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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花劫 第一篇 第九章 地府幽灵

时间:2015/8/2 作者: 平庸里 热度: 84810

 

                                   第九章 地府幽灵

 

四人沿着曲折的溪水,在乱石间摸索着往洞内行进。一路的崎岖难行,不时的擦伤、碰疼倒还在其次,火光之外,那难以预知的黑暗世界所带来的巨大恐惧,却让几人几乎无法忍受。

若真在两丈之外便有毒蟒怪蛇、山妖树鬼,不管是如何的让人毛骨悚然,总归有质有形,大不了上前与之一战,死生有命。

可这千年古洞漆黑如夜,除了几人橐橐的脚步声外,竟如死一般的沉寂。这沉寂使人不自禁的颤栗,总觉得似有数双邪恶的眼睛在四周悄然看你,又怎知此刻便没有一只惊怖的怪物隐在你身侧不远。

芍药跟在庄勉身侧,忍不住抓紧庄勉的右腕。庄勉只觉得她手掌滑腻不堪,手心汗出如水,知她怕极了这洞中行程,反手抓着她的小手,轻轻的在她手背上按了几下,以示抚慰。

杨二忽停住了身形,沉声道:“各位小心,再有数尺便是那石梁深渊,可别失了足!”

    杨宛玉道:“杨二哥,你与庄公子适才已探过一次,便在前引路,我几人在后慢行,千万不可大意!”

    杨二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绕过几根矗立的石柱,停下脚步,微微屈腿,左手火把高举,向前探身。

    火光耀于前方,几人随之望去,果见三尺之外,一条看不见对岸的深沟横亘于洞内,众人沿行的小溪亦至此中断,溪水贴着沟壁无声无息的流了下去。

    侧耳细听,沟底隐隐有水流之声,只是火光有限,却无从得知这沟有多深,又有多阔。

    庄勉弯腰在地上乱摸一番,抓起一块拳头般大小的石头,用力向沟内掷去,只听一阵轰隆隆的响声不绝于耳,过了良久,才闷闷的传来一声“噗通”的声音。

    杨二道:“这沟怕有十数丈深浅,石头至底,有入水的脆响,沟底定有深潭,且潭水不浅!”

    庄勉道:“既有水流之声,便不是深潭,该是条暗河!”

    杨宛玉道:“若有暗河,那便是了,与我图中所标全无二致!杨二哥,你沿沟边察看,看那贯通此沟的石梁却在何处?”

    杨二向左行了十来步,回首道:“我与庄兄弟适才已打探清楚,便在此处了,断不会错!”

    杨宛玉三人亦小心移步,至杨二身后不远,随火光细看。

    果见那深沟之上,赫然有一条不足两尺宽的石梁,厚约数尺,其下中空,倒似是一条人工所制的石桥。

    杨宛玉反复看了半晌,忧道:“依图中所示,我知这石梁甚是窄滑难行,但想不到竟会窄到这般模样!这如何能过得了人,若行至中途再有曲折宛转之处,一个收脚不及,岂不是要跌个尸骨无存!”

    庄勉忽道:“我倒有个主意!”

    芍药连声催促:“快说,快说!”

    庄勉道:“那年太原城内伏龙寺庙会,有一伙江湖奇人,在寺前空地上表演百戏……

    芍药抢道:“都什么时候了,庄哥哥,你还有心讲这些?”

    庄勉微微一笑,道:“别急,听我讲完。那伙人将伏龙寺钟楼与鼓楼之间以一长索相连,离地五六丈,有一人自称‘铁脚大仙’,持一长杆,在那绳索上自钟楼行至鼓楼,又自鼓楼行至钟楼,反复数次,看得围观众人目弛神摇、咂舌不已。”

    芍药又抢道:“庄哥哥,你到底要说什么?”

    庄勉道:“那时我还年幼,先父却看出其中玄虚,除了这人技艺精湛,胆色雄浑之外,其手中所持长杆,也颇为重要,先父说,那长杆为平衡之物,若去之,‘铁脚大仙’亦不敢独行。”

    杨宛玉缓缓道:“公子的意思是……

    庄勉道:“这石梁虽窄,却也窄不过绳索,我等几人虽无‘铁脚大仙’的技艺,但若能持一根适才所伐之松枝干柴,只怕便好过得多!”

    杨宛玉道:“庄公子所言不错,若再将所持松枝两端燃火,既可平衡,又可照明,岂不更好!”

    芍药道:“我们四人依次而行,只第一人和第三人所持松枝两端燃火,第二人和第四人却不需燃火,若有人脚下打滑或身形不稳,便以此长枝相互救援。若如此,我四人四杖,一物兼平衡、照明、救援多用,岂不妙哉!”

    杨宛玉微笑道:“果然是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我几人七嘴八舌,倒使庄公子这办法愈加完善了。以此为计,我等过此石梁当风险大减。”

    杨二挠了挠头,笑道:“我却是是个没脑子的,既然这法子如此好,不如便来试上一试!”

    庄、杨二人当即将所负的松枝枯木摊在地上,精心择选,挑了四根长而均称的枯枝出来,将其中两根两端燃了。

    几人又计议了一番,便由杨二先行,杨宛玉次之,芍药再次,庄勉断后,每人前后相距四尺左右。

杨二所持燃火长杖当先照明寻路,芍药长杖亦燃了两端,增补光亮,以免最尾的庄勉视路不清。至于杨宛玉、庄勉二人所持长杖除助自身求稳外,更备他人不时之需,须知虚滑处,若有一物供手扶身倚,便可使失势遇险之人籍以重稳身躯,避险脱难。

    石梁窄窄如带,且石面光滑,几人行于其上,当真是如履薄冰,不敢少动。

杨二每行一步,均借火光四下打量,一足立定,一足轻移,虚点一处,反复试踩,只待着足处稳如泰山,才迈出另一足。若某处有湿滑异状,又或是宽窄易变、曲折转弯,他便高声叫出,身后三人便更加小心在意。

    如此艰难苦涉,走了数时,也才不过数丈远。杨二渐渐焦躁起来,举目前望,茫然不见尽头,自己手中这两点火光,于此巨大的黑暗中,便如大海上的一叶小舟,缓缓移动,却到何时才能划到对岸?

    杨二心下一急,脚步变快,不想面前这段石梁忽又转向,他左足刚刚立稳,不待细看,右足立时跟上,恰恰一脚蹬空。他身躯一斜,眼见收势不住,便要跌落下去。

    危急间,他右手已离了所持长杖,忍不住在空中乱挥,忽觉一物便在手边,忙伸手抓着,少一用力,那物沉下,他借力一跃,重又立于石梁之上,定睛看时,却是杨宛玉眼见势急,将其所持枯枝自后向前猛伸至杨二手边,终于在间不容发间救了他性命。

    杨二惊魂甫定,站立了数时才长出了一口气。芍药眼见这惊险一幕,早已吓得脸色苍白。

    杨宛玉低声道:“杨二哥,莫要心急,需知忙中出乱!”

    杨二闷闷的应了一声,才又缓缓再行。

    遇此小险,几人更加不敢冒进。黑暗中,约行了一个多时辰,几人只觉疲累不堪,但下临深渊,不离此地,又怎敢坐卧歇息。

杨二身处首位,探路照明全系于其身,他也自知责任重大,故此一路之上紧绷神经,不敢少有懈怠,洞中奇冷之下,竟还是不免汗水湿透衣背。但刚不可久,一个多时辰过去,杨二也渐觉力不从心,神情恍惚,忽的左脚一滑,眼见又要踏空,他忙提气横杆,身往右倾,以免堕了下去,不想这一脚竟踏在实处。

他心下一惊,忙横过长杖一段,以火光照下,不由喜上心来,小声道:“谷主,只怕已过了石梁,这便踏上了对岸了!”

    虽如此说,杨二仍不敢有半点疏忽,再四处探视后,才转过身来,欢声道:“当真已到了对岸!”

    杨宛玉几人亦喜出望外,这石梁滑腻如斯,几人手中端杖,足下用力,初时还不觉得,后来才觉体力耗费颇巨,尤其是杨宛玉重伤未愈,早是苦苦支撑。

    杨二在岸边迎着,小心翼翼的助几人跨过石梁端头,这才长出一口气。

几人将长杖抛在地上,除了杨二一枝火把之外,又将余火熄了。这山洞还不知还有多长多深,若无火把照明,一片漆黑中,可是寸步难行。在此洞内,庄勉和杨二所负枯杖松枝可是比黄金珠玉要珍贵得多,切不敢暴殄天物。

待一切处置妥当,几人这才松弛下来,随意的坐在湿滑的大石上,大口喘息。杨宛玉闭上双目,暗运内力,自疗其伤。

约有一炷香的功夫,杨宛玉睁开双眼,轻声道:“此地非久留之地,不如再往前去了!”庄勉听她声音虽小,气息却平稳,再不似入洞前那般气若游丝,心下暗暗欢喜。

几人当即起身再行,却觉地势一路向下,所行之路似是一个极陡的斜坡,若非屈身收势,几乎要定不住脚步,一路冲了下去。

地上潮湿异常,又常有尖石突起,洞顶不时有水滴落下,冷不丁砸在几人脸上或衣衫上。

杨二依然在前引路,杨宛玉居次,芍药和庄勉走在最后。

芍药忽低低惊呼了一声,却是脚下一滑,一个趔趄几欲摔倒。庄勉在她身边不远,忙抓着她右手,用力一提,芍药借势站稳,回过头来。

黑暗中虽看不清她表情,庄勉亦猜得到她此刻定是做个鬼脸。那柔荑软若无骨,庄勉不觉心中一动,两人相交年余,他虽知芍药暗生情愫,却自恃君子,对芍药以礼相待,便如今日牵手同行之事也是头一遭。

芍药也不将右手抽回,顺势握着庄勉拇指,轻飘飘的往前跳了两步,心情大是不错。庄勉见她如此,也就不再挣脱,但心中却扑通通的直跳。

黑暗中难辨方向,也不知是走向何处。几人只觉得空气中潮气越来越重,再走数丈,前面竟隐隐传来水流之声。

庄勉心下疑惑,耳听那水流声越来越大,忍不住问道:“谷主,我们似是走到那暗河边上?”

杨宛玉道:“不错,确是暗河,再有一时半刻,便可到暗河岸边!”她语调虽无异样,众人却似是听出一丝喜意。

芍药道:“谷主,照你所说,这条路是走对了?”

杨宛玉道:“正是,若能到暗河,便与我见之图完全契合。依图中所示,沿河而行,便能出洞直至山下。”

听她如此说,几人不禁一阵雀跃。

杨宛玉微笑道:“待到了河边,便是再走上几日也不怕了,不但有了大致方向,且河水可饮,又有一样东西可以果腹!”

杨二忙道:“此处还有果腹之物?我肚腹早已饥饿难忍,可是何物?”

杨宛玉道:“二哥还须忍耐片刻,图中虽有标注,但寻找起来只怕不易……”她话音未落,“哗啦啦”水声迎面而来,几人已至暗河近岸。

杨二将火把前移,见前方四五尺之远处,果有一条湍急的河水横在眼前,虽看不出深浅,但水流急冲,撞在岸边大石上水花四溅,以对岸水声判断,这河宽不会低于一丈。

杨宛玉喜道:“便是此河了,只须沿河而行,便可出得洞去了!”

几人本已疲惫不堪,此时不由精神大振,少少休整,便沿河向下游而去了。河岸经千百年来水流冲刷,虽仍不免崎岖,比之适才所行之路,却平整了许多。而入洞时所见的石乳、石笋、石柱,此地却难得见到。

行了数时,杨二终于忍耐不住,大声道:“谷主,你方才讲有可食之物,却不知在何处?”

庄勉疑道:“那年我逃入深山,也是沿溪而行,全靠捕获河中鱼虾为生。而这洞中暗河,终年不见日光,冰冷刺骨,怎会有鱼类生存于此!谷主知二哥饥饿,故相戏耳!”

杨二“啊”了一声,芍药禁不住笑出了声!

杨宛玉正色道:“二哥长我几岁,怎敢戏弄?前处河道转左,在河岸一侧,众位细细搜索,若图示不错,定有所获!”

杨二急道:“当真?”火光下见杨宛玉点了点头,便急不可耐的当先奔去。

庄勉几人不禁莞尔,只得另燃了一支火把,缓缓跟去。

果真走了里余,那暗河向左转了一个大弯。远远听见噗通的一声重物入水声,接着杨二大叫了一声。

庄勉等人一惊,芍药高叫:“杨二哥,你怎样了?”

耳听杨二含混的嘟囔道:“当真倒霉,怎的这岸上竟有个大坑……

几人加快脚步,待转过弯去,见前方有一个四尺见方的大坑,坑内有水,杨二正自水中往外爬出。

芍药不禁哈哈大笑道:“怎么跌进了水坑里,倒霉鬼!”

杨二仰起脸来,正欲回嘴,忽的猛低下头去,口中重重的“咦”了一声,一下子从水中跳了出来。

庄勉惊道:“二哥,怎么了?”

杨二惊道:“水中是何物?”

杨宛玉忙前行几步,喜道:“杨二哥,你说水中有物?”

杨二急急的出了口气,忙道:“不错,适才自我小腿处‘呲’地划过!”

杨宛玉拍手笑道:“这洞内果有鱼泉!”

芍药惊道:“鱼泉?谷主,什么是鱼泉?”

杨宛玉道:“图有标注,暗河一侧有数处鱼泉,乃是河岸泉坑,下有罅隙与暗河连通,内有盲鱼,无毒,可食用,且颇有药效,食后有益疗伤健体!”

庄勉疑道:“盲鱼?却是什么鱼?”

杨宛玉道:“鱼泉便在此处,何不捕得一尾,便知是何模样!”

闻听此言,杨二和庄勉趋身泉边,将两支火把低低垂下,直照水面,见那泉水清澈,水底碎石,火光下隐隐可见,果有数尾水族在泉中游动。

杨二将火把交与芍药,笑道:“反正我全身湿透,便为诸位替这河中龙王,备下珍馐美味,以飨贵客!”说完,自一侧缓坡处伸腿入水,慢慢滑入泉中,泉水不深,只没过他腰间。

灯火下,杨二觑的真切,双手插入水中,那水族全无反应,杨二一把攥到,水花四溅间,将其抓出水面。

那物在杨二掌中左右扭动不已,几人忙围在一处,将两支火把贴近观看,见那物约有四寸,有鳍有尾,是鱼类当然无疑,但周身无麟,肌肤透明,竟能看见血红的内脏。头扁口阔,银光闪闪,双目处只有一点漆黑。

芍药叫道:“这东西竟然没有眼睛!”

杨宛玉道:“这洞内千年漆黑,毫无半点光线,便有眼睛又有何用,数百年下来,也只有这鱼儿存在,因其无眼,便称其为盲鱼!”

庄勉道:“这鱼儿竟能食用?”

杨宛玉道:“依先祖所注,当然可食!”

杨二又弯下身去,俯视水底,这鱼儿游动极缓,又不知避人,倒是极易捕捉,不大一会功夫,杨二便捉了十几条大大小小的盲鱼。

庄勉抽出短刀,将这鱼儿去头破肚,触手之处,只觉得这鱼除了一根脊骨外,并无鱼刺,鱼肉厚密,质地颇硬。

几人所带的枯木松枝已然不多,要做照明之用,自不敢用以烤鱼。无奈下,只得将鱼肉切成薄片,分而食用。

几人虽饥肠辘辘,但茹肉饮血,初时却难以下咽,直到强迫自己嚼了几口之后,才觉鱼片虽不免微腥,后味却自有一股鲜美甘甜之意。

待每人吃下四五条盲鱼后,只觉得腹内火热热的一片,连洞内的寒冷也似是少了许多,肚中有食,各人心情大好,一时洞内笑声一片。

稍作歇息后,几人再沿河岸向前。此时入洞已久,初入洞时的忧心恐惧渐已消散。各人均想:反正小心行路,依图示指引,终是可出得洞去,何必庸人自扰。

一路上,岸边鱼泉颇多,几人渴了便掬水而饮,饿时便捕鱼而食。只是那鱼肉究竟是生鲜之物,吃上三次五次之后,心中不自觉的厌食之意便水一般的涌出,不到饿的前心贴后背,谁也不愿再多吃一条。

再到后来,几人一闻到鱼腥,甚至看到鱼儿游动,都忍不住要干呕出来。只是为了活命,才忍住恶心吞下一片半片,之后也要饱饱的喝上几口泉水,压着胃中难以抑制的翻动。

洞中黑暗如恒,几人亦不知日夜,累了便歇,困了便熄了火把,盹上片刻。只是洞内寒冷,常常睡不到一会,便会被冻醒过来。

如此走走停停,沿着曲曲折折的暗河,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光,只觉度日如年,彷佛已过去了数年之久。

这一日,几人筋疲力尽,再也支持不住,在一片微湿的大石板上,相继睡去。中途冻醒,便搓一搓手,在嘴边哈哈热气,转身再睡。

这一次几人一连睡了三个多时辰,庄勉第一个醒来,虽觉得浑身如寒冰一般,却也解去颇多乏累。待众人依次醒来,起身再行,便不觉加快了脚步。

那暗河愈加宽广,河心和两岸大石突兀,河水直冲或转向时,猛冲之下,溅的水花四起。

渐觉洞内寒意稍减,不时有气息流动,似有微风袭来,几人心下暗喜,知道这或是接近洞口之兆。

这一日庄勉下水捉鱼,忽的“啊”的一声,几人转来看时,见庄勉手中所持之鱼,宽背白鳞,竟是山外常见的鲫鱼。

杨宛玉笑道:“这鱼泉与暗河相通,此处有鲫鱼出现,可知距洞口已是咫尺之间!”

几人相顾欣然,击掌以庆,均兴高采烈起来。

庄勉眼见火把将息,伸手自后背取枝换火时,却不由一惊,不觉间,那日他与杨二费力备下的枯树松枝已燃烧殆尽,看杨二背上亦是空空如也。此刻只余杨二手中一支,打量其长短也只不过再多燃上两个时辰。在这黑洞行走,若无此物,便是睁眼瞎子,这可如何是好?

芍药道:“既如此,我们不妨速速寻找出洞之处,定要在这根火把熄灭之前,出得洞去!”

几人知芍药所言不错,适才的欢喜不觉重又凝重。既须全力寻路,便不敢再有耽搁,几人又急急往前奔去。

这一阵紧赶,只累的几人气喘如牛。

前方忽有一阵巨大的水声传来,似是这河水注入何处,又或是从高崖冲下。

杨宛玉面上一喜,忙道:“飞瀑到了,按图中所示,沿飞瀑之缘下至谷底,便可出洞!”

听其如此说,庄勉看了一眼杨二手中不足四尺的火把,心下稍安。

再往前去,水声愈大,到后来“轰隆隆”的震耳欲聋,几人虽目不得见,也知水势极大。

到此处几人已不敢冒然前行,先在一处大石上站定,然后远远借火把观看,见那暗河水势翻滚,在眼前不远处流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断崖。断崖之上,便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瀑布,几人所处正是瀑布上方。

而这断崖其实也并非真正的山崖,不过是几人适才所行的暗河河床,不知何故,至此断落塌陷,若自下往上看,便如一扇高大的山崖。

崖壁并不太宽,中间有水处约有丈五,几人所处一侧水流未及处约有一丈,想来对岸与此岸相差不多,那么整个河道至此所成断崖该有四丈左右。

那崖壁经数百年冲刷,便如斧劈刀削,光滑如镜,并无可籍手蹬足之处。

庄勉皱眉道:“若如谷主说,自此处下至谷底,只怕难了!”

杨宛玉亦紧锁眉头,自杨二手中接过火把,一边趋身向前,在崖边仔细察堪,一边自语道:“先祖既然说至此可至谷底,那定有可至谷底之路!”

芍药上前几步,拉着杨宛玉左臂,急道:“谷主,小心!”

崖壁如此陡峭,若不小心脚下一滑,或竟被水势一激,从此跌落,哪还有命在。

杨宛玉怔了一会,忽道:“图中所标,只说由此处下至谷底,此岸无路,或许是对岸有下崖之处?”

杨二道:“便是对岸有下崖之处,这河水如此湍急,我等又如何过得河去,若被水势一带,只怕便被冲至崖下,岂不危险?”

杨宛玉叹了一口气,道:“二哥所说不错,但事已至此,也只得冒险一试,总不能坐以待毙!”

庄勉道:“往回约十余丈,有一河道转弯处,水势较缓,自此过河,该不会太难!”

杨宛玉点了点头,赞道:“庄公子真是有心之人!”

事已至此,几人自无异议,便又回走了十余丈,果如庄勉所说,此处河面略宽,水流转弯时为两岸岩石一阻,水势稍减,河心还有两块巨石突出水面。

杨二道:“只余这一支火把,便由我先下水,一来试探河水深浅,二来若能爬上河中大石,也可为你们照路!”

说完也不待杨宛玉三人同意,上绾裤腿,自河岸几步跳入水中,河水虽冷,但他数次入鱼泉捕鱼,早已习以为常。

初时那河水只淹过小腿,越往前去,河水越深,先是没过杨二腰间,再行数步,已直漫至杨二颈部。杨二一手高举火把,以免为河水浸灭,一边在水中用力平衡身躯,但水下暗流汹涌,水流挤压胸腔,呼吸极为不畅,眼见杨二在水中左摇右晃,每进一步,都颇为艰难,岸上三人不禁屏住呼吸。

近河心时,河水之深,早已越过了杨二头顶,好在他水性颇好,凫在水上,奋力前游,眼见他一手扶着河心大石,缓缓爬上,几人这才放下心来。

杨二站在大石上,将火把挥了几下,高声道:“水下暗流颇多,要速速游过,否则为河水一激,便真被冲到下游去了!”

岸上三人回他了一声,庄勉在前,杨宛玉、芍药在后,相继下到河中。

果如杨二所言,水下暗流不断,少有不慎,当真便会被冲向下游。好在三人水性均好,胸中暗提一口气,手足并用,顺着水势,斜斜向前。终于有惊无险,先是过了河心大石,慢慢又靠近另一侧河岸。待接近岸边,河水变浅,几人已觉两足可触河底。庄勉自水中站起,此处河水不过淹至其大腿处。

庄勉叫道:“杨二哥,你将火把抛给我,快游了过来!”

杨二微一迟疑,道:“好,可接稳了!”言罢站稳双脚,将火把在手心掂了掂轻重,身往前倾,用力一掷。那火苗为气流一激,忽的变暗,在空中划过一道火线,奔庄勉而去。

庄勉心下一紧,觑的仔细,右手疾探,将火把抓在手中,只是火把不长,下落时旋转,他所抓之处乃燃火一端,甫一入手,便一阵剧痛,直烧的手心滋滋作响。

庄勉不为所动,忍痛将火把抓稳,方换左手重持,长出一口气,这火把只此一支,便如几人生命之火,可丝毫大意不得。

芍药在庄勉身后关切道:“庄哥哥,可烧得你手了吗?”

庄勉回头一笑,还未搭话,忽听杨宛玉惊道:“是什么声音?”

几人怵然一惊,果听自断崖一侧,在巨大水声下,一阵更大的嘈声传来,愈来愈响。

芍药惊道:“是鸟儿挥翅之声?”

杨宛玉大叫:“不好,是乌耳针蝠……”话音未落,便见成千数百的蝙蝠铺天盖地自断崖压了过来,巨大的双翼翻动之声早已盖过了几人惊呼,瞬间已至几人头顶处。

火光之下,庄勉瞥见那蝙蝠约有麻雀大小,一身灰毛,两耳乌黑发亮,一张尖嘴长约数寸,便如长针。

掠过身侧时,数十只振翅冲来,一只直奔庄勉面门。那蝙蝠丑陋不堪,两只小眼睛满是邪恶凶狠之意,庄勉顺势将火把一挥,那蝙蝠正撞在火上,“吱”的一声惨叫,落入水中。

便在此时,庄勉只听得身前身后满是挥翅之声,已有数只蝙蝠围住了他,危急间他也无暇顾及他人,只得先缩身入水,除左手一端随火把露在水面外,全身均躲入水下。

水中浮力极大,他右手牢牢抓着水底尖石,竭力稳着身形。过了良久,一口气憋得急了,才缓缓将口鼻露出水面,重重的出了口气,朦胧间,双目自水中望见蝠群已飞的远了,只余十几个离群的散蝠尚在周边上下乱飞。

庄勉忙自水底钻出,举火寻找其余三人。杨宛玉满身是水,便站在他身后不远,而芍药和杨二却不见了身影。

庄勉大叫道:“芍药,杨二哥!”

远远听见下游河心水花翻动,似是杨二应了一声。

二人不敢少待,忙跨上河岸,往下游跑去。直跑出四五丈远时,借火光见杨二身体僵硬,正全力往岸上游来。

庄勉将火把递与杨宛玉,一步跳入河中,迎了上去,此处水流已急了许多,待庄勉将杨二拽上岸时,两人为水势猛带,距飞瀑处已不足一丈。

庄、杨二人倚在石上,大口喘气。杨宛玉赶了过来,火光下见杨二面色乌青,四肢颤抖,忙问道:“二哥,怎样?”

杨二颤声道:“肩背被那鬼蝠儿咬了几口,初时极疼,这会麻痒不堪,好不难受!”

杨宛玉与庄勉对望一眼,伤口麻痒,便是中毒之状。

杨宛玉自语道:“果是乌耳针蝠,此物毒性猛烈,这该如何是好?”

庄勉道:“什么乌耳针蝠,便是适才的蝙蝠吗?”

杨宛玉沉沉道:“不错,此蝠嘴如钢针,吸人鲜血,且含有极毒!”她虽竭力保持镇静,但话音之尾,慌乱绝望之意已显露无遗。

庄勉弯腰急道:“二哥,你可看到芍药?”

杨二怔了一怔,双目泪流,悲声道:“这丫头命薄,她为蝙蝠所惊,滑入河心,我眼见她从我身边而过,一动不动,也不知是否也中了蝠毒,想伸手抓着她,可我手脚全然无力,眼睁睁看她被河水卷下……卷下飞瀑……

庄勉“啊”的一声,猛的跃起,高叫道:“你胡说!她水性极好,怎会被卷下?怎么会……

庄勉一把夺过火把,纵身向前,高叫道:“芍药,芍药……”他冲至崖壁边沿,见崖下一片漆黑,又哪里看得见一物,唯有浪花四溅,水声轰鸣。

他大叫:“芍药,你在哪里?芍药…..”四周除了水声之外,只有回声传来,却哪有芍药的影子。

庄勉忽然大哭起来,他家遭大难,为避仇人,流落江湖,将人世百苦尝遍,却强忍着一股刚烈之气,少流眼泪。这一刻却再也忍不住,只觉得胸口便如万柄小刀在猛烈的攒挖,疼的透不过气来。

入谷一年有余,孟百岁虽如慈父,但毕竟年高辈长,庄勉对其礼敬有加,却难得与其知心会意。反倒是芍药一直与其形影不离。与她一起的日子,庄勉虽守礼自持,却时时觉得快乐,觉得温暖。

后来芍药吐露心声,庄勉虽婉而拒之,心下却大是感动,他何尝不真心喜欢这个活泼可亲的黄芍药,只是知她与宋豹结亲,而自己又身负大仇,将来亦不知何去何从,这才一味地躲避回绝。

那晚,两人夜奔矿场,芍药苦求他带其出谷,被拒后那哀伤无限的眼神曾让庄勉心酸不已。而一路出逃时,历经苦楚,她却一直欢喜,只为能与自己一起出谷而去。入洞初时,只是少少朝前探路,她不自觉流出的关切,又让他得知原来在她纯如白纸的心里,自己竟重如千斤。

一路走来,芍药对自己如此依恋,更将自己当作最可依赖之人,时时难分,刻刻不舍。但他此时才忽然发现,自己又何尝离得开她。

他悲伤难抑,肝肠寸裂,心中的悔恨便如烈火一般,灼得他五脏如沸。

世间万物,既得其生,便有其逝,原属平常。人虽为万物之长,却亦归属万物,难以得脱生老病死。但如此鲜活的生命,只在一瞬间,便如流星划过长空,永远消逝在天际。如此浓重的爱意,还未来及回报,便坠入无穷无尽的深渊。而自己胸中原本如火的热情,一直来为世俗、教化压在心底,到此刻才喷薄而出,却又有何用处。

庄勉泪如雨下,河水虽冷,他心中的寒冰却更甚百倍。他只觉寒意自足底升起,一丝丝一缕缕渗入双腿、小腹,到胸背、两臂,再到头颅,冻的彻透。自此,这世间少了一个有血肉精神的活人,却多了一具冰冷的行尸走肉。

耳听杨宛玉在身后哀声道:“各人命数天定,又怎能逃得脱。只是她自来佛心善肠,与人无争,上天如此安排,却不怕亏了心肝吗?”话未说完,她亦忍不住哽咽有声。

庄勉悲声少抑,又听她道:“庄公子,死生有命,也不必过于执拗,杨二哥…..杨二哥,他也去了……

过了良久,庄勉才止住悲声。杨宛玉轻声道:“庄公子,我们该走了,这里有杨二哥与芍药作伴,她该不会孤单,不会害怕!”

庄勉咽道:“芍药胆小,此地漆黑如夜,她必是怕的要死……我要用这火把,为她多照一会!”说完又放声大哭。

杨宛玉听他说的极痴,长长叹了一口气,亦不再劝,只呆呆的站着,也不禁流下泪来。

两人悲戚相对,如此过去一个时辰,火光一闪,最后的一缕青烟逸出,那火把燃无可燃,终于熄了,四周终于重又陷入浓重的黑暗中。

庄勉转过头来,微感歉意,嗫嚅道:“谷主,我过于心伤,却拖累于你,无火照明,可该如何是好?”

杨宛玉柔声道:“庄公子何出此言?世间之人,便是在花王谷中,亦不乏薄情寡义之徒,公子如此情深,宛玉大为感动,又怎会有拖累之怨。”又道:“此时只余我二人残生,又称什么谷主,叫我宛玉好了!”

庄勉低声道:“宛…..,那此时该往何处去?”

杨宛玉道:“群蝠昼伏夜出,须外出觅食,其所飞的方向,定有洞穴通外。我们只需沿着群蝠之迹,该可找到出谷之所。”

庄勉道:“虽大致知道蝠群飞去的方向,但黑夜之中,却去哪里寻找蝠群?”

杨宛玉道:“不怕,如此巨大的蝠群,一路必留下大量的尿液粪便。这味道独特,循味而行,定不会错。只是这乌耳针蝠带有剧毒,可要小心了!”

庄勉恨恨道:“终有一日,我定将这鬼蝠儿一网打尽。”

两人向杨二所躺的方向拜了拜,又向崖下拜了拜,沿着适才群蝠飞处,慢慢摸索而行。

一路上,果然蝠群所留屎尿甚多,气味极大,再加上这洞内又无其他气味,以此辩路大得其便。

黑暗中,两人也不知深浅,隐约觉得所行之路自崖壁一侧慢慢转左,似是进入了一条狭长的甬道。两人不敢行快,每走一步,都小心试探,深怕前面便是深渊鸿沟,竟一脚跌下。

如此走了约有两盏茶的功夫,模糊间似是转过了一片高耸的石壁,前方忽透出几丝极为微弱的光线。

两人同时低低的惊呼出声,这看似微弱的光线,对于在长夜中行走如此之久的庄、杨二人,却不啻于明灯太阳。

杨宛玉轻轻拉了拉了庄勉的手臂,小声道:“此必是洞外天光透入,只怕离洞口已是不远,只是此处也是群蝠聚集处,不敢惊扰了它们。”

庄勉点了点头,怕杨宛玉看不见,又“嗯”了一声。

两人贴紧一侧石壁,身躯微弯,慢慢趋步向前。那光线越来越强,再走数丈,洞内诸物虽仍不免模糊难辨,但大致道途,何处为空,何处有石,已可看清。

“嗤”的一声轻响,一片细长的草叶划过庄勉面颊,此处已有矮树青草自石缝中长出。

两人心中甚喜,再转过一处巨岩,前方猛然一片大亮,刺得两人眼睛几乎睁不开来。

两人久在黑暗,眼睛已经不得如此强光,只得回头闭目,过了许久,才一点点睁开,慢慢前望。见前方三四丈远处,一大片日光赫然在地,该是有一个巨大的洞口,日光自上直射入内。而细看石壁的阴影暗处,果然一只只乌耳针蝠倒挂其上,一动不动。

庄勉示意杨宛玉莫动,他一人半伏于地,亦步亦趋的往前挪了两三丈,抬头四望,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此处直通谷外倒也不假,却是一个垂直的山穴,直上直下,该有数十丈高低。若自上下望,便似一个巨大的水井,而两人所立之处,正是井底。

山穴周壁草树丛生,乱石突出。虽是能爬,但如此高险,一不小心,或是爬至一半,气力不足,再跌落下来,那真的是粉身碎骨了。

他呆了半晌,又颓然退回当地,将所见悄声告于杨宛玉。

杨宛玉轻声道:“勉哥,既有此出洞之处,只须用心思索,必有出洞之策。只是此时群蝠未出,不便四处察看。只待夜间蝠群外出时,便可寻良策出洞!”

庄勉用力的点了点头,他知杨宛玉智计极胜,既如此说,定不会有错。

两人怕惊动蝠群,亦不敢出声乱动,便半倚在山壁上,闭目养神。不料惊疲之下,两人竟然先后入睡。

待一觉醒来时,那日光所照之处愈来愈小,两人知天色近晚,日影西斜,再过不了一时半刻,群蝠便会外出觅食。

洞内由明转暗,渐渐全黑,两人未听见群蝠振翅飞出的声音,仍不敢少动。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几线清冷的月光射入洞来,洞内抹去了黑暗,重又得见光明。只是月光与日光大异,所照之处固是亮如白昼,未照之处,阴影反而更加浓重,大石背后,长草之中,更显得阴森可怕。

庄勉低低的嘟囔了一句:“天已入夜,怎么这鬼蝠儿还不出洞?”

杨宛玉轻轻拍了他一下肩头,柔声道:“莫要心急,再耐心等待片刻!”

庄勉无奈,只得重又倚到石壁上,闭上双眼。

忽的,一阵“扑闪闪”鸟类挥翼的巨大声响自上传来,庄勉一惊,一下子睁大了双眼,见杨宛玉正侧耳细听,亦是一脸疑惑。

庄勉小声道:“是群蝠飞去洞去了吗?”

杨宛玉低声回道:“断不是蝙蝠,如此巨大的声响,似是苍鹰、大雕之类的猛禽,蝙蝠体小,无论如何也不会发出如此响动的?”

两人对望一眼,月色下见对方眼中均充满了一丝惊惧之意,这千年古洞藏此深山险谷之中,谁知又有什么怪物在此巢住扎根。

那物自上往下飞来,声音愈来愈大,倏地一阵“吱吱吱吱”尖刺的怪声发出,似是那物鸣叫,好如子夜鬼哭,夜半枭鸣,极尽凄惨之能事,黑夜中让人胆战心惊。

杨宛玉浑身一抖,不自禁的靠近庄勉。庄勉冲她摇了摇手,示意无须害怕,悄悄自腰间抽出短刀,侧头往声音传来之处看去。

黑影一闪,一只硕大无比的蝙蝠自上直飞进来,在一株矮树上倒挂停下。这蝙蝠双翼展开直有五尺有余,一张巨大的血口,露出森森白牙,两耳上耸,面孔宛如狐狸,头顶一片金色的长毛,在月光下甚是显眼。那矮树似是经不起它的重量,一根枝桠犹如半月,向下弯曲,那巨蝠便在枝下左右摆动。

杨宛玉忍不住“啊”了一声,惊道:“金冠飞狐[1],世间竟真的还有这种邪恶的物种存在!”

她这一声突然而发,声音略大,那巨蝠似是有所觉察,忽的转眼往两人藏身之处扫了一下,两人躲在暗处不敢再动。

巨蝠忽又放开矮树,两翅一挥,直冲而上,一路“吱吱吱吱”叫个不停。叫声未落,山穴周壁中传出一阵 “窸窸窣窣”的杂声,忽然之间,万蝠齐出,不知有几千上万只乌耳针蝠和其他不知何类的蝙蝠自石壁小洞、矮树长草之后冲了出来,发出一阵“唧唧”的怪声后,纷纷盘旋而上,向洞外而去,直过了数时才悉数飞出。

洞中渐渐又安静下来,庄勉悄声问道:“‘金冠飞狐’却是何物?”

杨宛玉颤声道:“‘金冠飞狐’乃百蝠之王,凶猛邪恶,身携剧毒,又喜食人血,一旦见人,便会纠缠不休,而人畜为其咬上一口,片刻便会失去性命,断无良药可医,乃是世间最凶猛的毒禽,甚于蛇蝎百倍。”

庄勉一惊,杨宛玉又道:“我自先祖留下的一本毒经得知,但书中说此物在中土已不多见,疑似灭绝于世,怎么这里还藏有一只。不对,金冠飞狐雌雄同行,只怕还有另外一只,不知藏在何处。我二人要从此处出去,那是凶险万分了。”

庄勉见她说得郑重,一时不知该如何应接,半晌才道:“它外出寻食,怎会与我俩遇上?”

杨宛玉点了点头,似是重又恢复镇静,吁了一口长气,道:“也是,只需天亮前出了这洞穴,该不会与它们狭路相逢。”

庄勉忙站起身来,道:“那就趁此时赶紧寻找出谷之路吧!”

杨宛玉亦点头起身,两人小心向前,慢慢走入那垂直的山穴中。

见这山穴约有数丈见方,遥望其上,一小片天空碧澈,看得见圆如玉盘的月亮。

杨宛玉沿着穴壁转个圈子,不时伸手摸索些茂树坚石。待她三个圈子转完,重又回到穴中时,向庄勉微微点头道:“勉哥,如今之计,只有沿着这穴壁爬上去了!”

庄勉皱了皱了眉头,疑道:“我适才亦作此想,但这穴壁直立数十丈,如何能爬得上,何况你重伤未愈,不敢发力。若到了中途,气力不继,哪该如何是好?”

杨宛玉道:“无妨,我适才仔细察看,这穴壁虽陡,却凹凸不平,多有尖石突出,可作为手攀脚蹬之处。更有妙处,这里长满了百年古藤,直垂数尺,坚韧无比,以此为绳,更可略减艰险。若气力不继,以此古藤缠在腰间,悬在壁上便可调气息、歇筋骨。至于我的内伤,经此几日运功,伤势已大减,倒是不劳挂心。”

沉吟了半晌,庄勉轻叹了一声道:“也只有如此了!”又转头道:“宛玉先行,我在你下方,若有不济之处,千万告于我知,切莫逞强!”

月光下杨宛玉见他说得极是恳切,不由心下感动,忙道:“勉哥,我自理会得!”

两人略作休整,便选了一侧草盛石多之处,抓着些藤草,蹬踏些尖石,提一口气,攀援而上。

果如杨宛玉所言,穴壁虽颇为险峭,但到处均是可以籍手的藤、石。初时四五丈,两人身法轻盈,倒未费去多少气力。

待攀至十余丈时,两人略感疲累,便以古藤缠着腰腹四肢,放松半悬,倒也不失为良法。仰望穴口虽仍高远在天,但以此法,只需持之以恒,定会出得洞去。

两人第二次歇息时,杨宛玉忍不住轻笑一声:“我二人如此情状,倒似是两只蝙蝠!”

庄勉仰望杨宛玉在上面晃晃荡荡,觉她说的好笑,刚想回她一句,陪笑几声,心下一动,芍药便是死于蝙蝠惊扰之下,自己二人还要做什么蝙蝠,悲意涌起,便笑不出来。

至夜半之时,月儿偏西,经两个多时辰的艰难上攀,两人距穴口已不足十丈。

但此处穴壁之艰险,已远非初时可比。这山穴上窄下宽,上小下大,犹如锥体,越近穴口,穴壁就自内向外越加倾斜,到后来两人须费极大的气力才能贴近石壁,脚下少有松劲,整个人便悬在半空中,除两手之外,全无着力之处。

不过,此处既距穴口已近,自是多承日光雨露,所生长藤便郁郁葱葱,有的长达数丈,以此紧栓在腰间,便是筋疲力尽,倒还不致于便跌落穴底。

但两人进展极慢,又花了两个时辰,也才又攀上了七八丈,且费力之巨难以言表,两人双手也早为刺棘、石尖划破,鲜血淋漓。

天色微明时,两人终于爬至距穴口两丈之处。但此刻身躯中最后的一丝气力也被榨用殆尽,全凭一股刚勇求生意志支撑着全身。

庄勉喘息道:“宛玉,天色快亮了,只怕那鬼蝠快回来了,要赶紧离了此地!”

杨宛玉苦笑道:“我又……何尝不知,只是……气力全无!”

庄勉大声道:“穴口便在咫尺……”话音未尽,一阵“吱吱”怪叫自远处突然传来,两人大惊,金冠飞狐回巢了!

两人忽的不知从何处迸出气力,手脚并用,猛向上突冲数尺,已可看见穴口绿树上的露珠,杨宛玉心下一喜。

便在此时,翼翅振空,一只硕大的黑影自天而降,正是金冠飞狐回至山穴,与杨、庄二人迎头碰上。

那飞狐正欲飞入山洞,忽见两人在悬于穴口,怪叫一声,直向杨宛玉俯冲而来。

杨宛玉早已将右手在一根古藤上缠了几圈,左手自腰间抽出紫箫,她心下一酸,这箫儿正是芍药在花王殿捡起,在路途中还与她,而芍药却再也出不得这山穴了。

她右脚一蹬,古藤带着她离了穴壁,荡向穴中,飞狐一冲之下,不及转头,从杨宛玉身侧划过。

杨宛玉不待古藤荡回,已运劲于左手,紫箫蓄势,这金冠飞狐浑身是毒,要用掌力伤它,便能击中,出掌之人也不免要染上蝠毒。

那飞狐甚是灵便,一冲未中后,双翅一挥,在空中灵巧的翻了个身,自下直向杨宛玉喉咙扑至。

事已至此,杨宛玉反无初时惊惧,她仍借古藤之力,荡身往右,紫箫疾点,直迎飞狐。

但听那飞狐一声惨叫,这一箫正点在它肚腹上,似是受伤不轻。它身躯直降数丈,在一丛长藤中抓住石壁,隐在了暗处。

庄勉喝了一声彩,这飞狐如此灵巧,不想杨宛玉重伤未愈,身疲力尽之时,仍能出箫奇准,一击中敌。

庄勉正待夸赞一声,不想却听杨宛玉在他头顶大叫一声,似是含有无限痛楚之意。抬头看时,只吓得他魂飞魄散,一只更大的金冠飞狐正附在杨宛玉背上撕咬。

杨宛玉欲挥箫后攻,但那飞狐狡猾之极,半附在她背后右侧缩身藏头。杨宛玉只觉背上一阵酸麻,知道为此毒物一噬之下,已无生理。她眼前一黑,叫了一声,右手一松,自穴壁上跌了下去。

 



[1] 金冠飞狐现实中是存在的,也叫金帽水果蝙蝠,是世界上最大的蝙蝠。它的翼展约1.5 ,体重达 1.2 公斤 。原产于菲律宾的热带雨林,现在已经濒临灭绝。但这种蝙蝠并无毒性,以水果为食。小说中说金冠飞狐凶很邪恶是情节需要,却大大冤枉了它。另外,世界各类蝙蝠有十余大类,其中确实有吸血蝙蝠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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