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轩然大波

车开到长乐镇镇政府门口，程浩繁看见镇政府的大门口前围聚着一大堆人。

程浩繁见一条白布的横幅上写着“还我老公”。横幅下，有个头缠白布的女人扯着嘶哑得已经发不出多少声音的嗓子悲戚地喊着：“老天爷啊！你怎么不发狠心，把那些坏人通通劈死啊？老天爷！你……你怎么眼睁睁地看着好人受气去死啊……公理……公理，你究竟在哪里呀？！”另有几个头缠白布的人也在大喊着怨情。有扛摄像机的人在头缠白布的人前后忙碌着。

眼尖的记者看到县领导来了，就呼啦啦地围了上来，摄像机的镜头纷纷对准了程浩繁等县领导干部。

现在各家报社、电视台都在搞竞争，看谁在第一时间抢到新闻，看谁抢到的新闻多。信息时代，真是快捷、高效，无保密可言。

程浩繁心想：“这些记者耳朵挺长、动作好快，竟然赶在我的前头忙开了。事情如不能好好解决，新闻媒体把闹事风波捅了出去，说实在的，那造成的负面影响就难以估量……”

程浩繁快步走到那喊得最凶的女人跟前，这是个长相平平的瘦弱矮小的女人。他印象中仿佛与此人有过一面之交，但一时记不清此人是谁，眨巴了几下眼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你是——”话卡了壳。

镇党委宣传委员申青宇见状，急步上前，说：“她叫黄淑英，是刘渠的爱人。”

“黄淑英？刘渠？”程浩繁眨巴着眼思索，自语地说。

“就是4月份到县委门口告状的那一对夫妻。你曾对这一对夫妻当面作过解决刘渠宅基地纠纷的指示。刘渠在这次大暴雨中遇难了。”申青宇用跳跃式的电报式句子在提示。

一经指点，程浩繁想起了是有那么一回事。

4月10日那天上午，刘渠夫妻在县委大门口堵住了要外出办事的县委书记轿车。瘸腿的刘渠对县委书记哭着诉说自己的院子被邻居黄武强占盖新楼的冤屈，这腿就是被这邻居打成残废的。围聚的人群中有人发出感慨：“这村霸真是欺人太甚。”另有人打抱不平地说：“这样的恶人该收拾他。”

程浩繁听罢刘渠的冤屈，立即当着刘渠和一些围观人的面，严肃地说：“一定要把这件事调查清楚，依法尽快处理。”

刘渠一听，激动得泪流满面，感激地说：“有您程书记这一句话，我心里就放心了。”

程浩繁见刘渠瘸着腿，行走不方便，动情地说：“你腿脚不方便，在家耐心地等着处理结果。你呀，以后就不要再跑啦。事，那些办事人员会给你办好的。”

程浩繁诚心诚意为民排忧解难的事，在民众中不胫而走。此新闻就在当天的本县电视台的晚间新闻中播出了。市级报纸与电视台也曾相继报道过。

事后，程浩繁没有食言，真的作了有关刘渠宅基地纠纷的批示，责令有关部门认真查处，秉公办事。

程浩繁为此事声誉大增，传为美谈。

现在，程浩繁站在这曾告状的女子前，动情地说：“大妹子，我们来晚了，来晚了啊！刘渠是个很忠厚的人，我万万没想到他刚人到中年就这样早早地走了，说实在的，是太可惜了啊！我代表县委、县政府和我的家人向你深表志哀。大妹子，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多保重。”

一声“大妹子”已经叫得黄淑英泪流满面，而程浩繁沉重的志哀话语更使她感激万分，那颗愤懑的心不再火山爆发。

随后，程浩繁对其他死难者的家属表示了安抚。王连涛、刘昆升等领导也上前纷纷表示志哀。

程浩繁转过身，面对群众，面对记者，面对镜头，大声地说：“长乐镇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洪水，造成了不可抗力的灾害，我们县委县政府已经启动了紧急援救方案，对受灾群众马上解决眼前的实际困难。我们县领导这次急忙赶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些事的。用不了多久，你们就会看到毁了家的会是个新房，家庭困难的孩子仍然有学上，家里的生活会得到相当的改善。我们要让死者在九泉含笑瞑目，让活的人活得高兴……”

当程浩繁在演讲时，待在镇政府办公室里闹事的灾民跑了出来，静静地听着。镇长胡宝财也跟了出来。

文字记者马上把程浩繁的话记在了采访本中，程浩繁即兴动人演讲的画面被摄影记者摄进了镜头里。

程浩繁转过身，对那悲伤的黄淑英说：“大妹子，事情已经出了，重要的是怎么样把后事处理好。你说，对不？你要相信政府，相信共产党。大妹子，你放心好了，我们会把后事解决好的……这里有很多群众，也有很多记者，今后都可以监督我们承诺过的事。大妹子，说实在的，现在外面还下着雨，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先到镇政府办公室去，到那里我们再商量后事。”话音刚落，他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其他灾民家属代表也可以去，我们互相沟通一下思想，以便把事办得更好些。”

王连涛、刘昆升等领导随后用简洁的语言表示了尽快解决的态度。

黄淑英见县领导都放下身段很诚恳地表态了，于是边用手抹着泪，边激动地说：“谢谢，程书记，也谢谢其他领导的关心。如果真是……这样做了，我家的男人也就没有遗憾地上路了。”说完，就跟着程浩繁，往镇政府办公室走去。其他几个闹事的灾民见带头的黄淑英已经偃旗息鼓了，也觉得没必要再进一步伸冤，便乖乖地跟着黄淑英一起走。

程浩繁走了几步，回头，停下，用眼找到了缩在一边的镇长胡宝财。程浩繁一脸怒气，毕竟是官场历练多了，很有涵养，知道心中的火不能在此时发作，便定了一下神，用严厉的语调对胡宝财说：“胡镇长，你愣在这里干什么？快，你组织几个人把镇兴隆宾馆腾出几间房间来，给倒塌房屋的灾民作临时住房，并把宾馆的会议室暂时作灵堂用；房间再不够的话，就投亲靠友；另外组织几个青年人，把遇难的遗体抬到宾馆的会议室去，尽快在那里开追悼会。”

胡宝财刚才见程浩繁一脸铁青，很清楚程浩繁内心燃烧着旺旺的怒火，就不敢上前自找没趣。现在他听了县第一把手没有数落自己的话，知道这是领导在公众场合给自己留足了面子。尽管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但执行是不能找任何借口的，于是他嘴里连说：“是，是，我坚决照办。”说完，他盯上了程浩繁身后的申青宇，大声地说：“小申，你叫上宣传部门的工作人员到兴隆宾馆，去腾几间客房，另外马上布置灵堂……”随后，他又在人群中寻找镇干部，目光很快就锁定了一个瘦高个，吆喝着：“老黄，你缩在人群里干什么？还不赶快组织人去抬遗体？”这老黄，叫黄宗灿，是镇稳定办主任。

胡宝财说话是算数的，被点的两个干将极恭敬地听着。令一下达，申青宇领着一些人去宾馆了。黄宗灿急忙召唤稳定办的工作人员包干抬遗体。

围观人群渐渐离去。一时的抢人眼球的焦点场面，在程浩繁的巧妙点拨下已平稳消逝。

程浩繁带着一些大小领导和一些灾民走向乡政府办公室。他们的左右簇拥着一群耍笔杆子的文字记者和扛着摄像机的摄影记者。

能被媒体关注的领导，都是焦点访谈的公众人物。其陟罚臧否，全在用事实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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