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树

                                               胡治平

一棵枫树，从小村河流对岸的山上，弯弯地往村子这边生长了过来，年年岁岁，就那样不断地生长着，已跨过了近二十米宽的河面，树梢快要够着小村这边的河滩了，到底生长了多少年，村里无人得知。树身的形状极似一道弯弯的“彩虹” ，且所有的枝丫全部向上生长，没有一根树枝是向下的，村里人因此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凤冠树” 。每当夏季河里涨水的时候，一道绿色的“彩虹”就横跨在了浩浩汤汤的河面上，景象甚是壮观。最是那秋天，枫树举了一身的红叶，红叶于秋风中漫天飞舞，真的是美极了。

这是一棵绝对具有美学价值的树！

某年，村里出了第一个大学生，小村震动了，自然是放鞭炮，弄酒席，着实热闹了一番。几年后，大学生毕业了，没再回来，而是留在城里成了工作人，不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土地上刨食了。

再某年，村里出了第二个大学生，这个大学生更有出息，去了北京。啧啧，了不得，那可是古时候皇帝坐天下的地方啊！又是几年后，大学生留在了京城，让村里人羡慕死了。

又某年，村里出了第三个大学生。

……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那些考上大学的孩子就成了村里人教育孩子的活教材。

看看吧，有位父亲就在那里教育自己的孩子了。

“立秋啊，快来做练习，一天到晚就知道玩，你看看我们村里读书的人，都把家安到省城和北京去了，难道你也想和你老子一样，一辈子就在山上和田里耗掉吗？妈的王八羔子，看老子不揍死你！”吼罢提着一根竹鞭就直奔过去了，叫立秋的那个孩子就吓得哇哇大哭。末了，还是挨了好几鞭子，泪水“吧嗒吧嗒”地落在了练习本上。

忽一日，小村来了个江湖术士。这人没有直接进村，而是先站在村口这里瞧瞧，那里看看，长须飘飘，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他的异常举动立即就吸引了几个好事的在田里干活的农人，有人向他走去了。他一见迎面过来的一个农人就说：“你命中无儿女。”这个农人大惊，他与老婆结婚十几年了，夫妻俩岁岁年年在床上一遍又一遍辛勤“耕耘” ，盼星星盼月亮，可就是没有“下文” 。一见面就能说得如此准确，神啊，真的是太神了！

小村立刻引起了轰动，大家争相着把他请回家，测孩子的未来，测家庭的运道如何，有人还把他请到了祖宗的坟墓上。于是，便有人一脸喜了，有人一脸忧了，但忧了也不要紧，他有办法给你解决，只要你肯给钱。

江湖术士说：“你们村是个出人才的窝儿，只可惜北边方向来的一条龙脉让河流给隔断了，坏了风水，我到过王安石、朱元璋等历史名人的故里，那风水真是不用说的，一分风水一分人才，十分风水便是十分人才啊！若西边来的河流不是经北向东，而是经南向东流去就好了，那可就真的要出大人物啰。虽说也出人才，但终究难成大气啊！”

江湖术士又说：“一个地方出不出人才，风水是至关重要的，正因如此，朱元璋一个讨饭出身的穷苦人才做得出那一番惊天动地之事业的。但你们村将来还是要出大人物的，位高如何，天机不可泄漏，待到那棵‘凤冠树’接到这边河滩之日便可见分晓的，我行走天下数十年，还从没见到过这般奇特之树的，奇迹，简直就是个奇迹啊！”

江湖术士赚了个腰包鼓鼓扬长而去，“凤冠树”便因此在村里人的心中变得神秘起来。

可惜的是有一年春天，脱尽树叶的枫树再也没有“醒”来，若是在往年，早就发芽长叶，已是郁郁葱葱一片了。就有好事者前去探察原因了，结果实在令全村人震惊不已，原来是有人在枫树的根部钻了好几个洞，浇了柴油。

是谁啊，他妈的这么缺德，日他八辈子祖宗！村里人愤怒了。完了，村里出不了大人物了，鸡窝里再也飞不出金凤凰了。所有的推测最后形成了两种意见，一是外村人害的，二是村里出了内奸。那些没有孩子上大学的人家自然就成了怀疑对象，他们出于嫉妒而做出如此恶劣之事完全是可能的。推测仅仅是推测，已于事无补了。若干年后，村里人看见枯死的枫树“轰隆”一声倒下了，有一些人还是禁不住流下了泪水。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天不藏奸，多年以后，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害死枫树的原来就是村里那个被江湖术士一眼看出命中无儿女的家伙。他自己生不出儿女，就是因为出于嫉恨才在一个月黑风高夜去对“凤冠树”痛下杀手的，其实村里从来都有不能生育的夫妇，但别人都抱养了孩子，照样生活幸福。

“老子过得不好，岂能容村里那些龟儿子一个个比老子过得好！”这是他那晚在枫树下自言自语说的一句话。还没活到花甲年纪，他老婆先他得病死后不到两年，他就于一天早上醒来时疯了，以至于经常裸了身子满村跑。“求求你们和我睡睡觉生儿育女吧。” “疯子”见了村里的妇女就样疯言，且做势要上去搂抱。妇女们见状气愤不过，拿了棍子竹枝狠劲地抽。而上面这句话也是“疯子”从自己的狗嘴里“招供”出的罪行。“好啊，你们不和我睡觉我就去砍树，让你们这些臭婊子也生不出儿女。” “疯子”就裸身捉了一把生锈的柴刀去河边砍起了一棵杨柳树。“真是一个现世宝啊！”村里人无不感叹。“疯子”终于有一天饿死了，村里人实在看不过眼，总不能让一具尸体在村里腐烂发臭吧，最后几个村民找来几块木板钉了个大盒子，把“疯子”胡乱埋到了一座荒山脚下。

抗日战争胜利后，有位学者说过这样一句话：“若是中国没有几百万的汉奸和伪军，战争根本不用打这么多年的，但中国从来就不缺少汉奸和奴才，甚至可以说中国是一个盛产汉奸的地方。”学者的话因此引来了众多的批评。

一棵绝对具有美学价值的树，就这样死于一个平民汉奸之手，可恨！

                                                （总字数：2135）

  2010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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