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注定是难熬的,最冷的冬天,白天奶奶安稳的睡在床上,一到半夜我们全家就得被她弄的鸡犬不宁。

    夜晚奶奶开始喊着父亲的名字,絮絮叨叨的不停的说着琐碎,再后来奶奶喊着我不知道的名字,一开始父亲总是温和的回应奶奶,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奶奶拿起她的拐杖先是敲着水泥地面,后来又使劲的敲门。我们全家只好起来安慰她,慢慢的也许是奶奶累了,她要求回到床上。到了第二天,第三天奶奶依然是这样半夜起来胡闹,弄的我们全家精疲力尽。就这样终于到了那一天,奶奶半夜起来叫醒了我们全家,父亲又开始和奶奶聊起天来,这次奶奶说她要回家,而且现在就走,父亲安慰了好半天都不见效果,母亲叫我去骗骗奶奶,我木木得想上前去扶奶奶,还没回过神怎么了家里的自行车一下子全部倒在地上,奶奶被围来墙和车之间,也许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许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奶奶拿起她的拐杖胡乱的敲打起来。

    我们全家不敢上前解救,只有默默得看着等着她自己平静下来。也许是真的累了,奶奶又开始叫了起来:“为什么不给我吃饭。”母亲说:“妈,现在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早就吃过饭了。”奶奶又开始吼了起来,你们不给我吃饭,我要回家。母亲拿起一个苹果示意我递给奶奶,当我将苹果递到奶奶手上的时候,她立刻吃了起来,也不吵闹了。母亲这才走上前去默默得扶起自行车,父亲伸手去扶奶奶,奶奶在起身的那一刻狠狠得推了一下父亲。父亲好像弯了一下腰,我看得并不真切。

    这天的夜晚我累极了,根本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早上母亲叫醒了我们,告诉我们奶奶在医院抢救,父亲还让我们先到医院去。那天早上天灰蒙蒙的,下过雪的路踩下去是一脚一脚的稀泥。灰底黑色灯芯绒做的棉鞋被泥水浸湿我却不敢说出来。医院的走廊上父亲就坐在那里,母亲拿出煮好的鸡蛋送到父亲的手上。父亲看了看我说:“你带妹妹去上学吧。”母亲给了我一个眼神,我们就快速的撤退了。

    医院离学校只有几分钟的路程,我们小跑走进教室,根本来不急管鞋上的稀泥,那时候我可真傻啊,已至于班主任总是拿起扫把扫我座位下的泥土,那眼神中有几分怨恨又有几分恐怖,总是让我胆怯。

    晚上放学回家,奶奶已经回来了,母亲示意我上前喊上一声,可是奶奶像是睡着了,动也没动一下,过了一会妹妹也回来了,母亲又示意妹妹去喊上一声。这时候奶奶突然就高兴的回答了。母亲肯定是生了大气一句一句的问奶奶:“林林叫你你不答应,爱富叫你不答应,医生护士都问遍了你还不答应,搞得我和爱富都没得脸了。”奶奶根本不搭理母亲只顾和妹妹闲聊。接下来的日子里奶奶再也不和我们三人说话了,只有妹妹在家的时候才能听见她的声音。

    几天后半夜里我被父亲的吵叫声惊醒了,母亲说:“小点声,邻居知道了不得了。”我睡在床上不敢吭声,听到锁门的声音知道父母出门了然后又睡了过去。第二天早上父母已经回来了,好像昨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当然不会和我们解释,只是奶奶的头上起来了一个大包,看着有些奇怪。

    那几天家里没有了奶奶的吵闹声,真的好平静。晚上父亲没有熄掉炉子拿了一些布块开始烤了起来,我们不解的问父母这是干什么。母亲说奶奶得了脑淤血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就尿床了。那段时间天气很不好总是阴沉沉的太阳怎么也不肯露面,奶奶的尿布越来越多了,连传单,裤子都需要烤干。我和妹妹也帮着烤火。

母亲在家的日子真好,让我睡了很多个好觉,就连那个夜晚母亲半夜在房里烧起一片火光也不让人那么害怕了。那天是周末,天气是出奇的好,早上母亲特别亲切的帮我们穿上外套还嘱咐我今天一定要穿那件蓝色的毛衣外套。出门时母亲牵起我们的手说:“走,再去看看奶奶吧。”刚要出门就见母亲拿起一个布袋挂在肩上,我不愿意说话,生怕破坏了这温馨的片刻。我们三人慢慢的走到村口,母亲顺手在稻草剁上抽了一捆干草。拿出布袋里的一个白布口袋将干草塞了进去。我好奇的问母亲这是干嘛,母亲说给你奶奶做个枕头。

    我们走到医院却没有走进病房,母亲带着我们站在医院一角的空地上等着。我站在那里还在贪看美好的阳光,父亲就迎着我走了过来。他的脸色很不好,一下就发火了,指责母亲没有做好什么什么事情,还叫我们进去给奶奶磕头,母亲说:“不要去了,吓着孩子,同事们来了。”这时候我回头看见了许叔叔,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母亲赶快将枕头交给了父亲。一会儿父亲和几个叔叔就推了一架医院的平车出来了。母亲赶快拉过我们坐上了父亲单位派来的公交车。车上母亲用白色的绳子给我们再扎一次头发,在我们手上套了一个黑色的袖章并告诉我们奶奶脑淤血破裂死了,父亲今早在给奶奶理发拍照,心情不好千万不要多说话。车上的气氛很冷,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到了殡仪馆,母亲还是牵着我们的手在到处找父亲的身影。

    那里的房间好大,人好多,到处都是哭声,弄的人不哭都不行了。走了好大一圈都没有找到父亲,我们只得在车边等父亲。回家的路上阳光还是那么好,我靠着母亲真是舒服极了。车外也热闹极了,不知道是个什么好日子。

    下午到家,只见我的远房阿姨和叔叔来了站在屋外手里还提着蛋糕。哦,原来明天就是元旦。我们一家居然全忘了。

    奶奶就这样不在了,从她到我家的那天算起只有四个月啊。父亲现在总是讲奶奶的故事给我们听,有时候还经常和母亲争论。现在想想母亲说的都是正确的,伯父是害怕承担责任才将有病的奶奶送来的。可怕的老年痴呆症其实已经有好几年了,只是由于伯父没有告诉我们,再加上父亲那么疼爱奶奶所以糖尿病加速了她的病情而已。有时候我们一家还好好得吃着饭,父亲就又开讲了,:“那年中秋节,我不在家,你奶奶就用手绢给我包了半个月饼放在枕头下。等我回来的时候月饼已经被人偷了。”每当说到这里父亲就突然打住了。

赞(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