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雅雯的故事  七月的乡村

     快乐园地的朋友，又该我为你们讲故事了。我心里很忧虑，因为我的故事，总是带给你们不安，让你们心情暗淡，感受到生活的沉重、艰辛和无奈。我好想唱一支快乐的歌，让你们高兴，可我的心儿好象是在苦水中泡大的，即使在快乐歌唱时，歌声也会让人落泪。朋友，现在，我要给你们讲一个现代“奥赛罗”的故事，他疑心恋人离他而去，自寻烦脑，跑到农村去寻求解脱。在那里，他感受到了农村迷人的风光，也感受到了八十年代农村改革的浪潮……当他自认为从失恋的痛苦中解脱出来，要开始新生活时，又被恋人从千里之外揪了回去……好了，言归正传。我的故事如下：

                                                1

     惠文大学最后一个暑假，是在农村度过的。那年夏天，与他相恋多年的女友离开了他，他陷入失恋之中。惠文是在城市中长大的，他的故乡在广东省海珠市。那是一个美丽而又古老的海滨小城，夏日白帆沙鸥点缀着碧海蓝天，海风卷起的海浪拍打着礁岩。小城山水相间，陆岛相望，气侯宜人。往年的假日，惠文总是迫不及待地赶回老家去，不光是对故乡和亲人的怀恋，那里还有他的恋人雅丽在等待着他。在那里，他们可以在一起，快乐地度过每一天。现在，那儿成了伤心之地。惠文不知怎样打发这个假日，他大学最好的同学纯孝邀他到乡下去。纯孝说，时间会治愈人类心灵的创伤，美丽迷人的大自然景色，会让人忘记尘世间所有的烦恼和不幸，让人对生活重新燃起希望。

     惠文和纯孝是燕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学生。他们俩人都爱写作，常在国内一些刊物上发表作品，惺惺相惜，成为知交。惠文爱的是外国文学，纯孝爱的是乡土文学。俩个人一个性格浪漫、善于幻想，一个纯朴、踏实，能埋头做事，在一起研讨作品时，正好能取长补短，相辅相成。纯孝也失恋过，他的未婚妻叫玉荣。当年纯孝高考落榜时，玉荣家里见他要回家务农，便给玉荣又介绍了一个对象；那时，玉荣坚决不同意，纯孝复读了一年考上了大学，俩人才重归于好。现在，惠文失恋了，同病相怜，纯孝便邀他到自已家乡去散心。

     火车在华北平原上奔驰。天亮起来，窗外景色朦胧，晨光泛起。惠文将车窗打开，扑面而来的风儿清新、微带凉意。惠文从痛苦的往事中清醒过来，雅丽的面容仍在他面前闪动，雅丽那温柔的话语和爽朗的笑声，仍在他耳旁回响。惠文感到心里很痛，觉得自己很难从失恋的痛苦中解脱出来，因为雅丽的影子已印入他的脑海，融入他的心灵，和他成为了一体……事情为什么会这样？他，一个大学高材生，英俊萧洒，才华出众，竟会被一个女人抛弃；而抛弃他的女人，竟会爱上一个有家室的人。那个男人也是惠文的同学，过去在学校时曾追求过雅丽，被雅丽拒绝。现在，贾俊仁已成为海珠市橡胶厂的副厂长，而雅丽是销售科科长，贾俊仁成了她的上司。雅丽，一个让惠文倾心相爱，把她看作天使、女神的女子，竟会为了世俗的金钱和地位，喜欢上他。真是让人不可思议。惠文的妹妹曼妮来信说，雅丽不仅常常和那个贾俊仁约会，而且，已公然把他带到同学的聚会上，严然以他的情人自居。现在，惠文无论怎样爱雅丽，也不得不离开她了，因为，她心中已有了别的男人。

     惠文认真地回忆往事，感到事情还是有蛛丝马迹可寻。是去年暑假时发生的事。

    “还记得贾俊仁吗？过去在学校时追我的那个男生。”

     雅丽的语气中带有炫耀的神气，好象这是一件让她很自豪的事。雅丽长得很美。她有着乌黑明亮的眼睛，妩媚俊俏的脸蛋儿，白嫩的皮肤，苗条的身材。她象花儿般艳丽，浑身充满青春的气息和迷人的风情。追她的人很多，她也以此为傲，这常常使惠文醋意横生。也许，正是因为这，惠文才爱她爱得神魂颠倒，如痴如醉。惠文以为雅丽又在挑逗他，想看他吃醋的样子。

    “听说他成了副厂长。”

    “昨晚，他约我今天中午去公园餐厅吃饭，谈工作。”

    “谈工作可以在厂里谈，为什么到公园餐厅？他是结过婚的人，你和他约会，别人知道了会说三道四。”

     看来，雅丽没有听从自己的劝告，赴了那次约会。记得后来雅丽对自己说：

    “贾俊仁现在还想着我，他说，要是我过去不拒绝他，他就会让我幸福一辈子；还说，他现在的爱人是个工人，和我差远了，我和他都是知识分子家庭出身，书香门第……”

     惠文觉得雅丽是在和他开玩笑，想让他吃醋；贾俊仁的话让惠文觉得，他对雅丽有非分之想。现在看来，雅丽私下里一直在和贾俊仁交往……贾俊仁个子高高，眉清目秀，长得很帅气；现在，他又成了副厂长，难道雅丽真得喜欢上了他？……惠文还爱着雅丽，不想让她缠入是非之中，但是，现在，自己无论说什么，雅丽都会认为他是在吃醋，会事与愿违。没办法，这是命运的按排，他只能离开。正是对雅丽命运的担心，才会让他产生刻骨铭心的疼痛…… 

     火车车轮与铁轨有规律的撞击声和车厢里那混浊、令人窒息的空气，让旅客昏昏欲睡。火车飞驰而行，不时发出长鸣。坐在对面的纯孝从昏睡中醒来。他的脸黝黑、微瘦，眼睛很大、很亮，一幅精明、干练的样子。他是在农村长大的，性格淳朴、憨厚、平和，这也是惠文喜欢他的原因。纯孝见惠文毫无困意，说：

    “你是在海边长大的，没见过内地这大片大片的田地吧。”

     惠文点了下头，望着窗外的景色。太阳升了起来。路边成排的白杨一闪而过，辽无边际的绿野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缓缓向后移动。纯孝望着窗外的田野，想起就要见到的家乡，变得兴奋、激动起来。他对惠文说： 

    “惠文，知道吗，我家分地了。”

    “分什么地？”  

    “现在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土地分田到户，我家也分了十几亩地。这次回去，我不能整天陪你了，我得干活。”

     惠文和纯孝都是五十年代未出生的人，从小就生活在“三面红旗”下，唱着“人民公社好”的歌长大。现在，听到纯孝这样说，变得迷惑不解。

     “分田到户？象土改那样？”

     “和土改不同。土改时分田到户，土地归农民，是私有制性质；这一次分田到户，土地和生产资料仍然归集体。农民向集体承包土地和生产资料，独立经营，改变的只是生产方式。”

      看来，纯孝这些日子，对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很关注，他是个办事认真的人。他解释说：

     “我想写一篇有关农村改革开放的小说，现在回去参加劳动，正好能体验一下生活。……你知道，在现阶段，我国农业的机械化程度不高，农民基本上还是手工劳动。农民的劳动对象，是农作物和家畜、家禽等有生命的物体，这就需要农民有强烈的责任心。手工劳动形式和有生命的劳动对象，决定他们的劳动形式不应当是大规模的集体劳动，也不应当像工人上班那样按时按点，他们应当以家庭为单位进行经营。”纯孝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说，“集体化的劳动，大规模地经营农业生产，是农业现代化的终极目标，但是，只有在农村经济高度发展，有着现代化的管理经验和科学技术，能够实现机械化操作的情况下，才能进行。我国目前还不具备这些条件。文革前搞初级合作社还可以，搞人民公社是早了点，就象大跃进那样，用人的主观能动性去代替自然规律，动机虽好，却适得其反……你知道吗，我是在农村长大的，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我们对此深有体会。”

     大学生，对时代变革很是敏感。惠文是在城市中长大的，对农村了解甚少，而纯孝清楚，农村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变化必将波及到城市，席卷全国。八十年代，改革开放使国外各种思潮涌入中国，市场化、商品化的经济改变着人们固有的思想观念……农村在变，周围的世界都在变。纯孝的生活变了，雅丽的生活也变了。现在，雅丽爱上了别人，惠文过去那美丽、迷人的日子消失了。

     未来路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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