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
滚滚硝烟若涛般的铅云呼啸而来,伴随着萧然的战鼓和悲怆的羌笛,胆怯般骤然止步,瑟瑟发抖。
烈风咆哮,数面古朴硕大若小帆那般,上面还镶嵌着铿锵有力的“叶”字和“拓拔”的旗帜,不安的躁动着,暗红夹杂着浓烈的铁锈一般的鲜血顺流而下,在风中萧瑟鸣唱。
拓拔军已然把叶家军团团围住,长抢相对。叶家军此时气氛依然凝重,在这大风呼啸拍打旗帜的瞬息中,空气仿佛被凝固了那般,刀盾所向,目不转睛,却依然大汗淋漓。
在叶家军中,只见一名白衣大将,目光依旧淡然,那般冷静,那般无所畏惧,因为他知道,作为叶家军的主帅,作为大楚战无不胜的北辽王,他叶穹是不能畏惧的,即便.......
“叶兄,阔别多年,想不到再次见面,你们竟处于如此场合。”拓拔的长枪兵缓缓散开,开辟一条道来,一个身穿黑色战甲,身材魁梧,目光冷冽却带着一丝桀骜的男子走出,嘴角微微上扬轻声道。
叶穹闻声见人,骤然正色,原来真的是他,想来,能把叶穹与楚王赵旭算计如此,世上也就他拓拔龙宇一人了。
“数年未见,想不到龙宇兄依旧那般老谋深算。”叶穹催马向前,笑谈着随之又正色道:“不知为何要相助胡国,你北牧拓拔一族向来与我大楚江水不犯河水,你我已然盟约,绝不相互侵犯,奈何如此?”
拓拔龙宇淡然一笑:“叶兄又何必多问呢?难道叶兄你还不知我拓拔龙宇么?”旋即目光放出一缕狰狞:“我拓拔龙宇岂会安于一城之地!”
“倒是我小觑你了,拓拔龙宇。”随之叶穹铿锵有力道:“既然如此,要战来战,我叶穹随时奉陪!”
“叶兄何必如此急迫呢?既然我前来与你相见,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吧。”
“那你也一样知道我的答案!”叶穹目光坚毅道,他知道拓拔龙宇有招揽之意,只是心之所向,万死不辞。即便这一切,都是他的结拜兄弟赵旭酿成的。
就是他的猜忌,叶穹困于如此之境;
就是他的默许,后背援军迟迟未到;
就是他的自私,三万叶家军即将葬身于此,再无归期。
一切,都是他,叶穹的二弟——楚王赵旭!
“他已然如此对你,你又何必如此呢?良禽择木而栖,你又何冥顽不灵呢?”即便拓拔龙宇早已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但帅才难得,他还是愿意一试,不管是否愿降,看在曾经相交一场,这一面,还是必须要见的。
“龙宇兄的好意,叶某心领了。况且”叶穹话锋一转,捏紧长抢,嚯的一声,银白色的枪头指向拓拔龙宇,目光中多了一份坚毅。枪头的红缨血红般在风中放肆,随着叶穹一声“叶家军绝无降将,要战来战!”,红缨低鸣一般,散着丝丝寒气。
叶家军宛若被感染一般,开始目光坚毅,跟着爆喝着:“要战来战!要站来战!”
对,他们是叶家军,是五千步甲取方城、三千叶军喝千骑、十八铁骑震英豪的叶家军。他们,有马革裹尸的决心、宁死不屈的尊严、天下尽取的豪情。
即便如今已然只剩八百将士,即便如今十八铁骑已然不过五位,即便面对五千拓拔精锐,只要叶穹,他们战无不胜的北辽王在,这一刻,叶家军不灭,叶家魂沸腾,死战不止,至死方休。
“铁血男儿!”拓拔龙宇不禁感叹道,此时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叶家军能够称为一只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奇兵、精锐,这都是那个男人——叶穹!这只不屈队伍的灵魂所在。
叶穹不灭,叶军长存!
拓拔龙宇缓缓退下,拓拔军渐渐收拢,背对着叶穹,拓拔龙宇低声喝到:“杀!”
拓拔军一声爆喝,全军如潮水汹涌而上。
叶穹战马长啸,撕心裂肺一般拉扯着宛若延长到不边的暗影,裂着风,撕扯着这片昏暗的天空。
“死战!”
“喝!”
八百叶家军气势如虹,不若残兵,不似败军,在他们眼里,叶军不灭,叶魂不熄!
双方死战,短兵相接,战马长鸣,风起尘飞。
叶穹感觉身处幻境,每一枪都那么铿锵有力,每一挥都那么淋漓尽致,每一句爆喝都那般声嘶力竭。血红之中,铁器交织声、战马长鸣声、瑟瑟风涌声以及他那急促而又歇斯底里的呼吸声,交织相溶,宛若回荡天际,冲天长虹!
一个叶家军倒下了!
十个叶家军战死了!
百个叶家军阵亡了!
人越来越少,断断一炷香的时间,叶家军已然只剩百来余人,却还是那样前仆后继,眼神中那一抹莫名的狂热,不禁让人心寒!
直至最后,叶穹浑然浸血,左手拿着他那红缨长枪指向拓拔军队,右手拄着另一把长戟,站在堆满了血红刺鼻的尸体之上,头盔已失,发髻缭乱,鲜红的滴滴血液在风中显得那般刺眼,赤红色的眼瞳上写满了狂野,白色中点缀着滴滴血红的战袍在风中飞舞,狂风不止。
只剩他一人了,即便一人,也要死战!
“谁敢来取我北辽王人头!谁敢!”
他声嘶力竭的吼着,眼神宛若野兽那般腥红,此刻他只想一战,也只能一战!
此刻,五千拓拔军已然剩下寥寥两千多人,即便是精锐也被叶穹气势所摄,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
拓拔龙宇见势也是惊然,五千精锐损失近半,这已然超出了拓拔龙宇的计算,若不是事先胡国屡战叶穹精锐,将其消耗至此,估计此战拓拔龙宇也是危矣。
“取叶穹首级者,官升三阶,赏黄金千良,良田万倾。”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拓拔军众志成城而来,叶穹高声喝起,气拔山河,已然杀红了眼的他疯狂的屠杀着,长枪劲出,呼啸着撕裂一般划过狂风,一个横扫竟然拔倒了数十名拓拔士兵,随之右手撩起长戟,狠狠挥下,血溅面颊,却依旧无动于衷,侧身逃脱了一把长枪兵的突袭,又是一击横戟祭出,长枪兵始料未及,应声倒地。
叶穹越战越勇,越杀越狂,宛若已然脱离人性那般,像一匹索命的野兽那般,死战,不竭余力。
“拓拔大帅,这当如何是好!”见久久还未拿下叶穹,一旁的副将急了,却又不敢上去触其锋芒,只能急迫的询问拓拔龙宇。
拓拔龙宇知道叶穹已经失了心智,此时就像是行尸走肉的战斗机器那般,不知疲倦,若不是趁早拿下,这恐怕会带来很多伤亡。他沉思了片刻,眼眸顿时多了一份睿智,对一旁的侍从道:“速去军妓营,把善琴者带来。”
一旁侍从一愣,随之应到:“诺!”
不过片刻,一个孱弱的面貌娇好的女子抱着一把长琴缓缓走出,因为快马的原因,此时脸色惨白,她见到拓拔龙宇,盈盈下拜道:“奴婢......”
还未说完,拓拔龙宇目不转睛的看着血战的叶穹,问道:“善楚曲《夕阳萧骨》否?”
女子一愣,随之道:“善”
“如此甚好,快与本帅奏起。”拓拔龙宇喝道:“全军禁言。”
片刻间,柔和似水、轻棉若风的乐章飞起,在这肃杀的环境中,显得那般通透,那般明澈。时而如风,缭于耳际;时而若水,沁人心脾。
全军依旧如此汹涌而上,乐符飞过,叶穹愣神,渐渐恢复了心智那般,动作顿感迟钝了一下,眼中的血红已然褪去,却换来了一丝晶莹,嘴角轻轻吐出:“雨嫣!”
叶穹身心俱疲,节节败退,又是几个突如其来的突袭,他没有那般迅速的躲过,双脚已然被重重划伤,片刻见就要跪倒在地,却又用单戟撑住。
“大帅,这是怎么回事!?”一旁的侍从惊讶的问道。
拓拔龙宇眼中写满了追忆,轻声道:
“那是他难忘的曾经,同样,也是我的曾经。”
叶穹力战,却已然竭力,一个回神,竟然望依旧在缓缓前进的士卒门,他淡然一下,似乎已经放弃那般,心中暗念道:
“
雨嫣,总算可以相见了。
我想你了!
”
突然拓拔龙宇传令让士卒门住手,他知道,叶穹已经筋疲力竭了,再无可战之力了。他缓缓的骑着马向前,望着他那颓然的样子道:“怎么了?想起她了?”
“她离我而去,弹指间已然十年,能让我在死前听到她最爱弹奏的歌曲,龙宇兄,多谢了。”叶穹顿了顿,长声一叹道:“我早就该去陪陪她了!”
“是你负了她!既然你给不了她想要的,又何必让她束缚在你的世界呢?她求的只不过是简单的生活罢了。”拓拔龙宇眉间有些怒色,却又在片刻间缓和道:“我也给不了。”
“来吧,送我去见她吧!”
“不,你还不能死,至少不是现在!”拓拔龙宇轻蔑的笑着道。
“难得你会放了我?”叶穹惊然。
“非也,我在等一个人。”拓拔龙宇望着不远处,淡笑道。
“白战是不会来的。你知道的。”
“我等的不是白战。”
“那你等的是?”
“你的儿子叶无殇!”残阳映红,血色更艳,拓拔龙宇淡然笑着,“大宴已经摆好了,就等他了。”
“他不会来的”叶穹说的有点柔软,不知是力竭还是有点心虚没有把握。
“他会来,京都第一才子叶无殇又岂会对生父置之不理呢!”
说着,不远处一匹暗黑色坐骑缓缓宁静,拓拔龙宇眯着眼睛,随之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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