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叫刘小流，二年级小学生，性格孤僻，胆子小，不爱说话。她家在一条狭隘的小巷里边的一栋破旧房子的二楼，十来平米的房间，一个厕所，外加一个只容得下两个人的小阳台，。刘小流的妈妈是附近一家纺织厂的女工，身材消瘦，三十多岁的年龄却有着五十岁的沧桑面孔。小巷里的很多人都没见过刘小流的爸爸，以为刘小流的爸爸肯定是抛弃她们母女俩，跟情妇跑了。小巷里的住客大部分是外来工，在这住的时间最长也不过一两年，当然不会知道刘小流爸爸怎么会从未出现。

       其实，事实是这样的，刘小流的爸爸，人称刘胖子，是这里出了名的酒鬼，某天午夜，喝醉了酒，摇摇晃晃地独自走在寂静的路上，结果被人拿砖块往后脑勺一砸，就永远倒在街上了，身上的财物全被劫走，包括手上的镀金手表。他的尸体是在第二天的早晨被清洁工人发现的，发现的时候已经全身冰凉了。这个消息弄得小巷里边的人人心惶惶，虽然小巷里大部分是外地人，鱼龙混杂，小偷小摸的事情常有发生，可是死人的事可从未发生过。案件很快就破了，凶手急着等钱用，就拿手表去当，被警察查了出来。凶手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那天夜里，他在赌场输光了钱，正愁着上哪弄点钱来，恰好看到刘小流爸爸喝得醉醺醺的，身边又没人，心里就算计着把他砸晕，劫走他的财物，没想到会把他杀死。

       事情的始末一经传出，让人唏嘘不已，因为并非恶性伤害，小巷里的住客也渐渐地放下了提心吊胆的心，开始同情那个死去丈夫的女人和没有爸爸的女孩，总会用怜悯的眼光看着那母女俩，叹口气，然后眉飞色舞地跟不知情的人说起那个悲惨的夜晚和这对可怜的母女，说到动情之处，眼睛湿润，听者也跟着悲伤，此时，说者已经达到了目的，心满意足地收回那稀有的几滴眼泪，话题一转，又能嘻嘻哈哈地八卦街头巷尾的奇闻趣事。

       刘小流在当地的一所小学就读，在班里，没有小孩愿意跟她玩，因为她是个结巴。刚上二年级的时候，在一次语文课上，老师教同学们白居易的诗《草》，恰好叫到刘小流起来朗诵，刘小流在听到名字的时候，脸瞬间变得红彤彤，像一个熟透的苹果，她缓缓地站起来，抬起头，刚好迎上老师投射过来的目光，她像个做了坏事的小孩，慌慌张张地低下头，眼睛盯着课本，小手在课本上翻来翻去，整个小身体都在颤抖。老师等得不耐烦了，说“刘小流，我叫你朗诵，你一直翻课本干嘛？你是不会念吗？”刘小流心里好怕，她犹豫着要不要念，她喜欢朗诵，她一直都希望有一天能够在很多人面前大声地，深情地朗诵，可是，现在她还不能，但是她又想让老师知道，她是会念的，于是，她拿起课本，深深吸了口气，“离……离原上……上草，一岁……一……枯荣……”教室里变得很安静，只有刘小流稚嫩而结巴的声音，一下一下地响起，就像一个小锤子，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发出闷响，让人烦躁不安。突然，一个尖利的声音在教室的角落里响起“老师，刘小流是个结巴。”话声一落，刘小流的声音就像脆弱的天使，努力撑开受伤的翅膀，刚飞到半空，却遇到突然而来的强风，像一片无力的树叶，被风狠狠打了下来。那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后， 邪恶的笑声从角落里蔓延开来，像巨浪一般，狠狠地打在刘小流瘦小的身体上。“安静！”老师厉声喝道，然后示意刘小流坐下，继续上课。笑声虽然隐去，可是，那藏匿其中的利剑早已将刘小流的心刺得千疮百孔。我要离开这里，我要离开这里。刘小流在心中哭着喊道。

       在操场的北面有一面灰色的水泥墙，上面爬满了翠绿色的爬山虎，一阵风吹过，你会听到叶子噼里啪啦地响。自从那次语文课，所有的小孩都知道刘小流是个结巴，总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但是不会主动跟她说话，因为跟结巴说话多费劲啊，而且他们可不缺玩伴，还有一些坏小孩故意在刘小流的面前学着她说话，还把声音提得老高，要让她，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演技是多么高超。刘小流看着眼前这些坏小孩，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想骂这些邪恶的小孩，可是，张开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她用小手捂住耳朵，逃出充斥着嘲笑的世界。她一直跑一直跑，耳边只听到呼呼的风声，不知道跑了多久，她累得跌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泪水不断地从她的眼睛里涌出，沾湿了地面，瘦弱的身体随着哭声一阵一阵地抽搐。她停止了哭泣，擦干脸上的泪水，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她跑到了操场，现在他们应该在教室上课，老师肯定发现她不在，老师也不喜欢逃课的孩子，可是，她不在乎，因为没人会在乎她。一阵风吹来，她听到噼里啪啦的声响，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面前赫然站立着一面墙，上面长满了叶子。她走到跟前，伸手轻轻略过翠绿的叶子，突然，她身子一愣，小手停在半空，拨开浓密的叶子，一片蓝天映入她的眼帘。她一点一点地拨开叶子，在脑海中将一块块的颜色连成一幅画，蓝天下，一个小孩赤着脚在绿色的原野上奔跑，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那里成了刘小流心中的秘密，当她不开心的时候，就跑到那，闭上眼睛，幻想自己是那个在蓝天下奔跑的孩子，心情就会变得无比愉悦。刘小流的前桌是一个胖胖的男孩，叫小虎，在他的桌子里边有着吃不完的零食，比如，巧克力、饼干、糖果、牛奶等等，每到课间，他都会把嘴巴塞得满满，班里都小孩子都叫他胖子，他不仅不生气，还嘻嘻哈哈地笑。某天，在课堂上，小虎偷偷地递了一张纸条给刘小流，刘小流很惊讶，赶快把纸条藏在书本下，用余光环视四周，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动作，松了口气。她悄悄地把纸条拿出来，打开，上面写着几个歪歪的字，我可以跟你做朋友吗？此时，刘小流听不到周围的声音，只听到心脏“砰砰”地跳。刘小流小心翼翼地撕下一张纸条，认认真真地在上面写下，放学后，在操场见。然后递给了小虎。

       放学后，刘小流拿了书包就往操场跑去，她到了不久就看到不远处小虎那胖胖的身影，着急地往这边赶来。小虎刚跑到刘小流身旁，就一屁股地坐在草地上，一边用肥嘟嘟的小手扇风，一边喘着气说，累死我了，累死我了。刘小流看着他那搞笑的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小虎停住扇风的小手，惊讶地说：“刘小流，原来你会笑啊。”听到这话，刘小流笑得更欢了，小虎看了看刘小流，也跟着哈哈大笑。两个一胖一瘦的小孩，并排坐在绿色的草地上，胖胖的男孩时而说个不停，时而又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怪兽，旁边的女孩捂住肚子笑个不停。

       “小虎，你……知道哪里……的天空……永远是蓝色的吗？”刘小流抬起头望着天空说。

      小虎托着脑袋想了一会，摇了摇头。

      “跟我……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们来到那面长满爬山虎的墙跟前，拨开翠绿色的叶子，蓝天，原野，男孩，一一呈现出来，就像魔法。

       “原来永远的蓝天在画里。”小虎兴奋地叫起来。

       “刘小流，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太棒了，妈妈跟我说，世界上天使是最美的，她还会法术，会变出很多很多美丽的东西，刘小流，你就是天使，才会变出这么美的画。”小虎眯着小眼睛，欢喜地说。

       天使，我会是天使吗？刘小流看着小虎，感到一股股的暖流从身体各处向心脏汇聚，整颗心暖暖的。

       小虎出生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他的妈妈是幼儿园的老师，会画画，会唱歌，还会讲故事，会给小虎做很多好吃的，他的爸爸在一家大企业上班，，总是很忙，可是有空的时候，一定会陪小虎一起踢足球。

      “小流，你妈妈肯定是美丽的天使，不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小天使”

       刘小流不知道怎么跟小虎说，她没有天使妈妈，她妈妈不会画画，不会唱歌，更不会讲故事，她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纺织厂女工。至于她的爸爸，她没有爸爸，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没了。

       刘小流把头埋在膝盖上，低声哭泣。小虎不知道刘小流为什么哭，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他从未遇到过这种状况，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后来，他想起妈妈在他哭的时候，会用手抚摸他的头。小虎静静地坐在刘小流旁边，用胖胖的小手轻轻抚摸刘小流的头。

       那天，当刘小流回到小巷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就连天边最后的一抹晕红也快速隐去，一盏盏昏黄的街灯开始逐一亮起。刘小流背着书包，低着头，不紧不慢地往家里走，满腹心事。

       “小流”

       “妈妈？”刘小流疑惑地抬起头，正对上妈妈焦虑的目光，赶紧低下头。

       “今天怎么这么晚，赶快回家吧，饭菜都凉了。”

       “嗯”刘小流加快了脚步，紧跟着过去。

       老房子的楼梯特别窄，只容得下一个人通过，两旁的粉墙已经发黄脱落，暗红色的砖裸露出来。在楼梯的转角上有一扇门，门后面是房东老婆婆的房间，她没有儿女，养着一只黑猫做伴，老婆婆深居简出，也没跟什么人来往，整个人都弥漫着一种神秘的色彩，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刘小流经过那扇门时，恰好门是虚掩着，刘小流很好奇，透过门缝往里面张望，里面黑漆漆的，时而闪烁着暗绿色的光，刘小流正看得出神，突然，一双橙色的眼睛从黑暗里探出来，盯着刘小流看，刘小流一惊，一股冷气从她的脚底窜出来，冷得她直哆嗦，赶忙收回目光，往家里跑去。

       吃过晚饭，洗完澡，刘小流早早地爬上床睡觉，可是，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一闭上眼睛，黑暗里的那双橙黄的眼睛就会出现，直盯得她浑身发毛，她睁开眼，发现灯还亮着，妈妈在缝衣服，那是刘小流的一条白色连衣裙，刘小流还记得，这条裙子是去年生日妈妈送给她的，后来不小心被划破了，就再也没穿过。看着看着，刘小流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好冷。刘小流伸手想拉被子，却抓了空，感觉周围被冷空气笼罩着，冷气流在她身边缓缓流动。她坐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四周的环境渐渐地变得清晰，这似乎是一片树林，萦绕着白色的雾气，树木已经干枯，剩下光秃秃的枝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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