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松开男孩,她干枯的手臂抱着男孩瘦弱不堪身子的时候,眼泪已经流干净了。
这时候,一个人进来,他是个医生,后面跟着两个容颜年轻而美丽的护士。
医生官方地笑笑,马上切入到正题,他用委婉的口气告诉孩子和他的母亲,他们又要交医疗费了。
女人淡然道,我们明天就出院。
男孩愣愣,扭过头去看她,她没有搭理他,双眼像是捕捉猎物的鹰的眼睛,闪耀着咄咄逼人地光,只是看着医生。
医生马上道,孩子的病还没有彻底恢复,多住些日子是有好处的。
女人不为所动,摇头坚持道,谢谢你,但我们明天必须出院。
男孩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浅浅的红晕蔓延在他的脸上,他尴尬地看着医生,说不出话,只能笑笑。
医生也看了看他,然后继续说服母亲道,你们既然为孩子付出了那么多,为什么不让他得以安全地活下去,难道你忘了吗?他的身体里,还有另外两个人的生命。
女人听完医生的话,干涩的眼里又掉下泪水,她强忍着没有发出声音,依旧坚持着,轻声回答医生道,谢谢你的好意。
医生知道无法改变这位母亲的执念,没有办法,他领着护士默默退了出去。
医生刚刚离开,男孩冲着女人大声问,妈,你恨我吗?
女人呆愣地抬头,看见男孩的眼睛,燃烧起要将她烧为灰烬的火焰,她逼回眼泪,保持着镇定道,为什么这么说?
男孩道,你为什么不让我继续疗伤?你想我死掉吗?
他干枯的身子刚刚苏醒,获得了生命的力量,心脏一起一落间感受到了作为一个活着的人无尽的欢喜。他太希望像这样活着了。
我爱你,但是我没有钱。男孩感觉到一阵冰凉的风,女人的眼睛里飘舞着鹅毛大雪,空气里是一望无际的悲伤,她的眸子打在他的身上,他缩回了愤怒。
下午的时候,女人去医院办理手续,男孩站在窗台前望着楼下草坪里欢快玩耍的孩子们愣神,他不知道他的眼泪落下来了,打在满是灰尘的窗台子上,一颗接着一个,互相包容着,慢慢汇聚,直到台子承载不下,眼泪像一条沙漠中孤独的河,沿着窗台边缘滑到地上去。
他是因为羡慕他们而掉眼泪的,他不知道自己没有醒过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但他知道,自己已经和别人都不一样,因为他的苏醒,两个人去世了,像是一场生命的偿还。他的记忆里又回想起唯一能记起的关于母亲的画面。
他的手放在胸前,问上帝,你为什么要允许这场畸形交易的进行?
他抬头重新看天空中飞过去的鸟,然后低头看孩子们,最后他的目光落在窗台上,看见了流下来的眼泪和眼泪倒影下的自己。
世界是不平等的,妈妈。他自言自语。
女人办完手续回来了,她推门进来,把一堆纸条放到一个土灰色的包里去,然后对男孩说,明天我们就要走了。
男孩轻点头,什么话也不说。
女人叹息道,你还是怪我的,是吗?
男孩摇头,扭过头来看着她,轻启唇道,我不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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