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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惠文天天和纯孝一起下地干活儿，他觉得这样就可以忘记雅丽。

      七月含小暑、大暑两个节气，是一年中气温最高、雨水最多的月份，也是农作物生长旺盛的季节。玉米已拔节孕穗，即将抽雄，要隔株（行）去雄、剪花削顶；谷子到了成株期，要蹬苗促壮、浇水追肥；棉花到了花铃期，要整枝、打顶、灌溉排水：地瓜爬蔓蓄薯，要封垄追肥，清沟理墒……而且玉米、谷子、棉花都要中耕锄草，松土培根，打药防虫，地里活多的是。

    纯孝在村里也是个能人。白天，他和惠文在地里干活，晚上，村里的年轻人都来找他，他的屋里常常灯火通亮，热闹异常。惠文跟着纯孝干活，干了几天，对农活也有了兴趣。晚上没事时，也常常到纯孝的南屋，听他们胡侃。他也感受到了改革开放给农村带来的变化，觉得村里那些年轻人，一个个说起话来眼睛发亮，兴奋异常。

    “说说你爹，让他把村里那些厂子、果园、饲养场承包出去吧。你爹说独家独户干不了，雇人又怕犯错误，那我们就几家联合起来包。”

     “那不又成集体干了？”

     “不一样，挣的钱按合同给村里交。村里有了钱就可以办学、修渠、修路……为村民做好事嘛。”

     “我觉得还是从自己地里扣钱保险。粮食多了，也可以多种饲料搞养殖，养猪、养羊、养鸡也可以赚钱。”

     “那得大规模养殖才行，要有养殖技术，还要下大本钱。”

     “搞运输也可以。咱们这个地方缺煤，过去都是马车到西边山里拉，几天才拉一趟；将来砖瓦厂、编织厂要是干起来，也要往城里送砖、送货。我想借钱买台手扶拖拉机，农忙时干农活，农闲时拉煤、送砖、送货，要不了多长时间，本钱就赚回来了……”

     “搞蔬菜种植也可以。现在城里居民生活水平提高了，吃饭讲究，需要的蔬菜品种很多。我算了下，如果种韭菜，一亩地的收入能顶二亩地小麦、玉米，很划算。还有辣椒、冬瓜、蒜苔、大葱什么的，市里就缺这些菜，只要赶上时令，按时上市，都能来钱。”

      屋里人先是谈论怎样发家致富，后来又议论起国家的政策会不会变。

     “现在，一句大锅饭不好，就把农村翻了个个儿。这不又成了文革中的‘翻烧饼’，将来，这‘烧饼’会不会再翻过来？”

     “也是，承包合同签的是十五年，十五年以后呢？”

     “我觉得，现在，也不能说过去的一切都不好。没有那时大搞水利建设、农田改造，勒紧裤腰带搞工业……现在的农村还不知是什么样。解放时也搞过分田到户，那时咋不搞改革开放；那时，拿什么改，怎样改？……” 

      “兴现在‘摸着石头过河’，就不兴那时？能说那时的一切都是错的？……”

       往往此时，纯孝很少发言。他是新一代的大学生，清楚当今的世界是什么样。世界先进国家的农业，早已实现了科学化、机械化、规模化、市场化。科学种田，机械化操作，集体经营，使农业融入世界经济的大市场中，这也是我国改革开放的目标和任务。改革开放能使我们迅速掌握世界上最先进的科学技术和管理理念，能使我们引进现代化的工业、农业生产工艺和机械设备，能使我国的国民经济迅速发展、科学技术迅速提高、工业迅速实现现代化，能使我国农民眼界开阔、文化技术素质得到提高……到那时，农业就可以进行大规模地经营、生产，农民还会自动组织起来，走富裕化的道路。

       对于村里年轻人争论的一切，惠文都是陌生的，他感到自己和他们是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家庭联产责任承包制，把他们卷入到时代的大潮之中，他们不再像过去那样过着得过且过的日子……他们面前出现了一个未知的世界，这个世界带给他们希望，促使他们去奋争。

       现在，惠文锄地的水平大大提高了。锄玉米很辛苦，锄谷子、棉花比较好。谷子、棉花没玉米高，田野上的风能驱除地里的潮热，只要不在太阳底下晒，早上、晚上干活，还是满惬意的。惠文从小在城市长大，对农事一无所知，现在，他知道了怎样种谷子、种玉米、种棉花、种地瓜……也清楚了怎样进行田间管理。现在，他不光跟着纯孝到地里干活，也到菜园里去学种菜。挑肥担水浇地，不管干什么，对他来说，都是新鲜的……当然了，要是让他一辈子干这，那滋味就不同了。

      白天的日子，大部分是在田野间度过。常常在劳动的余暇，惠文和纯孝躺在田间地埂上的草丛里，仰望着天上的白云。这时，纯孝就会对惠文说：

     “现在的农村好多了，农民不光想把地种好，还想搞副业、搞工厂，他们发家致富的路子多了。我要是不上学在家种田，三五年下来，肯定能当万元户。”

      “你想回家当农民？”

      “我要是回家当农民，玉荣立马儿就把我给甩了。” 纯孝笑了。他说，“说起来，村里的能人多的是，你也看到了，晚上他们在我家聊得多开心。过去，他们白天在队里熬时光，收了工没事干，就喝酒打牌瞎胡混……现在，他们一个个坐不住了。他们年轻力壮，地不够种，就天天捉摸着怎样发家致富。他们也开始搬着书本学技术了，什么种植、养殖、农作物加工、农业机械操作与维修、……看来，农村确实要大变样了。”

       惠文每天跟着纯孝干活，心情逐渐平静下来。干活能使他不胡思乱想、自寻烦脑，田野上的景物，也会让他思想开阔，心情开朗。望着四周迷人的风光，惠文也会想起自己的故乡。田野上空的天蓝得可爱，犹如故乡的大海；洁白、轻柔的云儿在天空飘浮，犹如海面上白帆点点；田野上的风没有大海那种甜甜的咸味和腥气，但是这里的风儿满含泥土花草的芳香……惠文有时还会想起雅丽，但没有了那种忧伤、疼痛的感觉，他觉得他可以面对现实了。

       往事成追忆，很美，却让人很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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