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儿子的降生,使得新陇两口子对将来充满了信心和希望。他们终于活得那样的扬眉吐气,那样的春风得意。儿子也在他们的精心呵护下,茁壮成长。那西部人特有的毛茸茸的黑眼睛,在这个虎头虎脑的男孩身上,因袭得如此精美极致。望子成龙的新陇两口子,在儿子快要上学的时候,还慎重其事地请来阴阳先生,专门为儿子取了个学名,赵家兴。生活的主题,全是围绕着小家兴。
说来也怪,家里的畜禽也随着儿子的到来,繁殖兴旺,逐年增多。卖沙子的收入也越来越好。亲戚们和乡亲们都说这个儿子脚迹好,给他们的家带来了福气,将来说不定还是个大富大贵的人呢!穷窝里出个凤凰的事,也不是没有可能。于是,他们适时地送孩子去念书。给孩子穿最好的衣服,买最贵的书包,还给买了学习机和小灵通。他们指望着他将来上中学、上大学,出人头地,光耀门楣。
河道里挖沙的人越来越多了。宽阔的河道都掏成了一窝窝各自为阵的窑坑。有的人家还是开着丰田小卡车装载沙石的。有些相邻的窑坑之间为边界问题,打得头破血流。可这样的日子没能持续两年。忽然有一天,河道被铁丝网封住了,政府宣传是为了保护生态,不能再这样乱采乱挖,搞无政府主义。
可没过多久,几辆挖掘机堂而皇之地开进河道。西川的河段分成了几大块,都各自圈起来了,各种机械把砂石按粗细分类,堆成了小山。可怜世代繁衍生息的娃娃鱼,惨遭灭顶,从此绝迹。其中一位采砂老板是新陇邻村的马安友卜,据说他是从县政府那里承包了河道,交了环保费的,有开采执照。而其余的村民却是望沙兴叹,空怀觊觎了。
这可怎么办啊?两亩地的收成勉强够吃饭,还要供儿子读书,存储将来上大学的学费啊。新陇和媳妇商量,在自家的地里做上塑料大棚,种蘑菇。还可以去赶集市,贩卖青菜。想到了就着手干起来。
新陇和媳妇在自家的地边上,夯起土墙,支起木架,蓬上塑料薄膜,整好了两间大棚。再用麻绳和麦秸秆缝缀了足够遮盖两间大棚的一卷卷草帘子,苫上去。这一切都准备停当后,新陇就去河州农校,找他当教师的老同学,请他指导种蘑菇的技术,并且提供菌种。老同学也正好在推广他培育的菌苗,二人一拍即合。
新陇回到家,就动手铡草,装袋,蒸煮,点菌。没多久,那一簇簇肥嘟嘟的圆润可爱的蘑菇,就已经长好了,该上市场了。
天道酬勤,几年下来,收入比挖砂石还要好。还用不着很劳累。新陇把手扶拖拉机换成了东风小卡车。还为孩子存了十万元。可这期间,令他们操心的,却是这个宝贝儿子。老师不止一次地打电话或来家访,说家兴学习一天天下滑,有时还逃学去城里玩游戏。什么红警啊,三国争霸啊,英雄联盟啊,没有他不会的。新陇也耐心地劝导儿子不知多少回了,甚至断了给零花钱,但都收效不大。家兴照例是我行我素,大大咧咧。
当学校开始免费上学,并且提供早餐时,他干脆就不上学了。不上也罢,反正就一个孩子,跟着父母赶集做点小买卖挣钱也行。可他看不上种蘑菇,卖菜。村里年轻人都去广州深圳打工,他也想去,可他才十六岁,没有身份证不能出门。后来在网吧玩游戏时认识了一个朋友,相约一起去一个建筑工地筛沙子。
高大壮实的身材,干那点筛沙的活也不觉得很累。好的是这活是按日结算工资,拿了工钱就可以去网吧包夜。
有一天,新陇两口子刚装好一车蘑菇、洋芋、白菜,准备去韩集。家兴骑着一辆崭新的红色摩托车过来了,一身新衣服,看上去那么的帅气,俊朗。夫妻俩欣赏着自己最靓的杰作,得意洋洋。突然就像被什么击中般地愣怔在那里,一种不祥的预感立即攫住了他们的心。那艳丽的红看起来怎么就那么刺眼,恐怖。那是鲜血的颜色啊。
摩托车走到近前,家兴放下一只颀长的腿,黑亮的皮鞋擦着地面,让车子慢下来。他看了一眼邋遢丑陋的父母,表情怪诞地笑了一下,说是去韩集替老板办事。而后风驰电掣般地离去了。
新陇两口子相视着对方茫然的眼,那里盛满了多少猜测,疑虑和担忧啊!他到底找到了什么工作?几个月就可以这么阔气。难道是偷窃?还是被人利用贩毒?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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