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州之变后,满清在多个战场都取得了大胜。
正月,奉旨讨伐李自成的靖远大将军英亲王阿济格,攻破李自成大将马世尧重兵防守的潼关,斩马世尧。定国大将军豫亲王多铎师出陕州,攻占了大顺朝的都城西安,李自成败走商州。
二月,清多罗饶余郡王阿巴泰率军出山东,经大战击败李本深、王之刚所率明军,占领了徐州。阿济格则基本占领了整个陕西,多铎出击河南,一路望风归降。
三月,奉旨移师江南的多铎率贝勒尼堪、博洛,贝子屯齐及固山额真佟图赖、拜音图等将领,统满汉军二十万分别出虎牢关和龙门关,向江南杀来。
而此时南明的都城南京,还是一片太平景象。南京城内的秦淮河更是画船萧鼓,昼夜不绝,后人在《桃花扇》里所描写的“梨花似雪草如烟,春在秦淮两岸边,一带妆楼临水盖,家家粉影照婵娟”正似当时十里秦淮的写照。
与南京城内祥和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此时皇宫大殿上站立着的文武百官则置身于一片紧张和焦虑之中,因为拥兵数十万的左良玉打着“清君侧”的旗号传檄讨马士英,已从武昌进兵至九江。
端坐于龙椅上的弘光帝朱由崧自从登基以来,还是第一次在早朝时面对这么多的臣下。
“皇上,臣有本奏。”只见班中站出一人:
“此次宁南侯左良玉发兵东来,虽伪称奉太子传国密诏欲行清君侧,实为马大人而来。宁南侯不满马大人所为久矣,为息兵计,恳请皇上下旨令马大人罢官还乡,我朝万不可在强虏在前之时行豆萁相煎之事而自毁长城,因数人之荣辱而至社稷颠覆。”
说话者乃左都御史刘宗周。刘宗周在奏中所言及的马大人乃内阁首辅东阁大学士兼都察院右都御史,凤阳总督马士英。
“刘大人所奏甚是谬误!”
听罢刘宗周所说,班中站出一人大声说道,此人姓阮名大铖,时任兵部尚书、右副都御史,为马士英莫逆深交。
阮大铖见朱由崧正驻耳而听,接着道:
“皇上,马大人簇拥正统,辖统四镇,为国之栋梁。前时李逆作乱,所犯之地皆遭涂炭,而马大人督师江南,使流贼不敢觊觎,为我大明立下殊功。现招檄讨,乃左良玉欲效醉翁之意。若如所请,则其定会得陇望蜀,进而挟持朝廷而效莽操之流。”
朱由崧觉得此番话说得有些道理,乃将眼光扫向礼部侍郎钱谦益,见钱谦益正看向自己,于是问道:
“钱卿对此事如何看?”
这钱谦益属东林党人,素与马士英阮大铖等人不相为谋,认为马阮党同伐异,操纵朝纲,为奸佞小人。可钱谦益自己也是一个善于见风使舵之人,他已从朱由崧的眼神中察觉出了风向。
“依老臣看来,阮大人所言似乎更在道理。”
钱谦益边说边整理了一下纱帽,然后就站在原地,静待他人表态。
“皇上,臣觉得刘御史所言甚是。”
班中又站出一人说道,说话之人名姜曰广,万历四十七年进士,现拜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
“攘夷必先安内,今我朝中纷争自起,左良玉为我朝名将,所率将士百万,如陛下施厚恩以安其心,则纷争自息,届时我朝君臣兵民,众志成一,何患闯逆不平,东虏不退?”
“好了,好了。”朱由崧的面色上已显露出十分地不高兴:
“何人是忠臣,何人是奸佞难道还要尔等告知于朕?马爱卿在烽烟四起之时,保得了江南数省的安定,使之成为我大明的中兴基石,若他称不上忠臣,何人可称忠臣?左良玉无旨兴师,实为反叛,他就是当今的董卓,他就是奸佞!”此时的朱由崧突然想起了宋高宗赵构,赵构南渡成就了南宋一百五十年的江山,自己南渡登基,说不定会成就大明朝的江山万代,成为传世明主。想到此,又声嘶力竭地加上了一句:
“左良玉效法苗傅、刘正彦,其罪当诛!”
马士英阮大铖见朱由崧其意已决,不禁面露喜色相视一笑,而刘宗周和姜曰广则垂头暮志,班中的其他文武官员却只管在原地站立着默不作声。
“马爱卿、史爱卿,”见群臣对自己的表态再无谏言,朱由崧不由得有些得意,于是又唤叫了一声。
马士英和史可法应声出班,同声应道:
“臣下在!”
“你等速速拟旨,派出大军讨逆,不可让那左良玉来此搅乱京师。万望两位爱卿勿负朕意。”
“臣下领旨!”
显然马士英的回答声音要大于史可法,朱由崧感觉到了史可法的不情愿和无奈。
“退朝!”朱由崧有些恨恨地说了一声,然后站起身来,拂袖走向大殿的后门。
“退朝。”太监王世礼带着拖音的高声响起。
“吾皇万岁万万岁!”
一班文武忙不迭的赶紧跪下,将头磕向了地面。
在通往扬州的大路上,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史可法正带着数十名随从在匆忙赶路。散朝以后,姜曰广,刘宗周因朱由崧不听劝阻,非要重用马士英和阮大铖导致同室操戈,已决意上奏乞归,史可法苦劝无效,只得拜别上路。上路之前,他已令快马向驻防泸州的靖南伯黄得功传旨,令其率本部兵马阻止左良玉东下。此时史可法的心情坏透了。心情之所以如此,是源于睢州之变后,清军顺势占领了河南,而满清所声称的进关仅仅是为了剿灭李自成为崇祯皇帝报仇的目的看来并非如此,原来朝廷制定的“联虏剿贼”并通过进奉钱物收回北京的想法看来只是幻想。更令人烦恼的是,在一些地方,清军已在和明军交战,而明军在清军的面前,往往是一触即溃。如此情形,定然使得满清觉得江南唾手可得,偏偏在此时,左良玉又兴“清君侧”之师,朝廷将重兵东调从而使得北方大门洞开。史可法觉得,清军南下已是箭在弦上。
从来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原本驻防泸州的四镇之一黄得功在接到朝廷的旨意后,不敢有丝毫怠慢,急领本部军马东移,前往九江方向迎战左良玉,经苦战,终于在草鞋峡至燕子矶一带击败左良玉的前锋。左良玉遭此败绩,气血攻心,旧病复发,于四月初四呕血而亡。但清军也在明朝内部的内斗之时,大军在豫亲王多铎的率领下,于四月十三攻占了泗州并传谕四方:、
流贼李自成杀君虐民,神人共愤。朕诞膺天命,抚定中华,尚复窃据秦川,抗阻声教。爰命和硕豫亲王移南伐之众,直捣崤、函,和硕英亲王秉西征之师,济自绥德,旬月之间,全秦底定。悯兹黎庶,咸与维新。其为贼所胁误者,悉赦除之,并蠲一切逋赋。大军所过,免今年额赋之半,馀免三之一。
那一方士绅民众,怕的就是战乱刀兵,又见清军军纪远远好过明军且还有免除赋税的好处,于是纷纷归降。四月十八,多铎大军已至扬州城下。
此时北京城内的紫禁城里,年幼的顺治皇帝福临正高坐在太和殿内金色的九龙宝座上。台基下,睿亲王多尔衮等一班大臣们正在就国事发表看法。当然,这些人所谈的许多事情福临并不明白,但他明白一点,那就是自己是皇上,而下面所有的人都是奴才和必须听命于自己的臣子,其中也有一个令自己有着相当畏惧的叔王多尔衮。
“臣启皇上,流贼李自成在和硕英亲王和和硕豫亲王的联合扫荡下,自败出西安后一路南奔,对我追兵已不敢战,现已窜至襄阳荆州一带。英亲王阿济格和平西王吴三桂正穷追不舍,剿灭流贼只是早晚之事。豫亲王多铎现已移师进剿江南福藩,江南前明残军望风披靡,如此捷报频传,实乃托皇上齐天之福,实乃天佑我大清也!”多尔衮的语气里明显露出的是十分的骄气。
福临对多尔衮用汉话而不用满语上奏心有不悦,因为此时的福临对汉话还不是能听得很懂,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将不高兴的情绪表现出来,因为额娘孝庄太后就说过要想成为天下之主就必须学会汉字和汉话并请来专门教习自己的师傅。
“如此大好局面,实慰朕心。叔王摄政,军国大事处理得有条有理,对我大清劳苦功高,还望叔王一如既往,早日成就我大清的一统江山。”福临也用汉话对多尔衮进行了一番褒奖。当然,这些话都是额娘平日里反复教的,现今说出来倒真是显得口齿伶俐,恰如其分。
多尔衮刚回到王府的书房不久,总管就递上了礼部右侍郎孙之懈求见的禀帖。多尔衮拿着禀帖瞧了瞧,终于想起了那个年过半百的老头。于是就对总管说道:
“让他进来吧。”
孙之懈,山东济南府淄川县人氏,明天启二年进士,崇祯初年为翰林院检讨,后因卷入阉党逆案,被革职。清军入关后,洪承畴写书信将其招至北京为官。
“臣孙之懈恭请摄政王金安。”孙之懈一进书房,立刻跪下向多尔衮请安。
“孙大人在本王下宅之内何必行此大礼?快快请起。”多尔衮对投清的前明官员一贯保持着客气,因为他知道,要想打下江山并坐稳天下,必须赢得汉人之心。
站起来的孙之懈见多尔衮对自己如此客套,被感动得几乎流下老泪,声音颤抖地说道:
“臣此次前来拜见摄政王,非为他事,只是因摄政王为解万民倒悬之苦,终日劳顿,使臣感怀涕零。现特来献上珍物,以供摄政王在万忙之余,调适心情。”说罢此话,将头转向侍立在一旁的总管拱手道:
“还烦请总管大人奉上下官心意。”
当总管将孙之懈送来的礼品展现出来时,多尔衮也不由暗吃一惊。两个极精致的盒子被打开后,只见那两个物件真是世所罕见。
孙之懈指着其中的一件瓷器道:
“此为祭红宝瓶。此瓶大腹细颈,其薄如纸,红不刺目,鲜而不过,釉面不流,裂纹不出。相传在烧制的过程中,要加入珍珠、玛瑙、玉石和黄金等物,其中最紧要的是还要掺入适量的少女之血,那掺入之血多一分则不成,少一分则失败,故即使用心烧制千窑也难获其一,因而有‘万窑一宝’之说。”
多尔衮将那瓷瓶拿至手中,细细地把玩了一番。不由自主地叹道:
“此瓶媚而不艳,红中微紫,色泽深沉安定,釉中平滑如脂,实为本王前所未见之宝物也!”
孙之懈见多尔衮夸赞,忙将另一个物件从盒中拿出。只见此物其大如盘,形似鹅卵从中间剖开,平面上光滑如镜,凸面上则长满尺余白毛。
“此物乃从万里之外的南海中所得。”孙之懈有些自得地说道:
“此乃奇异之石,摄政王可细看,这如镜的一面上有一似渔翁垂钓的图形,远处山间正显太阳喷薄欲出之景,这背面所长之毛犹如人发,年长一毫,长至尺余则需万年以上。此石正彰显我大清如日出东山江山万年之吉象,实为祥瑞之物。”
多尔衮接过奇石,果然瞧见如孙之懈所说之景致,心中不由暗暗骂道:“这老狗真善阿谀!”但嘴上却说道:
“孙大人如此珍物,本王焉能夺爱?还望大人收回宝物。今日已令本王眼开,在此还谢过孙大人厚意。”
孙之懈觉得多尔衮似有拒收的意思,于是赶紧跪下道:
“摄政王大志天才,为我大清顶天支柱,下臣深蒙皇上和摄政王厚恩,无以为报,若是摄政王不领臣意,下臣万不敢起!”
“既然孙大人如此说,本王只有愧收,还请孙大人快快起来。”多尔衮心想,将这两件宝物转送给福临,那小皇帝说不定会喜欢,至少那孝庄太后会逼着他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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