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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泪

时间:2014/12/2 作者: 蚁楼蜂 热度: 86692

  
  
  1黑烽交并中诞生
  风雨如锯,蹉跎岁月更替,转眼到了1937年。动荡的抗日时期,民无宁日。中国大地上,城镇、乡村废成一片。日本侵略者对中国实行罄竹难书的罪恶行径。可耻的行为激起了地方群雄割据,匪患更时有发生。
  赛峰,一个中年汉子,个矮、面丑,是河广省湖西市三村(洼口、洼中、洼里)之一洼口村的懒汉。实在活不下去了,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得到了一份救命“饭碗”。那是1939年的一个秋天。洼口村又一次遭到日本鬼子的“洗礼”。人们早已习惯了这一场面。日本鬼子举着长枪刺向每一寸房屋。人们早已四处奔逃,广大的地窖成了避难所。农民的收获却白送给了万恶的日本侵略者:玉米、小麦、大豆归入敌口。本来,连年征战,庄稼就很难有丰收。现在经过这一抢掠,农民的肚子就前胸贴后背了。说来,也是赛峰命该如此。他正藏在村旁树林里的土坳中赶着一群牲口,一个日本士兵发现了他,命他给日本军带路。原来,八路军的一个连,由于作战需要隐藏在邻村洼里村中。怕死的赛峰哈起腰一步一低头地向着洼里走,走向出卖自己良心的地方。一场血战后,赛峰拾了几杆长枪,逃进了十里外的山中,成了流浪狗,日本鬼子也想结果了他。他怯胆地在无烟的荒山搭起了炉灶。
  隔年夏季的一天,在赛峰发展自己的土匪势力的路上,又一次罪恶行径开始了。
  “大哥,你看日头落了,咱们再干上一票吧。”黑竹讲到。
  “你小子身上的肉是不是又痒了?”赛峰戏说道,“就它了。”,他用竹棍随手指了指洼中村村中一个茅草屋。
  于是,黑竹命手下紫竹、绿竹:紫竹带四虎、五虎;绿竹带青龙、青蛟去干他们自己的勾当去了。要说黑竹虽是个名称,却不是名字,他本是个流浪孩子,被赛峰收养长大,他是个黑面瘦子,混了几多时日,也没赶好时候,风剜日晒的,长得倒蛮结实。他喝起他的个把兄弟来也算声音洪亮、措辞严厉。黑竹仗着赛峰的威势,接二连三地欺男霸女,期间,钟情于一个逃荒女子诞下一子,随女子王姓取名王竹君,与他自己同一个“竹”字,便于记忆。
  有道是,富主不穷奴。被土匪头“照着”,这黑竹自然要讨好赛峰了。可赛峰的口味大呀,一般出在茅草屋的女子他怎么相中?要拿逃荒女子孝敬他的养父,这黑竹不是找死呀。紫竹此时就很会留胡须拍马屁。生了一双贼眼的紫竹,早染上了他“上司”黑竹的瘾,大手大脚招摇撞骗,为非作歹,那是无恶不作。一天,在众多的少女里,他相中了一个名叫游仙芝的漂亮女子。这女子本是在湖西市北大街替人贩玩杂耍赚钱的可怜姑娘。一天,紫竹带着其手下弟兄正上街敲竹杠,没想赶巧遇上了。那人贩看他这阵势,大气不出一声,眼巴巴瞅着紫竹扛起姑娘往回走。紫竹要把她献给黑竹。谁料,游仙芝原先跟人贩练过“功夫”,趁人不注意,一溜烟跑了。
  游仙芝不知外面的环境,湖西市的洼口村,他瞅都没瞅就摸进去了。人说,天下姻缘由天定。这一点不错。这一天,赛峰回他老家洼口看他娘,被刚入村口的游仙芝给撞上了。两者都大吃一惊,一个惊其面丑,一个叹其面善。这在赛峰眼前的姑娘虽然衣服补丁落补丁,但长得有鼻子有脸的,可比他这个丑男人:批着整人皮净干烂人事。赛峰打心眼里想:“莫不是天上掉下了肉馅饼,让峰爷我挨上了。”随从此时不该直钩眼盯着姑娘看的赛峰。“峰爷”,一个喽啰说道。赛峰一巴掌呼了过去,疼得多嘴那人一阵叫唤。赛峰厚着黑脸皮子,叫了一声“妞,哪的人呀,我怎么没有见过你呀?不是这村的吧?”游仙芝被眼前的一幕蒙住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被一个貌似庄稼老汉调情,她半晌也不吱一声。赛峰又问了一句:“不是本地人吧?”游仙芝低头应了一声:“嗯。”赛峰一听乐坏了,忙着又骗又拉地把姑娘拉进自家的大门,威逼游仙芝做其老婆。她的瞎眼老母只知她的儿子到外地做生意的主,哪能管得许多。烽火连天的岁月里,谁不想有个窝呀。姑娘慢慢地认了命了。没过半年,赛峰把游仙芝连同他老娘一块儿请到了他的匪巢。
  战火交加,几经波折,峰爷靠打家劫舍赚来的钱和靠偷袭日军抢来枪支弹药,发起家来了。逼上梁山的不良分子也渐渐毕恭毕敬地叫他“大哥”、“峰爷”了。本来,饱受颠沛流离之苦的游仙芝好不容易有了个窝了,却因见不惯杀人、掠货的场面,慢慢地有了离去之意。时间转眼到了1941年,峰爷第一次把游仙芝请出来“洞房”,时隔一年的准媳妇此时却怎么也没有心情。过惯了大姐大的日子,游仙芝还提出要办分光大礼。一头雾水的她哪里知道,在河广省的湖东市也有赛峰的势力。这回她算是知道命了:几次被峰爷一旁亲热的帅小伙竟是峰爷的亲儿赛彪。这样,她真想一命归西。正月十五,峰爷酒后,让游仙芝和另一位少女陪睡。这是峰爷两年来的常事了:阴历每逢十五都行一次,有多少苦命女因而失去贞洁。游仙芝没有得到名分,反而同完共侍一夫。这对被一贯谎称“夫人”的她来说确是莫大的耻辱。没有爱情,此后的整个二月里,她巧借峰爷威名强要手下许多银元。
  她回想那一夜。赛峰对她说:“仙芝,你怎么起这么好听的名字呀?咱们就像仙人恋一般。不管今后走到哪里,我只爱你一人。”每次想到这里,她都会泪流满面。尽管赛峰说谎,尽管她身在匪窝,但他毕竟给过她爱,给过她吃喝。要知道,在那个年代,吃喝是多么的不容易。又隔七个月,她再也遮掩不住胀大的肚子了。十月怀胎一朝临。一个暴雨夜里,蛙鸣蝉脆,赛峰的第6个孩子出生了。雨后的清晨,匪府里的匪众为了庆祝从冰上钩来鱼、从庄上逐只鸡给补上喜庆。赛峰的瞎眼娘第一次听到自己有了孙儿,急忙摸起孙女,淌了一大滴泪。峰娘说:“峰儿,这可是我的孙儿呀,咱们赛家有后啦!你爹在世的时候就盼望着这一天那!”说着说着就哽咽了起来,“峰儿,让我给她起个名字吧。”赛峰虽坏,却是个孝顺儿。回想起小时候,他的母亲常到洼口河里逮鱼虾螺贝给他吃,还为此被地主用鱼汤烫瞎了双眼。想到此,赛峰不自然地“哎”了一声。“那好,就叫他珍珠吧。”峰娘接着说,“娘没有别的意思。你小时候,只为求吃饱饭,得到蚌贝,只掰取里面的肉,珍珠一颗也没有留下来,那时也不晓得能拿它还钱。”峰娘说到此已经泣不成声了。
  2虎口拔牙又逢春
  赛珍珠就这样成了峰娘的掌上明珠。游仙芝回想起自己孤儿般在乱世游荡,好不容易被姓游的人贩收留,被赐名姓,虽然卖艺辛苦,但是养育恩难报,看到峰娘,便想起父亲。于是她归心定了。一日,在看守的松懈下,她抱起一岁的珍珠就跑下山去,不料,中途遇见了赛峰的儿子——原来曾调戏过她的赛彪。眼看事情暴露,不顾羞耻的赛彪对其小娘起了歹心,欲对游仙芝不轨。彪儿作揖道:“仙芝,这是要去哪呀?”说着说着就上前摸游仙芝的肩膀。“叫我姨娘。”游仙芝挡下赛彪的手厉声道。“哟哟,还很厉害哦,这又没人,咱们亲热亲热吧,啊,呵呵。”赛彪耍起了赖皮脸。游仙芝哪里买账,飞脚踹向赛彪,赛彪此时正得意忘形,没有防备,被踢中了裤裆。赛彪疼得直叫唤,游仙芝抓住机会逃下山去。
  土匪们哪里罢休:赛彪两脚一走三脚一爬地回到匪窝,带领弟兄冲下山去挨户搜搅。可惜,除了剜回去三五只鸡鹅,他们没见到那母女俩的个把影子。自此,找寻她们母女俩一直是赛峰派的任务,直到赛峰死在1948年才停止。整整5年时光,痴心的他一方面是迫于母亲的施压,一方面是真爱这个在他心里永远十七八岁的姑娘。想到这几年一直帮助他手下弟兄们洗衣、烧火做饭,仙芝在大伙心里俨然成了女当家的。他心里也很恨赛彪,知道其丑迹,可耐家丑不能驳其大家的颜面呀。
  谁料想,抱着一岁大的珍珠,在离开洼口村到洼中村的路上,游仙芝遇上了她的第二任丈夫郝大。郝大是个郎中,从小就养成治病医人的好品德,虽然长得憨厚,但做起事来却精明能干,一大家产业都是其白手起家,到1944年那会儿,他就有了两间大瓦房。游仙芝终于落到了好居所。怕赛峰找到,他们俩逐渐由同居转为夫妻。又过了两年,郎中喜得贵子。那一天是八月十五,游仙芝又回想起她在匪窝的经过,想到郎中不但不嫌弃她,还在自己走投无路的时候收留了她;想到赛峰无恶不做,郎中无善不行。她渴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做个像他爹一样的好人,就赖着郎中给他起名为良,希望儿子长成一个善良之辈。郎中问她怎么这样起名,她只是认真地说:“我想让咱儿子做一个好人。”她不愿提及她在匪窝的往事。不敢提及,但不得不想,每次借着油灯的灯光,对着月光,她都留下热泪。懂事的珍珠像知道游仙芝的好似的,在一旁哼着母亲教给她的民谣哄母亲开心。游仙芝为了感激郎中的恩德,让珍珠姓郝。珍珠哪里知道自己的出身,就认为自己真的姓郝。不过,在旧社会,女人姓什么真的重要吗?珍珠应该庆幸自己有个好母亲,也有个好养父,她不会为自己姓什么考虑的。“弟弟,咱们出去玩吧。”“姐姐,等等我。”姐弟俩整日高高兴兴。他们怎么理解日子的辛酸,游仙芝也总是对他们讲:“你们赶上好时候了,日本鬼子滚回东洋老家了。”每次讲到这里,游仙芝都有如释重负的感觉。是啊,只有亲身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才能体会到那种不一样的感觉。
  1947年的一天,两岁的郝良被木凳绊了一跤,头碰在了锅灶旁风箱的把手上了。“我的良儿呀!”游仙芝哭得撕心裂肺。原来傍晚从农里回来的游仙芝见珍珠哭成泪人,郝良正倒在地上抽搐,脑袋上、地上都有血污。日出而去、静夜而回的郎中怎么也没有想到,在晚上回来时,郝良已经昏躺在床上好几个钟头了,郝良的头是被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仙芝幸亏嫁给了一个郎中,要不然她儿子就不保了。家里的行医用药也上了几次,就等儿子醒过来,全家人都急得直流眼泪。珍珠哭得最凶,她总埋怨自己没有照看好弟弟:“弟弟,你醒醒呀,都怨姐姐不好······”。善良的郎中没有责骂珍珠,只是不住地叹气,他想到:每天都出去行诊,每天都救人,从不做恶事,赚来的田地也与邻居瓜分,遇灾年还义诊,并时常接济穷人,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呢。”他知道儿子磕得不轻,因为那风箱把手上的血迹还在那里摆着。他拿出手绢,手绢一直是诊病用的,他拿它轻轻擦去那把手上的血污,免得自己碎心。还好,过了两天,郝良捡回了一条命。郎中这几日并没有去行诊,也就换不来盐,一家人只能啃着窝头,就着野菜、鱼汤。这煮汤的鱼是从洼口河的泥淖里摸来的,连年干旱,水位骤降,再也没有多大的鱼愿意留在这穷山洼水之地了。沉默而又善良的郎中恢复了神色,行走到哪里,都对病人诉说自己有可爱的儿子,好像才添了人丁似的。也难怪,失而复得才会让人更珍惜呀。
  1949年初冬,河广省湖西市街面上插满了红旗,它解放了。穷人们翻了身。原本受压迫的郎中也改为医生了。消息也畅通了,三洼之群里,乡长为党代表,他用喇叭喊起了喜事:“同志们,我们村的人民得解放了,土匪也剿灭干净了。”乡村们都欢呼雀跃。喇叭里又接着说:“土匪头子去年被打死了,今年春天残匪也被消灭,这是党的正确领导的结果,也多亏了洼口村民,是你们与土匪、恶霸做斗争做得好呀。”同时,又是一片欢呼声,山里面洋溢着欢庆的回响声,游仙芝忙制止站在一旁嬉笑的珍珠,珍珠哪里知道自己的生父在去年已经死了!游仙芝哭出了泪,谁也不知道她是高兴还是悲伤。高兴,她和郎中一家翻身解放;悲伤,她的前夫已死,还有她的瞎眼婆婆不知栖身在哪里,还是也已不在人世了。珍珠很爱她的母亲,她也哭了起来,她哪里知道自己应该为谁流泪呢?
  一生行医救人的郎中因劳累过度身染重病卧床不起,而因头疼受撞击的郝良整天郁郁萎萎、痴痴呆呆,对于游仙芝、珍珠母女来说,真是祸不单行。还好,新社会新气象,乡村们一改原来紧门闭户的漠然,对仙芝母女俩的关心很周到。游仙芝的心里非常温暖,就像她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一样,她非常地珍惜,她头上的白丝也淡不了她心中的甜蜜。可是,人毕竟终会老的。郎中没有熬过1954年的元旦。时过10年后的夏天,仙芝带着儿女远离丈夫的家乡,赶着毛驴回到了自己印象中的娘家南溪省绿泉市东淀乡淀村。跨省的奔劳只是翻过洼口东十里的绵山,所以一路也很轻松。珍珠不知怎的,留了一路的泪,她是思念家乡、想念父亲、可怜母亲,还是劳累,谁又会知道呢?那山上的野花向着北天的太阳却开得别样烂漫。
  3戏虐成姻亲
  来到老家,仙芝拴住驴,像如释重负一般抖抖身上的尘土。时间变了,日子变了,仙芝穿衣打扮也讲究起来了。年近半百的她见到小贩贩布,就迫不及待地拿了几毛钱买了几尺花布,准备给自己的父母和自己及孩子们置办新衣,但她没有把握呀,不知她二者还否健在。到家门口才知道,她家已经不成模样了,村支书正要就此办一个学校。乡亲们告知,早在抗战时期,日本鬼子就毁了她的家。这个消息到她耳中就像雷一样劈得游仙芝站不起身来。邻人吴大婶认出了她抱着她痛苦了起来:原来,游仙芝的哥哥为了保护吴大婶的女儿杜兰被日本鬼子捅死了。仙芝一听,一下子吐出了血,她哪里会忍受住这种打击?满心希望一下子变成泡影了。邻人的大门还未踏进,她就被送进了乡卫生所。在卫生所,杜兰当护士,吴大婶半百得女。这样一来,珍珠可以和杜兰一块日夜陪伴游仙芝了。而郝良则暂住吴大婶的家里,郝良痴呆,见了年龄大一点的女人总叫妈妈,弄得吴大婶老矮一个辈分。
  说是相仿年龄无话不说,在杜兰嘴里老提到一个人,那人是马耀祖,是解放前富户马爷长孙,虽然解放后家产将尽充公,但耀祖没有公子哥的架势。渐渐地,经杜兰一说,珍珠心里,马耀祖这人确是好人。珍珠受母亲的教悔很深,她母亲说等她大了,一定要嫁给一个好人。“可是,我娘要我嫁给我爹的好友常六子的儿子常丰,可是我一点都不爱她。”直率的杜兰天真地说。杜兰可没有吴大婶的那种包容度量,杜兰气愤地说:“当年我爹输钱给常六子,常六子就天天到我们家要账,还让我爹娘给他下跪。”谁知,杜兰的爹杜二娃是游手好闲之人;而常六子是个无赖,常欺压乡里,逼同乡赌钱爱出老千。但这都是旧社会时人的勾当了。现在人家常六子可老实多了。没办法,杜二娃死后,杜兰只能听母亲的,她要孝顺在苦日子里把自己拉扯大母亲。吴大婶并不是老封建,她是看中了常丰的人品。常丰的爹虽然是个无赖,但常丰是远近闻名的大夫,治好了乡邻在战争岁月里落下的一些顽疾。吴大婶想着自己要攀上这样的女婿是烧了高香的,盼都盼不来的。常丰确实不错,在游仙芝住院期间,珍珠跟他打过几次照面,常大夫总是笑着问好。时间长了,常丰还会送一些烙馍给杜兰、珍珠她们吃。新社会,新气象,风调雨顺多了,洼口河流哪个村都会变得清澈了。这些烙馍里也就多了些新鲜的鱼虾,让珍珠吃在口,香在心。珍珠被医生们的行为感动得流下了泪。珍珠会说,要知道以前跟着母亲在洼中的日子,敌机在头顶炸,土地在脚下干裂,河流在村庄干涸,比比现在,到处都不可比。珍珠仿佛回想到自己的郎中父亲整天对她嬉笑,临了,还嘱咐她要把身子护好,不要得病。越是回忆,越是难过;越是感动,越是悲伤。珍珠泪流满面:看到母亲卧病在床,想到郎中父亲对他的女子;看到常丰对她的好,想到吴大婶给她的帮助。她流泪,她知道为谁在流。
  很快,游仙芝出院了。吴大婶依然也把仙芝母女俩留宿在她家中。这样一来,杜兰和珍珠就成了形影不离的好姐妹了。
  为让杜兰依旧当护士,年轻的珍珠操起了家什。乡里分了亩把地,够给他们糊口了。1966年,十年动乱起,阶级派别纷生纷起,游仙芝的“成分”无径而走,半年后郁郁而死,原本苦命的人就这样含泪而终。吴大婶因袒护她,而屡遭非议也卧床不起。此时,珍珠只得肩负起一家的重担了。
  还是一家人吗?杜兰顺母亲意嫁给了她不喜欢的常丰;杜兰为了照顾母亲,把母亲接到了常丰家中,只留下一个院子给了珍珠和郝良姐弟俩了。受先母的影响,珍珠白天带着弟弟干着重活,习惯性地受着他派的辱骂和白眼,拾掇起破衣烂衫披在身上;晚上她才放心穿上整衣,默默地流泪:在旁边的学校读来的书上,珍珠的泪浸透了蜡纸,黑涩的汉字就越发明显了,原本和母亲一样标致的脸庞,这时也显得衰老了许多。要知道一个年轻女子头顶上的压力是多么的巨大。刚在建在自己家的小学里,识到了“人”字,找到了“人”的感动,这时这种感觉又随着苦黄的泪蜡无限下滑。看着痴呆的弟弟,回想生母的话:“你的父亲是赛峰,郎中叫郝大是你的养父。你要对弟弟好,弟弟是娘的心头肉,不要嫌他,我走了,你要好好的,记住了吗?”。“好,我记住了。”珍珠泪如雨下,这句话她不知说过多少遍了,从梦里到现实对着任何一件家什,对着弟弟,对着月亮她都说。她需要以此平抚压力,尽管她一次次地痛苦着。她这才知道有些泪流是让人心如刀绞的。她对弟弟很好,郝良一直都那样的乖,学不会复杂的,但是写起“人”字,却写得非常漂亮,正如他们母亲希望的那样,要他做个好人。姐弟俩很喜欢“人”字。尽管郝良不懂它的含义;尽管珍珠早就会写了。但是,每到晚上,她总是领着弟弟从“人”字开始,她有太多的泪要为“人”而流了。
  五年后,好心的吴大婶永远离开了杜兰和珍珠,离开了这个难熬的岁月。有过了6年,不知从哪里经商回来的马耀祖一身革履,接走了他的旧情人杜兰,临走时,几乎悄无声响。杜兰怀抱着自己两岁半的儿子常建国像串门子一样回到了自己的娘家,她把自己的心事说给了珍珠听。珍珠默默地流着泪,望着好姐妹杜兰远去的背影。
  半年后,珍珠成了常丰的第二任妻子,而常丰却是珍珠的第一任丈夫。半年前的一天夜里,杜兰把家里的一切交给了珍珠。“杜兰,你真的要走,忍心撇下建国?”珍珠惊讶地问。“是的。”杜兰默许,她顺手把一个长命锁递给珍珠,“是耀祖送的。”而珍珠并没有在意。珍珠接着问:“为什么?”。“为了真正的爱。”杜兰肯定地答道,两腮鼓满了勇气。“可是,常丰对你不好吗?”珍珠追问。“别说了,你可知他爹对我······他却不管。”杜兰断断续续地说。珍珠似乎明白了,流下了同情的泪,流下了同感的泪。这是姐妹情谊的结晶。杜兰语重心长地说:“你要好好地待建国,要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我知道,你很喜欢常丰。在医院时,你们就曾搂在过一起,还好几次呢。”杜兰也太直截了当了。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也让人感动她浑身的不协调。听着略带威胁又夹交换的言语,珍珠紧咬嘴唇,委屈落泪。要知道珍珠不是一个单相思的人,她不想去抢别人的丈夫,可常丰确实喜欢她。就这样,珍珠接过孩子含泪默送杜兰离开。
  曲折的命运,当有曲折的情爱。常丰和珍珠这一对互相渴慕的人终于如愿以偿。好姻缘也真会赶时候,当时文革十年结束。为了生计,珍珠进戏院习戏出演补贴家用。在家服务家人,在外服务群众。
  4冤起萧墙
  人说子承父业,而珍珠是女操母业。想当年,仙芝就是凭自己的好功夫伺候人赚钱子花。现在社会广了、大了,珍珠则为群众服务得报酬。在戏院的日子,是珍珠经历过的最高兴的日子:锣鼓点缀得人心花怒放,舞姿激发着群众热情。当鲜花捧到珍珠面前,珍珠便喜溢泪花,诚恳地对着话筒,发自内心地道出:“谢谢,谢谢我的父老乡亲们。”珍珠自此名气大了,但她不晓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大家不约而同地“监督”了起来。这时就有用心的人议论(这也难怪,本来珍珠她们一家就比较特别了。):“珍珠一定是揭发杜兰和马耀祖私通生子;建国不姓常而姓马。这才使得杜兰离家出走,她自己钻了个空子。”“要不,她哪能那么好心。”“也不嫌······未出嫁就养着建国。”就针对这点流言蜚语,珍珠的老公公常六子较起真了。
  常六子追问珍珠:“是不是正如乡邻所说你把杜兰赶走了?”。珍珠满脸委屈淌着泪:“不是我,你要相信我。我不知道,怎么会有那种事?”。常六子仍斩钉截铁地说:“你——哎——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呀,你够贼够狠的!”珍珠无语,只是泪流满面,这么大的侮辱她实在受不了,原本清纯的她发起了誓。见常六子扶着拐杖气急败坏地追问珍珠,在一旁闷不吭声的常丰竟语出惊人:“是我撵走杜兰的,建国姓马不姓常。”天哪,原来常丰早就知道了,怪不得杜兰那天对珍珠嘱咐时吞吞吐吐。呆在一旁的珍珠忽然想起杜兰那晚交给她的长命锁,不停地抹着眼泪,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无序地溅到地上。常六子羞恼地抖动着病体,用干裂的食指指着他的亲儿子:“你——”,又瞪了瞪摇篮里的建国便晕倒在地。
  春花又开了八次,1985年,珍珠生女春容,又过了三年,生双胞胎大强、二强。真可谓是春风无语花先醉,莺鹊无容喜易添。珍珠此时仿佛到了比蜜甜的诗意里了。她满嘴不停地哼唱着赞美美好生活的流行歌曲。可是1989年,她的爱女被洪水夺去了生命。本来这是自然现象:半夜雨来,人们来不及转移,年幼的只能被凄惨地吞噬。水退后,只葬了爱女衣物的珍珠自责之下抓破了自己的脸。这个行为被口快的人传开,这不但不被乡邻同情,反而成为事后乡邻议论她的话柄。有的乡邻说:“珍珠命硬,克这个又克那个,她爹、她娘、她公公,现在又是她女儿。”,另有乡邻说:“她心虚了吧,她抓破脸正是她心虚的表现。”,还有的说:“洪水没有冲走其他人,偏夺去了她的女儿,难道不是她亲生的?”,更有的这样说:“只为自己的傻弟弟,重男轻女。”,有的甚至说:“她父母把啥都遗传给她啦!”。原来,关于她父母的事,在文革时被“分析”得透透彻彻,流言沸沸扬扬。没想到时隔多年它被重新提及。多事的近邻把议论告诉了珍珠,珍珠实在难以咽下这口气。
  面对种种无稽之谈,她不得不所表示了。可是,一向受父母教诲、以做好人为宗旨的珍珠又能怎么样去抗争呢?她只能默默忍耐。面对着爱女的长命锁,她整夜嚎啕大哭。可悲呀,命运总是这样待她。难道令她痛苦的日子就无穷无尽了吗?她整个月无助的流泪,又有谁去关注?
  邻里乡亲责骂,儿子幼弱,痴呆的弟弟只会笑,丈夫面对流言也无可奈何,有时为了面子竟会迁怒于她。她一个女人怎样忍受这种非议的折磨?还好,两个亲子是她的希望,愚弟是她一路走来的支撑,建国是她心灵的承诺。
  5婆媳团圆
  时间有时也会淡去非议。战争年代、解放时期的斗争是截然不同的。因为这两个时期的敌人不同:战争年代全民抗击侵略者;解放时期,斗争一切反动:人、文、事理。进入21世纪就不同了,人们的包容度扩大发展了。
  珍珠的儿子们转眼都快20岁了。养子常建国95年就参了军,隔几年都没有回家瞅瞅了,但他总能逢年过节封信,报报平安。这几年却不知怎样也不写信了。善良的珍珠、慈爱的珍珠从不奢求自己的孩子孝敬总是给以鼓励:建国每写一封来信,珍珠总是认真地拿起毛笔写回信。她戴上老花镜,操持着她在老人俱乐部修炼的书法洋洋洒洒大篇概论。来来往往的信件中有一份来信,她非常珍惜,一直都把它搁在自己的眼镜盒里,在夜里借着电灯光,时不时都拿出来看。信中写道:
  敬爱的妈妈:
  您好!
  虽然,我知道我不在你你身边,但,我的心永远放在家里,还好吧,夜里乘凉别感冒了。
  我在这里没回去,很对不起您,但,1995年,当父亲离世前对我说的话使我选择永远离开您,远离这个家。我父亲说您是我的养母,他也不是我的生父,我亲爹叫马耀祖,我母亲是您的好姐妹杜兰。他说让我好好报答您、孝敬您。他说是您喂活了我。我觉得我离开您过我自己的生活才是真正的孝敬。我看您辛苦得头发都白了,操持这个家不容易。孩儿是为了减轻您的负担才离开您的怀抱,请您原谅孩儿。
  孩儿在这儿过得很好,班长和战友们都很照顾我,您不用操心。家里盖了新房,再也不用担心暴雨了吧。弟弟们都好吧,向他们问好。
  您总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好人。我会做到的,我会以我为人民服务的行径报答您的教养之恩。
  此致
  敬礼!
  常(郝)建国
  1999年夏
  珍珠一边读每一个字,一边撒着滚荡的泪。她为往事苦涩而流,更为儿子懂事而流。
  往事莫需回首,唯盼泪不流。谁不为往事泪流?
  珍珠总是拿着这张信纸,读给亲儿听,教育他们要懂事。谁知天不凑巧,珍珠的两个儿子大强、二强的性格竟有天壤之别。二强时常戏虐大强。二强延习了常六子的好赌天性。有一天,因为赌场失利,起了争执。一怒之下,用菜刀结果了好友俩夫妻的姓名,他还大言不惭地在好友家放话:“你们装吧,你们告吧,老子不怕死!”,说着抱起好友家的孩子耀邦奔回了家。
  大强看着弟弟眼露凶光,面有菜色,忙问出了什么事。事情败露了。
  就这样,俩兄弟你争我吵了起来。虽然是雨天,可引起了全村的狗吠。耳背的老母也从睡梦中惊醒,忙到客厅一看究竟。珍珠得知一切后,强忍泪水打了110,让二强去自首。再可恶的孩子也不会拗父母的意愿。没有反抗,没有逃跑,二强把罪恶的手伸向了惩罚罪恶的镣铐。
  由于不满十七岁,二强被判了死缓。
  自此,珍珠半年都没有睡一个安生觉。太多的苦闷怨悔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一次次地责骂自己对亲身儿子的疏忽。她哭她的一身,她哭她的一生,她哭她的一切;她的过去,她的眼前,她的将来。哭声穿得很远,有时外村人都不敢打这里经过;乱坟岗旁的人家老以为是哪里闹鬼了。她哪里还管旁人的议论,她觉得她的天没了。懂事的大强总是和珍珠一起哭泣,泪水滚得拭不急了。珍珠望着模糊的窗外,原来她的老花镜早也被泪珠浸得模糊了。
  痛定思痛,生活还在时间的轨道里。被二强拐来的耀邦由于他父母被二强杀了,又没有远亲可以联系,就被警局送到了托儿院。三年后,大强为了替弟弟赎罪,毅然把耀邦领回了家中。
  “妈,给你说件事吧,那个孩子我领来了。”大强说。
  “哪个孩子……哦,我知道了。”珍珠看着咿呀学语的小男孩笑了。
  “你做的对,我们应该养他。”珍珠转过脸对儿子说。
  “谢谢妈。……快叫奶奶。”二强拉了拉耀祖的小手。
  “奶奶,”小男孩说,“我叫耀祖,今年三岁了。”
  三年了,三年了。珍珠似乎想到了什么,眨了眨泪眼,再也没有往下说什么。
  世上并没有永恒的苦难。2009年,大强结婚了,妻子叫王芳华,是下乡支教的大学毕业生。说起王芳华,她和珍珠还有点渊源,她的祖父是黑竹,父亲是王竹君。那时1948年,珍珠的父亲赛峰死后,其手下弟兄也几尽散去。王竹君因不满其父黑竹的土匪习性去外地经商,干出了一番事业。现如今,他成了有头有脸的大明星了,人称王总。
  那是改革开放的政策好,使王竹君一下子抓住了商机,而如今中华民族正走向复兴,他的生命也在蒸蒸日上。王竹君的独生女王芳华却是个叛逆之人,住惯了大城市的高楼大厦,过足了“大小姐”的日子,她偏偏选了并相中了常大强这个庄稼汉的孙子、农民的儿子。
  事情还要从头说起,07年的一个盛夏,芳华骑车逛街行到郊区被出租车撞上了。在地里干活的强把她送到了医院。原来东淀乡96年升为县,里淀村设成城郊,路路畅通,使得大强能够一路顺利跑到医院。也是从来都是行善积德做好事惯了,大强还好心地给她付了几十块钱的医药费。其实,王芳只是被擦了点皮,当时疼得站不起来罢了。这一检查确无大碍。芳华感激大强,并留了电话号码。
  而后,大学毕业的王芳华选择支教于里淀村了,早已厌倦了都市生活的她只是为了那援助之情。
  二人婚后,诞下一子取名为惠民。取其意蕴,意思是让儿子有广大的恩惠赠于人民。婚姻宴搞得十分隆重,儿子满月宴也举办得相当盛大:十里八乡的名流都来贺喜,一个个都像吃了蜜一样笑得很甜。事后,珍珠曾对郝良感叹道:“咱子妹俩今儿下真算是赶上好时候了。”。郝良还只是一如既往地叫着“姐姐——姐姐”,只是眼角多添了岁月的痕迹。“要是郝良正常,那该多好呀,他也能像大强一样知道风光。”珍珠的泪漫漫洒下。
  “2009年”,这是让珍珠难忘一辈子的汉字。大强的义举感动了湖广、绿泉两个市,市领导授予大强“英雄”称号。但珍珠永远见不到儿子了,乡亲们也失去了一个好乡亲。十里八乡的乡亲们默默到大强的灵前相送。拄着拐杖的珍珠泣不成声:她为儿子的离去而伤痛欲绝,也为儿子勇救落水儿童的英迹感到骄傲。乡亲们的慰问使得绝望的珍珠多了几丝欣慰。可是,珍珠的泪都要成江了。
  王竹君得知后,执意要带走女儿芳华。芳华当着全家人的面,跪在父亲面前哭着说:“请您原谅女儿吧,爸。我爱大强,我不离开这个家,我要孝敬我妈。我走了,她怎么办?”王竹君怕女儿受苦,留下了十万块钱,他没有夺走珍珠的媳妇和孙子。他留下了一句话:“有困难,你们可以找我。”
  驼背的珍珠见状,痛哭了起来,仿佛要哭完一辈子的泪。这泪是酸、是苦、是辣、是甜?这泪,她为了什么而流,是为了那前半辈子的苦,是为了这后半辈子的福,还是别的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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