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牛郎织女
牛郎神情恍惚地蹲在门槛上,夕阳早已褪去了最后一丝红晕,夜的黑逐渐蔓延开来。而牛郎对这一切似乎无动于衷。
依稀记得织女被强行拉走的那天,王母娘娘气势汹汹地抓着织女的胳膊,并恶狠狠地警告牛郎:“除非通过我的考验,否则休想再见到织女。”
“什么考验?”牛郎大声地询问着,得到的却是一个无声的回答。王母娘娘带着织女就这样消失在他的眼前。
“我是真心对她的。”牛郎喃喃自语道,他目光呆滞,手无力地下垂,两手指之间还夹着半截小树枝,这是织女曾经折给他的。她告诉牛郎,那叫连理枝。现在这根小树枝早已失去了鲜活之力,叶的脉络已不如往常的清晰,却是一种渐入枯萎的模糊,恰似他和织女黯淡的未来。
从织女被带走到现在,牛郎已是几天几夜都未合眼了,如今他的悲伤早已无力承受疲倦的侵袭,睡意悄悄爬上了他的额头,盖上了他的眼皮。
这晚,牛郎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和织女一路穿过树林和草地,一路欢畅嬉闹。接着他和织女来到了湖边,此时的湖面眀澈碧蓝,宛然他的眼里织女那深邃的眸子。他俩就这么四目相对,深情款款。梦里正值夕阳时分,阳光为他俩的轮廓渡上了一层金边,此刻的氛围显得分外暧昧,就再他们微醉之际,突然,面前地织女变成了一只奇丑无比的癞蛤蟆。于是牛郎“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这声音似乎是他在梦里发出的,却也惊醒了正在做梦的牛郎。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才意识到这原来是一个梦。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一边又一遍地安慰自己,这仅仅是一个梦而已。
这时,天色早已褪去了凝重,阳光从窗外投射进来,屋子里顿时敞亮了不少。牛郎从床上探出身子,正准备像往常一样蹲在门边时,一个紫衣人出现了。
只见这人从头到尾都被紫色笼罩着,她戴着一个紫色的面纱,透过面纱可隐约看见一张姣好的面容,只是这一切都被她的凌厉之气所盖住了,她渐渐向牛郎逼了过来。
此时,慌乱中的牛郎不由得大惊:“你是谁?想要干嘛?”
“你就是牛郎吧?”紫衣人突然发问了,“姐姐怎会看上你这等如此懦弱之人。”
“姑娘莫不是织女的妹妹吧?只是这······”牛郎想到织女被抓,悲伤之情就难以控制。
“想不想救回织女?”紫衣人当即喝住了牛郎。
“当然想了。”牛郎激动又有些胆怯的说道。
“王母娘娘曾许诺,只要你通过考验就能挽回姐姐。现在,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隔着紫色的面纱,紫衣人脸上的沉稳冷峻之气仍旧咄咄逼人,“要不是为了姐姐······哼!”
“你要如何帮我?我要怎样做······”
“废话少说,现在就跟我走。”紫衣人一脸不屑地扫了牛郎一眼,而目光却一直凝视远方。
“好,我跟你走。”牛郎终于下定决心,不再犹豫了。
于是紫衣人一把抓住牛郎,只见她挥了挥衣袖,伴随“嗖”的一声,他们又出现在另一个地方。
这大概是一个暗道,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牛郎感觉紫衣人正在找什么,刹那间,一束紫光划破了黑暗,只听见沉重的石门“噔”了好一会儿才开了。伴随着石门的开启,牛郎发现自己周身已被白光包裹着,但这白光并不似阳光般的耀眼,却似月光的轻柔。如同温暖的白色空气一般。
这时,紫衣人突然发话了:“这是一个迷宫,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空间迷宫,它是一个时间的概念,类似时光机。里面的各个通道之间相互连接的是一段段不同的时光。”说着,她从衣袖中取出了一只类似荧光棒状的物体,“这叫灵灯,它在特别的时候会发出紫色的光,只要你在它发出光的时候握住它,灵灯就会带你去指定的地方,也能走出迷宫。当然,走出迷宫不是目的,从走进迷宫到走出迷宫的这个过程才是最重要的,它能给你更多的暗示去应对考验,就看你怎么去发掘了。”
说完,紫衣人就消失了。牛郎似乎还想问什么,但已没有机会了。于是他只好硬着头皮漫游在时光迷宫里。
牛郎一直往前走着,突然发现脚下的白色仿若塌陷了似的,一个不小心就坠了下来,落在一片沙漠里。这里的太阳似乎一直在人的头顶上,强烈的太阳光直直地射向牛郎。晕眩与炎热让他睁不开眼。
我这是在哪儿?牛郎迷迷糊糊地环顾四周,这时他看见一个金黄色头发的小男孩儿正朝这边走来。在这样炎热的天气,小孩儿竟围着一条与周围环境极不相称地金黄色围巾。
“嗨,孩子,知道哪儿有水吗?”牛郎口渴的厉害,已无意顾及到这是什么鬼地方了。
“你是再叫我吗?我叫小王子。”小孩显然意识到了眼前人,一脸纯真地回答,“我并不知道哪儿有水,说不定这儿的某个角落藏着一口井,但这不正是沙漠最迷人之处吗?”
“什么?”牛郎一脸不解道,眼前的这个小孩儿是如此奇怪。
“本质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只有用心才能看到。这是狐狸告诉我的。”小王子认真的打量着衣着同样奇怪的牛郎,“我的玫瑰,在我认识它之前,只不过是千千万万玫瑰中的一朵,只当我“驯服”了它,它就不再是一株普通的玫瑰了,对我而言,它是独一无二的。”
“玫瑰是什么东西?”牛郎再次露出疑惑的表情。
“是一种美丽的花儿,但我爱它并不只是因为她的美丽,重要的东西是看不见的。”小王子急得满脸通红,他深怕别人因此而误会他对玫瑰的爱。
“我叫牛郎,现在我们必须去找水。”牛郎早已口干舌燥了,他并不理解这个奇怪的小家伙想表达什么,但小家伙的话却让他想起了和自己朝夕相处的老牛,事实的确如此,老牛在他之前,和千千万万普通的家牛并没有什么区别。是那些和老牛朝夕相伴的日子让他和老牛“建立了联系”,而这些时光本身就是看不见的,他与老牛之间的感情也是看不见的。但这并不妨碍她们存在。
“你在想什么?”小王子看到牛郎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但他似乎并不想要问题的答案,只是一种习惯性的发问而已,“我在想我的玫瑰,已经很久没为它浇水,捉虫了。”
“有一天,它可能会凋零,甚至······”牛郎好心的提醒道。
“我将永远爱它。”小王子倔强地回应道,小脸上似乎还掺杂着些许的愤怒。
“对不起,我实在是······”牛郎赶忙向小王子表示了歉意。
“你来这儿做什么?”小王子似乎并不介意,他很快便从愤怒中走出来了。
“我······我爱上了一个女人。”牛郎一脸悲伤地回答,“现在我必须去解救他,就像你说的,她对我来说,也是独一无二的。”
“那么就祝你好运了。”小王子苍白的小脸被阳光添上了不少红晕,变得红通通的。
“嗯,你也一样。”牛郎看着一脸真挚的小王子顿时冒出了难以割舍的留恋之情。只当他还想继续什么,突然灵灯一闪,他又回到了白光之中。
随着灵灯的方向,牛郎来到了一个山脚下,这山似乎是一个峭壁,像被斧头从中间垂直劈下来似的分了两半,而这两半的中间是一条约莫六七尺宽的峡谷。峡谷中有一个人,一脸的大胡子,那人正一脸无奈地对着峭壁发呆,那神情像极了前些天失魂落魄的自己。他的前方还放着一块巨大的石头。于是牛郎既好奇又满怀同情地走向他。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上你的吗?”牛郎友好地上前询问道。
“我叫西西弗斯,是希腊神话中的一个人物。”大胡子并不领情,“通常人们都以为神是用无休止的失败来惩罚我,我永远无法摆脱着这无止息的工作,不得不每天推石头上山。其实,人们错了,现在你看到了吗,年轻人?”
“什么?”牛郎疑惑的盯着大胡子。
“这山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大胡子提醒道。
“山很陡峭,似乎······”
“似乎什么?”大胡子激动道。
“没有坡度。”牛郎补充道,紧接着他又疑惑了,“那你每天是如何推上山去的呢?”
“这就是问题的所在。”西西弗斯一脸平静地望着峭壁,“我无法就将这石头推上山顶。”
“那是?”牛郎又不明白了,“这算什么惩罚?”
“我所面临的问题不是如何结束,而是如何开始。”西西弗斯无奈的朝着峭壁笑了笑,“这就是神的惩罚,试问还有什么比无法开始更让人痛苦的呢?”
牛郎是懂非懂地望着眼前的可怜人,可是还不等他把怜悯释放出来,灵灯已经把他带去另一个地方了。
这次,牛郎惊奇地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卧房里,有一个人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只是这卧房与其他不同的是,它与一个奇怪的房间是相连的,那个房间充满了瓶瓶罐罐杂七杂八的东西。牛郎从未看见过那些东西。
不过令牛郎更为讶异的是,他居然能看那人做的梦。梦中的地点正是与卧房相连的那个奇怪的房间,只见那人正用一个长长的透明的棒子蘸了其中一个透明杯子装的浑浊液体,并拿那棒子描向空气中,顿时,空气就变黑了。于是那人开始重复着刚才的动作,空气变得越来越黑,很快便覆盖了那人的梦。
“啊!?”牛郎禁不住大喊了一声。
“啊!?”睡梦中的人也被“啊”醒了,“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
“我叫牛郎,真对不住,打扰你了。”牛郎怯怯地回应道,“我看见你做的梦了。”
“为什么要偷看我的梦?”那人愤怒地瞪着牛郎。
“我不是有意的,不过从你的梦中可以发现你似乎在做什么东西?”牛郎为自己的冒昧再次向那人表示了歉意。
“我的名字叫做爱迪生,平生最喜欢发明一些东西。”爱迪生似乎谅解了牛郎,只见他从架子上随手取了一个梨状的透明物体,并向牛郎示意,“诺,这是我发明的灯泡。”
“灯泡?”牛郎迷惑不解道,“那是做什么用的?”
“它能给黑暗中的人类带来光明。”爱迪生解释道,但马上又感觉欠缺了什么,又仔细打量了一下牛郎,发现他手上拿着一只发光的荧光棒,“就跟你手上的东西差不多,但是比它更亮。”
“哦。”牛郎似乎有些了解了,但问号又在他脑海中出现了,“那你做的梦是?”
“空气染黑剂。”爱迪生不假思索地回应道,“那才是我真正想发明的东西。你知道吗?世人都以为灯泡是我最骄傲的发明之一。事实上,我一直希望可以再特定的时间把空气染黑,那样我就可以随心所欲了。”
“那有什么好的。”牛郎不解的摇了摇头。
“现实往往是把黑夜变白很容易,而白天变黑却很难,不是吗?你可以发明一个像太阳一样的灯泡照亮黑暗,却不能遮住太阳的光茫。在发明灯泡的晚上,我却做着一个与灯泡无关甚至相反的梦。或许你并不懂得,梦往往比现实更真实地反映现实,因为它通向人们的内心深处,亦或是预示着现实。”
“不,不是这样的。”牛郎咆哮道,爱迪生的话令他想到了那个晚上的梦,那可怕的梦。于是牛郎紧紧地握住拳头,咬着牙硬硬地说道“梦与现实是相反的。”
但这一切都在牛郎的愤怒中消失了,转而一瞬,灵灯就带着牛郎来到了王母娘娘的殿前。
此时,王母娘娘正坐在高堂之上,两旁是众多的神仙。大殿的正中央是一只和牛郎般身高的癞蛤蟆,它长得触目惊心,满身青苔似的黏糊糊的皮肤,上面缀满了坑坑洼洼的小疙瘩和恶心的黑点,而嘴里发出的恶臭足以把牛郎熏死。
“王母娘娘,请问通过什么样的考验才能允许织女和和我在一起?”牛郎虽对王母的行为心怀不满,但在这种情况也不好发作。
“很简单。”只见王母娘娘用手指了一下那只癞蛤蟆,说道,“只要你吻上它,我就允许你把织女带走。”
“可恶。”牛郎愤怒地瞪着王母娘娘,“告诉我,织女在哪儿?”
“她就在这儿的某个地方注视着你——她的心上人为了她,而去吻一只丑陋的癞蛤蟆。”说着王母娘娘便哈哈大笑起来。
“吻,快吻呀,哈哈哈哈······”众仙一齐嘲笑这可怜的年轻人。
这下牛郎正四处寻找织女的影子,却一无所获。
到底该不该吻呢?他矛盾极了。
这是他心中的一个声音说:“不能吻,忘了吗?你曾经不是说织女对你是独一无二的吗?现在的这个吻对她也一样,你不能把属于她的东西给一只癞蛤蟆。”
“可不吻的话,你就再也见不到织女了。”另一个声音也在他心中燃起。
“那可是一只丑陋的懒蛤蟆,它口里的恶臭足以把你熏死,那你就没命了,还怎么救织女呢?”那个反对的声音又出现了。
“你害怕了吗?那只丑陋的蛤蟆让你望而却步了吗?小王子曾经说过什么?重要的东西往往是看不见的。说不定,说不定······”
说不定它就是织女,这个想法在牛郎的头脑中一闪而过,像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了牛郎的喉咙,让他无法呼吸。因为那个梦,因为爱迪生说过的话。
“其实你还是很在乎织女的容貌对吗?”他仿佛听到小王子轻蔑的声音。
不,不是的,他想辩解,却感觉理由很苍白。
“想好了吗?”是王母的声音,对了,那老妖婆刚刚不是说织女正在某处观察自己吗?所以那只蛤蟆不可能······想到这,牛郎紧绷的神经总算松了不少。
吻,还是不吻,牛郎思索着这个问题。两股声音在他脑海中缠绕,燃烧,闹得不可开交。最终反对的声音取得了胜利。
“为了织女,我是不会吻的。”牛郎似乎用了很久才下定决心。
“那你是不接受我的考验了吗?”王母娘娘威严地怒视着台下的牛郎,“我看,你是害怕那只丑陋的蛤蟆吧?”
“不······不是的,我······”牛郎还想辩解什么,却看见那只丑陋的蛤蟆流泪了。
“我的孩子啊,现在你看到了吧,他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丑陋让他对你望而却步,甚至是厌恶,不是吗?”原来那只丑陋的蛤蟆就是织女,牛郎意识到这一点脑袋像爆炸一般,“轰”的一声就瘫在地上了。
这是紫衣人出现了,她愤怒地一挥袖,牛郎又是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你并未从中获得什么,对吗?废物。”
何曾不明白呢?只是开头太难罢了。自己和西西弗斯可不是面临同样的境况么?所不同的是,西西弗斯是不知如何开始,而自己却是不敢开始。牛郎趴在地上傻傻的笑道。
“你知道吗?姐姐永远不能变回原来的样子了,她是那么得相信你,相信你会吻她,只要你碰到她的唇,魔法便会解除。”紫衣人悲哀地直视着某个方向。
“现在还可以的,现在······”突然,牛郎像疯了一般冲向那只癞蛤蟆。
“太迟了,魔法的时效期已经过了。”紫衣人怜悯瞅了瞅这对苦命的人儿,突然,她跪在王母娘娘面前,“娘娘,恳请你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吧。”
“我也无力回天了,织女永远不可能变回原来的样子了。不然这样吧,我允许牛郎和织女你们两个在每年的七月七日这天会面。”王母娘娘终于动了恻隐之心,她的眼角似乎有什么东西划过。
于是,每年的七月七日这一天,牛郎和织女便在鹊桥相会,这成为牛郎一年中最快乐的一天,也是他最痛苦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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