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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下午,丽霞和玉荣从学校回来。丽霞穿着惠文给她买的那身粉色套裙。她个子高高,身子苗条,皮肤白嫩,衣服穿在她身上,显得水灵秀气、素雅大方。玉荣也穿着纯孝给她买的衣服,白色的确良上衣,蓝底白花长裙。俩个人站在一起,一个时尚的要命,一个朴素的要命。望着得意洋洋的丽霞,玉荣自我解嘲说:“我就这命,你哥就是钱再多,也只会把我打扮成‘土包子’一个”。纯孝傻咧咧地笑着。他的母亲听了,说,“你的衣服比丽霞好,又能穿着上班,又能下地干活。丽霞的衣服太显眼……村里都是老实巴脚的庄稼人,穿给谁看?”丽霞脸蛋红润,她斜睨着眼,俏皮地瞅了惠文一眼,说,“你不看,有人看……你说不好,学校里的女生都眼气死了,走到哪儿,都追着问我在哪儿买的……”说是说, 吃过饭,惠文和丽霞到村外散步时,还是把衣服换了。
他们走在田间小道上,丽霞兴奋地向惠文讲学校里发生的事。她说,现在,学校狠抓升学率,即使假日补课,早、晚自习也得上。班里的同学,都不再背粮食上学了,嫌麻烦。同学们家里分了地,粮食多了,把粮食卖给粮站换成钱,在学校食堂里吃饭。她还说,她的班主任是个女的,大学毕业才二年,来校就接了她们班。她在大学就搞好了对象,就是不结婚,说非得把她这一届学生送走才结婚……”
“这事儿你咋知道的?”
“听我嫂子说的麻。我还知道,你的对象把你给甩了。”
惠文脸羞得通红,尴尬极了。他心里恨极了纯孝。纯孝一点也不给他面子。
“……不是我哥对我说的,是他对我嫂子说时,让我妈听到了。我妈说你天天掉了魂似的,让我劝劝你,别出事儿!”丽霞竭力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
“出啥事?……”惠文想了一下,明白过来,觉得丽霞的妈妈不可能说这样的话,丽霞是在打趣他。
“你咋不穿我给你买的那套衣服了,你不是说‘有人看’吗?”丽霞的脸也红了,她瞅了惠文一眼,说,“坏死你了!”转过身,开心地笑起来。
这段日子,纯孝的父亲因村里副业承包的事,天天泡在村委会里,地里的活全压在纯孝身上。星期日,玉荣、丽霞也闲不住,只得到棉花地里来锄花。
七月的清晨,天亮得很早,不到五点,就如同白昼,六点多一点儿,太阳就升起来。农民都是趁早上凉快时到地里干活。一块块农田里,有的在锄玉米、高梁、棉花、谷子,有的在给玉米剪天花、给棉花打叉、给地瓜开沟,有的在往谷地、玉米地里拉肥……田野里人声喧闹,一片欢笑声,犹如又回到在生产队里干活的日子。
太阳在升起。太阳并不炎热,红亮圆大,挂在东方地平线上,将那儿的天空染得通红。空气清凉,土地湿润,草丛上挂满露珠,整个田野笼罩在迷人的朝霞里。棉花有半米多高,茂盛的枝叶下绽出了绚丽的花朵,结出了又嫩又绿的棉桃,十分惹人喜爱。
现在,惠文锄地的技术真的过关了。他用锄翻起花棵旁干结的泥土,用锄板拍碎,又均匀地培在花棵的根上。他的速度并不慢,完全跟得上纯孝。玉荣和丽霞悠闲地挥着锄,边锄地边聊天。纯孝边锄地,边向惠文介绍周围干活的人们。
“东边地里锄谷子的是来福爷爷,六十多了。解放前,他当过长工要过饭,日本鬼子占领时被抓过劳工,老蒋来了又被抓壮丁……解放时搞土改,分田分地分浮财,才有了自己的地,娶上媳妇,过上安稳日子。后来是互助组、合作社、人民公社……现在又搞土地承包。昨天见了我,你猜他怎么说,他说,‘世道六十年一轮回,现在又搞土改,分田到户,日子要从头过了’……”
“不会吧,怎么说现在也比解放时强,那时中国啥样子?”
“现在天天喊分田到户是第二次解放,把过去的公社当旧社会,怪不得老百姓迷糊……算了,不说这了。现在是‘摸着石头过河’……反正地里粮食比过去打得多,农民日子比过去过得好。”
纯孝又向惠文说起地里其他人家。
“西面那个往地里拉粪的,是强哥,后面推车的是他老婆和儿媳妇。他过去是生产队里的会计,很少下地干活,到地里也是给我们讲故事。什么三侠五义、隋唐演义、薜仁贵征东,还有《三言二拍》……都是年轻人没听说过的,迷得年轻人天天围着他转。现在正经干起活了,还天天缠着我爹,要承包村里那个苹果园……南面地里锄谷子的是春旺叔,复员军人,见过世面。我娘说,春天分地后没多久,他就养起兔子来。村里养羊,养鸡,养猪的人多的是,养兔子大家都没见过。他把兔子当鸡养,让兔子满院子跑。兔子爱打洞,他天天晚上喊兔子少了,到邻居家去找,搞得四邻鸡犬不宁……”
纯孝讲着讲着,话题转到惠文身上。他见惠文爱和丽霞在一起,笑着说:
“丽霞刁钻古怪,烦得我不行,你让她缠上,可有你受的。”
丽霞虽在和玉荣聊天,可支着耳朵,在听纯孝和惠文谈话。现在听她哥哥说她,怕说她坏话,便喊起来。
“又在说我什么,你要是说我坏话,我可揭你的老底了。”
“我有什么老底?……我是怕你缠上惠文,把他吓跑。”
丽霞脸红了,喊:
“……那年嫂子甩了你,你哭得跟泪人似的,寻死上吊,要死要活——。”
地里一片笑声,惠文也高兴地笑出声来。玉荣放下锄,追着丽霞喊:
“谁甩你哥了,他那儿上吊了……”
玉霞边跑边看着惠文,喊:
“还有你,跟我哥一个样。”
惠文也笑不出来了。纯孝说:
“咋样,领教了吧。”
惠文问:
“事情是真的?”
“哪有的事。那时,玉荣家给她介绍了个男的,叫永生,镇上的,是干部;后来,我考上了大学,他家的态度就变了……玉荣不是雅丽那样的人,她不风流,是个过日子的人。”
纯孝说话总能说到点子上。雅丽是风流女子,不甘寂寞,玩心比爱心大。没办法,惠文就喜欢她这样。
“信寄出一周了,该回信了吧。”纯孝说。
惠文算了下,说:
“她的性子傲得很,就是我说的对,她也不会听。这次象是来真的,我也不报希望了。”
玉荣走了过来,说:
“你别学了纯孝,冤了人家。”
纯孝说:
“怎么又扯上我了。”
大家都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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