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秋杏小心地把祝子涵放了下来,把她抱到床上。这一场刑讯,几乎把祝子涵摧垮了。他的双脚已被碎玻璃割得血肉模糊,鲜血还在不断地淌着。秋杏找来一些药品,小心地为昏迷中的祝子涵包扎着。秋杏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其实比较了解老鹞子,心地残忍狠毒,做事诡秘狡猾。但从今天他折磨祝子涵的情况看,秋杏觉得还是没有彻底地了解老鹞子。她对他有了一个新的定位,那就是心地残暴,做事卑鄙,她断定,老鹞子的将来不会有好下场。秋杏对季平并不是太了解,一来他来得较晚,二来她和他没有什么正面接触的事情,她在他面前没有表现的机会。季平对祝子涵的做法,让她对他有了第一印象,他有着比老鹞子更残忍、更狠毒、更残暴的本性,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第一次拿土匪和军统特务相比较,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一丘之貉,一个比一个狰狞,一个比一个混蛋!秋杏对祝子涵开始有了一些同情心。对于祝子涵的政治立场,秋杏不明白,她不懂共产党是干什么的,国民党是干什么的,国民党和共产党是什么关系。她只知道老鹞子和季平是代表国民党的,祝子涵是代表共产党的,国民党不讲人道,欺压百姓,而共产党则是与人为善,深明大义。秋杏突然产生了政治观点,倾向起共产党来了,她把祝子涵当成了共产党的化身,内心的感情逐渐向共产党贴近。
祝子涵活动一下身体,浑身各个部位都像散了架子,钻心的疼痛使她睁开了双眼,周围静悄悄的,只是黑漆漆的一片,她感觉房子在不停地旋转着,大地在不停地抖动着,就连秋杏的脸也在她的眼前转悠着。她突然想起秋杏和老鹞子求情的话,她知道如果没有秋杏的及时阻止,她很可能就活不到现在了。她挣扎着想起来,但使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无济于事,她只是对秋杏说:“秋杏姐,谢谢你。”
秋杏伤心地给祝子涵擦着身上的血迹,摇了摇头,“别说了,谢我什么?我是看着你遭受酷刑却又无能为力,你谢我什么?”
“不,秋杏姐,要不是你阻止了那个人给我灌盐水,我还能活到现在吗?我真的要好好地感谢感谢你。”
“你听到了我当时说的话?你可是被倒挂在墙上,已经昏迷了。你能听到我的说话?”
“听到了,我是在冥冥之中听到的,看来是你救了我的一命。”
“妹妹,你的身体太虚弱了,你就别说话了,好好养养神,一会儿我去给你弄点东西吃,你睡一会儿吧。”
祝子涵摇摇头,“不用了我什么也吃不下,别麻烦了。”
“别,你都伤成这样了,不吃东西哪行,吃点东西就会好得快一点。”
“秋杏姐,我看透了,老鹞子和季平不会饶过我的,好不好的我都不在乎了,打吧,不就是个死吗,我不怕!”
“傻话,好死不如赖活着,好好的,凭什么要死呢?”
“秋杏姐,我的伤什么时候能好呀,他们能给我治疗吗?”
“能,我们山寨里有云南白药,是大当家的用来给弟兄们治疗枪伤的,我去给你要点,上到伤口上很快就会好的。”
“那我更得谢谢你了。”
秋杏说着就要起身,“别老说谢,不就赶上这事了么,帮帮你是应该的。”
秋杏一阵风似的飘走了,祝子涵看着她走出牢房,等她的背影快消失的时候,突然一阵昏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秋杏拿着药赶回牢房,见牢房的门敞开着,等她进屋的时候,让她大吃一惊,水谷隼不知什么时间溜了进来,在祝子涵的身边摸索着,他已经将祝子涵的衣扣解开,毛茸茸的手在祝子涵的乳房部位揉搓着。
秋杏大喊一声,“干什么?给我滚出去!”
秋杏的一声喊,吓了水谷隼一跳,也把祝子涵喊醒,她见水谷隼在自己身边,又见自己的衣服敞开着,就什么都明白了,她吃力地坐了起来,用戴着手棒子的双手狠狠地砸向水谷隼。水谷隼一看不妙,急忙躲闪,祝子涵扑了个空,一头栽到地上。水谷隼趁机逃出门外。
秋杏将祝子涵重新扶上床,为她的脚踝、脚尖、和脚掌处的伤口敷上了云南白药,又用纱布紧紧地裹了起来。祝子涵感觉好一阵轻松,就坐了起来,和秋杏攀谈起来。
“秋杏姐,你成了我的贵人了,刚才又帮我解了围。这个小日本,我真想现在就杀了他!”
“妹妹,你说什么?”秋杏显然没听清祝子涵刚才说的话,疑惑地问。
“啊,没什么,我只是随便说说。对了,你看我的伤几天才能好?”祝子涵敷衍了一句,随后就把话扯了过去。
“没事,你别担心,几天就好了,这云南白药可厉害了,上了以后保证不能发炎,没有事,几天就好了。”
“但愿如此,可我还是担心,好了以后还不得再给我上刑啊,这可怎么办呀!”
“实话跟你说,看大当家的和季平那个样,没有放过你的意思,我也说不好他们能不能再打你,如果真的打你,我也没有能力保护你。你知道吗,没给你灌盐水大当家的就给足了我的面子了,要是我在多嘴多舌,他就能杀了我,你知道,他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祝子涵沉默了,她是在试探秋杏在老鹞子面前的分量,看看有多大的利用价值,听她这么一说,心里就凉了半截。因为秋杏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但是,祝子涵还是没有放弃这一线希望,她要千方百计地利用秋杏,创造条件逃出虎口。
“秋杏姐,我知道你的处境,我不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这一点你放心。”
“那就好,你呀,现在什么也别想,就是要好好地养伤,只要大当家的和季平这几天不给你上刑,伤很快就好了。你那话对了,别想邪道,别给我找麻烦,你要是想了邪道,那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秋杏姐,你一个劲说我想邪道,是什么意思?难道……”
“我不说你应该明白,想邪道就是要跑呗,你可知道,你要是跑了,大当家的就会要我的命,你信不信?”
“秋杏姐,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能跑得动吗?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找麻烦的。”
秋杏听了祝子涵的话,乐了,她觉得祝子涵是个讲义气的江湖好汉,心里就踏实了不少。但是,秋杏同情归同情,她毕竟是老鹞子的人,她不会背叛老鹞子,起码现在不会。所以,她的心里还是要模范完成老鹞子给她的看押任务,不辱自己担负的使命。她走到墙根处捡起脚镣子,哗啦一声扔到床上,“戴上吧,大当家的说了,这东西不能不戴,你是个有武功的人,为防万一,戴上吧。”
祝子涵没有吱声,没说让戴也没说不让戴,她只是定定地看着秋杏,满脸都是疑惑。祝子涵认为,秋杏是个有正义感的女人,这在之前的关键时刻说清,关键时刻保护了自己,或给自己弄药治伤都可以得到证实。可她现在怎么啦,她明知自己的双脚遭到了重创,却偏偏要给自己戴上几十斤重的脚镣子,这和重新上刑是一样的,她应该明白这是极其痛苦的,那她为什么还要执意去做呢?祝子涵又一想,她突然理解了秋杏的做法,一个在匪窟里长期做太太的人,你叫她在短时间内完全脱胎换骨,从一个坏人突然变成一个好人,那是不可能的,在一定的条件暴露人性的另一面,但又改变不了现实处境的矛盾心态,才是她此时此刻的正常心理。祝子涵想到这里,把受伤的双脚抬起,送到秋杏的面前“别说了,戴吧,我说过的我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秋杏没说什么,搬过祝子涵的双脚,把脚镣的铁箍轻轻地扣在脚脖子处,然后上了锁。
“妹妹,你就这样在床上坐着,我来伺候你,有什么要求就尽管说。你歇着,我去给你弄点水给你擦擦身子。”
秋杏走出老门的时候,回头看看镣铐加身的祝子涵,脚步显得很沉重。
祝子涵也目送秋杏出门,两个人的眼神碰在一起,祝子涵明显地看出秋杏的眼神里没有老鹞子看人时的凶残,没有季平和你对视时的狡诈,却饱含着一种柔情和淡淡的忧伤。
常英和同志们的会议一直到晚上才结束,会议一致同意于1946年2月22日攻打鸡冠山土匪。此时距离攻打时间还有一天。常英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和李鸿杰在一起了,原因是各自都在忙碌着,实在是没有时间谈情说爱。在常英这边,全县的土改工作如火如荼,与许多敌对势力的斗争越发尖锐,作为副县长、县大队队长都要亲自深入实际到各区的工作去看看,帮助解决一些疑难问题。在李鸿杰这边,全区的土改工作虽说走上了正轨,但鸡冠山在土改初期,倍受损失,泡子沿村李仲林等被暗杀,石桥子训练营被偷袭,护矿队的全军覆没,张庆江老伴和灵芝的被害,都发生在鸡冠山区,李鸿杰怎么也弄不明白,为什么围绕鸡冠山发生了这么多惊天大案。他的思维几乎不停地转悠着,寻找着切合实际的答案。
晚饭后,李鸿杰和常英在山路上散步,常英搂着李鸿杰的胳膊,抬头看看李鸿杰夜色中的脸,又用手摸了摸,“天禄,你廋了,是不是没有吃好呀?”
“不是没吃好,是没睡好,老是睡不好,能胖吗?”李鸿杰一只胳膊紧紧地搂着常英,让常英感到很温暖。
“为什么睡不好呢?脑神经有毛病吗?”
“哪是什么脑神经有毛病,鸡冠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能睡着觉吗?哎,常英,我就纳了闷了,全县这么多区,怎么就我们鸡冠山不太平呢?”
“天禄,我也在琢磨着这些事情,后来,我琢磨出了原因,你知道是什么?”
“什么?”
“鸡冠山。”
“鸡冠山?呀!我明白了,黄金、金矿。”李鸿杰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孩子似的跳了起来。
“天禄,这回你该明白我为什么主张攻打老鹞子匪徒了吧。这帮匪徒眼睛已经盯上了黄金和金矿,把我们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千方百计地要排除我们这个绊脚石,动摇中国共产党的领导,这伙匪徒不铲除,我们就休想安安稳稳地搞土改。”
李鸿杰紧了紧腰带,“常英啊,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但是我比你想得更复杂,有一些情况明显地和老鹞子有直接关系,但是有些事我到现在都在琢磨。”
“什么情况?”
“其实我们以前曾经说过,那时还有点朦胧,现在你注意没有,我们的护矿队被袭击的现场,为什么连一个子弹壳都没有找到?显然战场是经过打扫了,告诉你这决不是土匪的脾气,这里边肯定隐藏了另外一股势力,我说是隐藏,隐藏就是他们不愿意暴露,你想想,这股隐藏的势力能是谁呢?”
常英恍然大悟,“呀!你是说日本人?看来咱俩以前的判断没错,果然是日本人在作怪。”
“对,我调查过,早在1931年九一八事变之前,就有人在鸡冠山里开金矿,日本占领东北后,鸡冠山里一直都有日本人活动,据说日本人在鸡冠山驻了守备队,都是与金矿有关系。”
“上次上级指示我们要保护这批财产,也是指黄金和金矿说的,难道日本人留有特务,看守这批物资?”
“有这个可能。你还记得悬崖上的窝棚吗?还有从悬崖山上飞下来的滚石吗?种种迹象表明,鸡冠山有日本人在秘密活动。”
常英非常纳闷,“那么他们为什么不肯露面呢?”
“很简单,他们只要这批物资,并不想和谁拼个你死我活,他们知道护矿队是保护这批物资的,所以才动手了。我认为,护矿队是日本人干的。”
“如果是这样,我们必须时刻注意日本人的行动,防止再次遭到黑手。”常英松开了搂着李鸿杰的胳膊,握紧了手中的枪把。
“是的,我们不仅要注意日本人的动向,还要密切注意国民党方面的反动势力,再加上土匪的势力,三股势力都将向我们发起进攻。常英,我们的担子不轻呀!”
常英的脸上挂满了严肃,说心里话,她真的没有像李鸿杰这样分析过形势,当李鸿杰把一席话说完的时候,她突然觉得小小的鸡冠山决不是一个平静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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