不用的相亲方法去探婚，也叫问婚。一坛米酒代表男方，一坛女儿红代表女方，一食盒莲子外加一双银筷子意思是希望快快联姻。如果女方同意了，就用红绳子把一双银筷子绑在一起送还给男方，如果女方不同意，就留下那一坛女儿红，其余的退还给男方，意思就是说我家女子就不用对方惦记了。”

“不同意就不同意呗，我岳父干嘛发那么大的火。”刘大宝不解的问。

“这是有讲究的。”高镇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李湘婆这样做一定是故意为之，她觉得像朱四这样的人怎能配得上江家女子。她故意只退还一坛代表男方的米酒，是要说明你家朱四就不配有姻缘，活该打一辈子光棍。朱四呢还美滋滋抱着一坛米酒回去复命，你说朱棒子能不发火嘛。”

“他妈的原来是这样，我找他们去。”朱四的楞劲上来了。

“回来！”刘大宝叫住朱四。“你还嫌丢人不够啊，就你这整天吊儿郎当样子谁家姑娘能看上你。平日里叫你学点文化，学得知书达理一点。可你那，今天偷人家一只鸡，明天摸人家一条狗，看见姑娘腿肚子转筋，你还能有个正形不能。”

“我都改得差不多了。”朱四捂着腮帮子十分委屈的说。

“差得多！只要你今后照着姐夫说的做，好好改变自己，你的婚事姐夫给你操心。”

“可我就是喜欢那个疯丫头。”

“想都别想了，还不明白自己咋回事。”刘大宝内心也想帮朱四，可朱四现在这德行让他这个当姐夫的也感到力不从心。“今天找你来，是有事要问你。”

“什么事？只要是我知道的姐夫只管问，不知道的我帮姐夫去打听。”跑个腿打听点事，这才是朱四的强项。

“现在梅苑还有我们的弟兄们吗？”刘大宝问。

“有，还有四个。”朱四眨了眨眼睛回答道。

“原先不是有八位弟兄吗？”

“你是不知道，自从齐大老板接管梅苑后，人家带来了六个看家护院的。四个男的两个女的，就辞退了我们四位弟兄，为这事咱爹还去找过齐老板呢。不过，人家给的遣散费多，爹就没再坚持。”

“他们平日里都干些什么？”

“做生意呗。你可别说，自从梅小姐来到咱响马镇，招来了不少顾客，生意可红火啦。”

“没问你这个，我是说他们就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刘大宝有点不耐烦了。

“听兄弟们说，他们特别爱吃米饭。姐夫你先别着急，让我好好想想。齐老板一看就是个生意人，能说会道的。梅小姐她们平日里看起来好像很严肃，对人爱搭理不理的，反正是挺傲的。哦对了，听兄弟们说他们经常聚在一起开小会，而且我敢保证他们都是练家。”

刘大宝眼睛一亮，上前一把抓住朱四的手腕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姐夫，疼，疼。”刘大宝忘了自己也是个练家，他没想到这一抓有点过猛，疼的朱四直喊叫，他赶紧松开手。

朱四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有一次我想和他们其中一个女护院的套套近乎，没想到那婊子不领情，也是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不知怎么一弄我就躺地下了。”

“这就对了。”刘大宝先前的疑惑瞬间解开了。“今天的事对任何人都不要说，这事对姐夫来说很重要。”

“这你尽管放心。爹也说了，叫我今后多听你的话。姐夫，你该不是想找他们比武吧。”

“这有什么不可呢。”高镇长打断他们的谈话。要想知道梅苑这帮人的底细，各种方法都可以尝试。“朱四，你可别忘了，你姐夫可是个武术高手啊。他师父可是大刀王五的师兄弟，江湖上鲜有对手，后又跟惠清道长学习武当功夫，真是如虎添翼。不过，这事不要过分张扬，必要时切磋切磋也未尝不可，以武会友嘛。”

高镇长这番忽悠，让高大宝也觉得自己已是江湖豪侠，武林高手了。

等送走了朱四，刘大宝对高镇长说：“我说我见到那个梅小姐总感觉哪不对，听朱四这么一说，我全对上了。从今天梅小姐的身形步伐，还有她的眼神来看，她绝对是个会武功的人，来者不善啊。”

“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敬唐和他那些兵暂时留下来了，这就给我们今后做事加了保险。沈专员那儿和调查共匪的事交给我和胡管家，你专门盯死梅苑那帮人。咱们每天下午碰下头，我就不信谁还能把我这响马镇給捅个窟窿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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