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主任的板凳还冒坐热，“死铁”邱书记就从县城的家里打来电话，要我火速到财政所把所有现款都提出来去财政局交工商税。

说起这个“死铁”，他与我是同一个连队的战友，同一年转业回地方。刚开始，他好羡慕我哟，我到一家国营中型企业担任团委副书记，他则回到家乡小镇当武装部长。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五年后的今天，他已是小镇赫赫有名的党委书记。我尽管由副的升到正的了，但企业不景气，工青妇都面临着下岗分流。是他危难时刻见“死铁”本色，拉了我一把，找县委、组织部极力推荐我这个“千里马”，说是正科级干部愿意屈尊回乡作贡献云云。这是我在办公室主任任上他交办的第一桩大事，我郑重其事地找财政所长把十万元提了出来直奔县城。

“死铁”在财政局门口等着我，见面就问：“多少？”

“十万”我以为数字不少了。

“只十万？还差一大截呢。时间过半，任务超半，这是县委定的硬指标。我们第一季度只完成二十万，加上这十万，还差二十万呀”“死铁”到底久惯江湖，说起十万二十万来象喝冷米汤似的。

“那怎么办好？”我有点急，觉得对不住他。

“没问题！走吧，骑驴看唱本”他拍了一下我的肩。

财政局办公室，常务副县长亲自坐镇收款，财政局长主笔开票。电脑显示屏上排列着二十八个乡镇完成任务的数量、百分比和名次，我镇的名次倒数第一。

“小邱，你终于来了，这是？”副县长看了看“死铁”，又看了看我。

“李县长，这就是——”

“哦，我知道了”李县长拍了拍我的肩膀，又指了指显示屏说：“年轻有为，你们都年轻有为，好好干！你们来得好，看，该变个样了吧。”

“好，暂交十万，余下的钱我再想办法”“死铁”说完，我赶紧交上钱，我镇的名次一下子跃升到第八名。还有几个乡镇，名次也有变化。

办公室里有些人坐不住了，忙拿起手机打了起来；有些人摘下眼镜，凑了过来；有些人交头接耳，悄声议论。

“走！”“死铁”扯了扯我的衣袖，低声说：“米西米西去，让他们去争个饱吧。”

吃完饭，“死铁”回了家。我替“死铁”到财政局守点，财政局今天中午照常“营业”。

怎么拉？显示屏上，我镇的名次又跌到了第二十五位，我毫不犹豫地拿起了手机。

“那可不行！后五名是要黄牌警告的！而且再有两个乡超过我，退到后三名，我和镇长的位子也是保不住的！”电话那头，“死铁”象变了一个人。

“这么严重？那怎么办？”我真有点替他担心。

“不要急嘛，活人是不会叫尿憋死的。有办法，老办法嘛。啊，你不晓得，我告诉你，到财政局预支三个月工资抵税款，三个月刚好十万元钱。”

“行吧？”

“怎么不行！以前都是这样。”

“那干部们的工资？”

“哎，看戏掉眼泪，你替古人担什么心？车到山前必有路，到哪山唱哪山歌嘛。在乡里，毕竟还有几万老百姓呢。官取于民，民取于土嘛。喂，听见没有？办好手续，继续给我在等。记住！要灵活机动点，决不能退到后五名。好，就这样了，随时跟我保持联系”我瞪大眼睛，好象不认识他了。在我的印象中，“死铁”是第一次以上司名义对我居高临下，发号施令。

办完手续，我镇的名次又飙升至第五名。我看着这个数字，恍然大悟。原来就这么简单，人是万能的，数字都是人做出来的。

下午五点，快下班了，办公室里蠢蠢欲动。除了收钱的、开票的，谁都没有屁股挨凳。借工资的、找领导签字的，忙得不亦乐乎。一下子，其它乡镇都完成了任务，办公室终于清静了许多。

妈的！这个总结报告好做，不必请示“死铁”了，他不是要我灵活机动点吗？我一不做，二不休，把今年剩下的三个月工资都借上。还不过瘾，又把来年元月份的工资也借了过来，超额百分之十完成任务。

看着电脑显示屏上的“第一”，我没有跟李县长道别，飞快地冲出财政局，自言自语地说：“原来我这个办公室主任就是这样当的”。

2000年5月31日初稿于溪江

2001年5月13日二稿于溪江

2015年5月14日三稿于溪江

赞(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