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选书记

正值乡政府布置收缴农特两税的关键时刻，陈家村的支部书记却临阵脱逃突然去见“马克思”了。鸟无头不飞，人无头不走。何况是一个二千多号人的大村，不可一日无主啊，而且又是在这任务压头的关键时刻！

二千多人的村要补选一个头儿，倒是人才济济，松不拉点。不过，不是换届选举的时候。乡政府已发下话来，为保该村一方平安，要由现有支部成员在现有支部成员中投票产生一名支部书记。

现有支部成员中有副书记兼村长老陈，专职副书记老张，前年从部队回来的支委兼治保主任小蔡。还有已是三代元老了的支委兼会计老蔡，实际上大家都叫他“蔡老”。因为他不但年龄老，资格老，而且遇事总是一副老谋深算、老气横秋的样子，他谁也不想得罪，别人谁也不会买只雷公打背心去得罪他。

蔡老尽管老，但他没有非分之想。当干部几十年了，都是一个老会计，也是一个老好人。业务上他没话说，要他出头露面打旗杆子他不会干，也没有这个能力干。他自己有自知之明，乡政府领导、支部其他成员和村里的二千多号人当面不说，背后也都是这么认为的。

明天就是选举的日子，其他支部成员都蠢蠢欲动、跃跃欲试了。

陈村长当了十多年的村长，时间长了他总是觉得在老书记的“大树”之下展不开手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该是他老陈扶正的时候了。论资排辈，也非他莫属。但他知道张副书记有背景，小蔡又依仗自己年轻，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他还是得想点办法。这天天刚黑，他就进了蔡老的家。说是征求治村方略，最重要的一段话却是：“蔡老，如果我当了支部书记，你这个智多星当村长是铁板上钉钉了的。”陈村长怕别人说他拉选票，意思道明后就走了。

张副书记与新任的乡党委书记曾经是在一条战壕里摸爬滚打的战友。他担任专职副书记尽管组织、纪律、宣传都是他一手独揽，但是除了收收党费实际上他一点权力也没有。他把这个想法对战友说了，王书记说只要有大多数支委支持他，他这个党委书记一定会主持正义。是呀，他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小蔡是毛孩子他倒不放在眼里，他的主要政敌是陈村长。蔡老平时与他有共同语言，只要能争取到他的一票就坛子里摸乌龟——十拿九稳的了。陈村长前脚出了蔡老的门，他后脚就踏了进去。一阵寒暄之后，他打开窗子说亮话：“蔡老，我和你关系最好。王书记也答应我了，只要能那样，你当然就是村长，这个意思王书记也是答应了的。你知道，我和陈村长不和，我当然不会用他啦。”

十七十八，斗酒只鸭，意思是说要喝完一斗酒吃完一只鸭月光才会姗姗来迟。上半夜，静悄悄的，伸手不见五指，但陈村长和张副书记的举动治保主任小蔡都透过窗格子看在眼里。因为小蔡与蔡老住在同一个大屋里，而且屋檐搭屋角。待张副书记离开蔡老家，小蔡就转身进了里屋，与老父亲一阵轻言细语后，就提着一对酒偕父亲推开了蔡老家的侧门。老父亲先发了话：“兄弟，我们是本家，一笔写不出两个蔡字，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侄儿退伍还只两年，初生牛犊不畏虎，你就帮侄儿一把吧。如果他们上了，你侄儿要上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现在，堂屋板凳轮流坐，陈家村该姓姓蔡了。”小蔡接着说：“伯伯，我过去是你的侄儿，现在是你的侄儿，将来还是你的侄儿。我本来不想这样拉选票，但他们今晚到你家来，我都看见了。一不做，二不休，我也要和他们争一争，拼一拼了。不是说干部要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吗？前二化我都比他们强！”父亲又接着说：“但姜还是老的辣，几块仔姜都当不得一片老姜。只要你侄儿能当上书记，你就是他的军师。村长嘛，乡党政办刘主任说了，村两委其他成员由支部书记组阁。”

这天晚上的三批四个人进了蔡老的屋，蔡老每次都是以茶水和微笑招待，没有应答一个字。夜深人静后，他终于想好了应对之策。

第二天上午，选举在支部会议室进行。党委、政府非常重视，王书记来了，与陈村长有深交的宋乡长来了，在村里蹲点长期住在小蔡家的党政办刘主任也来了。王书记看了看张副书记，只作了简单发言：“目前，因为任务压头，经党委研究决定，陈家村的支部书记补选，只能采取这个简单而又行之有效的方法，等换届时再开党员大会正式选举。我看嘛，你们之中谁都是三年的伢子放了九年的牛，小蔡把部队的兵龄算上也不是新兵了。你们支部是全乡公认的战斗力、凝聚力最强的支部，你们谁都有这个能力。我看，党委和政府不带任何观点，现在提倡民主嘛。老陈、老张和小蔡，啊，还有老蔡虽然年龄大了点，都可以胜任。你们在每张选票上填上你们之中的两个名字，我们三个人今天来替你们监票、唱票和计票，谁的票多就是谁走马上任，是陈家村新的支部带头人。话要说回来，这个支部书记也不是好当的啊。老宋，你说说吧。”

“好”宋乡长对陈村长点了点头，温和地说：“其它的王书记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只开句玩笑，每个人都可以效法毛遂，投自己一票。当年，某个伟人就是凭自己的一票击败了自己的政敌。刘主任，你发票吧。”

刘主任首先走到小蔡面前，象平时一样在他肩上捅了一拳，然后给每人发了一张白纸。

票收上来了。四张票有一张白纸，其余三张陈村长、张副书记和小蔡各得一票，蔡老得了三票。蔡老看了看黑板，闭上了眼睛。只有他最明白，他们三个人都遵照刘主任的“旨意”填上了各人的名字和他蔡老的名字，他凭他们昨天晚上的功夫倒无意之中把他蔡老推上了这个位置，因为白纸票是他自己递上去的。他知道他失算了，本来认为他们三个人各有千秋，但都不是书记的最佳人选，想顺其自然让他们自己造化。没想到，自己却阴差阳错得了最高票。这个结果，是他造成的，那就当仁不让了。

王书记、宋乡长和刘主任交头接耳了一会，书记和乡长都是一脸的严肃相。由刘主任作了总结发言：“我和王书记、宋乡长碰了头，党委和政府尊重这个选举结果，反正明年就要换届选举了。老将上马，一个顶俩，现在我们各级政府都强调‘德治’。蔡老德高望重，正是理想人选。其他两委成员还是按原来的分工不动，至于会计嘛由张副书记兼任。在蔡老担任支部书记期间，你们都要百分之百地尊重他。蔡老，你也要不负众望，特别是要在这次农特两税的收缴中要在全乡带一个好头，我这个包点的也就会脸上有光啊！”

2001年6月24日初稿于溪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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