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喜欢看天，走着，站着，躺着，坐着;快乐幸福的时候，伤心难过的时候;原野上的天，大海上的天，山峦丛林里的天；被窗子切割了的天，钢铁森林破碎了的天，乌烟瘴气熏灼了的天。空荡的天空，有她想要的一切——高，远，辽阔，自由，干净的本质。她喜欢看云在蔚蓝里轻歌曼舞，她喜欢看太阳在时空的弧道里蹒跚，喜欢看月亮由缺变圆，又由圆变缺，喜欢看星星诉说那故事里的故事。

是的，这就是她，一个人走，一个人停，一个人思，一个人想，一个人寂寞，一个人狂欢。她不好说这是喜欢还是习惯。一个人在孤单寂寞里幸福，她似乎还没有那么高的境界。但是不管生活给予她什么，她总是坦然的接受面对。她把伤心痛苦也当成一种幸福，因为她认为生活中所经历的都是有意义的，有意义的便会不自觉地记在心里，存在脑里，某一天回忆起来时都是幸福，然而当你老去时，又一切归为空无。

她是古怪的，也或许世界上只有她不古怪。喜欢她的人回久久的追随她，讨厌她的人总是冷眼相对。她不在乎，是的，至少现在她做到了这一点。她，冷，像冬日里洁白的雪。但谁又知道当你把她捧在手心的时候，她又是多么的温暖呢？只要你愿意捧她在手心，她便愿意为你消融。

只是没有人能和上她冷眼飞扬的舞步。

直到有一天，他出现在她的生命里，没有装饰，没有言语，用最真实的自己遇见对的彼此。

春天敲响了她的门，送来了满满的幸福。 于是她在日记本上写下这样一段心情： 此时的我读一万个悲伤的故事能想出一万个开心的理由来，读一万个开心的故事能想出万万件高兴的事情。哦，我站在这里倚着栏杆不敢动弹，自己像个气球，怕稍稍一丝风就把我吹到天上去，然后在上空愉快的空气里疯掉，炸掉。

幸福来了？真的来了？

天知道。

二
又是一个温柔的夜，她又坐在那静静的桥上，两条腿荡在桥下，总是差那么一点够到潺潺的流水。她双臂撑在后面，头仰着天，静静地，久久的，凝神着。

隐约中她听到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她没有回头，也没有想，她知道是他。

他找不到她的时候，总是会在这里寻到她。他挨在她的身边轻轻的坐下，像朵云，像柳烟，这大概也是她给他的感觉。

“今晚的天色不太好。”

“没有，和原来一样，只不过多了几多云，谁会在乎呢？”

“我在乎。”
死一般的沉寂。沉到泥土的缝隙里。

“你在乎的太多，谁又知道哪些是真心实意，又有那些是虚情假意呢?”
“天上的星很多，在我眼里只有那一颗最闪亮，你看的到吗?”
“我看不到，一点都看不到。”
她眼里已是泪光闪闪。她多么希望她能紧紧的抱住她，拥她在怀里，不管她怎样挣脱，她都不会放松。她不需要他的宽容大度，她只要知道他是否在乎她，并一直在乎她。她愿意为他消融，消融，她只得为他消融，消融，化作尘世的一颗泪珠。

“那云遮住了你的视线，她可是一直在闪着，闪在我的心里。”

“那是我的眼神不好？我的心满是乌云，我的脑里满是风沙，我的眼里满是暴雨。可这一切又都是为了什么呢，为了谁呢？”
天知道。

她喘息着，好像四周的空气已被吸干。她在怎么努力，也无法畅快的呼吸。
“她好吗？她比我好吧？”
 “不，她没有你好，她哪都没有你好。”
 “看，又起风了，他的甜言蜜语总能让叶儿彻夜不眠，可如今她已经飘落了。”
  可她自己知道，她依然不能自制，甚至他不用说话，也不用做什么，就可以像块磁铁般将她这块烂铁死死的吸住。

“不，这都是他的心里话。原来他不用说叶儿就会懂得，可现在......”
“是啊，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她了。叶儿早已经没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风再也奏不起那清幽的小夜曲。

“不，我相信她一直都在，不是吗？”
她没有勇气回答，她能不敢撒谎，她怕他真的走了。他若真的不在了，她的世界还剩下些什么。是的，空空如也，她会在没他的世界里消融，消融。

三
他对每一个人都很好。别人一对他好一点，他就感动不以，就要用一千倍一万倍的去偿还，身边的异性尤其为他倾心。但他分的清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善良与感动。
他是个医生，治愈了无数生命垂危的病人，但他看不得一点残酷血腥的场面。电视上那些恐怖血腥的场面总让他作呕，让他惊恐胆战。
他喜欢户外运动，跋山涉水，远观进看，自然的美给予他生命的希望与活力。他曾冒着生命危险在高峰用玫瑰花摆出他爱她的字样。她在录像里看到这一切时，踮着脚搂着她的脖颈苦笑不已，染了他一身的鼻涕与眼泪。

他善良，他勇敢，他机智，他活力。她爱他的一切，遇到他之前她的生命里不曾有谁，遇到他之后，她的心里满满的都是他，也再也融不进谁。
   可他变了，他爱上了别的女人。她望着天，思绪纷飞。四下里一片死寂。他曾颠覆了她对男人，对世界的看法，现在他又一次颠覆了她的认知。

三
  有一段时间，他经常借口值班，一连几天不回家，可办公室的电话又总是联系不上他。她没有怀疑他，因为她深爱着他，她完全的信任他。

直到有一天，她做了丰富可口的宵夜悄悄的带去他的办公室。

她踮着脚，轻悄悄的，像个跳着芭蕾舞的小姑娘舞在通往他的过道里。她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偷看他在干什么，可是眼珠子滴溜溜的往里面转了看几圈，也没看到他的影儿。

于是他在外面一圈圈的转着，等他回来。

她偶然走过一个病房，门半掩着，昏黄色的灯光浑浊的笼罩着整个病房，像病人死气沉沉 没有了血色的面容。她从不多管闲事，所以对整个走廊里仅开的一盏灯也并没怎么好奇。她刚要折回去走，却听到病房里有低低的私语声，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对话声。当他听到那男人的声音时，毫无疑问她就断定那是他的声音，她对他的声音在熟悉不过，低沉有力。因为她的耳朵只听他的声音，自从他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她轻悄悄的走到门前，他只是想把他叫出来，告诉他，她给他带了宵夜。可她的目光一落进那昏暗的房间，她的声音就卡住了。她看到他们......

不，她不敢相信，他的唇只许吻她，现在却触着另一双唇，另一个女人的唇。她感到恶心，为他，为那个女人，更为自己，她咬着自己的唇，咬出了血，可她切不感觉到疼。早说过了，她早已不在属于自己。

她给他带的宵夜全撒在了地上，五颜六色的，像破碎的彩虹，碎的一塌糊涂。他听到声音立刻赶了出来，可没有看到人影，只是一地的凌乱，一地的心碎，还冒着热气，散发着奇怪的味道。他知道是她，他没有去追她，他知道追不回来的。

第二天，他回家没有见到她，他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凝神，晕眩，消逝。他躺了一天，除了呼吸，除了脑袋里她那定格的身影，什么也没做。从早上到晚上，整整一天，时间停滞了一般。他只等她回来。
她没有回来，夜深了，他起身去寻她，他不自觉的往小河边走，他知道她会在这里找到她。这是他们相识相知的地方。

夜更深了，更凉了，他想抱她，想给她取暖，可她没有，他知道她的倔强，他爱她这一点，也怕她这一点。
他以为他懂她，她以为她了解他。天知道，人所想的和所做的为什么经常不一样，迷惑了自己，怎还能叫别人明白呢?她爱他，为什么不紧紧的抱着她说出来。他想要爱惜她，温暖她，为什么又迟迟不肯伸出双手，张开双臂。两个人猜着彼此，迷了自己，却不曾朝自己的心里看看，眼巴巴的看着那越发看不清，看不到的。

所有的为什么都是废话，所有的回答都没有意义。但活着，总要有问有答。

                       四

她还爱他，尽管他背叛了她。
他依然爱她，和当初一样，不曾改变。他也知道她误会了他，他不知道用误会这个词对不对。可他却还不愿意向她解释，或者说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个病房里的女人是他的病人，也是曾一直爱着他，他却不曾施舍一点爱给她的女人。因为他清楚他真正爱的是谁。
女人因为他患了精神病，神智一直恍惚不清，现在稍有好转，他知道女人的恢复需要他的爱来唤醒。他不愿意这样做，但他又不可能眼睁睁的看女人不管。他每天陪女人聊天，照顾女人，唤醒女人清醒的记忆。女人总是神志不清，胡言乱语，还会动手伤人，不记得不认识任何人，但奇怪的是当他走到女人面前时，女人认识他，像个热情可爱的小孩张着双臂，撅着嘴期待着他大大的拥抱与亲热。
他感动，他伤心，他幸福，他痛苦。所有的可以形容不可以形容的心情都涌在他的心头。

这便是生活，便是爱。

他要怎样才能偿还这个女人，他要怎样才能不伤害心里的她，他要怎样才能找回迷失中的自己。
他没有告诉她，到现在，他始终没有开口。他怕她离开他。就像现在背对着他，再也不肯回头。

“你回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
他没吭声，也没动，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单薄瘦削，陌生熟悉。
 他没有走，她的心宽慰了一些。
她始终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他的心又结了一层冰霜。
他走了。他走了。脚步很轻，像一缕风，像一渺烟。
他远了。他远了。脚步沉重，像一巨石，像一把刀。
......
                             五

他回了家，门一直开着，等着她。可她始终没有回来。从天黑到天明，有从天明到天黑。
他又去了小河的石桥上找她，可这次她没在，他似乎预知他再也不会找到她。他飘飘的到了桥上。昨晚她坐着的位置旁，鲜红的写着--不要找我，我会好好的，也祝你幸福。生活总是美好的。
她爱他。他在，她愿意把自己的整个世界交付给他。他不在，她也还愿意活着，只是在思念与怀念的幻象里为她消融，萎谢。

她是雪，染不得一点污渍。

她是梅，没有什么会让她死去。

……

她活着，也死了
他死了，还活着。
谁关心，意义又何在？

生活，一场剧接着一场剧，谁是谁非，孰对孰错，又有无结局？

天知道。

只是，生活还在继续，一直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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