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常英到赛马集时已是下午四点多了。她急忙找到赛马县县委书记张明才,办好了交接手续,当她打开房门时,李鸿杰突然从屋里冲出来“果然是你,你一进院我就看出像你,我还以为看花了眼,太好了,我们又见面了!”
常英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失散多年的恋人竟然在遥远的凤凰城见面。常英哭了,要不是大家都瞅着,她一定会扑到李鸿杰的怀里大哭一场。她泪眼蒙眬,用拳头使劲地捶着李鸿杰:“死鬼,钻哪疯去了,五年哪,连个音信都没有,你可够狠的了!”
“别打了,我这不是来找你了么,我听说要往辽宁派干部,我和我们的地委书记整整磨了三天,才放我这个县委书记走的,我不就是为了找你么。我看看,媳妇是廋了还是胖了?”李鸿杰说着就去摸常英的脸。
“去你的,谁是你的媳妇,你求婚了吗?过彩礼了吗?还胖啊廋的,能胖吗,天天想你觉都睡不着,”说着又擂了一拳。
“你放心,这回来了我就上你家求婚,拜老丈人,不过,彩礼我可没带,先欠着行吗?”李鸿杰嘿嘿地傻笑起来。
“那不行,那我就不嫁。”常英假装生气,但脸上还是满面春风。
能不激动么,常英怎么也忘不了在北大两人相处的那段美好时光……
1940年秋季,常英怀着高昂的青春斗志,走进了北方大学校园,在哲学系安了营扎了寨。报到那天晚上,系里组织了一台联欢会,有点文艺特长的学生都纷纷登台献艺。其中一个来自山东高密的同学引起了常英的注意,他长得人高马大,足有一米八九的个头,浓眉大眼,气宇轩昂,十分英俊。他上台就沉稳地说:“同学们,各位老师们,我叫李鸿杰,山东高密县人,我的家乡流行一种地方戏,叫“猫腔”,猫腔的唱法有好多调,有“走马调”,有“道白与鬼调”,有“长调”,有“雅调”,现在我给大家唱一段“大悲调”,太阳一出红彤彤,(好似大火烧天东)胶州湾发来了日本兵,(都是矮个矬子兵)庄稼地里修铁道,扒了俺祖先的老坟茔,(真真把人气煞也!)俺爹领人去抗日,咚咚的大炮放连声。(震得耳朵聋)但只见仇人相见眼睛红,刀砍斧劈叉子捅,血仗打了一天整,遍地死人数不清。(吓煞我也)李鸿杰唱得投入,猫腔曲调哀婉动人,唱着唱着不觉把许多人的眼睛唱湿了。常英开始也就是随便听听,后来她听明白了,李鸿杰唱得是胶东人民抗日的事迹,她被深深地感染了。就在联欢会现场,她对李鸿杰有了浓厚的兴趣,她曾问自己,这个同学到底是干什么的,把抗日的事儿搬到白色恐怖的北平来张扬,这需要勇气呀!常英就这样认识了李鸿杰。在以后的日子里,常英发现,李鸿杰对系里的文学沙龙、哲学沙龙、专题讲座、时兴演讲都积极参加,有的还亲自组织,她越来越明显地看到李鸿杰的出众才华和非凡的组织能力。常英开始主动地接近李鸿杰,她渴望知道关于她的更多事情,了解他的内心世界。每当李鸿杰组织一项活动时,常英必然带头冲在前头,给予李鸿杰最有效的帮助。当学术研讨最激烈的时候,她总是站出来,旗帜鲜明地支持李鸿杰的学术观点,并且往往胜利而归。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同学们都说常英是李鸿杰的影子。
1942年春天,无名湖畔垂柳吐绿,桃花盛开,春风微拂,鸟语呢喃,早晨,常英拿着一本恩格斯选集在林荫路上走着。她无心欣赏周围的美景,急切地盼望李鸿杰的到来。她是昨天晚上得到李鸿杰的通知,约她到这里来,说是有要紧的事情和她谈。常英几乎一宿没睡,她设计了许多方案,猜测着李鸿杰约的一万个理由。早晨四点钟,常英就起床了,在镜子里照啊照,但总觉得不漂亮;头发梳了一回又一回,拆了一回又一回,总也不理想。再看看钟的时针,好像根本就没有动。好容易等到晨五时,她推开宿舍门飞也似的冲了出来。李鸿杰早就到了,他坐在湖边的长椅上,捧着一本厚厚的书聚精会神地读着。常英悄悄地绕到他的身后,捂住了李鸿杰的眼睛。
“准是你,常英同学”,说着,顺势攥住了常英的手。封建时代,讲的是男女授受不亲,女人的手是不能随便让男人握的。常英的心一阵激动,一团红晕飞满了她整个脸庞。她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可是抽不回来,她觉得她用了很大的力量往回拽,还是无济于事,她就这样顺从地让他握着,幸福的甜蜜感涌满了她的全身心。
“常英,我喜欢你,你能做我的女朋友吗?”李鸿杰竟然开门见山,赤裸裸地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鸿杰,我……我没有思想准备,让我考虑考虑好吗?”常英把手拽了回来,羞涩地回答。
“考虑什么?我们是新时代的青年,婚姻的主动权应该是我们自己,干吗这样扭扭捏捏,象旧时代的小脚女人。”李鸿杰显然接受了许多新思想,对婚姻的观点、立场很明确。“谁是旧时代的小脚女人,你小看人,要这么说,我同意,我同意做你的女朋友。”常英来了倔强劲儿,把自己许给了李鸿杰。
“哈,这就对了,看来对付你这样的女中豪杰,必用激将法方能奏效,这不,成了!”李鸿杰乐得手舞足蹈,把常英抱起来转了好几圈。
“你真坏,你把我糊弄了。不过,说实在话,我早就喜欢你了,我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
“哪不一样?”
“思想、观念、气质、行为,总之哪儿都不一样”
“了不得,你看人入木三分,连我的行为你都观察到了,这功夫可了不得,好吧,我接受你的赞誉,再进一步地把我暴露给你,你愿意听吗?”
“愿意。”
“常英,其实这一年多来我一直都在观察你。”
“有收获吗?”
“有收获。你不仅年轻漂亮,技压群芳的美女,还是个有思想,有追求的进步青年,我在爱慕你同时,似乎还有一种责任。”
“责任?”
“对,责任,政治上关心、帮助、爱护你的责任,这是我早就有的愿望。”
“政治?我不明白,你怎么和政治牵扯上了,在政治上我能有什么出息?”
“你思想进步,立场坚定,是非分明,你在政治方面前途无量。”
“明白一点说好吗?”
“常英,我今天郑重地告诉你,我是中共北平地下党成员,培养你并向你公开我的身份是组织的决定,你的具体表现我已经汇报给党的组织,组织上准备接收你为中共预备党员,因情况特殊,我们没有来得及征求你的意见,今天我代表党组织问你,加入党组织你愿意吗?你愿意由我做你的入党介绍人吗?”
“愿意,愿意,这是我早有的追求,只不过没有机会向组织表达而已。谢谢,谢谢党组织,谢谢你。”
在以后的学习生活中常英主动接受党的考验,逐渐成长为一名坚强的中国共产党党员。到了1944年秋季,四年的大学生活结束了,在共同的事业中,李鸿杰和常英的感情越发深厚,二人经组织允许,开始谈婚论嫁了。
1944年冬季,在那个刮着北风,下着大雪的晚上,李鸿杰突然失踪了。常英找遍了整个北京城也不见李鸿杰的身影,她陷入了深深的思念之中。就在这时,组织上找常英谈话,派她返回边城工作,并一再告诫常英,放下对李鸿杰的牵挂,因为作为共产党员,组织的需要是唯一的选择,个人的一切都必须服从,有意识地渗透了李鸿杰被组织派遣的信息。常英服从了组织的安排,带着对李鸿杰刻骨的思恋和对北平的无尽眷恋,回到了中国革命事业的最前线。
“常英,对不起,请你谅解我的不辞而别,那天组织找我谈话后就命我立即出发,而且不许和任何人打招呼,我想找你告别,被组织严词拒绝。”李鸿杰为常英擦去眼泪,把常英紧紧地抱在怀里。
“鸿杰,我们走吧,还有一段路呢,我们还得一段时间到家,关县长在家等我们呢。光明,把枪和马发给大家,我们出发。”常英说完,就忙别的去了。
二十名山东来的干部除自己带来的短枪外,配发了一支卡宾枪,大家飞身上马,带着一团烟雾向边城进发。
常英一行一百二十多人一路飞奔,不觉已经到了通远堡大甸子,常英招呼大家休息一会,喘口气。同志们刚刚下马,前面突然传来枪声,战士立刻来报高“报告大队长,前面山头上有一队武装人员拦住我们的去路。”
“什么人?”常英问。
“不知道,像是土匪。”
李鸿杰上前一挥手,“让大家分散前进,都挤在一起容易造成伤亡。”
“好,县大队听着,在前面拉开距离保护山东干部隐蔽前进,看准了给我恨恨地打!”常英拔出手枪,率先向前冲去。李鸿杰带着山东干部紧随其后向敌人的侧翼迂回。
一百多个土匪已经从山头上冲了下来,匍匐在苞米地里向县大队射击。县大队依托路旁的壕沟,用步枪、卡宾枪、轻机枪向敌人还击。几个敌人在枪声中倒下。独眼黑虎星急忙喊“二哥快撤,共军火力太猛,我们顶不住了。”
“妈的,怎么这么多人,我没想到哇。往后撤,赶紧上山”大胡子挥舞双枪不断还击,带领自己的人往山上撤去。
李光明带领县大队紧追不放冲进树林之中。敌人凭借有利地势,组织火力还击,战斗非常激烈。常英隐蔽在一棵大树后面,观察战场情况,她对李光明说:“这伙敌人肯定是土匪,但训练有素,决不能轻敌,要告诉大家保护好山东干部,尽快消灭敌人。”
“是”李光明带领战士向山顶冲去。
敌人借助密林顽强抵抗,子弹呼啸着从树林里射出,有几个战士倒了下去。
双枪大胡子更加猖狂,他对手下喊“给我打,晚上我请你们打牙济(吃饭),给我打!”
李光明奋不顾身地冲在前头,手起枪响,一连击倒五六个敌人。几个敌人悄悄从李光明后面抄过来,敌人用手势示意抓活的。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鸿杰带人从侧面赶了过来,卡宾枪射出一串火舌,敌人立刻陆续倒地。李光明扭头看了一眼李鸿杰,点了一下头,以示赞赏。这时,双枪大胡子突然从树棵子里站起,两支手枪子弹齐发,子弹成网状射中李光明的前胸,当即倒地身亡。常英尾随赶到,左手托起李光明,右手举枪对准大胡子连击数枪,大胡子仰面倒地,其余人见状,撒腿就跑,李鸿杰等人排枪齐发,敌人死伤一片。
独眼黑虎星眼见二哥毙命,兄弟们也死伤大半,知道大势已去,不敢恋战,率领残兵败将向鸡冠山退去。
常英站在大胡子的尸体旁认真地观察着,她用脚把尸体翻了过来,在大胡子的衣服口袋里摸索着,突然她感觉兜里有东西,便掏了出来,原来是一个信封,上边还印有鲜明的国民党党徽。细读之,她皱起了眉头。
打扫了战场,掩埋了李光明和其他烈士的遗体,常英又率领大家继续前进。
鸡冠山偏岭子。单臂王老五和水谷隼正等得不耐烦,独眼黑虎星狼狈地跑了过来“三弟、四弟大事不好了,我们在通远堡掉脚(失败的意识)了,二哥他,他……”
单臂王老五、赤面飞镖王“怎么啦,我二哥怎么啦?”
独眼黑虎星带着哭腔:“二哥战死了,还死了四十多个兄弟,快打道回府吧 ,共军人不少,武器也厉害,咱们干不过,快撤吧。”
“大哥有命令,我们在这劫二道,不打不是违反军令吗?”单臂王老五和赤面飞镖王犹豫着。
“我告诉你打不了就打不了,磨叽啥玩意儿,要不,我走了,我是不干了。”独眼王老五彻底吓屁了,说什么也不干了。
土匪草草地收了兵,当即回到鸡冠山复命去了。
几经周折,常英终于将二十名山东干部接了回来。县政府连夜召开了欢迎大会,准备了简单的晚饭,就把山东干部中的骨干送到基层各区。按照县政府的指示,各区全面开展了工作。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