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年华老年公寓”坐落在城郊结合部的凤凰山脚下,这里依山傍水,风景宜人。门前的柱子上刻着一副某名家书写的楹联:右边是“天意怜幽草”,左边是“人间重晚睛”,李商隐的诗,倒显得有些雅气,比那些什么“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等好多了。
公寓的档次不高不低,规模不大不小。每人每月连吃带住加一般护理3800元,因此如果没有一份相当的退休工资或者有子女接济的人是住不进来的,这就保证了入住人员的一定的素质。
公寓里晚饭开得早,五点就开饭了,老年人细嚼慢咽,饭吃得慢,吃好弄好,也就倒了黄昏,但离睡觉还剩下大把时间。这会儿,有的人就到了棋牌室,有的到了健身房,有的在门前散步,腿脚不利索的就窝在房间里看电视。唯独张俊生和徐亚男这会儿就一前一后地出了公寓的后门,走过一段山坡,走向山坡上的一个亭子,那里有几张石凳。这里的风景非常优美,越过公寓的屋顶,一眼望去,前面就是一条大江,江对面是一座高山。此刻,太阳正渐渐西沉,夕阳照在江面上金光闪闪,就像一条织锦的被子;彩霞在山顶上变换着各种形状互相追逐嬉戏,一群鸟儿穿梭其间,他们俩就沉醉在这诗般的意境里了。
张俊生在退休前是中学老师,徐亚男是医生,一个死了老婆,一个死了丈夫,孩子们都大了,各个成家立业,退休后一个人在家觉得孤单,就先后到了老年公寓。两个人都住的双人间,各自有男伴和女伴,因而平时也很少接触。但两个人房间却是对面对,进来出去天天都要碰面的,不过也只是相视一笑而已。只是有一天深夜,张俊生忽然腹疼难忍,公寓就近没有医院,同室的老王就急中生智,说:“对面不是有个退休医生吗,请来看看。”张俊生说:“好意思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以后谢她就是了。”
老王过去一叫,徐亚男穿着睡衣就过来了,过来后问了一下情况,摸摸张俊生的脑袋,说:“体温不高,估计是肠道里有一股气,”说着就让张俊平躺下,自己俯下身来双手就在张俊生的腹部转着圈按摩,左三圈,右三圈……也不知道是按摩起了作用呢,还是徐亚男的睡衣上有一股香喷喷的味道,张俊生晕晕乎乎反正过了不到十分钟就不疼了,就说:“好了,好了,谢谢你啊,徐医生。”“谢什么,以后吃了饭多活动活动。”徐亚男说着就回去了。为了表示感谢,第二天,张俊生就把自己的一合点心送了过去,徐亚男说:“干什么呀,举手之劳的事。”张俊生放下就走。徐亚男是个不爱占别人便宜的人,原物退回,对人不尊重,转身就把自己的一合酱排骨送了过来,这样一来二去,两个人就慢慢开始交往了。
异性相吸,这是人的天性吧。老年公寓的生活原本枯燥,但两个人自从那晚以后,无形中都好像给自己的生活增添了一种乐趣,就像在久旱的土地上淋下一阵雨来,带来了一些生机,一有机会,总想向对方表达一些什么,有点好吃的,总想给对方送一点。但毕竟是男女有别,在老年公寓里,男室和女室一般是不互相串门的,据说过去曾经发生过不愉快的事,亲近多了,有人就会捕风捉影。终于有一天,晚饭以后张俊生壮着胆子向徐亚男说道:“我们到山上走走?”徐亚男默默地点了一下头,从此,那山上的亭子就常常有他俩的身影。人是感情动物,一来二去,就互生情愫了,慢慢地,就到了无所不谈的地步,家庭,生活,爱好,方方面面,慢慢地,竟有一点情投意合的意思了,只等有人来捅破一层窗户纸了。
今天,他俩又双双来到了这里。夏末秋初,一阵晚风吹来,空气里已经有了一丝凉意,徐亚男只穿了一件衬衣,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张俊生乘势把她搂到怀里,徐亚男心卜卜地跳着,好像回到了少女时代,也不恼,半推半就地说:“别这样,叫人看见。”张俊生激动地说:“亚男,我们结婚吧!”徐亚男悠悠地说:“都这把年纪了,还结婚,会让人笑掉大牙的,我们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不好,我要和你做夫妻,同床共枕……”张俊生赤裸裸地说。
徐亚男一手掩住张俊生的嘴说:“别说,羞死人了,让别人说老不正经……”
“羞什么,老年人就不能有爱情,就不能有自己的感情生活。”
“结了婚我也不让你碰我,”徐亚男俏皮地说,“让你看得见摸不着,急死你!”
“你敢,”张俊生说着就把嘴凑向了徐亚男,舌头像泥鳅一般地滑进了徐亚男的嘴里。徐亚男一把推开说:“你真的喜欢我?”
“嗯,我会对你好的,让你,也让我自己幸福地度过晚年。”
“唉,”徐亚男叹了一口气说,“其实,我也很喜欢你,要不,我不会跟你到这里来的,只是我觉得我这样做了会对不住我死去的丈夫的。”
“不要这样想,亚男,”张俊生说,“我和我死去的爱人生前也很恩爱,可是人死不能复生,我相信他们在天堂看到我们幸福也会高兴的。”
“自我安慰吧了,”徐亚男说,“那我们叫什么呀,梅开二度。”
“不,黄昏恋。黄昏是最美的,但也是很短暂的。谁能抓住这最美的黄昏,谁就是幸福的。”
夕阳就要跌落山谷,最后的一抹余光照出了他俩拥抱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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