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黄季平来到鸡冠山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的脑海里一刻也没忘记金矿和黄金的事情,就连做梦都梦见发现了黄金。早上,南京又发来电报,命令季平尽快找到黄金,以备大军粮饷之用。从季平得到的电报来看,国民党即将卷土重来,而且时间不会太长。
季平心急如焚,在鸡冠山里转悠着,老鹞子早就得到报告,说季平心事重重,整天在山里晃荡。晃荡是小土匪的原话,老鹞子可不这么看,晃荡是没有事情瞎转转,而季平可不是瞎转转,他是有目的的转悠。别看老鹞子和季平是亲叔侄关系,但当相互间存在利益,并加上砝码的时候,亲情也就要大打折扣。眼前这两个人就是这样,在季平把自己的来意原原本本地和盘托出的时候,老鹞子就开始防范了,要不古训说吗:知人知面不知心,如今亲叔叔把心里的东西掩盖的严严实实的,就连与金矿有关系的任何风声都不漏点滴。其实老鹞子对鸡冠山的还击是熟悉的,虽然他到现在还不知道金矿和黄金在哪,但他已经从日本人出现的地点上,判断出了大致的位置,他要在适当的时候,先吃掉日本人,再灭了季平后,独吞了这条大鱼,那样的话,他就成了全东北乃至全中国的大户了。至于共产党,他没瞧在眼里,因为他从季平那里早就知道国军就要过来了,东北这几个共产党马上就完蛋了。
季平转了半天又转回来了,老鹞子笑呵呵地说:“妈巴子,又出去玩了?”
“二叔,这鸡冠山里老大了,我转了好几天,愣是没转出名堂,你老还真得给我点拨点拨。”季平的话里有点说道,让二叔点拨点拨是想让老头子告诉点什么。但他觉得自己是国民党军统的上校,直接要点什么有失身份,于是就委婉地传达自己的意思,就像一个想吃蛋糕的孩子还不想说馋,故意说饿了一样。
“鸡冠山方圆百里,你转几天就能转完,我他妈在这里晃了大半辈子,也不敢说转明白了。转吧,继续转。”老鹞子似乎在所答非所问,其实他的心里比谁都明白,这小子是顺着道往上说呀。
“二叔,你可是我的亲二叔,你不能看我笑话,如今赤面飞镖王看得也紧,我是热锅上的蚂蚁,晕头转向了。”季平焦急地说
“你的心思我知道,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小子在我面前拉几个巴巴蛋我都知道。你不就要找到金矿和黄金吗?”
“对呀。”
“小子,我冲天说话,那玩意儿我不知道在哪,我要是知道了,现在就不是我了。这么跟你说吧,金矿和黄金指定是有,但具体的位置我也拿不准,你问我什么,也就这些,不是二叔不帮你。”
赤面飞镖王到老鹞子的屋里走动,突然听到他们在谈黄金的事情,他立即躲在门后,想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当他确切地听到季平说出了他的身份,并表明是奔金矿和黄金来的时候,他惊讶的连嘴都合不上。他惊奇地发现,国民党也盯上了这批黄金和金矿,这就明确地告诉他,在实行ER计划过程中,又多了一个强劲的对手。
季平走了之后,赤面飞镖王来到老鹞子的面前,弯腰行了个礼,但没有说话。
“我说老五呀,你别老弯腰给我行礼,不知道底细的还以为你是日本人呢。另外,你怎么老不说话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哑巴。你武艺高强我佩服,就这,我实在是受不了。”
老鹞子第一次公开数落自己的兄弟,表示强烈的不满。
“对不起,让大哥操心了。”赤面飞镖王终于开了他的金口。
老鹞子异常惊讶:“我的天呀,原来你会说话呀!”
“大哥对不起,我会说话,但是说得不好,也就懒得说。”
“你这不说得挺好的吗,干吗要懒得说?”
“不瞒大哥说,我虽是个中国人,但我从小在日本长大,咿呀学语时就说得是日本话,没接触汉语。我这点汉语是后来跟我的中学老师学的。很不流利,所以我就尽量不说话或者少说话。对不起大哥。”
“老五呀,你把我搞糊涂了,你说你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不跟我说明白呢?我当初收你为兄弟的时候,可是没好好地过问过问你的身世呀。”
那是1945年6月的一天老鹞子带一帮人到岫岩去绑票,途径红旗营子时就听到一片喧哗声,老鹞子好奇地上前卖呆(东北方言:看热闹),就见对面墙上摆着一张纸壳子,上面画了个直径十公分的圆圈,一个衣衫褴褛,穿着破布鞋的人站在三十米开外,手里握着五把飞刀,只见他手起刀出,正中圆圈。接着就是第二把,第三把,第四把,第五把,先后中的,不偏不倚。周围立即爆发出哗啦啦的掌声。那人端起一个破帽子向周围的人乞讨,那情形十分可怜。就在这时,几个地痞流氓闯了进来,领头的冲那人拳打脚踢:“妈的,昨天在岫岩城里就警告过你,别他妈和我们争食吃,你不听,今天又跑这来比划上了,我今天就打死你!”那人被打得抱着头,满地翻滚。他强忍着疼痛,一句话也不说。老鹞子看不过去了,心想,这不是欺负人吗,就拨开人群,跳进圈子,一阵拳脚,把那几个人悉数打趴在地,领头的一声呼哨,众人连滚带爬地逃了。老鹞子弯腰把那人扶起,仔细一看,这人这人赤红面子,浓眉大眼,气宇轩昂,个头虽不高大,但敦实健壮,一看就知道是个习武之人,老鹞子看罢就有些喜欢,他为他抹去嘴角的鲜血:“怎么样兄弟,没事吧。”
“没事。”只蹦出两个字,就又沉默了。
“兄弟,家住哪里,姓甚名谁?”老鹞子问
那人摇头“没家,没名。”
老鹞子乐了“好,你就两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吧,我不问了,你跟我走吧,我管你一口饭。名字嘛,你赤红面子,飞镖甩得又好,就叫赤面飞镖王吧。”
赤面飞镖王没有说话,只是使劲地点点头。
赤面飞镖王就这样入伙了。在老鹞子组织的几次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行动中,他屡立奇功,战绩辉煌,于是就赢得了老鹞子的信赖,坐上了第五把交椅。
赤面飞镖王低下头,“大哥,请谅解我,我该早告诉你我的身世。我本是大连海边的一个渔家子弟,我的父母都是以打鱼为生的渔民。我刚满两岁那年,父母在一次海难中双双故去。我家有个邻居,是个日俄战争期间留下来的日本老兵,他就是我的爷爷奶奶,他们收留了我,回国时,把我带回了日本,我从小在日本长大,环境造就了我,说得是日本话。汉语说得不好,所以就……”
“那你怎么又跑回中国了呢?”老鹞子问。
“1931年,我的父亲随军来到中国,也把我带了回来。日本投降后,我父亲不知去向,就把我一个人扔在中国。”
赤面飞镖王编的这个故事虽不动人,但也还是天衣无缝,起码是把老鹞子蒙混过去了,于是赤面飞镖王就有了老鹞子对他的难得的信任,他才有了相对稳定的生存境遇。其实这些全是假话,关于赤面飞镖王,还有一段传奇的故事呢。赤面飞镖王今天来的目的,确实想和老鹞子说两句话,因为自从季平来到绺子营那天起,赤面飞镖王就没安稳过,他预感到自己的利益在一点点地受到威胁,大日本帝国的荣誉再次受到了挑战,这将是一个可怕的现实。一帮土匪并不可怕,可是中国又一个政党参与进来,那就不是一般的问题了。
赤面飞镖王到底是什么人?这话得从头说起……
赤面飞镖王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日本人,名叫水谷隼,他的真实身份是原日本关东军参谋部参谋,大佐军衔,是日本老牌特务土肥原贤二的手下干将。日军撤退前两个月,日本军部就策划实施ER计划,特意将水谷隼乔装隐蔽起来,做好了潜伏下来的准备工作。前面提到的在红旗营子打场子,砸场子都是日本人演的戏,目的就是要在老鹞子的绺子里落脚,就地就近亲临金矿和黄金现场,随时实施ER计划。一世精明的老鹞子,无意之中被利用了。水谷隼的前半生充满了传奇。早在他18岁时,他就是他所在的学校里的混世魔王,带领一帮混混打打杀杀,无恶不作。当时有个女同学特别漂亮,他就命手下将那个女同学抓来,当着许多人的面强奸了这个女同学,为此他获刑六年。中日战争爆发后,日本需要大量的男人去充军,于是,他被释放出来,当了兵,到了中国。在东北,他把杀人当成乐趣,不知道多少中国人死在他的手下。就在这时,他的才能被土肥原贤二发现,被破格调到关东军参谋部任上尉绘图员。平顶山惨案发生前,关东军需要一个临场指挥员,土肥原贤二选中了他。为了考验他的残暴心里,土肥原贤二把他领到一个关押中国人(做试验)实验场里,拉出十个人,绑在木柱子上,命他把每一个人心脏挖出来,然后吃掉。为了表现自己的忠诚,他把尖刀慢慢地插进人的胸部,挖出心脏,切成小块添进嘴里。一个,两个……,久经沙场的土肥原贤顿时感到恶心,把脸扭到一边,不敢看了,而水谷隼则不紧不慢,在一声声惨叫之中,一个接一个地挖心,吃心。土肥原贤二当然非常满意这个下属,派他亲临平顶山,一手制造了这起震惊中外的平顶山血案。
从那以后,在土肥原贤二的提携之下,水谷隼平步青云,一直干到了大佐的位置上。
在确定实施ER计划人选时,土肥原贤二首先想到了水谷隼,所以,在留下来的特别行动小组中,水谷隼的军衔最高,也是特别行动小组的最高指挥官。
水谷隼在老鹞子的身旁坐下,给老鹞子倒杯水,“大哥,我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嘛,干吗吞吞吐吐的。”
“咱们建立这个山寨不容易,可不能让粗心大意给毁了,你说是不是?”
“不,你什么意思?我怎么粗心大意了?”
“我是说,外人最好要防着点,毕竟都是有来头的。”
“哦,你是说季平?你可知道,他可是我的亲侄儿,你就不怕我怪罪你吗?”
“不怕,大哥是个能统率千军万马的人,这点定力是有的,因为我是为山寨好吗。”
“说说理由。”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大哥常住鸡冠山是有目的的,我说透了吧,是奔金子来的。不管有没有金子,我们都要当回事来对待。我们拉绺子就是要划了点钱财,为以后活得滋润一点。肉本来就不多,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狼,狼多肉少势必要引起一番恶斗,伤了谁都不好。我的意思是有了钱财咱自己吞了,何必去给别人施舍。”
“老五,你别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怕我昏了头把金子的事告诉季平,本来是我们自己的财产,最后闹个平分秋色,何苦呢?放心,亲是亲,财是财,我不回那么傻的。”
“那就好。另外我再说一句,季平是个有党有派的人,他代表的是一个党派的势力,可不能小看了。”
老鹞子非常高兴,“明白,老五,你今天一反常态和我说了这么多话,句句都暖我的心窝子,我感谢你,咱哥俩喝一杯,怎么样?”
水谷隼摆摆手,“不了大哥,我还要去巡视巡视,改日再喝。”
“也好。”老鹞子站在门口,望着水谷隼的背影,沉思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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