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得水站在门前，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火辣辣的烟味从嗓子眼里往内窜，和胸膛内的暗火交织在一起。他咳嗽一阵，终于甩出一团浓痰划出弧线抛落在地上。没有听到自己痰砸落的声音他有些遗憾。
他在为自己的洞子而急躁不安·。前几天来了几个揽活的，自称会打洞子，而他正需要人，就让他们负责打一坑道。谁料今早去看才发现那帮人把天板打的七零八落，坑道高低不平，矿渣运不出来。他一气之下分文没给就让滚蛋。回来对妻子一说，她说：“不是有军利吗？”他听了更加气愤。
“你不提军利倒好。今早我去时他还在睡觉。问他说是酒喝多了。操的啥心么？你俩个兄弟到底都是啥货色！胜利的恶名在潼关家喻户晓，军利呢，好吃懒做，正事没有邪事倒不少。”
“我叔呢？”
“县长咋地？县长他吃人？”
“奥。我李家的人都坏，就你姓鱼的好。”
“你李家？你现在跟谁过日子？原来你根本就没把我放在心上。”
妻子委屈的眼泪汪汪。鱼得水气呼呼的摔门出去。
鱼得水越想越烦。原本不足的人走了几个就显的劳力更为紧张。山上常见三五成群的小伙他一看就知道是些怕出力而想发财的刁民。捡矿的妇女到不少却不顶事。看来只有再下二岔口了。正这样想着，从山路上转出一张年轻的脸来，他眼前一亮，急不可待的站起，仔细一看又泄气了。原来这个小伙穿戴整齐不说，还背了个包，像是要去走亲戚。
“请问大哥，这里有活干吗？”小伙子已经走到他的面前，虽然还显嫩，但却结结实实。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找活干？”他从小伙子脸上得到肯静的回答。
“有。有。来先进屋吃了饭再说。”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门前时，鱼得水忽然刹住脚，问道：“我需要人出矿渣。你能干吗？”
“咋出？”
“钱好说。我从来不亏下苦的。”
“怎样出矿渣呢？”
“怎样出？奥——，我明白了，你是初次到矿上干。这里面学问可大了。”鱼得水的话像打开的闸门抑制不住的向外涌。“我的洞子没有铁轨，也没有土火车，是用架子车拉。等会儿你一看就明白了，要是能干你就干，要是不能干，吃顿饭也没啥，不收兄弟饭钱。绝对不收。”
走进黑漆大门，一条狼狗狂吠起来，抖得铁链子哗哗直响。鱼得水吆喝一声，狗便恨恨的团团一转卧下。院内一辆半新的北京吉普照例是无牌，一辆铃木摩托却崭新的发光。
鱼得水见妻子没有出来，知道她还在生气，就亲自盛了一碗饭，不停地劝小伙子“吃吧吃吧，我不亏下苦的。”说的小伙子脸红了，不好意思再吃第二碗。鱼得水盼不得快点把他送到矿上，就不客气的收了碗，启动摩托和小伙子向矿地驶去。
十分钟的颠簸之后，一个矿堆挡在面前。鱼得水把车放在旁边的一间小屋前。有个老头正用铁锹收拾零散的石渣，铁器在石头上发出喀拉喀拉的响声。鱼得水立在旁边看着。老头见是儿子，叹了口气，又埋头干活。
“其他人呢？都死了！”
“吼个啥！人都进洞子了。”
鱼得水呼哧呼哧地踩过矿渣，顺一条小路盘旋而上，跟在身后的年轻人不慌不忙地四下观看。见两山环拱、洞口在两山之间，成为凹形。山上青石险峻、草木不生，洞口在两山之间，高约两米、宽一米有余。洞口的两扇铁闸门敞开着。旁边两间小屋。一间是机房，负责为洞内供电送风。稍远一点是排油毡房，依山而成，一律门对沟底。鱼得水径直走进洞口另一间小屋。
“坑道清理得怎样？”他问。又顺手从桌上取出一支烟，凑到电炉子上点燃。烟丝在通红的电炉上窜出几星火光。
“今儿才出了几车。人太少了。”
“你小子！谁又孝敬你好烟？总不是有人打矿的主意？”
“表哥莫非信不过我？”
“信不过会把你放在这！”
“那是。不过真有人在打矿的主意。刚才还来了四个杂货，让军利和护矿的给轰走了。”
鱼得水耳朵竖得直直地。他一下警觉起来。“军利呢？护矿的咋一个人也不见？”
“军利进洞子了。那不是护矿的——”他用手一指，鱼的水顺着窗望去，果然见两个人手持钢棍在矿堆周围走来走去。他满意的点点头。这还差不多。给他们说要多操心，我不是白养他们。如果矿丢了他们一个也脱不了干系。人嘛，我下山去找。今儿先带来一个，凑合着先用，有一个总比没有一个强些。”
“人呢？”
“那不是。”
两人伸出头看新来的年轻人正操着铁楸平运出的矿堆。
“让他住在东头的空棚里。”鱼得水的交待表弟爽快地应声了。
从洞子里又出来一车，拉车人在洞外的一块平地上迅速的转向后，弓起后腿，猛一推，架子车朝前突奔几米，车辕一掀，矿石哗哗的倾泻下来。拉车人脸上的汗水叭嗒叭嗒的往下落，他一手拖着车子，喘着粗气，拉过衣角擦了脸上的汗水，在放下衣角的片刻，他的眼光停在旁边一年轻人的身上，他仔细地辨认着，突然，，他扔掉车子，大喊：
“金宝！”
那年轻人抬起头，先是一愣，紧接着他高兴的跑了过去“贵叔！你是贵叔！”
“金宝，你咋在这里呢？”金宝笑笑的看着他，并不回答，一团疑惑在贵的心头升起，使他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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