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怀着对母亲的怨对父亲的恨,我只身一个人踏上了开往长春的火车,我家住在四川最西边的一个县城,那里与云南交界。从中国的西南部到东北部,历时四十几个小时,
那一年我17岁。
真好,大学。我终于摆脱了那个家,那个关了我17年的笼牢。甩开了枷锁的我,尽情地释放自己的本性,我成天地泡在画室里画画,抽烟,成夜地泡在网吧里聊天,写作。我总是独来独往,但我并不孤独,因为我有一个好朋友,一辈子的朋友,她叫李莹。在我只身来到北国之春城时,她在爸妈的护送下到了中国三大火城之一----武汉。也许我们俩从来就不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她永远是那么热情如火,以致把我这个千年的冰山融化。她是温室里的盆景,而我却是夹缝里的野草。但是我的生命力很强,因为只有这样,我才可以活下来。是不知为什么,我们却成了好朋友。我只记得她曾说过“我就是忍不住地对你好,因为你是一个缺少爱的小孩。”
我把往事撕成碎片,撒落在记忆的荒谷。从此,我将重新开始我的人生,在我的十七岁。
我拼命地画画,用心地学习理论知识,因为我要拿奖学金,为了不再听向母亲要钱时她无休止的唠叨;我还要成为出色的广告人,因为我要赚足够多的钱,让他们的房间堆满钞票,我想看看那时,他们还会为了什么而吵架。
每天的日落总是伴着残阳,北国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风含着沙吹过我的脸庞,总有微疼的感觉。每次画完画我都会在画室地外面长久地盯着傍晚时分那橙色的天空发呆。。
我很少去逛街,除了有非买不可的东西。因为长春的街在秋风中瑟瑟发抖,路上稀稀落落的几个行人总是行色匆匆地奔往目的地,完全不像成都人那样闲散地在大街上荡,而且大街上总是很拥挤,即使一个人也从不会感到寂寞。
一个星期天的早上,天还是阴着的,本不想出去,但画画的材料差不多用完了,所以我极不情愿地站在公交站牌下等车。从学校到市区大概一个小时的车程。好不容易挤上了公交,上了车才意识到长春人其实也不少,我几乎被挤得脚不着地了。突然有人在撞我的胳膊,正要发作,却见一个面庞清秀的男生朝我使眼色,他的眼睛看着我的包,我的心一紧,难道遭遇小贼?连忙把包收到胸前,摸了一下钱包还在,只是包的拉链被拉开了,谢天谢地,躲过一劫。下车后快步追上那个男生,聊表谢意之后,自报了家门,他叫谢勋,是大三的师兄,学的是管理专业。
莹晚上给我打电话,说已经开始慢慢适应新的环境了,新认了个哥哥,山东人。我开玩笑说:“小样,不错呵,认个山东汉子做大哥,以后就没人敢欺负你了。丫在那电话那头笑得花枝乱颤。只是,为什么我还没有适应?很少跟班上的同学打交道,风里雨里都是一个人,总是留给别人一个背着画板的孤独背影,或许他们都觉得我是异类吧,无所谓,对于那些阳光下长大的孩子,他们除了好好学习,还懂什么?
“师妹,是什么让你总是眉头紧锁?你连笑起来都不快乐。但是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师兄在QQ上给我留的言。呵呵,是谁曾说我笑的时候,风云为之变色,日月为之生辉;又是谁说要用爱的细沙来掩盖我心中的伤痕?说了要忘记的,因为这一句话,却又勾起一串长长的回忆。
莹说她哥给他介绍了一个兄弟,叫齐铭。人长得挺帅,嘴巴子还特能侃,深受女生的欢迎。她还开玩笑说又介绍给我,我笑着骂她“还是留给你自己好了,帅哥我才不希罕呢,咱学校啥都缺就是不缺帅哥!”气得那丫骂我不知好歹,还咒我嫁不出去地时候不要找她哭。
呵,哭,我好久以前就不会再哭了,每次只有在爸妈吵架的时候才会泪如雨下,其它的任何事,都无法刺激我的泪腺。
最近因为练习素描,好久都去网吧光顾了。刚上线,头像就狂闪不止。打开还几十条留言,但是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师兄还有一个是莹。不知为什么师兄对我的事情特别感兴趣,老是问东问西,像个娘们似的。不过,倒是不招人厌,反而每次心情不好时看到他那孩子般淘气的笑容,心情便好很多。我告诉他其实以前我很爱笑,有个男生曾经形容我“笑声琅琅激荡于天地之间”,他说其实他知道,因为有一次从画室经过的时候,我乐得笑出了声音,那一刻他就认定我是一个开朗的女孩,只是不知道过去受了怎样的伤,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让我忘记过去的伤。我笑笑,不再说话。
莹最近每次打电话都有提到那个齐铭,而且一提到此人必是手舞足蹈,虽然我看不见,光听她那声音足以想像。那丫不会是着了道了吧,若不是对某人有好感的话,是绝不会有这种反应的。从她断断续续地述说中我大概了解到齐铭是一个会耍贫又爱逗女孩子开心的家伙,而且还有点小聪明的样子。
不知为什么突然会心神不宁,画画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搞得被那个不仅长相抽象还说话刻薄的老师打击了一番,心情很是郁闷。上网的时候又碰到师兄。“师兄,怎么那么巧哦,每次上网都碰到,你不用学习啊?”“呵,是啊,每次都是刚上线就看到你也在,真的好巧哦。”鬼才相信,肯定又是一个沉迷于网游的失足青年。“师妹,有点饿了,陪我去宵夜吧,你请客。”晕,陪你去宵夜还要我请?太不人道了,唉,做师妹就是这样被压榨的。吃完宵夜后,走在那条有着鸳鸯无数的情人小道上,师兄突然拉着我的手说“师妹,虽然不知道你过去受过怎样的伤,但是请相信我,有我在的日子里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一点点的伤害,让我来保护你,好吗?”我用力甩开了那双虽然很温暖的大手,目前,还没有办法接受。
莹这天好像心情特别好,一开始就卖了个关子,要我猜发生什么事了,我说“不会是你那个什么齐大哥向你示好了吧?”丫在那边惊呼,“你怎么跟神仙一样,这都能被你猜到。“嘿嘿,神仙我才不想当咧,只羡鸳鸯不羡仙!快点从实招来,到底怎么回事?”“其实呀多亏了昨夜那场雨。本来和哥哥他们一起在K歌的,尽兴而归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而哥哥要护送嫂子回去,所以送我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齐铭身上了,然后我们就沿着那条黑夜里的长路边走边聊,这时候突然下起了雨,我们就在一个屋檐下避雨,然后,然后------他就向我表白了。呵呵,真是一场及时雨。” “那你答应了吗?”“当然没有了,我是那么随便的人吗?”“那你还乐啥呀?”“虽然没答应自个儿乐一下总是可以的吧。”我倒。
师兄还是日复一日地每天站在画室外等我,只为了监督常常忘记吃饭和常常抽烟的我。“饭不能不吃,烟要禁止再抽。”每次被他逮到都是这句话。虽然心情不好时总是向他发镖,他非但不生气还总笑嘻嘻地哄我开心。如果没有过去,如果我也和莹那样是温室里的盆景,如果-----也许我会接受他的呵护,可是如果的事情早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于是我只能将爱放逐,独自享受我的孤独。
十一月份刚到,雪就从天而降,淘气地跑到人间报到来了。生在南方的我第一次见到北方下雪的模样,自然有点惊奇。怎么可以下得如此之美,大片大片的雪花不像鹅毛却似一团团的棉花糖,不仅视觉上不同凡响,就连味觉上也让人大吃一惊。整个大地银装素裹,千里江山,一片浩茫。不到半天的功夫,地上已经有一层厚厚的积雪了,走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真好听。 我静静地站在雪地里看着漫天飞舞地雪花慢慢地飘落人间,也就是在这时,我看见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个鼻孔的师兄一步一个脚印地朝我走来。忍不住笑了起来。师兄却恼怒地看着我,我吓了一跳,还是第一次见他这种表情。“丫头,没见过下雪啊?非要站在雪地里看,看也就罢了,还穿这么少,赶紧给我回宿舍去!”其实我当时穿了两件毛衣,外加一件能遮住腿的羽绒服,当时很不服气地想问一句如果这还算少,那穿多少是多啊?但是看见师兄表情很严肃就只好把话吞进肚子里了。师兄好像还没有骂过瘾,还想再说什么的,但一看到我冻得发紫的双手,他什么也没再说直接把我的手握住放进他的兜里。
我告诉莹我看见了2003年长春的第一场雪了。同时也收到了她从武汉寄来的帽子手套。虽然第一次在北方过冬,但有远方的莹的问候和师兄的陪伴,这个冬天并没有多冷。
一天,从图书馆看书回来,遇见师兄的班上的一个师姐,她是长春人,却长得一副南方女子的娇小身材,再配上一张精致的脸,只要不开口没人会知道她是东北人。住一层楼里,又因为她暗恋师兄的事情,所以也认识了。她说了一句话让我心情再没法平静下来,“谢勋的一篇关于管理方面的文章获得大学生创业计划第一名,将会有出国深造的机会。”
“莹,你过得幸福吗,现在?”“嗯,还不错啊,虽然不在你身边,但是我总是能感到我们一直在一起,走在路上总是情不自禁地哼起你教我的歌;哥哥很疼我,不管什么要求他都照单全收;齐铭对我也很好,虽然我还是很孩子气,他总是让着我。我觉得这就是我要的单纯美好的小幸福。”哦,那样就很好,其实我也一样,我们都不是太贪心的人。只是像个小孩,总想紧紧抓住自己的爱。
听到师兄将要出国的消息,我突然有些难过。难怪最近他找我的时间变少了,估计是在忙他的什么计划吧。可是可悲的是我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我打算不再理他。见面的时候他却像没事人一个,照样嘻嘻哈哈。终于忍不住红着眼睛赌气地问他打算什么时候走,他意识到我知道了,有点尴尬,局面。“其实,我不是想瞒你。只是怕你知道又难过。就算要走,我也希望陪在你身边的日子每天都是开开心心的,看到你不说话的样子我就心疼,就像以前,你不认识我的时候,我常看到你一个人对着天空发呆,心里就莫名其妙地痛,当时就下定决心,一定要给这个女孩快乐。所以,我们的相遇也并不是纯属偶然。而现在我终于看到你露出笑脸,我不想因为我而让它消失。为了自己一定要好好地活,没有我的监督也不能不吃饭,更不能再抽烟,知道吗?出国的日子暂时定在正月初。”
“我竟然没有掉头,最残忍那一刻,静静看你走,一点都不像我-------”久违的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我以为你给了我一线希望,我伸出手却只是冰冷铁窗,若现实它总叫人更加悲伤,就让我在地狱里等待天堂。那个安静的声音一直在我耳边回响。
我告诉莹我怀念过去单纯美好的小幸福。她哭着对我说,这一次她伤得很重。一个女孩子跑到学校来找齐铭,还向学校帮他请了假,齐铭什么也没跟莹说就跟着女孩回家了。再后来齐铭回来后也没来找他,莹的哥哥把他打了一顿,告诉莹他们俩早就订婚,这次是因为女孩的爸爸突然中风,有些话想当面跟齐铭说,所以那女孩才急急地到学校里找齐铭回去的。莹哭得撒心裂肺,也哭裂了我的心肺。
在我想要从新开始我的人生的那一年,有人给过我温暖,却带给我更刺骨的寒冷。我本以为我不会再流泪,可是我却流了更多的泪;我本以为我们都不会再受伤害,可是我们却伤得更重;如果,如果-----如果的事情早就没有了挽回的余地。成长的疼痛是谁也无法幸免的。
那个冬天,我经历了北方的第一场雪,从此不再害怕寒冷的侵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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