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园系列（三）

穷亲富戚 

志华电话铃响的时候壁上的挂钟正指向凌晨三点，窗外正下着滂泼大雨。电话是医院的姨妈打来的，说是姨父的哮喘又加重了。因为没带雨伞，要志华天一亮就给她和保姆把早餐送去。     

接完电话，志华就再也没有了睡意。她想起父母年青时为让弟弟妹妹上学放弃了自己上学的机会，为让弟弟妹妹能安心出去工作，母亲让父亲当上了倒插门女婿，自己不也是为照顾病残的外公外婆而风里来雨里去的么？      

志华按着肚子快步跑向厕所，这鬼天气，稍一变化肚子就哗啦啦的，大热天的也反应这么明显。记得落下这病根好像是在八岁那年吧，那年烂白露，下了整整一个月的雨，到处稀泥滥窖的，几乎每晚给家住半坡上的外公外婆送饭都要摔一跤，而固执的外公外婆坚持要为没成家的舅舅守住那个家，不愿搬来同住，志华清楚的记得，每次自己满身你浆浆的回家时，母亲总是泪溢双眼：没事，孝敬老人，好的。志华不懂母亲说的什么，只觉得这是自己该做的。    

来来回回不停的跑厕所，惊醒了隔壁熟睡的儿子，儿子到客厅倒了杯水，拿出药来递给母亲：“把药吃了，再睡会吧，离天亮还早呢。”志华接过药丢进嘴里，仰头灌了一口水就咽了下去：“不睡了，怕睡过了头，你姨婆等着呢。你去睡吧，明天还上学呢。” 儿子边往他卧室走边说“她们家不是有钱吗？多请个保姆就行了，干吗啥事都找你？自己有儿有女的。”儿子叽咕着回房去睡了。   

志华也回房躺了下来，辗转着身躯还是不能入眠：是呀，姨妈有儿有女。可姨妈说了，她儿女在企业都是高管，耽搁一天就是几百元，还说，请保姆那么贵多不划算，找自家人帮点忙也是应该的。再说，我那些年也帮衬过你们，你们也该还我这人情了。   

帮衬么？那是有的，志华记得小时候隔三五两月姨妈就会给母亲寄十元钱回来，母亲就得加班赶夜纳鞋缝底，每做好一双鞋，母亲就把两只鞋连在一起挂在屋梁上，母亲说了，谁也不能穿，那是给姨妈家做的。待到秋收季节，谷子干了碾成了米，花生干了个八九分，屋梁的鞋子成了串，姨妈一家就会带着用白布缝制的布袋来收货。那一条条盛满的布袋，就像苕地里的猪儿虫，肥滚滚胖嘟嘟的。记得有年天旱收成少 ，几乎装完家里所有的谷子和花生，还是没填满白亮亮的袋子，父亲说算了吧，给自家孩子留点，母亲说，别，城里人不容易。临走时母亲说，别让那袋子空着，咱家不是还有很多红苕么？于是，那红苕也开阔了视野，去到了遥远的都市。    

姨妈家是什么时候开始有钱的志华不知道，只知道每次姨妈回来就会给外公外婆买只有城里人才吃得上的东西，外公外婆宝贝似的收藏着，只有偶尔拿出来享用的时候才会摆放出来，每次外公外婆都会给朝夕相处的孙女一些，姨妈见志华拿着自己买给父母的东西在吃，大喝道“哪个喊你偷外公外婆的东西吃？”志华努力的辨解，姨妈就是不信，至今还觉着委屈呢。志华知道，那次姨妈是和外公外婆大吵了一架，赌气离开的，怨外公外婆疼自己不疼她的孩子。    

志华还记得姨妈也是帮衬过自己的。那是多年后，自己来到现在居住也是姨妈所在的城市，那时刚开始创业不久，收入低，儿子还年幼，家里生活很是佶据。姨妈常常叫母亲去收一些她们家的残汤剩水，时常还会带回一些发了霉的腌腊食品和冰箱里搁置久了变味的水果，她们怕吃这些东西吃坏了肚子，叫母亲带回来给我们吃。当母亲拿着那些食品愧疚的站在自己面前时，心里有说不出的屈辱，只得对母亲说，丢了吧，以后她喊你去拿东西，你拿到出门就扔垃圾桶里。你看我们现在不是很好么？比你以前好多了吧？将来还会更好的，母亲展开微笑 点了点头。     

电话急促的响起，志华翻身而起，以为自己睡过了头，连忙探视窗外：天空漆黑。志华接起电话，还是姨妈打来的，催促她早点过去，说是昨晚没带衣服去，有些冷。       

一跨上街，雨点就急骤的迎面打来，志华连忙举伞遮避，顺势紧了紧腋下的衣服，逆风向医院方向走去。漆黑的天空看不见一丝云彩，街道两旁的路灯冷漠的杵立着。各式早点店还关着门，没开始营业。志华原想在家里做好早点带医院去的，可姨妈说了，保姆要吃那家名店的面，别家的不要。志华来到那家名面店，店主还没开门，看来只有先把衣服送到医院去再回来买面食。     

志华赶到医院的时候整个身子湿了大半，轻手轻脚的踏进病房：姨妈正在邻床空着的病床上打着鼾，保姆睡在陪护床上正“咿...咿...”的发着艺语。       

志华进屋的脚步声和开门带进的凉风惊醒了熟睡中的两人，姨妈睁开眼招呼道“你来啦？”志华“嗯”了声，把藏在腋下的衣服取了出来，分别递给二人：“没买到早餐，面馆还没开门营业。”姨妈接过衣服道“快，你姨父的床单脏了，你帮他换了，换好了你就在那站到，等天亮去把早餐买回来，你一身那么湿，也不好坐得，别把这床和凳子弄湿了。”吩咐完，姨妈和保姆又各自侧身睡去。志华点点头，走到姨父床前，轻轻地为他换了床单，然后倚窗而立，等待天明。      

手机闹钟在五点半准时响起。窗外，天刚蒙蒙亮，肆意的雨还没休止的打算。病房里的几人都被这玲声吵醒，志华看了看病床上的姨父，抬头对姨妈说：“我去买早餐，一会就回。” “好”姨妈答应着下了床。刚走出病房门口，姨妈追了上来，怕志华听不见的提高声音道：“喊你哥开车来接我和保姆回家，这么大的雨，我们怎么回去？一会我们吃了早餐就回家睡觉，你买了早餐回来就在这护理你姨......”    

保姆见志华走远回头劝姨妈：“今天又不是星期天，你侄儿要上班的。我们还是打的回去吧？”姨妈回过头，白了保姆一眼：“  我管他那么多，他不来也得给我安派车来，想当年我......”     

出了医院，志华就给朋友约了车，要他半小时后来医院来接姨妈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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