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惜”屋之三风轻云淡
“如云、小蓝，你们姐俩儿干什么去啦？”
刚一进饭屋的大门，许如云和小蓝就看到老高高大粗壮的身子像座大山似的堵在厨房入口，一看到她们俩入屋，就翁声翁气地大声问：“怎么现在才来？再不来俺可是要走啦！”老高的声音可真不是普通的大，特别在这空荡荡的有着几百平米的大屋子里， 让许如云和小蓝的耳朵还真有点吃不消呢。
许如云笑笑不说话。
小蓝可就不依了，她跑过去拽着老高的大手又摇又晃，又笑又叫地：“高叔叔，人家的耳朵都被你震聋了啦。你就不能小点声啊？”说完又摸摸自己的肚子，皱皱可爱的小鼻子问：“高叔叔，我饿了哪，有没有给我留点好吃的？”
面对小蓝的娇柔可爱，粗线条的老高显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用另一只大手以他认为最温柔的动作揉了揉小蓝的头，说：“小丫头片子，俺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啊，看你这被一阵风就能吹走的样子，能不给你补一补？”又对许如云挥挥手，“还是如云最文静。如云走，吃饭去。”说完拉着小蓝转身往厨房里走。许如云也不多话的跟在后面。
“哇……”小蓝看着老高从锅里端出来放在自己面前的一小盅黄澄澄的鸡参汤，眼睛睁地老圆，嘴巴张的老大，“高叔叔，这真是……是给我留的啊？高叔叔你真是太好人了”
老高的脸腾地红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敲了一记小蓝的头，“小丫头，把嘴闭上，小心苍蝇飞进去了。这是你胖姨特意留给你的。”
“如云姐。”小蓝把眼睛转向坐在身一直不出声的许如云，她想把鸡汤倒一半给许如云。
许如云一看小蓝的眼神就知道小蓝要做什么了。小蓝实在还是个孩子，所有的心事和要说的话都在她那张清秀的脸上。许如云按住了小蓝去端鸡汤的手，“快喝了它。你现在吃什么，都不会有人跟你攀比。别浪费了老高和胖姨的心意。”
老高在旁边忙点头，“对、对，如云说的对。这盅汤，今天晚上我就一直放在那里，每个过来吃饭的人都看到了，就是没人问，也没人说要喝。大家都在心里明白着呢。丫头快点喝了它吧！”
这就是这里这群人的可爱之处了。许如云拍拍小蓝的手，嘴巴朝鸡汤呶呶，眼睛看看小蓝又看看鸡汤。
小蓝感动地泪如满面双手颤抖，捧起鸡汤放到嘴边和着泪水一起吞入肚中。
许如云也不再作声，低着头吃自己的饭。她平时就不是个多话的人。面对小蓝的感动，她不想去按抚她，因为她认为每个人在得到某些东西的同时自己也要付出一些才能懂得珍惜。
老高的手艺很好，这也是饭屋生意兴隆的主要原因。每天饭屋都暴满，桌子不够就几个人凑合着，抢座位吵架的事时有发生。看他们平时衣冠楚楚彬彬有礼的，但吵起架来也决不逊色于大街小巷的那些女人。后来老高实在忍不住了，去跟胡姐提意见，“吵吵嚷嚷的，那么乱，搞的我头发昏，要是把盐当糖放了，就麻烦了。”别看老高说话大声，却有个毛病最怕吵，一吵就头晕。胡姐拍拍手，说：“好，星期一到五实行订餐位，客满即止。”
制度实行后，有很多人不了解，那么大的地方，你才摆了十几张桌子，多加几张桌子不就行了？胡姐说：“我做生意做个心情舒畅，以我现在的人手，饭屋只能放这么多张桌子。”没有人知道胡姐的心里在想什么？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有生意也不做的？这就是胡姐最让人佩服的地方。
“如云，听说下午胡玉青那娘们来了？”老高的大嗓门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响了起来，“唉，她也是个可怜的女人啊！”
如果说老高的前一句话让许如云没什么感觉，但是后一句却成功地让她放下了筷子，抬起头认真的看着老高那张因那道疤而变得丑陋的脸上的那双真诚的眼睛。这是一个直爽的山东汉子，说话虽然粗糙了一点，观点却是客观的。
在许如云的瞪视下，老高的脸不知不觉又红了。真是个爱脸红的男人，现在像这种还知道脸红不好意思的男人可是不多了。许如云不由得笑了。许如云的笑容让老高更不自在了，一个劲地扭着手指，觉得放哪都不对劲，额头上的汉水也开始跟着往下滴。小蓝在旁边看了，拉一把许如云，说：“如云姐，你啊！就别逗高叔叔了，你看他冷汉都出来了。”
许如云祥装无辜的眨眨眼睛，说：“老高，你这是干什么呀？我又没说你什么？”
老高抬手揩揩额头上的汉：“如云，你那眼神比说什么还历害。俺在你眼里有种无所盾形的感觉。下次可不能再这样子看俺了，俺还真的害怕呢！”说完嘿嘿直傻笑。
许如去把筷子和碗推到一边，把手放在桌子上，轻轻地有节奏地敲着桌子说：“老高，你这厨艺真的是在那里面学的吗？真的是相当不错哦。”
老高说：“那当然是真的，俺在里面呆了十五年，功夫全用在研究这东西上了。俺代表俺们监狱去比赛还得了二等奖呢，还上了电视呢，小胡就是在电视上认识俺，在俺出狱时亲自开车去俺来的。那个二等奖可是给俺换了一年的自由呢。”
听老高讲话就像坐在云上飘来荡去的，没边际。
许如云说：“老高，俺们俩是想问你吧，你一个像铁塔似的大老爷们，整天的跟这些锅碗瓢盆的打交道，你是怎么想的？”许如云学老高的语气学了个八九不离十，惹得小蓝吃吃笑个不停。
老高倒是无所谓，接着许如云的话说：“你原来是问俺这个呀？你直说不就得了。俺告诉你吧！”说着还挽了挽袖子，大有大说一场的架式，“俺小时候家里特穷，老是吃不饱。俺兄弟八个俺排行老八，下面还有两个妹子，有点什么好吃的俺爹妈都偷偷给了俺那俩妹子，儿子多了不稀罕了，稀罕俺那俩妹子。俺小时候上学不用花钱，俺爹妈也不让俺去上，俺就自己偷偷去，有一次被俺爹碰到了，把俺一顿好打，说要把俺这只鸡杀了给俺上面那七个猴子哥哥看。”说完老高觉得口点干站起去找水喝。
许如云和小蓝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小蓝说：“高叔叔，那叫杀鸡敬猴。”
老高咕噜咕噜的喝完一杯水，用手揩揩嘴，说：“俺知道那是句成语，但俺爹不知道啊，他只知道那个成语的作用，却不知道它叫什么啊！”
许如云说：“老高，你以后可不能再拿手去揩嘴巴了，要是在炒菜时给顾客看到了，他们就不敢再来这里吃饭了。”
老高蹬蹬走回到原来的座位上坐好，说：“俺在炒菜里可没时间揩嘴巴。都是这样的，你们看好了啊！”说着做了一个瞪大眼抿紧嘴巴的样子给许如云和小蓝看。逗得小蓝咯咯笑个不停。许如云说：“老高，你还真会耍宝啊！”
老高笑了，连额头上的那道疤也跟着生动地飞舞起来。许如云心想，老高的脸上如果没有这道疤，应该也是个长得不错的男人吧，虽然现在看起来，老高是如此的苍老，脸上布满了皱纹，还有这道让人一看到就不敢靠近的丑陋的疤痕。
许如云问：“老高，你今年多少岁了？”
老高裂嘴笑了：“问俺多少岁了？是不是想给俺介绍个媳妇？”说完看许如云没做反应，只好又接着说“俺今年刚好40岁了。”
40岁。这个数字让许如云想到了另外一个40岁的男人，她自己以前的男人。那个看起来文质彬彬，但是打起人骂起人来就如狼般凶狠的男人。让许如云不禁打了一个冷，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手又不由自主地抚上了眉稍，那里有一道细细淡淡的疤痕。曾经那里血流如注……
自己离家已有两个多月，不知道儿子的情况怎么样了？她最想的就是他了，最不放心的也是他。明天去给他寄封信吧，寄去学校。当时说好不能去看他，但没说不能给他寄信吧！
小蓝看着沉默不语的许如云。她看到了许如云手抚到的疤痕。那是平常被头发盖住，不注意看决对不发现的一条细细长长的已经变得很淡了的疤痕。从苦海里泡出来的她明白了，平时沉默寡言的如云姐的心里到底藏多少不为人知的伤痕啊！小蓝懂事地说：“如云姐，你是不是累了，要不然我们就先回去休息？”
“如云，如果你累了就回去休息吧！”许如云的变化老高也看在眼里，明白定是自己不小心说到了什么勾起许如云的伤心事了。老高对许如云是非常欣赏的，许如云平时不多话，但是心思却是那样的细腻和通透，是一个难得的好女人啊！可又是怎样的一个混账男人让她成为一个有苦说不出，只能自己背的女人？
许如云像是从梦里醒来似的，看了看老高和小蓝，看到他们两个怜惜的目光，不由得苦笑了。难道自己的心事也会如天真的小蓝那样挂在脸上吗？自己都是30多岁的女人了，难道还是这样失败吗？连一点心事也隐藏不住？“你们干嘛拿那种眼光来看我，好像我有多可怜似的”
许如云的话令小蓝和老高一震。
小蓝天真的说：“如云姐，我们大家都知道你心里肯定藏了许多的苦，你就说出来嘛，这样你的心里也许才会舒服一些啊！”
小蓝虽然也经历了不少的波涛，在她的年龄中她算是比较成熟的，但她毕竟是年少，只知道心里有什么苦啊，就一定要找个人诉说诉说，让别人评评理，不管是对与错都好，心里就舒坦了。但是许如云不同，她已经过了小蓝那年少无知的岁月，再说，她本身也经历了太多小蓝难以想像到的事事非非，所以她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她可以对你给她的关怀心存感激，但是她却决不会把心事就因此轻易的告诉你知道。老高经历过人生的生与死的边缘，所以他虽然不知道许如云心里爱与恨的过往，但他却是理解许如云的沉默的。所以他在许如云面前，从来不提及店里诸人私事。他知道，这时候的许如云有多么的敏感和脆弱。再坚强的女人也有她最柔弱的时候。许如云的坚强虽然不是硬装出来的，但是也是不堪一击的。所以，他从来都是把对许如云的怜惜放在心里。他知道对许如云这种不想被人同情的女人表露出你的同情会招来什么样的后果。果然，他看到到了许如云脸上的苦笑和绝望，这让他的心里不由的一抖。接着又听到了小蓝天真到想让人去撞墙的话，老高真是后悔死了坐在这里跟她们聊天了。
小蓝还不知死活的接着说：“如云姐，这里只有我和老高两个人，你有什么苦就说一说嘛？说不定我和高叔叔可以帮到你呢？”她忘记了她仅仅是个十八岁的女孩子，怎么可能对一个家庭一对夫妻之间的矛盾得以理解。
许如云的脸色有些苍白了。她知道小蓝只是个天真的小女孩并出于一片好心。但她就是摆脱不掉内心深处的那股深深地悲哀。那悲哀之中藏了太多的恨和不甘心。她知道这样子下去，自已呆在这里会越来越孤单。因为这个地方虽然能容得下她，却容不下她把自己的心事隐藏上锁。她越不想说的事情，对他们来说越是好奇越想挖掘。而自己离开这里后，又能上哪里去，哪里又她的容身之所？她不想把自己的事情说出来，是因为这一切自己还没放下，还不能把它当成一个笑话或是一个故事般地去说给别人听，她最不想的就是得到别人的同情和帮助。为什么她们就不能理解和明白呢？这里能够懂她的大概也就只有老高和小张了。想到小张，许如云站起来说：“光顾着聊天了，差点还忘记了我今天晚上要去酒屋帮忙了。”
老高非常高兴许如云的心思能够在瞬间转了回来，这说明许如云虽然在心里还不承认自己已放下的差不多了，但以一个旁观者来说，许如云差不多要走出阴影了。
老高说：“如云，快去吧，要不然等一下小张的酸诗又要把炮口对准你喽。”
小蓝在旁边附合着说：“是啊！是啊，张大哥就爱拿如云姐来做文章，说什么如云姐的名字有诗意，我小蓝的名字就像从垃圾堆里随便掏出来的一样。真是气死了我了。气得我好几天都不想理他呢？”
小蓝带稚气的话，惹得许如云一阵轻笑，说：“我看最近你们俩好像很好啊！是不是他也给你做了一首诗啊？”
小蓝一下脸红到了耳朵后，扭扭捏捏样子，让人一看就知道，少女的情怀都是诗。
许如云和老高互相皱起眉头对视一眼，又互相摇摇头，最后竟又互相叹口气。小蓝看到他们的样子，实在不明白他们俩一会皱眉一会儿摇头一会叹气的原因？心里想自己有说什么吗？自己没说什么呀！她哪里知道，她的心事全在她的那张脸上呢？这对于许如云和老高这对老江湖来说，哪许要她开口。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