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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佛庵里的那些鬼事——郑爹爹死了

时间:2015/6/29 作者: 真儿 热度: 89366

   郑爹爹死了
  
  “我的爹爹啊,你怎么走得这么快啊!”黑夜里,凄厉的哭声从庵里传出来。
  
  郑爹爹死了!
  
  我真的不敢相信,那个老流氓怎么会死呢?几天前他还在骂人呢:“妈的X!我日你的先人!”边骂边跳,还不忘伸出右手中指做出下流的动作。
  
  再说了,郑爹爹不是会武功么?经常有人来家找他推手啊!而且他每天下午必练毛笔字,虽然只是最简单的柳体,字也写得不咋的,但是毕竟都是长寿养生的啊!阎王用什么方法收了呢?
  
  郑爹爹一家住在卧佛庵改成的民房里,和我家仅隔一条死胡同,胡同仅十几米长,窄得只能容一人走进。因为没人光临,又见不得阳光,地上全是青苔,幽绿幽绿。胡同内躺着两个石头狮子,它们的雄风不在了,但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人们,卧佛庵曾经香火不断。小时候,我们几个小伙伴曾爬上石狮子玩耍,但是总感觉阴森可怕,寒气直逼,就都不愿再踏入胡同那个禁地。
  
  郑家占了庵的三分之二,只留了一间房是别人家的,而且人家都住不长,房客如走马灯似地换。郑爹爹叫郑武,解放前他是资本家,诺大的星火内衣厂都是他家的。解放了,厂子充了公,国家给了他两万元钱的补偿款,在那个年代,这可是个天文数字,他家就是靠着银行的利息生活。
  
  郑爹爹的身高只有一米六左右,平头,五官棱角分明,是属于短小精悍,精神充沛型。他在家什么事都不做,也很少出门,偶尔出来上厕所(以前只有公共厕所),也是一阵风。隔三差五就会听到他的骂声,不知道骂谁,语言污秽不堪,声音又大,隔壁左右全都被迫收听。我们几个小伙伴都很怕他,觉得他就是个老流氓,从不踏进他家半步。
  
  郑婆婆是郑爹爹的小老婆,七十多岁的人,声音依旧银铃般地好听。她比同年龄的人,生得都要好,头发总是梳得纹丝不乱,衣服干净得体,她的一举手一投足,可以看出她曾经的绝代风姿和雍容华贵。郑婆婆很勤快,家里所有的事都是她一人张罗。她人也很热心。我家晒在屋外的衣服,从未担心被偷,遇到个变天,郑婆婆准会收好叠好。
  
  郑婆婆只有一个女儿,这个女儿连她妈一根手指都抵不上,成天佝偻着背,如郑爹爹一般瘦小。他们家很奇怪,邻居做了这么多年,我从未见过他家女婿,而且两个外孙都跟着郑爹爹过。只是女儿每天低着头来,帮忙做饭、照顾孩子后,晚上又低着头回去了。
  
  郑爹爹的两个外孙,大的叫林,小的叫强。林遗传了郑爹爹的身材。他勤快孝顺,结婚生子,小俩口过得虽不富裕,但很幸福。强呢?比哥哥长得高,白净,内向胆小,说话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郑爹爹哪看得他的子孙如此懦弱?对强非打即骂。郑婆婆心疼孩子,就百般护着。强就在这冰与火的教育下长大了,到了该工作的年龄,就顶了他妈妈的职上班了。可是,下岗的第一缕风就吹到他头上了,从此,强就再没有走出过他的“闺阁”,包括吃喝拉撒。我也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只偶尔会看见一只白得瘆人的手,把窗子推开一道缝。强抑郁了。
  
  “郑爹爹这一死,他的儿子这次该回了吧?”新华的妈站在公共水龙头边(以前自来水没有进各家各户,每家都是用桶接水装进水缸),和正在刷牙的许伯伯说。
  
  “那谁知道?听说前几年过年的时候回来过,肖屋里的秀(我妈)看见了的。”许伯伯吐出口里的水说,“等会问下秀。”
  
  其实,我就看见过郑爹爹的儿子。这个儿子是大老婆生的,解放后因为一夫一妻的原因,大老婆带着儿子离开了,大老婆死后,儿子支边去了新疆。几年前的一个冬日,天特别冷,各家各户都关门闭户,不到晚上七点,天已经黑了。隔壁的郑爹爹的骂声又飘过来了:“你跟老子滚!”
  
  “你来做么事?你们不是过得好好的,那个钱一分钱都不会给你,走走走!”这是郑婆婆的声音,已全没有平日里的慈祥。
  
  我趴在门上偷听,想知道他家又发生了什么事。许久,一个瘦小的男人拿着大包小包地出来了,长得很郑爹爹一模一样,只是眼神中没有那种霸气和狠气。
  
  “真,你又岔!快回去!”我被妈揪了回去。进屋后,妈对爸说:“郑婆婆也够心狠的,这冷的天,天也黑了,把儿子往外赶,这大包小包,可能是从新疆回城了,这以后住哪里哦!”
  
  “唉!别人家的事,我们不好管的!”爸爸说。
  
  此时,屋外已经开始飘雪了。仅此一次,郑家儿子就再也没出现过。
  
  郑家开始忙活了。设灵堂,买墓地这些事都是林和郑爹爹的徒弟做的。拜祭的人不少,主要是街坊邻居和徒弟。从郑爹爹死到出殡,除了郑婆婆的那一声哭声外,他们家的人就再也没哭过,我从他们脸上读出的是解脱。郑爹爹死了,我们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郑爹爹死于1990年。1995年,卧佛庵的一些公房拆迁,我们两家都在被拆之列。过了几年,郑婆婆死了,偶尔在路上会碰见林一家三口,强却再也没见过,也再没听人提起过。
  
  有人说,刚解放时,庵里就剩两个尼姑,老的死了后,房子被政府收走了,小尼姑到长春观当道姑去了。卧佛庵很邪门,这里曾是圣洁的地方,沾不得污秽之气。住进庵里的贵米疯了,后来住进来的小牛也莫名的疯了。郑爹爹一家也是故事不断。
  
  成年后的我,常常在思考:是不是郑爹爹始终不能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中走到现实中来,他一直愤恨国家夺走了他全部的家产,他逃避,他谩骂,他把他所有的气全都撒到了家人身上,郑婆婆的脸上身上经常是青一块紫一块。强的抑郁,郑爹爹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虽然他练武功练书法,他想舒缓胸中的郁闷,可是那些沁入到他细胞里的东西是如何驱赶得了的,最后,还是一口气上不来,一命呜呼。而一贯慈祥的郑婆婆,就为了守住那两万元的补偿款,赶走大老婆母子,自己一辈子忍气吞声地活着。
  
  活了99岁的爷爷,每次谈到他们一家,总是一句话慨括:“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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