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魂游老工厂

                                            书信一  致茹筠

     茹筠，真是让人哭笑不得，你知道吗，现在，在你们工厂，我竟然成了奇货可居之人。这几年，你们厂招了许多女大学生，由于大学不准谈恋爱，她们现在参加了工作，好多还没结婚，都把目标盯在我身上了。消息是从招待所传出的，说张厂长特意到北京请我来，是让我来这里作他的副手，说我是从北京燕山橡胶厂特聘来的，是名牌大学毕业生，年轻、英俊、才华过人，说我未婚……看来，这又是那个多嘴的李大贵为我找的事。

    茹筠，今天早上，你们厂的厂办主任来找我，说由于前些日子张厂长不在，厂里堆积的事务较多，极需处理，不能陪我，只好让她来陪我参观一下工厂。厂办主任姓薜，名静怡，二十四、五岁，长得很美，是个厂花极的人物，她到这个年纪而不结婚，看来也是目光太高，择人太严的缘故。也许，他清楚张厂长请我来这个工厂的目的，清楚我可能成为这个工厂的领导，所以，对我格外重视。她性格活泼、开朗，善于交际，我们在一起还不到十分钟，便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到现在，我也搞不清是怎么回事。她还开玩笑地说，要我注意，她也是未婚女。茹筠，这一下你可放心了，只要你下命令，我可以让静怡给我列出工厂未婚女子的名单，把名单汇报给你，请你为我指定结婚的对象，这样，我便完成了你交给我的结婚的任务。

    茹筠，和那个静怡在一起，我心里总是感到不安。我看得出来，她和张厂长关系很不一般，因为她谈论起张厂长，就仿佛在谈自己最亲近的人。她给我介绍了她和张厂长的关系。她说，她是张厂长进厂后不久，特意将她从车间调到“厂办”的。张厂长说，她的样子极象文山医院里的一位护士，正是那个护士的精心护理，才保住了他的性命。那时，他身受重伤，在医院里昏迷了七天，当他清醒进来时，出现在他眼前的，就是那个护士美丽、温柔、亲切的面容，那面容让他清楚了他还活着，让他清楚，他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这个世界好美！那时，张厂长对她说，只要看到她，他就不会忘记战争年代，不会忘记那些牺牲的战友……这些年，张厂长对她极好，即是她的领导，又是她的朋友，他们无话不谈，关系很融洽。

    她说，张厂长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人，进这个工厂时，正赶上改革开放的好年头，各种政策仿佛都是为他制定的。张厂长是工业战线上的新兵，来到这个工厂什么都不懂，只好先当群众的学生，再当群众的先生，可干起工作来，又必须找会干事的，不这样做，工人就开不了工资，没有饭吃；结果，误打误撞，让他变成了一位开明贤达，知人善任的领导了。她说，这些话是张厂长亲自对他说的。她还说，张厂长是个军人，却最爱别人把他当知识分子看待，前几年他参加了函授大学工商管理专业的学习，拿了个大学工商管理专业毕业证书，于是，逢人便说，“不管正规大学，函授大学，反正有了这个本本，他就是知识分子了，土八路、正规军，一个样的……”她说，张厂长个性鲜明，心胸坦荡、性格直率，待人赤诚，所以，跟着他的人，过不了多久，都会变成慷慨悲歌的燕赵之士，干起工作来如上战场，好象打仗，好象玩命……茹筠，提起张厂长，她就兴奋地不得了，她给我说得很多很多，我就不再一一给你讲述了，总之，听着她的谈话，看得出来她很喜欢张厂长。我觉得她是一个感情丰富，喜欢幻想的人，是一个喜欢浪漫而又充满激情的人。张厂长是个时代英雄，有着不平凡的经历，也许，正是这些吸引着她，才使她找不到比张厂长更好的人。

   茹筠啊，你知道吗，这几年，我心中满是你的影子，容不下别的女人，才不结婚的，如果静怡也是象我这样，心里满是张厂长的影子，容不下别的男人，没法结婚的话，那我们俩人就成为同一类的人了。

   茹筠，在你的工厂里，还有多少奇遇在等待着我呢？                                          

                                              书信二  致茹筠

     茹筠，今天是星期日，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是我放开心思，游览和欣赏你们美丽工厂的日子。静怡是我的导游，她打扮得很漂亮。她上身穿着红色的毛线衣，下身是黑色的紧身裤，这样的衣服很平常，但穿着在她的身上，就让人感到有一种强烈的诱惑感，令人兴奋。她和你一样美，白静的皮肤，秀丽的脸蛋，迷人的身材，活泼、开郎的性格，但她给我的感觉却和你截然不同。你给我的是一种优雅、淑静、古典之美，和你在一起，我的心儿恬淡、平静、安详；你让我的生活罩着一层美丽、迷人的色彩，温柔而又缠绵、甜蜜而又欢欣，望着你，我会犹如置身在梦幻之中，不知不觉就会流下幸福的泪水。静怡呢？她身上那种青春的气息和火焰般燃烧的激情，犹如怒放的鲜花般美艳动人，她那充满活力和光芒四射的女性魅力，动人心魄，让人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让人心中产生种种幻想和欲望，让人渴望去亲近她，爱她、占有她……茹筠，我感到，和她在一起，无论什么样的男人都抵挡不住她的诱惑，可她为什么会到现在还没有恋人，到现在还不结婚呢？……真是一个谜一样的女人！

    今天，静怡要领我参观你们工厂里的文化宫和工人培训中心，她说，这是你们工厂工人最爱去的地方。

    文化宫和工人活动中心，在工厂东部的生活区内，我是和静怡穿过西部的厂区，到那里去的。走在厂区中央的林荫道上，望着路两边一排排厂房被四周高高的白杨树和法国梧桐树环绕，望着厂房中间宽敞、整洁的空地上满是花坛、假山和喷泉，我犹如置身在公园之中。静怡说，现在，车间实行了承包制，由于工厂效益好，钱多了，所以，车间与车间之间展开了竞赛，看谁把自己的环境美化的更好。这些年，来这个工厂参观的人多了，就象文化革命时全国各地的农村参观大寨，工厂参观大庆一样，工厂着实自豪了一阵子。随后，她又装出一幅悲天悯人的样子，感叹地说，“现在，这样美好的日子不多了。”我问她为什么，她说，“生产的产品卖不出去，没钱了唄。”我感到她仿佛是张厂长派来做我工作的人，而且，她真的是一位聪明透顶的姑娘，何时何地，都不忘她的使命。

    文化宫在生活区的中心，占地面积极大，整个建筑面北朝南，高大、雄伟，正面台阶众多，门厅阔亮，进出方便，突现出现代建筑的简约式风格。文化宫内部有礼堂，放映电影和演出节目用，礼堂外是两个蓝球场，球场的西边，是一座长长的两层楼房，那里是工人活动、娱乐的地方。我们去时，因为不是电影放映时间和文艺演出时间，厂里的文艺宣传队正在那里排练节目，准备参加市里的文艺汇演。节目是地方剧目豫剧《花木兰》，那水平，不亚于专业剧团。我感到这不象是工厂里的业余文艺宣传队，静怡笑了，她说，现在，市里的剧团因效益不好，早已名存实亡，有本事人都被人家挖空了。文化宫外面的篮球场上，工厂里的篮球队正在那里搞训练，其水平，我就不再说了。我们来到文化宫西边工人活动场所，那里，一楼是乒乓球室，棋艺室、台球室等娱乐的地方，二楼的房间，是健身的地方，各种健身器材应有尽有。我们参观时，见一个个房间聚满了娱乐、健身的人们。静怡说，到了晚上，这里更热闹，年轻人来这里搞对象，会情侣；年纪大的也是全家人来这里游玩，因为他们观看的文艺节目和体育竞赛，里面的演员和队员不是他们的子女、亲戚，就是他们的亲朋好友，大家参与其中，其乐无穷。

    参观完文化宫，静怡又领我参观你们厂的工人培训中心，它座落在文化宫的北面，是一座老式建筑，好象由工厂原来的集体宿舍改建而成。楼房共三层。一层是阅览室和图书馆，二层为举办各种学习班和训练班用，三层为成人教育用。你们厂因生员有限，没有中学和职工大学，但这里有各种电化教学设备，供职工参加成人教育用，并时常从外面聘请大学专职教师，来进行辅导。你们厂的职工教育科就设在三楼，科里的负责人介绍说，由于工厂承认职工自学学历并对拥有学历证书者给于相应的工资、福利待遇，职工这几年的学习热情一直很高。这几年，你们厂还让许多职工带工资到大学进修，到外地大企业培训，鼓励职工参加各种形式的成人教育，用各种方法，为工厂培养出了大批的专业技术人才和熟练工人，为工厂建立了一支高科技人才队伍和高素质的工人队伍。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 ，”静怡说，你们厂里的领导喜爱读书、学习，重视职工教育，所以，工厂里的职工教育和培训工作，才搞得很好。这里的阅览室差不多拥有全国所有的报纸、杂志，这里的图书馆藏书之丰，令人吃惊，不仅有大量的专业技术书藉，就是中国古典文学和世界文学名著，大部分在这里也能借到。在这里，我竟然找到了空想社会主义的代表作“乌托邦”、“太阳城”、基督城”这些书；这些书，就是在我们大学的图书馆里，也难找寻。 静怡让我帮她挑选一些市场营销方面的书藉，说她要拜我为师，认真去学，还说，她会参加成人考试，拿到市场营销专业的大学学历证书……她那认真的态度和高兴的样子，不象是装出来的。

    工人培训中心的后面，就是你们厂的厂办小学和幼儿园。学校里，教学大楼是这几年新建的，教室宽敞、明亮，学生正在上课，有朗朗的读书声和优美的歌声从教室里传来。学校操场很大，四周绿树环绕，操场上正在上体育课的学生身穿校服，活泼、可爱，整洁、漂亮。幼儿园的教学楼也是新建的，那里室外活动场所犹如娱乐场，建有各种幼儿娱乐设施：滑梯、秋千、跷跷板、摇马、转椅等。教室里也摆有许多幼儿画册和玩具，儿童正在教师的辅导下做各种各样的游戏；午休室里，一个个小床铺排列整齐，被褥干净、整洁，房间还装有暖气和空调设备。静怡说，这儿的教师都是国家正规师范生和幼师毕业生，所用教材也是国家统一教材，学校和幼儿园定期参加市里教育系统的统考和检查，教育质量全市闻名，好多外单位的家长托关系，开后门，想尽办法才把子女送到这里来上学。小学、幼儿园， 对本厂职工全是免费，只有外单位的子女，才收学费，目的也是学校搞创收，改善学校、幼儿园办学条件。

    茹筠，你知道吗，当你们厂的福利事业让工人爱厂如家，当你们厂的企业文化使工人充满活力，当你们厂的职业教育使工人如饥似渴地学习着，用知识武装自己，准备到市场经济的战场上和我们这些大型“国企”竞争时，我们厂却把这些让工人快乐、幸福生活的福利事业，把这些能使工厂充满活力的工厂文化和使工厂参生竞争力的职工教育，抛弃了。我们厂的头头说，工厂办福利、办教育、搞企业文化会影响工厂的效益……现在，我们的工厂成了只能生产的地方，工人成了生产的机器，而我们厂的经济效益并没有上去……茹筠，你知道，大学毕业时，我曾为自己能分到一个全国有名的“国企”而骄傲、自豪，我曾想在那里实现我学生时代所有的幻想，但是，我在失去你的同时，也失去了我的理想……想到这里，我流泪了，我为你们厂能继承和发扬老工厂优良传统而高兴，又为我们那些老“国企”而忧伤。茹筠，为什么在同一个时代，大家都在搞改革开放，你们厂会越改越好，我们厂却越改越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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