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是个温暖的季节。
也许是开始,也许是结束。
已经接近凌晨五点,五月花里的客人已经都走完了。她却还在不知疲惫的唱歌,一遍一遍。由开始的有伴奏到最后只是清唱。
……
长相思唱几歌
能长过几个红尘
长相思唱几彻
一唱长过了几生
几夜积雪能淹没孤城
几声蜘蛛能惊醒孤梦
长相思里流年奔波
长相思里容颜斑驳
长相思里魂也斑驳
几杯馏酒能暂时分愁
几次招魂赢得情如梦
长相思里自是倾负
……
沙哑低沉的嗓音,透着无尽的凄凉,回荡在空荡荡的空间里,一遍一遍打着他的耳膜旁。
他最后走上前,看着她疲惫的脸庞,心疼的说,八月,别唱了。
闻声,八月抬头,水雾弥漫的眼看得他心里一颤。怎么办,又一个五月。
他听得难过,歌已经昏迷整整一年了,即使有她无微不至的照顾,还有医院里昂贵的设备,仍是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医生说,歌的生命已经在慢慢枯竭。她无声的眼泪像一颗颗透明晶莹的珍珠滑落在空气里。
你要相信他。他心痛,似自言自语般呢喃。你还有我呢。
她缓缓蹲下身体,蜷着身子抱着自己,像要把自己隔绝一般。像只孤独的小兽。
凌晨的风还夹杂着丝丝寒意,她抱着手臂走在落满梧桐树叶的街道,他静静跟在后面。
八月。
她回头。脸上淡然,看不到一丝表情。风吹乱她的头发,夹杂着空气中的潮湿缕缕贴在她苍白的脸颊上。
路灯很暗,昏黄的光线洒下来,地上的影子被拖得长长的。
我不愿你那么难过,至少你还有我。
他上前站在她面前,看着她。她的眼睛如墨一般的黑,但他却什么也看不到,没有惊讶没有惊喜,甚至看不到除了淡漠以外的其他任何一丝变化。
他突然把她拥进怀里,侵略一般的狠狠抱着她,似把她揉进骨髓里。八月,我爱你,我爱了你那么久,为什么你就是不回头看看我。他声音低沉的在她耳边低鸣。
她泪水无声的融进他浓密的发丝里。
对不起,因为我爱不了你。每一个字,她都说心如刀割。伤害一个爱自己的人比伤害她自己还要难过一百倍,她是一个善良的女子。所以他才会爱得那么彻底。
我知道,让我抱一抱好吗。
她静静的被他拥在怀里。风越发的急促,他们的发丝被吹得纠缠在一起,树上残留的枯叶铺天盖地的洒落飘散开来。时间仿佛就此静止一般,刻画出一副精美绝伦却凄凉的画卷。
他们依旧是合作无间的伙伴。
他的伴奏,她的歌声,毫无瑕疵。有时候,八月甚至觉得那晚也许就是一个梦境。
五月花的客人依然人来人往。新的,旧的,不停在游动。
七月每个月都会寄给她所到城市的明信片,没有只言片语,但是她知道七月一直想念着她,带着她深深的祝福。
去年九月,七月说她去到香格里拉见证了一对甜蜜恋人的婚礼,她看着他们牵手走进教堂。那一刻她觉得似乎感受到过幸福。后来她寄来的是一张略带残缺的纸条,上面有小小的字。
七月说,亲爱的八月,我发现它是在香格里拉草原温暖的风里,它看起来像一只孤独的蝴蝶。
那是一句短短的祝福,娟细漂亮的小楷,前半句和后半句的字体有点不太大的差异,似两个人的字体。愿吾爱安好,有情人终成眷属。
落款有很长很长的两段,似乎被打湿过晕开了,看不清写的是什么。
她悉心保存着,那是她觉得最好的一个期翼,七月一定也是懂的。
她想得出神,电话尖锐的响起来。
是医院打来的。
她害怕又是听到不好的消息。他亦是注意到她慌乱的看了他,对她微微一笑鼓励一般。
她接下电话。
音乐刚好戛然而止,1秒,2秒,3秒……然后又重重的响起来。属于午夜最浓重的气息,人群开始疯狂的扭动。
电话失去了手指的用力滑落,摔在厚重的音乐声里,立刻淹没。
泪水湿润了她的眼眶,显得晶莹而黑亮。
八月,告诉我他说了什么。他的声音因着急而显得急促。
她微微呆滞的表情,还有聚集泪水的双眼和紧抿的双唇。他感觉身边的吵闹在一瞬间冻结,空气都顺着在凝固,等待她回答的感觉那么漫长。
歌醒了。
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一切恢复。她说,歌醒了。
他悬着的心一瞬间被提起来,而后更加重重的摔下去,然后支离破碎。他知道也许这是最后一次看到她的泪水,属于另一个他的喜极而泣的泪水。
他终于是放不下你的,我会祝福你,八月。他苦涩一笑,忍受心脏处如同被撕扯般剧烈的疼痛,声音低沉而缓慢的说。去找他吧。
她扬起嘴角,呈现给他一个灿烂的笑,重重的点头,嗯。她此时的样子他仿佛看到少时的她。
她和他的恋爱。他对她的暗恋。
他们是好兄弟,而他亦是爱上的那个已经走在他身边笑容明媚灿烂的女孩。她还有一个温暖的名字,八月。
他们爱音乐,在她之前他从来没有探究过音乐,只是一个大手大脚花着家里钱的花花公子。只是听到她歌声的一刹那,他仿佛听到了从灵魂里散发出来的声音,他感觉她在用生命歌唱。
他知道他们拥有着一个与他无关的梦想,是一次他无意中听到。
后来的他们突然辍学,悄无声息。他才慌乱害怕,也许再也看不见那个女孩,唱歌时候那么深情而专注,再听她唱出一首天籁之音。
只是岁月给了那不该让她承受的磨难,命运促使他们能在度见面。
五月花的声意虽然很好却也只是他父亲经营的各种生意里一个极小的部分。
在他们离开他的生活后,他开始常去会去那里驻足打鼓,感受每一个音符与振动,然后想念她唱歌的样子。
他的鼓每一次都只有独奏,没有主唱,他的鼓打得好到极致,迎来那么多女孩为他的疯狂,他是五月花老总并这个城市黑道老大的儿子,他还有一张完美到极致的脸。
可是他是因为她爱上的音乐,他觉得只有她的声音才能配上他的伴奏,只是,那是一个他再也找不到的属于另一个他的女孩。
那是第一次决定招收一个主唱的时候。她在一群应聘的人里低着头,怯怯的模样说,我会唱歌,会唱得很好。
旁边打扮花枝招展的女孩子捂嘴笑,声音不大不小到他刚刚好能听得到。会唱歌有什么了不起的,会跳艳舞才有本事呢,你会吗?呵呵,呵呵呵。
他停止打到一半的鼓抬头望了一眼,便再也无法救赎自己沉沦的心。
是吗?他笑着的脸上却让人感受不到任何温度,缓缓走到女孩们中间。那你知道不知道我最讨厌什么样的女孩子呢。他挑起她那个说话的浑身都是廉价香水味女生精致的下巴,邪邪的问。
近在咫尺的俊颜,女孩忘了所有语言,眼里只是痴痴的看着他,良久愣愣出声,我……不知道。
你这样的。
他放开女孩,冷冷的说,我只要她做我的主唱,你们都可以滚了。
女孩们哀怨好不容易五月花要招聘主唱,想要借此机会靠近那个她们眼中天神一般的男子,没想到竟因一句话落空。
她认出他,说,谢谢你。
我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你了。他掩住心里的激动和惊讶,不动声色的说。你们走得匆忙,连我,都对你们去向一无所知。
她沉默。他们都是从骨子里绝强的人,他们知道他很有钱,并且很重兄弟情义。他们只是觉得自己的梦想应该由自己的双手去创造,所以才不想他知道而从中抽掉了许多他们本该会在梦想路上遇到的阻拦。
为什么会来这里应聘呢?他转移话题。
因为待遇比其他地方都好,我需要钱。她朝他微微一下,笑容里带着或多或少的疏离。但是今天谢谢你,我要走了。
你以为我是因为认识你才偏袒你留下你的吗?他看到她走向门边拉开门的背影,忍住想要上去狠狠抱住她留下她的冲动,大声的说。你难道那么不相信自己的歌声不相信你自己吗?八月。
空气似凝固般的寂静。
她突然转身朝他灿烂的笑了,美好到毫无瑕疵的笑容。外面的光线模糊了她脸庞的线条。他心里那么着急她还是会走掉,他只是在赌,他明白她的绝强。
我会做一个最棒的主唱,来证明你的眼光。她清脆的声音带着坚定掷地有声的传到他的耳朵里。明天我会准时来上班。
她走出门,强烈的光线大片落下来,他感觉眼睛微微的刺痛,带着湿润。
她就这样毫无预期的再次闯进他的生命,扎根盘长。
八月,注定是他的一个劫。
他亦是已经在劫难逃。
她奔跑在凌晨两点的街道。发丝长长的飘扬在脑后,留过阵阵清香。风在耳边呼呼作响,没有一片枯叶掉落,树影斑驳只有大片大片新生的嫩绿,在昏暗的路灯下随风摇曳。
她在心里轻轻的说。谢谢你,阿卡,以后你会遇到一个更好的女孩去爱你。
那是八月对你唯一的祝愿。
夜风,也开始悄悄的温柔了。
这个五月,终于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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