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老马头发威
油菜花开得金黄,东一块西一块,像金色的地毯在起伏不平的穰宛盆地漫延。漫延到了中午的马王庄,春天即将过去,初夏正在跑步到来,处处笼罩着上世纪80年代初的热烈。小麦正已进入抽穗后期阶段,雨水充分的地块绿油油的,雨水不足的地块,又矮又挫,连草也稀稀拉拉、中气不足、不成样子。
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太阳的光线有力而直接,直刺得瓜秧子蔫儿吧唧,把一地西瓜像女人肚皮一样暴露在刁河的河滩上。地中间的瓜庵子,像西瓜王国的皇宫一般,屹立着,威严、壮观、多情、缠绵。一阵阵女人的长歌,像五彩的音符,在刁河欢快的浪花上跳跃,在基本静止不动的空气里跳动。
老马头喘着粗气说:你给老子尽情地叫,放开歇吙,让他们听个够!
四周的早春玉米地里,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口哨声,花里胡哨,充满了羡慕和不满。晚玉米要等小麦收割后才能倒茬种上,那是五六月份的事情,现在的事情是老马头正在上演一处晚春的春宫戏。
“酒足饭饱”后,马老头提裤下床,走出了瓜庵。太阳正中偏西,正是一天之中最“得劲”的时候,毒辣辣地灼烤着大地,在刁河两岸发着淫威。茂密的榆树下、槐树下、杨树下、桃树下、梨树下,凡是有阴凉的地方,横七竖八躺着午休的村民。早熟的知了,在树上无休止的干咳,忙坏了屁大的孩子们,抽着穰宛黄牛的鬃毛,套在竹竿的一头,一只只去捉。
老马头遥望四周,他的背后是西瓜地,紧挨着的是半人高的玉米地。河堤在玉米的尽头,上面长满了一大撮一大撮的巴毛。知了就从长满巴毛的河堤的后面的马王庄里传来,还有孩子们的笑声,包括他闺女们歇吙的声音。
老马头有些头晕腿软,可能是上了岁数,也可能是刚才折腾得太过放肆。满身的汗臭味引来了无数的蚊子,围着老马头绕成一团。老马头有些烦燥不安,口哨声随着他的出庵,奇迹般地消失了,浓密的庄稼地挡住了他有限的视线,一切的欲望都消融在一满河床的绿色之中。
老马头扑腾一声跃进了刁河,清凉的河水清爽到他的毛孔。如果说刚才的爽快是一种快乐的感觉,那么现在的爽快便是一种幸福的感觉,人类对于肌肤的体验永远传承在生活的每一个细节。老马头在水里倒腾了几下,一口气游过了对面,他爬上河岸,走过一段慢上坡的田间小路,越过河堤,穿过吴家庄,大摇大摆向集市走去。
晚上如期而来,吴老道也如约而至。他大声叫着:他张姐的,老马头,来,抽锅烟,抽完咱们再踩,不让踩,就让我听一听叫声。
他浑身湿漉漉地,刁河里的水顺着他的背和腰,满屁股淌。他有一种莫名的兴奋。
贼娃子,你来了。我等着哩。老马头阴阳怪气地说:咱们一个河东,一个河西,隔着一条河,你硬来我这里,看我好欺负是吧。老子这里有西瓜,有女人,今天我又到集市上买了一窝小鸡,一窝小狗,还有一把破枪。你给老子再往前走走看!
老马头忽闪着自己的长眼,慢腾腾地边抽烟边说话。他手脚麻利,塞了一把火药,走出瓜庵,对着吴老道瞄一瞄。这是他今天找到战友,借来的。几十年过去了,摸出枪,还是有些感觉。他一下子挺直背,得意地笑。
吴老道止了止步。心里暗骂,他张姐的,这次老子吹大了,兄弟们还在河边等着听声音呢,这样回去岂不丢死人?
老马头,打啥诈子?
“打诈子”是周家湾的俗语,开玩笑的意思。吴老道满口土话:你以为老子怕死吗?不就是想听一听声音,你何必如此小气呢?你们村谁没听过,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老子保证不往前走,我不相信你揣着个鸟枪,就这样整一晚上,你累不累?还不如到瓜庵里快活去,我绝对只听不说:不破坏你们的好事儿。
老马头,实际上呀,听声音是一种“撑死眼、饿死球”的事情,很累很着急的,尤其是我们这些没开过腥的,你何必呢?进去快活是多好的事儿,你看有月亮,有河水,有虫叫,如果你需要,我还可以为你加油使劲,是不是兄弟们!
他张姐的,是!随着吴老道一声吆喝,河岸边响起一阵胡闹。
老马头端着枪真有些累,听到一群猴崽子如此张狂,心血直涌头脑。他大声歇吙:你以为我在打诈子?他手一哆嗦,“砰”一声巨响,西瓜地里出现了簸箕大的一个窝,窝里面瓜肉横飞,瓜秧子成了筛子。
吴老道一个箭步冲进河里,紧跟着扑腾扑腾几声响,过了好一会儿,河中央露出几个黑点。
他张姐的,老马头算你狠,后半夜我再来,我耗死你、憋死你,不信你不日你女人!
老马头摇了摇头,听到小鸡小狗一阵叽叽喳喳,又听到上游女人洗澡的笑声和下游男人泼水的浑段子,抓起一个生西瓜,哼,打诈子?闹着玩?老子会来真的!砰一拳砸开,狂吃起来。
真他娘渴了!
这时候河中间又传来了吴老道的声音:
一会儿不日想得慌
白天不日心里慌
夜里不日痒得慌
占着茅房不日呀
哎嗨,大伙心慌
……
日不动喽!
有人故意瞎搅和。上下两游洗澡的汉子娘们儿,显然听到了这里的热闹,也跟扯着嗓子嘘起来,一些穿开裆的屁孩子不知所以,跟着瞎起劲地又喝又喊,当爹娘的不好意思纷纷按在河边打屁股,狗日的,你懂个屁,瞎吼什么!
老马头再也忍不住了。老子也是当爹的,有你们这样欺负人吗?他扛起猎枪冲向了河边。
这时候他女人弱弱地说:随他们吧,一群毛孩子闹着玩呢!
在鸡呀、狗呀、人欢马叫中,老马头女人走出瓜庵,对着欢快的河水唱:贼娃子,老娘是有些浪,但我不骚,你要是着急,我给你指条路,回家躺你爹妈床低下,那里凉快,又好听……
我妈早死了,我爹也不知道跑哪儿了。咱明人不做暗事儿,老子只想听听,并没有想其他。不过,你家男人是不是不行了,什么时候轮到你出来了?
离了老娘,你有这么大兴趣?贼娃子,你要真有本事,就把这一河的人都赶回家,老娘让你听个够!
他张姐的,这事儿我能做。把你家的“枪”借老子用一下。说着吴老道返游了回来。
他摔了摔头,满头的水雾飞溅一地。吴老道站在女人面前不免感叹,他张姐的,在月光下看这老娘们还真俊巧,根本不像生了五、六个孩子的女人。
吴老道手一伸:枪呢?
你自己不是有吗?
我是有,但和你男人的不一样。
这时候女人才反应过来,脸上一阵骚热。
马老头摔过猎枪,拿跟绳子去拴小狗了。
一会儿,刁河里响起了两枪,夜鸟飞起了几只,在月亮上扑闪。吴老道稚气的声音响彻两岸。他郑重宣布:老马头的西瓜地及周边200米,是我的势力范围,泡好了澡的爷们、娘们都趁早回家,想日就日,不想日就睡,别惹了老子。他张姐的,惹了老子,老子今晚到你家过去!
真是光脚不怕穿鞋的,有人生没人养的野人吴老道以一种近乎无耻和无畏的霸气,挽回了老马头难得的清静。河面瞬间安静下来,恢复了水流原本的声音。
不久,一股奇妙的声音毫无顾虑、毫无章法、毫无头脑地钻进了吴老道的身体,听得他血脉爆裂,心跳加速,口干舌燥。他大叫一声,一头扎进河水。
老马头的女人在后面叫,贼娃子,好听不?好使不?难受了回去找个驴……
女人颤擅抖抖的声音,像盗版光碟卡在了播放机里,撕扯得空气都碎了。
老马头一巴掌拍了下来,奶奶的,这还不骚,看到小马驹要思春呀!老马头加速了动作,买力地扭动,搅得女人气喘吁吁,一地西瓜闻风而动,满江河水顺势而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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